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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四四一 先生果破费乎
        
　　日前碰见一位从台湾来的某教授，谈起那副台湾嵌名联，他和联中人物之一的屈万里曾是同事。他说：“不错，‘蒋百里，英千里，屈万里，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是至今尚未找到‘配偶’（意指恰切的下联），但屈万里本人则是已经找到了如意的配偶的，而且由此引出另一副妙联。”本事是：屈万里迟迟未婚，后来追求一位姓费的老处女，不屈不挠，费尽心力，终告成功。屈、费联婚时，友人贺以联云：
　　
            小姐诚抱屈矣！
            先生果破费乎？
        
　　联中嵌入新郎新娘的姓，“抱屈”与“破费”且均有一语双关之妙，可谓雅谑。
　　
　　贺人新婚联语，每有刻画男女私情惟妙惟肖者，但亦易犯流于粗俗的毛病，此类联语，虽有趣，亦不取的。我的原则，必须是雅谑方始收录。
　　
　　曾任“国民政府宣传部长”的叶楚伧，报人出身，曾任汕头《中华新报》、上海《民国日报》等报主笔，他笔名小凤，夫人叫做吴蓉。结婚时，友人贺以联云：
　　
            一夜入吴，双栖鸾凤；
            御沟题叶，独占芙蓉。

　　嵌入新人姓名，亦可当得“雅谑”二字。叶满面痘皮，笔名却甚女性化，据说曾招来许多男读者的情书，亦趣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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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二 新郎六六 新妇三三
   
　　民初曾任国务总理的熊希龄，元配夫人朱其慧于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前夕病逝，其时他已六十二岁了，但老尚多情，追求当时的名女人毛彦文甚力。另外还有一个拜倒毛彦文石榴裙下的是名教授、红学家吴宓（雨僧），他追求毛彦文更是“惊天动地”，曾有诗句云：“吴宓恋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知闻。”但最后毛彦文还是选择了熊希龄，结婚时（一九三五年）熊六十六岁，毛三十三岁，介绍人是朱庭祺。有人撰一贺联云：
　　
        以近古稀之龄，奏凤求凰之曲，九九丹成，恰好三三行满；
        登朱庭祺之庭，睹毛彦文之彦，双双如愿，谁云六六无能。
   
　　“九九丹成”指一对新人的年龄，合起来是九十九岁也。不过，这个说法似乎只能说对了一半。新郎熊希龄字秉三，湖南风凰人，生于同治九年（一八七〇年），光绪二十年（一八九四年）进士。与毛氏结婚那年，按传统计算的虚龄是六十六岁。但新娘毛彦文，根据申文所撰《熊凤凰夫人传奇》则是一八九六年生于浙江江山县的，一九三五年与熊氏结婚时的实际年龄应是三十九岁。
　　
　　毛彦文有一位大学同学叫陈昭宇，和熊家是世交，有贺联云：
　　
        旧同学成新伯母；
        老年伯作大姐夫。
   
　　下联脱胎于“大姨夫作小姨夫”之句。《随园随笔》有一则云：“宋人诗话‘欧公两娶于薛简肃’，故有‘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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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三 祥兆熊梦 乐谱毛诗
        
　　贺熊希龄与毛彦文结婚的对联，还有三副足述。暨南大学校长郑洪年的贺联云：
　　
            儿孙绕膝迎新母；
            乐趣婆娑看老夫。
        
　　老教育家马相伯联云：
　　
            艳福晚年多，人成佳偶；
            春光先日到，天结良缘。
        
　　马相伯（一八四〇——一九三九）名良，江苏丹徒人。一九〇三年创办震旦学院，一九〇五年创办复旦公学；辛亥革命后，一度任北京大学校长，是著名的百岁老人（一九三九年在越南谅山病逝，活足一百岁）。
        
