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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六八五 张謇门联有深意
　　   
　　袁世凯称帝前夕（民国四年，一九一五年十二月），南通状元张謇题门联云：
　　
　　        官居十八品；
　　        世阅一千年。
　　   
　　张謇与袁世凯渊源甚深，此事得从袁世凯的“出身”说起。袁有个世伯叫吴长庆，官至提督，镇守山东登州（今蓬莱县），袁二十三岁那年去投奔他，其时张謇在吴幕任文案（清朝官场中的秘书叫文案，又称师爷），吴叫袁世凯以师礼事张謇。因此到了袁世凯准备登位时，为表示对张謇的尊崇，以他为“嵩山四友”之一（其他三友为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称“友”者，即是表示不敢以“故人”（旧友）为臣也。但其实袁之所谓尊崇，做的只是表面功夫而已。甚至连表面功夫也没做到，从下面一事可见。袁未发迹前，写信给张謇，例称“夫子”，自认门生；到官做得大后，改称为“翁”；到做了总统，竟称张为“兄”了。张曾复书责其不学无术（其实持平而论，袁应是不学有术）。张曾任袁政府之农商总长，自称不入流的“十八品”，其不愿为“天子故人”之意，昭然若揭。“世阅一千年”即阅尽兴亡之意，“是非成败转头空”，含有“睇你怎样下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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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六 丈人峰下寄全家
　　        
　　下面一副“切地”的门联，其“地”并非实有，而是“虚拟”的。本事是，清代有个名叫王昙（乾隆五十九年，即一七九四年举人）的人，善剑术，好游侠，人目为怪。因家贫，住在妻舅家中，在寄寓的门前贴一联云：
　　
　　        娘子军中分半壁；
　　        丈人峰下寄全家。
　　        
　　《随园诗话》录有两副门联，亦颇趣怪。其一为有名鲁之裕者，因所居狭隘，题门联云：
　　
　　        两间东倒西歪屋；
　　        一个南腔北调人。
　　        
　　另一为有名薛征者，善医而性傲，题门联云：
　　
　　        且喜无人为狗盗；
　　        不妨唤我作牛医。
　　   
　　梁章钜的《楹联续话》录有一联亦堪一噱。本事是：王廷绍，嘉庆四年（一七九九年）进士，官居闲曹，家计甚窘，所居旁有马棚，门临大道。题联云：
　　
　　        马骨崚嶒，吃豆吃麸兼吃草；
　　        车声历碌，拉人拉马不拉钱。
　　   
　　明时，有某氏以弹棉花起家，新居成，慕祝允明（枝山）名，请其题联。祝遂题云：
　　
　　        三尺冰弦弹夜月；
　　        一天飞絮舞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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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七 有本事的门联
　　   
　　还有一类有本事的门联，则不但切人切地，且兼切时了。明代有个叫万衣的人，嘉靖进士，官河南布政使。因与巡抚不和，在权力斗争中失败，乞病归，筑草堂于庐山，题联云：
　　
　　        心悬魏阙三千里；
　　        身在匡庐第一峰。
　　   
　　他是以联寄意，表示自己虽隐居庐山，但仍然心在朝廷，不忘故君的。亦即是说，他想要皇帝知道，他的退休并非心甘情愿，希望皇帝能起用他。他这副对联是否能“上达九重”，尚不知。他是终老庐山的。
　　
　　朱竹垞（一六二九——一七〇九，名彝尊，浙西词派创始者，诗与王士禛齐名，称“南北两大宗”）的门联则刚好与上述的万联相反，是不想做官的。康熙十八年（一六七九年），举博学鸿词（清初为笼络文士而特设的科举，由各省督抚保荐至京师候试，在这样压力下，许多名士，不能不去），到了北京，题门联云：
　　
　　            且将酩酊酬佳节；
　　            未有涓埃答圣朝。
　　        
　　表面赞颂皇帝圣明，其实含有无功不受禄之意，亦是向‘清流”表示他并没助清（结果他亦只是参加修《明史》）。日后罢官，又集句为门联云：
　　
　　            圣朝无弃物；
