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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七六〇 黄兴挽黄钟瑛联
　　        
　　另一副是挽黄钟瑛联。黄钟瑛，字赞侯，福建闽侯人，清末任海筹军舰管带，因响应辛亥革命有功，民国成立时，孙中山先生任他为南京临时政府的海军部长兼海军总司令。在职仅七个月，就因积劳成疾，呕血病故。殁年仅四十四岁。黄兴挽以联云：
　　
　　        一举夺得扬子江，汉势不孤，黯收幕南王气；
　　        六州齐传奈尔逊，将星忽殒，犹存海上雄风。
　　   
　　上比的“幕南”系“幕北”的对称语，汉代称匈奴占据的北方为“幕北”，此处的“幕南”泛指南方。上比说黄钟瑛在辛亥革命时所立的功勋，下比则是切他海军总司令的身份。奈尔逊( Nelson )为英国海军名将，于一八〇五年在西班牙海岸附近的特拉法加海面击败了拿破仑的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挽救了英国国运。黄、奈所面对的敌人，虽然不同（奈为外敌），但其对国家的贡献和“海上雄风”则是相类的。黄兴似乎颇喜欢以西方人名入联，曾有题联云：
　　
　　        开国有如华盛顿；
　　        用兵独法拿破仑。
　　   
　　孙中山先生亦有挽黄钟瑛联，联云：
　　
　　        尽力民国最多，缔造艰难，回首思南都俦侣；
　　        屈指将才有几，老成凋谢，伤心问东亚海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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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九回 P790——下比末句，出龚定庵诗：“万卷书生飒爽来，梦中喜极故人回。湖山旷劫三吴地，何日重生此霸才？”是袭怀念故友顾千里之作。
怀疑应该是：是龚怀念故友顾千里之作。
但不肯定，暂时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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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一 左宗棠挽林则徐联
　　   
　　鸦片战争期间（一八四〇年），林则徐在两广总督任内，虽能屡挫英军，但仍被朝廷降旨严斥，说他“办理不善”，结果不但他的两广总督职位被琦善取代，且被谪戍伊犁（此为第二年事，谪戍之前，曾有一段时间他被派赴浙江筹划海防）。曾在新疆兴办水利垦辟屯田。后起用为云贵总督，称病辞职。一八五〇年，太平军起，清廷召他为钦差大臣驰赴广西督理军务，在潮州途中病死，享年六十六岁。左宗棠挽以联云：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
　　            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直在；
　　            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
　　            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上比说的就是鸦片战争期间的事。左宗棠是敢言的，论者认为：“间公者必是小人”一句，“小人”云云，其矛头直指朝廷的主和派，如穆彰阿、琦善、伊里布诸大臣。下比说的则是他在驰赴广西督理军务途中病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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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曾国藩挽友联
　　        
　　曾国藩是以继承孔孟之道自任的，他论文谓义理、考据、辞章三者缺一不可，首标“义理”，“文以载道”的旗帜是鲜明的。但说也奇怪，他的联作倒是甚见性情，和他那些有“道学气”的文章不同。现选录他的挽友联数则。挽莫友芝联云：
　　
　　            京华一见便倾心，当时书肆订交，早钦宿学；
　　            江表十年常聚首，今日酒樽和泪，来吊诗人。
　　        