　　刘辅联云：
　　
            凤凰于飞，祥兆熊梦；
            琴瑟静好，乐谱毛诗。
        
　　此联嵌入新人姓氏及新郎籍贯。作者生平不详。
　　
　　熊希龄须长尺许，毛彦文以割须结婚为条件。定情之夕，熊为定情词调寄《金缕曲》：“世事嗟回首。觉年年、饱经忧患，病容消瘦。我欲寻求新生命，惟有精神奋斗。渐运转、春回枯柳。楼外江山如此好，有针神细把鸳鸯绣，黄歇浦，共携手。求凰乐谱新声奏。敢夸去、老莱北郭，隐耕箕帚。教育生涯同偕老，幼吾及人之幼。更不止、家庭浓厚。五百婴儿勤护念，众摇篮在在需慈母。天作合，得佳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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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四 老尚多情呼宝宝
　　   
　　曾任“国民政府司法院大法官”的王楚雄，七十七岁在台北续弦，“考试院院长”贾景德贺以联云：
　　
　　        南方之强，花甲重新年十七；
　　        西施并美，画眉还似月初三。
　　   
　　王楚雄是湖南衡阳人，任“大法官”时颇有直声，故贾联誉之为“南方之强”。“花甲”是六十岁，再加十七，即七十七岁了。
　　
　　还有一位名气比王楚雄更大的近代名人，国民党元老李石曾，一九五八年在台北和田宝田结婚，李的年纪比王还大一岁，七十八岁，田则是而立（三十）之年。贾景德亦有贺联云：
　　
　　        李下早成蹊，老尚多情呼宝宝；
　　        石人亦刮目，曾无一叶不田田。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出《汉书》。“石人”句亦是典出《汉书》：“帝宁为石人邪？”“石人”意谓无知识如顽石也。此联妙用成语，嵌入一双新人姓名，亦堪称雅谑。
　　
　　因李、田之婚，想起一则诗话，宋代有个教书先生，年七十，买妾年三十。苏东坡赠以诗云：
　　
　　        侍者方当而立岁；
　　        先生已是古稀年。
　　   
　　这两句诗也可当作老夫少妻的谐谑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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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五 嘲老夫少妻联
　　        
　　老夫娶少妻，常为别人用作取笑的材料，例如清人褚人获撰的《坚瓠集》（按：硬而重的实心葫芦，名为“坚瓠”，比喻无用之物）就有一则：“浙中有年六十三，娶十六岁女为继室，人嘲之曰：‘二八佳人七九郎，婚姻何故不相当。红绡帐里求欢处，一树梨花压海棠。’”嘲老夫少妻，在联语中亦常见。再谈两副。
　　
　　有七十老翁借口“非人不暖”，纳一少妾，有人嘲以联云：
　　
　　            古礼堪征，特为非人不暖；
　　            浮生若梦，要知为欢几何？