　　            余事作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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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八 刘基 谢安 刘园联
　　      
　　我在谈朱元璋赐陶安联一文中曾谈及刘基，南京雨花台有一刘园，园有一冢，相传即为刘基葬处。有碑题“刘公墩”三字。清人庐岑古有题刘园联云：
　　
　　          凤城东屹，鹭水中分，于此峙名墩，别有高风齐谢傅；
　　          桃树千株，梅花百本，抚今寻旧碣，宛然前度见刘郎。
　　      
　　雨花台旧有一“谢公墩”，又名“太傅墩”，这位“谢公”就是东晋的政治家谢安，东晋孝武帝时候的宰相，历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就是在他指挥下获得胜利的。后来因为东晋皇室忌他的威名，虽然给他晋爵为“太傅”（周初始置，为国君辅佐之官。历代沿置，多为大官加衔，以示恩宠而无实职），但却夺去他的实权，上联将刘基比作谢安，一来，因为刘公墩与谢公墩相邻；二来，在他们功成之后都受冷落这点亦是相同也。不过，谢安是有名的“江左风流宰相”，有“携妓东山”的故事，其后虽功成身退，亦得安享晚年，这可要比刘基幸运多了。因此，严格说来，他们的“高风”只有一点（功成身退）相同，其他方面是并不相类的。又，他们的功业可以相比，官职则不能相比。谢安位至宰相，刘基官止于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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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九 旧王府瞻园名联
　　   
　　刘园另有一联云：
　　
　　        墩本属刘公，问当年处士遗踪，花落无言人已往；
　　        山仍依蒋阜，想此日草堂新建，桃开应笑我重来。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元末中进士，曾任江西高安县丞，旋弃官隐居。后来到了元至正二十年（一三六〇年），他到应天（今南京）劝朱元璋脱离韩林儿，独树一帜，自此才成为朱元璋的“军师”。因他曾隐居，故联中称他为“处士”。“山仍依蒋阜”的山，即今南京钟山。三国时吴主孙权因避祖父讳（他的祖父名“钟”），以东汉末秣陵尉蒋子文“逐贼有功”，死葬于此，而改名蒋山。“蒋阜”指蒋子文的墓地。
　　   
　　南京另一个名园瞻园，则是明中山王徐达的故邸，有联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
　　        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
　　        小苑春回，莺唤起一庭佳丽；看池边绿树，
　　        树边红雨，此间有舜日尧天。
　　
　　一说上联为中山王自撰，以重金征得下联；一说此联为钱谦益所撰；上比怀胜朝（即明朝，古人称前朝为胜朝），下比颂本朝（即清朝）。似以后一说较为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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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〇 秦大士题瞻园联
　　        
　　由明中山王徐达的故邸改建而成的瞻园，在南京城内武定桥畔，是南京古名园之一，它的第一个主人是秦大士。秦大士号润泉，清江宁（即今南京）人，乾隆十七年（一七五二年）状元，官侍讲学士．自北京请假南归，卜居中山王故邸，名其园曰瞻园。自题联云：
　　
　　          辛勤有此庐，抽身归矣；喜鸟啼花笑，
　　          三径常开，好领取竹簟清风，茅檐暖日；
　　          萧闲无个事，闭户恬然；对茶熟香温，
　　          一编独抱，最难忘别来旧雨，经过名山。
　　      
　　秦大士有捷才，因为他是秦桧的后裔，据说他到西湖祭岳坟时，有人问他感想，他立即题联作答：
　　
　　          人从宋后羞名桧；
　　          我到坟前愧姓秦。
　　      
　　南京古名园还有一个徐园，据袁枚的《随园诗话》所记，袁枚做江宁县令时，曾宴新庠诸生于此。越四十年，有一位姓邢的秀才购得此园，修葺一新，请袁枚题联云：
　　
　　          胜地怕重经，记当年丝竹宴诸生，回头似梦；
　　          名园须得主，幸此日楼台逢哲匠，着子成春。
　　   