　　莫友芝，贵州独山人，道光十一年（一八三一年）举人。通六艺名物制度，工书善诗。是曾国藩的幕客，在曾幕十年之久。同治十年（一八七一年）卒于扬州。
　　        
　　挽梅钟树联：
　　
　　            万缘今已矣，新诗数卷，浊酒一壶，
　　            畴昔绝妙景光，只赢得青枫落月；
　　            孤愤竟何如，百世贻谋，千秋盛业，
　　            平生未完心事，都付与流水东风。
　　   
　　梅钟树，字霖生，湖南宁乡人，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年）进士。
　　   
　　挽黎寿民太守联：
　　
　　        四十年忧患饱经，叹白发早生，静意已如古井水；
　　        二千石谋猷初试，只丹心不死，精魂长绕敬亭山。
　　   
　　黎曾任安徽宣城知府，相当于汉代的郡守。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故以之为郡守的通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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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三 曾国藩挽胡林翼联
　　   
　　曾国藩挽胡林翼联：
　　
　　        论才则弟胜兄，论德则兄胜弟，数语吾敢承哉？
　　        召我我不赴，哭公公不闻，生死暌违一知己；
　　        世治正神为人，世乱正人为神，斯言公自道耳！
　　        功昭昭在国，心耿耿在民，古今期许此纯臣。
　　   
　　胡林翼任湖北巡抚时，与曾国藩合作无间，曾之“功业”得他之助最大，详见我以前所写的《曾国藩·官文·胡林翼》一文，不赘。
　　   
　　曾国藩有两个弟弟都是死于太平军战役的，撇开政治观点不谈，曾国藩写的那两副挽联也是颇见文采性情的。一个是他的二弟国华，与李续宾一起战死于安徽的三河镇。曾之挽联云：
　　
　　            归去来兮，夜月楼台花萼影；
　　            行不得也，楚天风雨鹧鸪声。
　　        
　　上比句出《诗经》“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喻兄弟相爱也。“花萼”即华鄂，唐玄宗曾建花萼楼兄弟同处。下比“行不得也”云云，是鹧鸪的鸣声。
　　        
　　继国华战死，三弟国葆又卒于金陵军中，曾挽之云：
　　
　　            大地干戈十二年，举室效愚忠，自称家国报恩子；
　　            诸兄离散三千里，音书寄涕泪，同哭天涯急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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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四 曾国藩挽乳母联
　　        
　　曾国藩有弟四人：国华、国葆、国潢、国荃。国葆殁于军中时，国华已战死三河镇；国藩与国荃俱统军在外；湘乡家中仅国潢留守，亦协办乡团。故他的挽国葆联有“举室效愚忠”及“诸兄离散三千里”等语。“音书寄涕泪”是寄给他留家中的弟弟国潢的。据说当时有致送挽幛者，上书“雁阵惊寒”四字，最得曾国藩赞赏。
　　        
　　曾国藩又一挽弟国葆联云：
　　
　　            英名百战总成空，泪眼看河山，怜余保此人民，拓此疆土；
　　            慧业多生磨不尽，痴心说因果，来世再为哲弟，并为勋臣。
　　        
　　其时正当清军包围金陵（太平天国的天京），即将“收功”之际，若依正确的历史观点，这件事当然是“镇压革命”的行为；但在曾国藩的立场，他亦当然认为这是自己兄弟的功劳。故有“保此人民，拓此疆土”之语。读古人联，应有批判的能力。我比较注重艺术性，于思想性方面评论较少，那是因为我相信读者有批判的能力。
　　        
　　曾国藩有一挽乳母联，亦饶有感情，联云：
　　
　　            一饭尚铭恩，况保抱提携，只少怀胎十月；
　　            千金难报德，论人情物理，也当泣血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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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五 挽曾国藩联