　　古人不如今人长寿，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下联即“谛”他“个头近”也。
　　
　　某人五十岁续弦，娶妻年十五，其人为瘾君子，其友嘲以联云：
　　
　　            五十新郎，十五新娘，天数五，地数五，但愿儿孙传五代；
　　            两三好友，三两好土，损者三，益者三，互相谈笑到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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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六 香闺静好对弹琴
　　        
　　贺人新婚联，常有贴切新人姓名者。清乾嘉年间的诗人陈竹士，元配金氏，字纤纤，袁枚弟子，著名才女，早卒。继室王梅卿，亦工诗。诗僧懒云贺以联云：
　　
　　            几生修得到；
　　            一日不可无。
　　
　　上联取自“几生修得到梅花”，隐一“梅”字；下联取自“一日不可无此君”的成语，隐一“竹”字。切新娘、新郎的名字。
　　
　　吴汝纶（挚甫）贺友人王绎如入赘联云：
　　
　　          在昔吹箫传弄玉；
　　          只今坦腹得王郎。
　　   
　　吴汝纶，桐城人，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年）进士，曾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上联用萧史、弄玉的故事，下联用王逸少的故事。
　　
　　有一姓潘的县令，娶一张姓大官之女，友人贺以联云：
　　
　　        花县新膺，掷果好随仙令舄；
　　        春山如笑，画眉先问丈人峰。
　　   
　　上联用晋代美男子、曾任河阳令的潘岳的故事（潘岳，河阳一县花），下联用张敞画眉故事。切两家姓氏。
　　
　　清乾隆时协办大学士、修纂《四库全书》的纪昀，喜诙谐，有贺牛氏子娶妇联云：
　　
　　        绣阁团圞同望月；
　　        香闺静好对弹琴。
　　   
　　用“犀牛望月”及“对牛弹琴”故事，谑而虐矣。
　　
　　注：圞应为口中一个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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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七 春宵一刻值千金
　　   
　　纪昀（晓岚）作的谐趣贺婚联，还有一副足述。本事是某道士娶妻，有某生作了个对头：
　　
　　            太极两仪生四象；
　　        
　　他想来想去，还想不出好句来对，其时纪晓岚恰好在旁，随口说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
　　        
　　这是一句人所熟知的成语，某生初时还莫名其妙，仔细一想，才知它和自己所作的上联恰成妙对。
　　
　　俗语有“十月小阳春”的说法，刘大白教授有贺友人龚未生新婚联云：
　　
　　            南面百城，拥书万卷；
　　            小春十月，有美一人。
　　        
　　刘大白（一八八〇——一九三二），浙江绍兴人，近代著名诗人，新旧体诗造诣都很高。代表作新诗集有《旧梦》，旧诗集有《白屋遗诗》，还有一本《白屋诗话》也很出名。
　　
　　擅作怪联的何淡如，据说亦有一副“既俗且雅”的贺一位在十月结婚的友人对联：
　　
　　            雪点梅花，昨夜不知五六出；
　　            灰飞葭管，小阳初入二三分。
　　        
　　此联含意虽俗，字面却极雅。下联的“小阳初入”，亦有版本作“新阳仅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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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八 捧冯国璋的贺婚联
　　      
　　袁世凯有三个得力手下——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号称“北洋三杰”。时人则有“王龙段虎冯狗”之说，即以“龙”喻王，以“虎”喻段，以“狗”喻冯，已见前述。狗是最听主人话的，“三杰”之中，冯也是最忠于袁世凯的。武昌起义爆发后，清廷派陆军大臣荫昌率领第一军南下，派冯国璋组织第二军增援。冯不服荫昌指挥，而暗中听命于袁世凯，在前线按兵不动，待清廷被迫授袁军政全权之后，始全力出击，攻陷汉口，助袁达成“南北议和”、攘夺政权之愿。民国二年（一九一三年）三月，由于袁世凯派人暗杀宋教仁，激发国民党的“二次革命”，而为袁世凯扑灭“二次革命”之最得力者又是冯国璋。袁为了酬劳与笼络他，除了命他接替张勋担任江苏都督，授以“宣武上将军”衔，让他开府南京之外，并介绍其家庭女教师周砥（字道如，宜兴人，天津女师毕业）给他做填房。一九一四年一月，冯、周结婚时，安徽督军倪嗣冲贺以联云：
　　
　　        将略裼轻裘，夺龙蟠虎踞，好作洞房，从兹儿女寞愁，
　　        想顾曲英姿，当不愧小乔夫婿；
　　        家风寄芜蒌，喜裙布荆钗，迎来琼鸟，为报湖山罨画，
　　        有执柯元首，始得归大树将军。
　　   
　　“夺龙蟠虎踞”云云，即指冯在扑灭“二次革命”时，为袁从国民革命军手中夺取南京也。
　　
　　莫愁湖是南京名胜，相传六朝时有女子卢莫愁居此，故名。倪嗣冲给冯国璋贺婚联的上比“夺龙蟠虎踞”“从兹儿女莫愁”等句，都是既有故实，并点明他与周道如结婚的地方的。
　　