　　袁枚自题随园联云：
　　
　　        放鹤去寻三岛客；
　　        任人来看四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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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一 白社论交 青山有约
　　   
　　薛时雨是在吴熙之前的晚清联语名家，我曾经谈过他的赠友联多副。他是安徽全椒人，曾任杭州知府。辞官后，复受杭人之聘，为西湖崇文书院山长（相当于校长，讲学之外，并总领院务）；其后又曾主讲江宁尊经、惜阴等书院，题门联云：
　　
　　        两浙东西，十年薄宦；
　　        大江南北，一个闲人。
　　   
　　他主讲崇文书院时，门人曾为他筑“薛庐”于西湖边，他题联云：
　　
　　        白社论交，留此间香火因缘，
　　        割半壁栖霞，暂归结十六年尘梦；
　　        青山有约，期他日烟云供养，
　　        挈一肩行李，重来听八百杵钟声。
　　   
　　“白”指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白居易五十岁那年（八二二年），曾任杭州刺史，西湖的白堤即因他而得名。不过“白社”则是“虚拟”的，并非西湖真的有个“白社”，而是把薛时雨主讲的崇文书院比拟为“白社”。因他和白居易都曾为杭州的地方长官，白居易在杭，振兴诗风，而他在杭州则振兴学风。这是“自占身份”的“虚拟”。“香火因缘”指他在崇文书院主讲与诸生结下之“缘”，“论交”二字则是抬高诸生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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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二 嘲风弄月我称尊
　　        
　　薛时雨晚年号桑根老人，自题薛庐之桑根书舍联云：
　　
　　            不着衣冠，门前久谢乘轩客；
　　            只谈农圃，月下欣闻打稻声。
　　        
　　“轩”系古代一种前顶较高而有帷幕的车子，供大夫以上乘坐。故“乘轩客”即贵人的泛称。
　　        
　　后来他主讲江宁的尊经、惜阴书院，他的门人又为他筑另一“薛庐”于钟山。他亦有题联云：
　　
　　            白下富莺花，旁人错比谢安石；
　　            青山狎猿鸟，此地曾栖雷仲伦。
　　        
　　“白下”“江宁”都是南京的别称，谢安石即前面谈过的那位“江左风流宰相”谢安（字安石）。雷次宗（字仲伦）是南北朝时期南朝宋的经学家、隐士，宋文帝征召他到都城建康（今南京），在钟山为他建了一座招隐馆，请他给太子、诸王讲经。联意是说，他不敢比谢安，但可比雷仲伦。
　　        
　　南京薛庐对门有僧舍，当中有尊佛像。僧舍是门虽设而常开的，故此尊佛像在薛庐便可看见。薛又题一联云：
　　
　　            醉后逃禅，曲径回廊邻可卜；
　　            此间无佛，嘲风弄月我称尊。
　　              
　　此联写得甚风趣，尤以下联更具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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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三 流水声中 六朝如梦
　　            
　　因薛时雨曾主讲江宁的尊经、惜阴等书院，故南京的许多园亭都有他的题联。题秦淮停云小榭联云：
　　
　　            一曲后庭花，夜泊销魂，客是三生杜牧；
　　            东边旧时月，女墙怀古，我如前度刘郎。
　　            
　　上比用杜牧《泊秦淮》诗意。此诗我已谈过（见六二〇《秦淮画舫联》），不赘。
　　              
　　题林氏水阁联云：
　　
　　            寻江令宅，访段侯家，流水声中，六朝如梦；
　　            赌太傅棋，弄野王笛，夕阳槛外，双桨徐停。
　　            