　　               
　　曾国藩于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年）二月四日卒于两江总督任所，挽联颇多佳构（就艺术性而言）。我曾谈过左宗棠一联：“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今再补谈几副。李鸿章联云：
　　
　　             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
　　             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
　　               
　　李鸿章是曾的幕僚出身。有一故事，颇趣。曾习惯早起，早餐多在黎明时；幕友均须会食。李常晏起迟到，或托病，或称有事。一日，曾正色诫之云：“少荃英气有余，宜于诚字再下功夫。”李鸿章字少荃。后李虽然成立淮军，别树一帜，但始终师事曾国藩。他这副挽联的下款就是署名“门下士李鸿章”的。
　　                  
　　彭昌禧（曾的幕客）联云：
　　
　　              韩欧无武，郭李无文，集数子所长，勋华巍焕；
　　              衡岳之高，洞庭之大，叹哲人其萎，云水苍茫。
　　               
　　“韩欧”指韩愈、欧阳修；“郭李”指唐代名将郭子仪、李光弼。“衡岳”“洞庭”则是切曾的籍贯（湖南）。撇开历史评价不谈，只三十四字，就把曾氏的文学、事功、籍贯包举以尽堪称佳作（挽曾国藩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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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六 龙蛇遗憾礼堂书
　　        
　　另一曾为曾国藩幕客的王壬秋联云：
　　
　　            平生以霍子孟、张叔大自期，异代不同功，勘定仅传方面略；
　　            经术在纪河间、阮仪征以上，致身何太早，龙蛇遗憾礼堂书。
　　        
　　“霍子孟”即汉代名臣霍光，辅汉昭帝，出将入相；“张叔大”即明代的政治家张居正，穆宗、神宗两朝宰相，首创财政制度上的“一条鞭法”。“纪河间”即纪昀，《四库全书》总纂；“阮仪征”即阮元，曾校刻《十三经注疏》，官至体仁阁大学士，这两人的身份，也是可与曾国藩相当的。“龙蛇遗憾礼堂书”典出《后汉书·郑玄传》：“（玄）梦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岁在辰（属龙），来年岁在巳（属蛇）。’玄以谶文有‘岁在龙蛇贤人嗟’之语合之，知命当终。后果卒。又曰：‘玄所好群书，率皆腐敝，不得于礼堂写定，传与其人。’”
　　        
　　薛福成联云：
　　
　　            迈萧曹郭李范韩而上，大勋尤在荐贤，怅望乾坤一洒泪；
　　            窥道德文章经济之全，私淑亦兼亲炙，追随南北感知音。
　　        
　　薛福成是无锡副贡出身，得曾荐为直隶州知州，故联中有“大勋尤在荐贤”一语。誉曾亦自誉也（挽曾国藩联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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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七 补释龙蛇遗憾礼堂书
　　        
　　署名“质疑”的读者来函，要求解释王壬秋（湘绮）挽曾国藩联中的“龙蛇遗憾礼堂书”一句。他说：“你只注明典故出处，可是我还不懂它意何所指？”由于篇幅所限，往往不能“详解”，这是要请读者原谅的。通常我所持的标准是：常见的典故不加注释；一般人熟悉的人物、诗词亦不加注；曾经谈过的非必要不复述；虽是较僻之典，但说明出处后，就可懂得题旨的亦不详解。但“龙蛇遗憾礼堂书”这句，的确是有如“质疑”君所云，但明出处，仍是未能通解联意的，那就作个“补释”吧。
　　   
　　这一句是替曾国藩感到遗憾，遗憾他没有经学的著述传世。此联下比的全文是：“经术在纪河间、阮仪征之上，致身何太早，龙蛇遗憾礼堂书。”王湘绮认为曾国藩的经学造诣在纪河间（昀）、阮仪征（元）之上，但纪、阮二人均有这方面的学术著作，曾却没有；王湘绮认为这是因曾“致身太早”（用广东话来说，即发达得太早）之故。曾二十八岁中进士，其后出将入相，忙于军务政务，自是无暇著述了。