　　下比的“家风寄芜蒌”与“大树将军”则是用东汉名将冯异的典故。“芜蒌”，亭名，在今湖北饶阳县境，冯异佐刘秀（汉光武帝）取天下，刘秀至饶阳时，冯异在芜蒌亭进以豆粥。又，刘秀手下诸将并坐论功、各夸功绩时，冯异常退避树下，不发一言，因此得“大树将军”之名。这是将冯国璋比作冯异的。至于“湖山罨画”的“罨画”则是指杂彩色的画。
　　
　　此联虽然捧冯国璋捧得太过分，但只就对联艺术而论，于男女人物，山川典故，均极贴切；且对冯、周联婚的因由亦都包括在内，堪称民初名联之一。倪嗣冲一介武夫，当然作不出来，不知是何人为他代笔。
　　
　　诗人易顺鼎亦有给冯国璋的贺诗，诗中有一联云：
　　
　　            娶妻时在封侯后；
　　            待婿天留未字年。
　　        
　　冯国璋与周道如结婚时，年五十六岁，当时他是以“宣武上将军”开府南京的。“封侯”云云，即指此事。周道如结婚时年亦三十余岁，下比意指她迟迟未嫁，是天意留她以待“佳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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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九 只叹文姬不负予
　　        
　　贺冯国璋与周道如的结婚联，还有一副，虽然论艺术性不及倪嗣冲一联，但涉及的“本事”却颇为有趣。据说在结婚翌日，冯国璋对他的秘书长胡嗣瑗说：“不料周女士仍是闺女。”“闺女”亦即处女之雅称也。有个冯的下属说：“我辈何从得知，以大帅一言为定。”胡嗣瑗的贺联云：
　　
　　            交柯日暖将军树；
　　            并蒂春开君子花。
　　        
　　有人论此联曰：‘日暖春开，闺女无疑。”事见刘成禺的《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据刘成禺的说法，周道如简直就是袁世凯派往冯国璋处卧底的间谍。“凡国璋与各处往来电报，各派人来宁游说，有不利于项城帝制者，周夫人每日探悉原委，作详细报告，密递项城。故南京一举一动，项城皆了如指掌。”“项城帝制取消，周夫人仍有手书，密呈情形，直奏新华宫。项城投签起曰：‘予豢养左右数十年，高官厚禄，一手提拔，事至今日，无一人不负予，不意一妇人，对我能始终报恩，北方文武旧人，当愧死矣……’云云。”
　　
　　刘成禺有关此事的《洪宪纪事诗》云：
　　
　　        卷底投签罢直庐，侍儿犹送过江书。
　　        南朝男子无奇气，只叹文姬不负予。
　　   
　　“侍儿”者指为周道如传递密函给袁世凯的婢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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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〇 挽周道如联
　　   
　　冯国璋本是最忠实于袁世凯的走狗，但在袁帝制自为遭各方反对、面临危机之际，冯却有“反啮”之举，即“五将军密电”之事也。“所谓五将军之一电，是一个没有发出的密电。发电人是宣武上将军、督理江苏军务冯国璋，泰安将军、督理山东军务靳云鹏，武昌将军、督理江西军务李纯，兴武将军、督理浙江军务朱瑞，靖武将军、督理湖南军务汤芗铭。”“自从发现这个怪电报以后，袁像患了失心疯一样，终日喃喃自语，如醉如痴，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念有词，念的是：‘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引自陶菊隐的《袁世凯演义》，此书虽是通俗小说，但有关史实，多信而有征。这一回的回目是“五将军炮打金銮殿；三元老重进新华宫”）
　　
　　民国六年（一九一七年）七月，张勋复辟失败以后，冯以副总统代理大总统，未及一月，他的继室周道如就病死了。据刘成禺说，她是因“干戈未平，流亡载道，蹙额不安，未及一月，感疾殂逝，实中西医杂进之误”云云。袁世凯的次子袁寒云挽以联云：
　　
　　        为国捐肝胆，为家呕心血，生误于医，一夜悲风腾四海；
　　        论交兼师友，论亲逾骨肉，死不能别，九天遗恨付千秋。
　　
　　周道如为袁世凯的家庭教师，居新华宫，教袁的内眷和适合学龄的儿童，亲如家人。不过袁寒云则不在弟子之列，周任他家的家庭教师时，他已是文名早著了。故袁寒云的挽联有“论交兼师友，论亲逾骨肉”之语。《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载有周道如为袁寒云所绘的《寒庐茗话图》题诗：“结得人间翰墨绿，琳琅一轴集群贤。拈题试咏窗前雪，品水争尝岩下泉。放眼湖山供啸傲，寄情诗酒小留连。茫茫浊世趋荣利，几辈逍遥似谪仙。”
　　
　　周道如是江苏宜兴人，宜兴公祭挽联云：
　　
　　            闺阃辅元良，薄海思攀王母驾；
　　            女中有豪杰，故乡共企孝侯碑。
　　        
　　“孝侯”指宜兴的乡贤周处。周处，晋人。相传少年时为害乡里，乡人将他与南山虎、长桥下蛟并称三害，处闻之，乃杀虎斩蛟，入吴从陆云学，励志为善，于是三害尽去。后入晋官至御史中丞，死谥孝。周处是宜兴周家的远祖，此联认为她可比美周处，都可称为豪杰的。
　　
　　周道如是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第一班毕业生，毕业后亦曾办女学，她当年的老师孙师郑亦有挽联云：
　　
　　            兴女学为邦家之光，早有声名在河北；
　　            以妇人忧天下而死，遥知魂梦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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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四回 P467 ”花甲“是六十岁