　　“江令”即南北朝时期南朝陈的文学家江总（五一九——五九四），他仕梁、陈、隋三朝，陈时，官至尚书令，世称江令。“段侯”指东晋时曾任建康（南京的又一别称）太守的段业，他后来脱离东晋，自建北凉政权。“赌太傅棋”是谢安在淝水之战的故事。谢安酷嗜围棋，淝水之战，他命其侄谢玄为前线指挥，出征前夕，与谢玄下棋，赌一座别墅，谢玄棋艺本胜于他，但因大敌当前，心神不属，却输了给谢安。后来谢玄得胜的捷报传来，谢安又正在和客人下棋，他不动声色，棋完起身，才对客人道：“小儿辈遂已破贼。”但不觉其屐齿之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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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四 六朝金粉 十里笙歌
　　        
　　薛时雨的联语以神韵胜，擅用切地的典故犹其次也。“神韵”二字，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只能以实例说明。如上述一联中的“流水声中，六朝如梦；夕阳槛外，双桨徐停”等句，便是佳例。试细嚼之，确是可供人浮想联翩也。
　　        
　　下面他题秦淮杨氏水阁一联，亦是深具神韵的。联云：
　　
　　            六朝金粉，十里笙歌，裙屐昔年游，
　　            最难忘北海豪情，西园雅集；
　　            九曲清波，一帘风月，楼台依旧好，
　　            且消受东山丝竹，南部烟花。
　　        
　　“北海”指唐代与杜甫同时期的名士李邕，曾任北海太守，杜甫有《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诗。清人龚易图题历下亭联云：
　　
　　            李北海亦豪哉，杯酒相邀，顿教历下此亭，终古入诗人吐属；
　　            杜少陵已往矣，湖山如昨，试问济南过客，有谁继名士风流？
　　        
　　“东山丝竹”即以前谈过的那位江左风流宰相谢安的故事。
　　        
　　金陵两江总督督署有园名煦园，园中有堂，名退思堂，薛时雨为题联云：
　　
　　            赋江南春，六代莺花归眼底；
　　            后天下乐，十年休养系心头。
　　        
　　亦颇富神韵，且切合位居总督的主人的大官身份。
　　         
　　薛时雨又有题杭州安徽会馆联云：
　　
　　        美擅湖山，留此地萍踪，好共一觞一咏；
　　        联欢桑梓，问故乡梅信，无忘江北江南。
　　   
　　题扬州安徽会馆联云：
　　
　　        壤错江南，评二分明月，十里红桥，桑梓风光应让美；
　　        欢联觞咏，望皖水名流，黄山巨贾，鱼盐泽薮莫伤廉。
　　   
　　会馆联“正格”为一边说原居地，一边说客居地。二联于辞藻方面，虽有相似处，但命意迥异，扬州旧日多豪富盐商，故扬州一联下比有“黄山巨贾，鱼盐泽薮”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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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五 龚易图乌石山房联
　　   
　　上文所说的龚易图，是福建闽县（旧县名，一九一三年已与侯官县合并为闽侯县）人。清咸丰九年（一八五九年）进士，曾任广东布政使。他在闽县故里建有双骖园，占乌石山一角，因而园中有座建筑名乌石山房。乌石山产荔枝，虽不及岭南荔枝，亦颇出名，龚题“山房”联云：
　　
　　        平生最爱说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
　　        天下几人学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
　　   
　　上比出东坡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下比出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薛时雨为别人题的第宅联再介绍两副。题新安孙莲叔观旭楼联云：
　　
　　            高吸红霞，最好五更看日出；
　　            薄游黄海，曾来一夕听风声。
　　        
　　联中的“黄海”是指黄山的云海。
　　        
　　题新安红叶读书楼联云：
　　
　　            仙到应迷，有帘幕几重，阑干几曲；