　　   
　　据说光绪年间，有人向清廷建议，应准曾国藩从祀文庙，部（礼部）议，说曾无著述，于经学亦无发明，否决了那个提议。礼部的议奏跟王湘绮这副挽联是同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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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八 从今谁诵落花诗
　　   
　　俞樾（曲园）联云：
　　
　　        是名宰相，是真将军，当代郭汾阳，到此顿惊梁木坏；
　　        为天下悲，为后世惜，伤心宋公序，从今谁诵落花诗。
　　    上比的“郭汾阳”即唐代名将郭子仪。下比的“宋公序”和“落花诗”则兼有“古典”与“今典”。先说“今典”。清代自嘉（庆）、道（光）以后，殿廷考试以字体为重，俞不工小楷，而于道光三十年（一八五〇年）获中二甲第十九名进士；其能入翰林，是由于曾国藩的推荐。俞殿试时，曾为读卷官，诗题为《淡烟疏雨落花天》。俞首句云：“花落春仍在。”曾深赏之，谓与“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相似，力言于主考官杜受田，得置高列（见俞之《春在堂随笔》）。这两句是宋词人宋祁（子京）咏落花诗的句子。祁与其兄庠均以文学名，少时，安州太守夏竦要他们作“落花诗”，宋庠有句云：“汉皋佩冷临江湿，金谷楼危到地香。”祁的诗句则如上述。竦认为庠句咏落花而不言落，更佳。预测大宋（庠）当状元及第，小宋（祁）在其后。果如所料。“公序”是宋庠的字（挽曾国藩联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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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九 别有独居深念事
　　        
　　曾国藩门人孙衣言（字琴西，道光三十年进士，官至太仆寺卿）联云：
　　
　　            人间论勋业，但谓如周召虎、唐郭子仪，
　　            岂知志在皋夔，别有独居深念事；
　　            天下诵文章，殆不愧韩退之、欧阳永叔，
　　            却恨老来湜轼，更无便坐雅谈时。
　　        
　　“召虎”，周召公裔孙，即召穆公。厉王时，周德衰微，兄弟道缺，召穆公于东都收会宗族，而作《常棣》之诗。后为宣王辅，淮夷不服，王命伐之。“皋夔”指尧、舜时的名臣皋陶和夔，他们和另外两人稷（周文王之祖先）、契（殷汤王之祖先）并称“皋夔稷契”。“志在皋夔”云云，谓曾国藩之志（亦即曾之“独居深念事”）在致君于尧舜之上也。下比的“湜轼”指唐代的文学家皇甫湜和宋代的文学家苏轼。
　　        
　　欧阳兆熊联云：
　　
　　            矢志奋天戈，忆昔旅雁传书，道精卫填海，
　　            愚公移山，竟历尽水火龙蛇，成就千秋人物；
　　            省身留日记，读到获麟绝笔，将汗马勋名，
　　            问牛相业，都看作秕糠尘垢，开拓万古心胸。
　　
　　欧阳兆熊是曾之微时交，曾率兵出湘时曾有书与他，自言此去勤王之事，艰难有如“精卫填海，愚公移山”。“问牛相业”是汉代名相丙吉的故事。限于篇幅，不能详述。有兴趣知道的请翻阅《汉书·丙吉传》（挽曾国藩联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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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〇 挽左宗棠联
　　   
　　左宗棠于中法战争时（光绪十年，一八八四年），以大学士督办福建军务，驻节福州，第二年七月，卒于任所，享年七十四岁。幕府公挽联（据说出邓赓元手笔）云：
　　
　　        幕府疆圻，书生侯伯，孝廉宰辅，疏逖枢机，
　　        系中外安危者数十年，毅魄长依天左右；
　　        湖湘巾扇，闽浙戈船，沙漠轮蹄，中原羽檄，
　　        扬朝廷威德越五万里，声名远震海东西。
　　   