引号标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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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一 大乔同穴 小乔同衾
　　        
　　有用新名词入贺婚联的，如：
　　
　　        华盛顿为美人总统；
　　        哥伦布得新地殖民。
　　   
　　“美人”“殖民”均有双关意义。此联虽然有点“咸味”，尚堪称雅谑。
　　
　　南社诗人杨了公，喜读佛经，好作诙谐语。民国元年（一九一二年），国民政府的中将钮惕生续弦，杨贺以联云：
　　
　　        不破坏焉能进步；
　　        大冲突乃有感情。
　　   
　　送贺联之外，又加送喜幛一幅，上书“饮中将汤”。“中将汤”是当时流行的日本成药，宾客读之，无不大笑。
　　
　　有贺人续娶妻妹联云：
　　
　　        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大乔同穴，小乔同衾。
　　   
　　旧礼教，男子不论有多少妻妾，百年之后是应和元配合葬的。但对刚成为新娘的“小乔”，而提醒新郎还有个待他“同穴”的“大乔”，却未免有点煞风景了。
　　
　　有贺旅行结婚联云：
　　
　　        山水为媒，千秋佳话；
　　        琴瑟永乐，万里姻缘。
　　   
　　此联虽不算特别精彩，但旅行结婚则是民国以后才有的“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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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二 贺人与哑表妹结婚
　　        
　　某人与表妹结婚，表妹是个哑巴，吕幼龄（清末文人）作一集句联贺之云：
　　
　　            鸳鸯生小曾相识；
　　            鹦鹉前头不敢言。
　　        
　　极为贴切。但用别人的残废作为嘲谑材料，则有欠忠厚了。
　　
　　又有贺邻居通婚联云：
　　
　　            菡萏到头皆并蒂；
　　            鸳鸯生小便双飞。
　　
　　此联亦工丽可喜。但若论构思之新奇，则似略逊上述的集句联。
　　
　　有人作客他乡，中秋之夕成婚，友人贺以联云：
　　
　　            燕侣双栖，奚妨作客；
　　            蟾圆全美，可免思乡。
　　        
　　又联云：
　　
　　            千里姻缘丝系足；
　　            百年风月客为家。
　　        
　　两联都写得不错，但第二联可泛用于任何在客地结婚者，则似不及第一联的时地均切了。又有一副更富文采的贺人在七夕成婚联云：
　　
　　        试问夜如何？牛女双星度河汉；
　　        欲知春几许，凤凰比翼下秦台。
　　   
　　“试问夜如何”，句出苏东坡的《洞仙歌》词；“牛女双星”句，则为用秦少游《鹊桥仙》的“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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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三 溢香新近口脂红
　　   
　　有某老翁续弦，友人贺以联云：
　　
　　        黛画青山春不老；
　　        香添绣阁月重圆。
　　   
　　此联初看似乎只是一副全用套语的平平之作，细味方知其意在言外之妙。
　　
　　在旧日的封建社会，童养媳的风俗甚为普遍，女方年纪多长于男方，甚至有“二八娇妻一岁郎”的现象的。不过，一般则是女的稍长几岁，利其可如姐姐之照料弟弟也。童养媳与“小丈夫”一同长大，长大后方始择吉举行婚礼。有贺人与童养媳成婚联云：
　　
　　        春色久藏眉黛绿；
　　        溢香新近口脂红。
　　      
　　又联云：
　　
　　          同居曾是少年侣；
　　          成室今为内助人。
　　
　　二联均切童养媳情况，对仗亦甚工整。第一联尤奇丽有趣。
　　
　　有为父者在自己续弦之日，同时为子娶妇者，友人贺联云：
　　
　　            少是夫妻老是伴；
　　            新来媳妇乍来婆。
　　        
　　南社诗人吴恭亨撰的《对联话》（曾由岳麓书社重新点校出版），对此联甚为赞赏，评曰：“集俚谚描摹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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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四 东风尽管周郎便
　　        
　　民初某政界人物在过新历年时娶某翁之次女，在过旧历年时又娶某翁之大女，好事者撰联为他“赠庆”云。
　　
　　            刚过新新年，又过旧新年，新新年旧，旧新年新；
　　            先娶小小姐，后娶大小姐，小小姐大，大小姐小。
　　        
　　某县长在任内成婚，亦有好事者贺以联云：
　　
　　            县长称民父，县署娶民母，公堂礼堂，端的是父母亲舍；
　　            为官重生男，为姬重生女，今日何日，始有此男女洞房。
　　        
　　贺人结婚的对联多有切新人姓氏者，前面已经谈过若干善颂善祷的，现再谈一副寓意雅谑的。新郎姓周，新娘姓杨。联云：
　　
　　            东风尽管周郎便；
　　            暮夜何曾畏子知。