　　            客来不速，看落叶满室，奇书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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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六 以屈原陶潜自况
　　        
　　端午节，想起易顺鼎自题寓庐的一副对联：
　　
　　            三闾大夫，胡为而至此；
　　            五柳先生，不知何许人。
　　        
　　上比的“三闾大夫”，指屈原。屈原本来是任楚怀王的“左徒”的，这是一个高级文官，相当于王室的秘书长。后来楚怀王听信谗言，将他疏远，罢他“左徒”的官职，只让他专任“三闾大夫”。“三闾大夫”是管理公族谱牒、主持宗庙祭祀兼教育公族子弟的一个“闲职”。以后又被放逐，行吟泽畔，有一渔父见而问之：“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而至此？”下比的“五柳先生”是陶渊明笔下的人物。《五柳先生传》说：“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不知何许人”言其不以地传，“不详姓字”言其不以名传。易顺鼎，湖南汉寿人，字实甫，亦作硕父，又号哭庵，光绪举人，官至广东钦廉道，是近代一位著名诗人，曾居香港多年的诗人易君左就是他的儿子。易顺鼎此联是以屈原、陶潜自况的。
　　
　　赵执信（号秋谷，益都人，康熙进士）有自题别墅一联，也是自述情怀的。联云：
　　
　　        借问行路人，四面云山谁作主；
　　        坐观垂钓者，五湖烟水独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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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七 看天外云舒云卷
　　   
　　做大官的人，往往淡泊名利，自命清高。如张英（清桐城人，康熙六年，即一六六七年进士，官至文华殿大学士）自题“草堂”联云：
　　
　　        白鸟忘机，看天外云舒云卷；
　　        青山不老，任庭前花落花开。
　　   
　　又联云：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
　　        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汤贻芬（清武进人，官至乐清协副将）虽是武官，颇擅文墨，寄居金陵时，题园联云：
　　
　　        醉翁之醉，狂夫之狂，四十年旧雨无多，屈指谁为三径客；
　　        南岭以南，北海以北，千万里闲云自在，到头还爱六朝山。
　　   
　　有一副佚名的第宅联，立论则刚好与上述的汤联相反，它是反对“狂放气”“迂腐气”“怪诞气”的。其联云：
　　
　　        无狂放气，无迂腐气，无名士怪诞气，方称达者；
　　        有诵读声，有纺织声，有小儿啼哭声，才是人家。
　　        
　　下比的“三声”出陆九渊（宋代理学家）语录，陆尝谓人家要有三声：读书声、孩儿声、纺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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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八 鹤随何逊共移家
　　        
　　曾国藩有个门生叫何栻，在和太平军作战中，以失守吉安城被革职，后来以盐业致富，卜居扬州，筑别墅曰壶园，题联云：
　　
　　            酿五百斛酒，读三十车书，于愿足矣；
　　            制千丈大裘，营万间广厦，何日能之。
　　        
　　曾国藩亦为他的壶园题一联云：
　　
　　            千顷太湖，鸱与陶朱同泛宅；
　　            二分明月，鹤随何逊共移家。
　　        
　　“陶朱”即范蠡，他助越王句践复国后，即辞官从商，改名陶朱公。何逊，南朝梁诗人，其诗善于写景，为杜甫所推许。下比“鹤随何逊”句出杜甫的《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诗：“东阁观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曾国藩将何栻比作范蠡、何逊，切时、切地。
　　        
　　范允临（字长白，明吴县人，万历进士）在吴县天山下，筑有长白园，题联云：
　　
　　            门前白水流将去；