　　上比说功名、地位，下比论事业、贡献。左宗棠举人出身，一八五二年入湖南巡抚骆秉章幕，以镇压太平天国有功清廷，封一等伯，其后以在新疆平乱有功（一八七五年，他督办新疆军务，击溃阿古柏的军队，先后收复乌鲁木齐、和阗等地。阻遏了俄国、英国、土耳其的侵略。阿古柏，中亚细亚浩罕国安集延人，同治六年，即一八六七年受土耳其封号，自立为汗，侵略我国喀什，占领南疆），封二等侯。同治十二年入相。“孝廉”是科举时代对举人的称呼。左宗棠以举人出身，清代故事，非翰林出身不得“大拜”（即入阁），亦不得谥“文”。左在西北时，忽上奏欲赴京参加会试。清廷乃破格钦授翰林院检讨，这样而获入阁拜相，故称“孝廉宰辅”。下比的“湖湘巾扇”“沙漠轮蹄”指他率领湘军入新疆平乱事；“闽浙戈船”指他督办福建军务事。“中原羽檄”则是指他最主要的“功劳”（从清廷立场来说）——镇压太平天国革命之事（挽左宗棠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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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三回 P794——上比句出《诗经》“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书上为【韦华】，无法录入所以用繁体字韡

七七〇回 P799——左宗棠以举人出身，清代故事，非翰林出身不得“大拜”（即入阁），亦不得谧“文”。
谧 应为 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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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一 绿杨夹道迓灵旗
　　        
　　挽左宗棠联，将他捧得最高的是李士棻（字芋仙，忠州人，道光拔贡）一联：
　　
　　            出将入相，大名与曾李相参，
　　            岂知巨任独肩，勋业最高心最苦；
　　            互市叩关，隐患非汉唐可比，
　　            太息老成不作，人才弥少事弥艰。
　　        
　　左宗棠和曾国藩都是“出将入相”的人物，论“功名”（从清廷的角度来说）左宗棠还是略逊一筹的。但本联则把他置于曾、李之上，认为应推他“勋业最高”。但这也符合现代史家的评价。现代史家认为左宗棠之经营新疆，保卫了祖国领土的完整，这才是真正有功于国家民族，其评价当然应在曾、李之上。下联之比亦是就这方面立论的，但可惜他所见者小，只从左宗棠看出在新疆的中、俄贸易方面的“隐患”来肯定他是“老成”，是“人才”，而忽略了他最大的功劳是保卫国家领土了。
　　        
　　最有趣的是左宗棠的厨师罗穆青一联：
　　
　　            食性我能谙，白菜满园供祭馔；
　　            浓阴公所茇，绿杨夹道迓灵旗。
　　        
　　“茇”音拔，本义草根，此处指种植。左宗棠西征时，从泾州至玉门关，修筑一条大道，两旁植柳，甘人称为“左公柳”。杨昌濬呈诗云：“大将西征人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挽左宗棠联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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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二 满腔怨愤的挽联
　　   
　　挽左宗棠诸联，还有两副是较为特别的，其特别处在于二联作者都和左宗棠结有“梁子”（积怨）。其一为郭嵩焘（筠仙）联：
　　
　　        世需才，才亦需世；
　　        公负我，我不负公！
　　   
　　郭和左是同乡，又是亲家（郭之女嫁左之侄），但二人晚年结怨甚深，起因据郭本人给丁日昌的一封信所言，在同治二年（一八六三年）时，郭任广东巡抚，那年湘阴文庙忽产灵芝，郭弟意城致书其兄，云此乃吾家祥瑞也；左闻言大不高兴，因他亦是在那年得封为一等恪靖伯的。左说，若有祥瑞，亦当是我的，何与郭家事？此说若属实，则左也太“小气”了。不过，郭筠仙的广东巡抚职位，则确是因左宗棠要安插亲信蒋益澧，而被左排挤去职的。章士钊曾在香港《大公报·艺林》周刊论及此事。观此联，左虽已谢世，郭犹愤愤不平也。
　　   
　　另一是王麓坡（王湘绮之侄）联：
　　
　　        当年拓地过乌孙，从兹春入玉门，伤心无限新栽柳；
　　        此日陈书经白下，正待胪传金殿，放眼争看旧养花。
　　   