　　上比句出杜牧的《赤壁》诗：“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但易“不与”为“尽管”，则妙语双关矣。下比用东汉杨震故事，震博览群经，为人方正，人称“关西孔子”。有人暮夜贿以黄金，说暮夜无知者，震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云不知？”下比反其意而用之，亦是妙语双关的。善颂切新人姓氏而用典恰当的，也可补谈一副，新郎姓王，新娘姓谢，联云：
　　
　　        却喜雪花吟谢女；
　　        不图天壤见王郎。
　　

春水煎茶

四五五 子孙繁衍似小数循环
　　   
　　以数学名词作贺婚联的颇多，选录几副：
　　
　　        解括弧，加因子，求得结果；
　　        过中点，作垂线，直达圆心。
　　   
　　联虽有“味”，但运用数学名词却是堪称妙趣、自然。
　　
　　        夫婿情长，如几何直线；
　　        子孙繁衍，似小数循环。
　　   
　　此联亦庄亦谐，堪称善祷善颂。而以“似小数循环”来形容“子孙繁衍”，更是别具创意的奇句！盖“小数循环”乃是无穷无尽者也。
　　
　　        化合探求原子理；
　　        测量初到几何深。
　　
　　此联将理化、数学名词合用，虽非特别精彩，亦很有趣，
　　
　　              恋爱成三角；
　　              人生值几何。
　　         
　　此联据说是在三角恋爱中失败的一方写的，“发牢骚”的味道多于庆贺了。切新人职业的也可补谈两副，一是贺社会工作者结婚的：
　　
　　              努力下层工作；
　　              制造上等国民。
　　            
　　一是贺某旦角结婚的：
　　
　　              焉能辨我是雌雄，趁华月金樽，也曾脂粉登场，为他人作嫁；
　　              毕竟可儿好身手，趁椒风锦帐，切莫葫芦依样，舍正路不由。
　　      