　　             屋里青山跳出来。
　　               
　　将山水“拟人化”，写景生动有趣。
　　               
　　陈益斋（清海昌人）的园联亦富奇趣，并录之：
　　
　　              古松奇似老名士；
　　              初月媚于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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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九 听松园 培英中学 张维屏
　　                  
　　广州旧日著名的教会学校培英中学，校址在珠江南岸花地，即清代张维屏的听松园旧址，前几天谈过的那位现代文人陆丹林就曾经在培英中学读过书。张维屏，字南山，番禺人，道光二年（一八二二年）进士，听松园是他儿子张蓬（曾任山东定武同知）为他建造，以为他晚年归隐著书之所的。张维屏自题园联云：
　　
　　                  为词客，为宰官，为老渔，卅载风尘，
　　                  历几多人海波涛，才得小园成退步；
　　                  爱诗书，爱花木，爱丝竹，四围溪水，
　　                  喜就近佛门烟雨，且营闲地养余年。
　　                  
　　张维屏著有《海天霞唱》二卷，《玉香亭词》一卷，总称《听松庐词钞》。他官至江西南康府知府，一过五十岁，就称病归田了，晚年自号“珠海老渔”。他二十多岁中进士，年逾五十即退休，“卅载”是约数。至于下比的“就近佛门烟雨”云云，则因听松园邻近烟雨寺也。花地旧属番禺，民国后改隶广州。张维屏词，介绍一首如下。调寄《西江月》，题序云：“海天渔者，云水钓徒，偶逢山上老樵，海边闲话，各制新词。”词曰：
　　
　　            扫却风枝雨叶，添来云影山光，老夫自插野花香，不管鬓丝
　　          飘飏。
　　            消我胸中冰炭，凭他世上炎凉，仙人棋局请收藏，不必机锋
　　        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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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〇 桂林李园联
　　        
　　桂林城北，旧日有个“李园”，本系明靖藩别墅（按：明太祖洪武二年，即一三六九年，朱元璋封他的侄孙朱守谦为靖江王，镇守桂林。封建王朝分封的地面称“藩”，谓其可作屏藩也。“靖藩”即朱守谦封号的简称），乾隆年间，归李秉绶（字芸甫，临川人，流寓桂林）所有，“李园”因此得名。园有岩洞花木之盛，系桂林古名园之一。李秉绶自题园联云：
　　
　　            乍来顿远尘嚣，静听水声真活泼；
　　            久坐莫嫌荒僻，饱看山色自清凉。
　　        
　　到了道光年间，梁章钜来桂林做广西巡抚，为园中的镜亭题联云：
　　
　　            灌地才深四五丈；
　　            野航恰受两三人。
　　        
　　上联系韩愈诗句，下联系杜甫诗句，“镜亭”在水中央，旁有舟，曰“恰受航”，梁章钜集韩、杜句为联，本来极为贴切。有人弹他写错字，原来杜诗古本那个“航”字，原是作“艇”字的，后来不知何时何人，以为“艇”字仄声，与“地”相对，不合平仄，古本可能误抄，因改作“航”。其实错的不是古本，而是改字者。明代杨慎的《升庵诗话》有一条云：“杜诗古本‘野艇恰受两三人’，浅者不知‘艇’字有平音，乃改作‘航’字，以便于读，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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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四回 P726——亦顿富神韵
改为 颇富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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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一 西湖俞楼联
　　   
　　太平天国失败后，清朝有个“同治中兴”的小康局面。经学大师俞樾（曲园）主讲杭州诂经精舍，其旧日门人徐琪（字花农，仁和人，光绪六年，即一八八〇年进士）及邑之显达者为他筑一别墅，名曰俞楼，又名小曲园，供他作为讲学之所，兼以纪念“劫后”恢复弦歌之盛。俞樾自题联云：