　　王曾为左之幕僚，因好冶游，被左奏革秀才功名，但恰在左去世之前不久，他又在乡试中解元。“正待胪传金殿”云云，那是说他还准备在会试、殿试之时一显身手呢。此联可说是向死人示威，不过结果并没如他所愿（挽左宗棠联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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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三 王湘绮挽彭玉麟联
　　        
　　说到清末的湘军将领，彭玉麟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太平军起，他随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购买洋炮，制造船舰，转战长江各省，颇著“军功”。官至兵部尚书。晚年筑退省庵于西湖小瀛洲（西湖十景之一的“三潭印月”即在小瀛洲前），本拟湖山终老的。光绪十年（一八八四年），中法战起，清廷为了借重他的威望，命他赴广东办理防务，与粤督张之洞经营虎门防御工事。后以衰病开缺回籍。光绪十六年（一八九〇年）三月卒于衡阳，享年七十五岁。王湘绮挽以联云：
　　
　　          诗酒自名家，更勋业灿然，长增画苑梅花价；
　　          楼船欲横海，叹英雄老矣，忍说江南百战功。
　　        
　　彭喜吟诗，尤善画梅。据说他少年时曾钟情芳名有个“梅”字的女子，故终身爱梅。王湘绮是文人，故上比特别称赞彭在诗画方面的成就，但“名家”二字则似略嫌过誉了。下比说彭的“军功”，彭曾率湘军水师配合陆军封锁长江，围攻九江、安庆和天京（今南京），“楼船欲横海”云云，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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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四 俞曲园挽彭玉麟联
　　        
　　彭之喜欢画梅的因由，已见前述，是否属实，难以稽考。但有个署名“蔬筍斋”的挽彭联，则似直指他有此一事。联云：
　　
　　            千古两梅妻，公几为多情死；
　　            西湖三少保，此独以功名终。
　　        
　　“千古两梅妻”是把彭玉麟和林和靖相提并论。不错，在“爱梅”这一点，他们是相同的，但林之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只是“虚拟”；“几为多情死”则应是有实事可指，才能如此落笔的。“西湖三少保”则是把宋代的岳飞、明代的于谦和彭玉麟并列，岳、于都是冤死的，只彭以功名终。清廷为他的饰终之典甚隆，在西湖为他建立专祠。
　　        
　　俞曲园和彭玉麟是儿女亲家（彭之孙女嫁俞之孙），联云：
　　
　　            功业在天下，声名在地下，我怀姻娅私情，
　　            只论退省庵中，历历心头廿年事；
　　            哭别于九月，闻讣于三月，公已支离病榻，
　　            独有吟香馆内，匆匆口授数行书。
　　        
　　彭的旧友陈隽丞一联，亦颇饶文采：
　　
　　            同侪只几辈仅存，那堪雾暗星沉，南岳又惊奇士殒；
　　            隔水向湘潭小住，际此风和日暖，西湖应盼主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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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五 彭玉麟专祠联
　　         
　　俞曲园题彭玉麟祠联：
　　         
　　伟哉斯真河岳精灵乎！自壮年请缨投笔，佐曾文正创建水师，青幡一片，直下长江，向贼巢夺转小孤山去，东防歙婺，西障湓浔，日日争命于锋镝丛中，百战功高，仍是秀才本色；外授疆臣辞，内授廷臣又辞，张林泉猿鹤，作霄汉夔龙，尚书剑履，回翔上接星辰，少保旌旗，飞舞远临海澨，虎门开绝壁，巉崖突兀，力扼重洋；千载后过大角炮台，寻求遗迹，见者咸肃然动容，谓规模宏阔，布置谨严，中国诚知有人在；
　　悲夫今已旂常俎豆矣！忆畴昔倾旧班荆，借阮太傅留遗讲舍，明镜二潭，勤营别墅，从珂里移将退省庵来，南访云栖，北游花坞，岁岁追随到烟霞深处，两翁契合，遂联儿女因缘；吾家童孙幼，君家女孙亦幼，对桃李秾华，感桑榆暮景，粤峤初还，举步早怜獘壁，吴阊七至，发言益觉含糊，鸳水遇归桡，俄顷流连，便成永诀；数日前于右台仙馆，传报噩音，闻之为潸然出涕，念风物不殊，琴歌顿杳，老夫何忍拜公祠。