春水煎茶

四五六 王壬秋嘲新式结婚
　　         
　　旧式结婚，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仪式讲的是三书六礼。民初，欧风东渐，受新思潮影响的知识分子，提倡男女平等，自由恋爱，新式结婚亦随之兴起了。当时流行的新式结婚，是有结婚礼堂之设的。某年某人行新式结婚，托人求当时任袁世凯国史馆馆长的王壬秋题一礼堂联。王壬秋诗文崇汉魏六朝，对新思潮是素来嫉视如仇的，于是他遂借题发挥，在联中暗寓讥诮。联云：
　　        两间化育，静观皆鱼跃鸢飞，洎乎世风变，廉耻亡，民风变，
　　        道德亡，五伦从礼学产生，把数千年哥哥妹妹，
　　　　　　我我卿卿，弄成平等国；
　　        一代文明，注重在男婚女嫁，当此圣教衰，邪说起，礼教衰，
　　        淫欲起，二姓本爱情结合，率四百兆夫夫妇妇，
　　        鹣鹣鲽鲽，同醉自由天。
　　   
　　其实王壬秋也只是口头尊重礼教而已，我曾经谈过别人讽刺他与周妈名为主仆实如夫妇的联语：“最怕周公来问礼；不随王子去求仙。”就是“人亦剃其头”的例子。
　　
　　《对联话》的作者吴恭亨亦有一虚拟贺人新式结婚联云：
　　
　　        倡平等，愿先男女平等；
　　        爱自由，否认婚姻自由。
　　   
　　吴恭亨是“进步党”人，但只提倡男女平等，却否认婚姻自由。此事本身，就含有讽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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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七 岑光樾钻石婚联
　　   
　　顺德岑光樾，原名孝宪，字敏仲，号鹤禅。生于光绪二年（一八七六年）。光绪三十年（一九〇四年）中进士。民国十四年（一九二五年）应赖焕文太史之邀，到香港成达书堂讲学，其后在香港定居。一九六〇年病终于香港养和医院，享寿八十五岁。
　　
　　他是二十一岁那年（一八九六年）和同乡梁氏女结婚的。一九五六年他八十一岁，夫人七十有七，在香港庆祝结婚六十周年，有《重逢花烛纪念联》之作，共七联之多。其自制厅堂联云：
　　
　　        齐眉纪念金刚石；
　　        比翼侨栖玳瑁梁。
　　        
　　“金刚石”，钻石之别称；西俗称结婚六十周年为钻石婚。“玳瑁梁”即画梁，下比句出唐诗人沈佺期《古意》诗：“卢家少妇郁金香，海燕双栖玳瑁梁。”联语易“双栖”为“侨栖”，盖因岑光樾其时早已移居香港也，称“侨栖”自更贴切。
　　
　　另再选录二联：
　　
　　            少日本盲婚，情怯互怜含脉脉；
　　            平生无绮语，老来偏得笑卿卿。
　　        
　　旧式盲婚，固多悲剧，但也有是喜剧的。此联颇能道出一对陌生男女，在结婚后方始产生爱情的情趣。
　　
　　            扇却话前尘，未许千般容客闹；
　　            牢同修古义，也拼一醉倩孙扶。
　　        
　　“扇却”是“却扇”的倒装语。古代婚礼，新妇于行礼时以扇障面，交拜后去扇称为“却扇”。“牢同”是“同牢”的倒装语。古代结婚仪式中新郎新娘同吃一份牲牢，表示共同生活的开始，典出《礼记·昏义》：“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结婚六十周年时，重行古礼，已是有孙了。“也拼一醉倩孙扶”亦是写得甚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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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八 重逢花烛联
　　        