　　
　　        阁忠臣名士为我筑楼，不待五百年后，斯楼成矣；
　　        傍山北山南循地选胜，适在六一泉侧，其胜如何？
　　   
　　上联本事，已见前述；下联云云，则因俞楼地处西湖广化寺旁，东倚孤山，西临六一泉也。
　　   
　　又联云：
　　
　　        越水吴山随所适；
　　        布衣蔬食了余生。
　　   
　　徐琪亦有题俞楼的赠老师联云：
　　
　　        坐曝书亭，登小仓山，文采风流，二百余年无此盛；
　　        对退省庵，近巢居阁，勋名德业，两三间屋并生春。
　　   
　　“曝书亭”系朱竹垞的藏书室名，在秀水县。“退省庵”则是彭玉麟在西湖小瀛洲所筑的别墅。
　　

春水煎茶

七〇二 退省庵联
　　   
　　彭玉麟晚年筑退省庵于西湖小瀛洲（“三潭印月”前湖中一墩），我前曾记王湘绮为其题联云：“花柳野亭栽，居士身闲来放鹤；湖山行处好，圣朝恩重莫骑驴。”上比系林和靖故事，下比系韩世忠故事（岳飞冤死后，世忠心灰意冷，杜门谢客，骑驴携酒，纵游西湖以为乐）。即切合彭之身份，道出彭之晚年心境，并预卜彭将复出。时人许为绝唱。退省庵名联颇多，尚可补述一二。
　　        
　　徐树铭（清长沙人，道光二十七年，即一八四七年进士，官至工部尚书）题庵中之秋水苹花馆联云：
　　
　　          理棹访精庐，秋水白苹，伊人宛在；
　　          倚梅寻旧约，青山红豆，到处相思。
　　      
　　据说彭玉麟少年时有个女友，芳名有个“梅”字，彭与她有白头之约，但好事终未能谐。故彭之好种梅，好画梅，均因伊人也。此联隐隐道出彭之心事，当系深知内情者。但即使撇开暗藏之“本事”，此联寓情于景，亦堪称佳构。
　　      
　　前述之俞曲园门生徐琪，亦有题退省庵联云：
　　
　　          孤屿春回，许与梅花为伍；
　　          寥潭秋静，邀来月影成三。
　　        
　　下比是写“三潭印月”特有的一景。“三潭印月”那三个石塔，塔身中空，每当皓月当空，塔里点上蜡烛，洞口蒙上薄纸，烛火透过圆洞倒映水面，宛如三个小月亮。
　　        
　　程云俶（彭玉麟门生）联云：
　　
　　          南岳云兴，出为霖雨；
　　          大江波静，退领湖山。
　　
　　彭玉麟是湖南衡阳人，晚年归隐西湖。“南岳云兴”点出老师的籍贯。“大江波静”云云，则因彭玉麟是在佐清廷“平定”太平天国之后，而“功成身退”者也。
　　   
　　谭钟麟（茶陵人，咸丰六年，即一八五六年进士，陕甘总督。其子即一度曾任“国民政府主席”的谭延闿）联云：
　　
　　        豪杰偶留仙佛迹；
　　        江湖常系庙廊忧。
　　   
　　此联亦切彭之大臣身份，但似不及彭门生一联之贴切。
　　   
　　彭玉麟自题退省庵联云：
　　
　　        退食有余闲，当载酒人来，莫辜负万顷波光，四围山色；
　　        临流无俗虑，看采莲船去，只听得一声渔唱，几杵疏钟。
　　   
　　孙嘉谷联云：
　　
　　        画图胜景待君开，对平湖烟月，旧地重经，
　　        最难忘柳外听莺，梅边放鹤；
　　        潭水多情留客住，趁佳日春秋，及时行乐，
　　        休认作鸣驺入谷，张盖游山。
　

春水煎茶

七〇三 三潭印月联
　　      
　　“三潭印月”有彭玉麟题联甚多，选录两副。题入口处凉亭联云：
　　
　　        来往游人，须知爱惜花柳；
　　        春秋佳日，切莫辜负湖山。
　　        
　　彭玉麟亦是精于联语一道者，所作多典雅（观其自题退省庵联，可见一斑）。此联以俗语入联，而不觉其俗，在彭之联作中可称别具一格。
　　         
　　又联云：
　　
　　        大地少闲人，谁能作风月嘉宾，湖山贤主；
　　        六桥多胜迹，我爱此荷花世界，鸥鸟家乡。
　　        
　　彭玉麟另有题南京玄武湖一联，和上述一联只差三个字（上比完全相同，下比的“六桥多胜迹”则改为“前朝多故迹”）。
　　        
　　彭之门人程云仿有题三潭印月的“净凉轩”一联：
　　
　　        天赐湖上名园，绿埜初开，十亩荷花三径竹；
　　        人在瀛洲仙境，红尘不到，四围潭水一房山。
　　        
　　“埜”，古“野”字。
　　        
　　沈阆昆联云：
　　
　　        记故乡亦有仙潭，看一样湖山，添得石桥长九曲；
　　        至此地宜邀明月，问谁家秋思，吹残玉笛到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