　　        
　　此联长达三百一十四字，比大观楼长联（一百八十字）长得多，说行事，叙戚谊，上比恍如彭之传记，下比则似一篇悼文。俞曲园是站在清廷这边立论的，但撇开“观点与角度”不谈，此联洋洋洒洒，却是堪称以文为联的代表作。
　　   

春水煎茶

七七六 梁启超挽李鸿章联
　　        
　　甲午（一八九四年）之役，北洋海军黄海一战，几乎全师覆灭，李鸿章奉派赴日议和，签订《马关条约》，台湾就是在这个条约中被清廷割让给日本的。“庚子拳祸”（一九〇〇年义和团事件），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李又奉召自粤入京，主持和议，一九〇一年七月二十五日与有关的列强签订了《辛丑和约》。这两个“和约”都是丧权辱国的，因此李鸿章大受国人唾骂。当时曾有人以“李鸿章”和“女阴”作了个分咏格的诗钟，已见前述。李鸿章外迫强权，内惭清议，就在那年九月二十七日因肝疾去世了。梁启超挽以联云：
　　
　　            太息斯人去，萧条徐泗空，莽莽长淮，起陆龙蛇仍在否；
　　            回首山河非，只有夕阳好，哀哀浩劫，归辽神鹤竟何之？
　　        
　　上联说的是李鸿章以淮军起家事，下联则是以上述那两个事件为背景。庚子年李鸿章奉召入京主持和议时曾赋诗：“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死亦难。二百年来伤国乱，八千里外吊民残。”可作为注脚。“归辽神鹤”意指他自马关回来，国乱未已，又碰上庚子“浩劫”事。
　　   
　　梁启超与李鸿章的政治主张虽不相同，但他在写上述那副挽联时，仍是主张君主立宪的保皇派。他的挽联对李鸿章表示同情，除了中国传统的挽联不宜深责死者之外，“大方向”的相同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春水煎茶

七七七 严复挽李鸿章联
　　   
　　严复也有挽李鸿章联云：
　　
　　        使当时尽用其谋，知成效必不止此；
　　        设晚节无以自是，则士论又当何如？
　　   
　　若说梁联对李寄以同情，严复此联则是为李鸿章辩解了。李鸿章“当时”之“谋”为何？这里作个简述。在甲午中日之战中，他是主和派；在“庚子拳祸”时，他支持刘坤一、张之洞搞所谓“东南互保”（等于变相的“独立”，即东南各省“不介入”战争，迳与各国领事订立互保条约、不奉北京宣战之诏），极力主张镇压义和团。而更根本之“谋”则是他那套“办洋务”的主张，主张引进西方科技来办实业。洋务派的口号是“效法列强，振兴中国”。且莫说这只是不触及政治的“表面改革”，即以其“成效”而论，由于李鸿章的“洋务建设”是完全在官僚买办的控制下，结果李鸿章办了二十多年的洋务，中国却是越来越弱。“使当时尽用其谋”，恐怕也只能培养出更多的买办阶级而已。严复是近代著名的改良主义者、翻译家，在引进西方科技文明这点，他是和当时的洋务派主张相同的，他的见识可能比李鸿章高明些，但也还未曾去深究中国积弱之根本原因。
　　   
　　严复没有说明李鸿章的“晚节”为何，但我们仍可从李鸿章最后一次所担当的历史角色作一分析。八国联军入北京之后，慈禧太后与光绪帝避难西安，政治中枢可说是等于解体，在这种国将不国的情况下，李鸿章愿奉召入京主持和议，在维持清政权这方面，自是起了很大的作用。语云“板荡识忠臣”，政局混乱曰“板荡”。严复所肯定的李鸿章的“晚节”，恐怕就是指他这“一片孤忠”之节。至于《辛丑和约》所付的代价是否太大，那又另当别论了。依当时情况来说，这个“烂摊子”也只有李鸿章才能收拾，故严复在下比提出反问，设使当时李鸿章不这么做，结果又将如何？“士论又当如何”（隐含士论恐怕也会责他为保名而误国）？
　　        
　　上面这个分析，不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范当世的挽李鸿章联，亦是强调李鸿章的大节乃是对于清室之忠的。不过在“忠”的评价方面，我和他不同而已。范联云：
　　
　　            贱子于人间得失，渺不关怀，独与公亲炙数年，
　　            见为老书生、穷翰林而已；
　　            国史对大臣功罪，向无论断，得吾皇褒忠一字，
　　            传俾内诸夏、外四夷知之。
　　        
　　范当世，清末诗人，曾馆于李家，上联是说他眼中所见的李鸿章，纯从道义之交这点着笔，无视李的富贵；下联的“褒忠”云云，则因清廷给李鸿章之“谥”乃是“文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