　　结婚六十周年，西方叫钻石婚；中国的旧有名称叫做“重逢花烛”，一般而言，古人的寿命比今人短，即使古人早婚，到了结婚六十周年的时候，夫妇也都在八十左右了。所以重逢花烛联是极少见的。我自承孤陋寡闻，所知道的重逢花烛联，除了岑光樾的那七联之外，就只有清人冯成修的一联了。冯成修，广东南海人，乾隆四年（一七三九年）进士，官至礼部郎中。他与夫人同庚，二十岁成亲，那年是康熙六十一年（一七二二年），到了乾隆四十七年（一七八二年），夫妻都是八十岁，重行花烛交拜之礼，题联云：
　　
　　        子未必肖，孙未必贤，屡忝科名，只为老年娱晚景；
　　        夫岂能刚，妻岂能顺，重谐花烛，幸邀天眷赐遐龄。
　　   
　　此联实话实说，倒是别具一格。冯成修，幼家贫，出生时，父远出，失踪；七龄丧母，为人牧牛。后发奋读书，年三十四，始入学。但从秀才到进士，却只不过用了三年工夫。上比云云，很可能是由于身世而生的感触。
　　
　　另一清人谢秋槎，曾为县令，结婚五十周年时，题联云：
　　
　　        无可颂扬，百姓脂膏，未尝染指；
　　        有何欢喜，七旬夫妇，难得齐眉。
　　   
　　此联亦是实话实说，语虽平淡，却耐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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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九 婚姻介绍所联
　　   
　　婚姻介绍所有如雨后春笋，是近年内地出现的新事物之一。婚姻介绍所是“五四”以后才有的，在此之前，男婚女嫁，只能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在“五四”之后，虽说已经提倡婚姻自由，但男女社交公开的风气，毕竟还不是怎么流行，因此在新旧过渡之中，到了结婚年龄而尚未找到伴侣的男女青年，为数依然不少。婚姻介绍所遂应运而生了。解放前，我曾见过一副婚姻介绍所的对联：
　　
　　         喜为月老牵红线；
　　         乐做红娘搭鹊桥。
　　        
　　就对联艺术而言，这副对联犯了“合掌”（两比说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毛病，不算佳作。最近我在报上看到一篇报道内地婚姻介绍所的文章，文中附录的几副对联，倒是颇为精彩，值得一谈。
　　
　　内地的婚姻介绍所纷纷开办，其原因和“五四”出现的那种情况又不相同，它可说是“文革后遗症”之一。十年浩劫，不知耽搁了多少男女的青春，于是“大男大女”的失婚问题，就成为一个社会问题了。“大男大女”的界定，一般而言是指三十岁左右尚未成婚的男女。尤以“大女”的问题最为严重，因在“文革”期间，下乡的“知青”以男的为多，女的留在城市读完大学，“条件”高了，这也就“高不成，低不就”了。
　　
　　由于“大男大女”的失婚问题成为社会问题，今年六月，中共中央书记处指示各地青年团、工会和妇联要关心大龄男女青年的婚事，各地妇联反应热烈，纷纷开办婚姻介绍所。因此它虽不能说是“古已有之”（它是“五四”以后才有的），但却可说是“于今为烈”。
　　
　　上述那篇文章，是介绍福州市的一所婚姻介绍所的。据作者说，它“虽然设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但每天门庭若市，男男女女，络绎不绝”。里面贴有三副对联。其一为：
　　
　　            寻寻觅觅，韶华转眼即逝；
　　            犹犹豫豫，知音再度难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名句，用于此处，颇为得当。
　　
　　其二为：
　　
　　            白玉犹有瑕，求人十全十美哪里遇？
　　            青春岂无限，择偶千挑万拣几时休！
　　   
　　虽说仍有点“合掌”毛病，但“白玉犹有瑕”“青春岂无限”则是各有命意，对仗也甚工妙的。
　　
　　其三为：
　　
　　        容貌美，体型美，莫若心灵美；
　　        身材高，级别高，当让品德高。
　　   
　　若说前面两副还是新旧社会都可用，这一副则更富“新意”，只能用之于今天的内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