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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四〇五 台湾的排名联
　　        
　　大约是十多年前，台北某报有人用三个现代名人的姓名，作成个对头，在报上征联。这个对头是：
　　
　　            蒋百里，英千里，屈万里，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蒋百里（一八八二——一九三八）是著名的军事学家，曾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他最出名的著作是《国防论》，其中一个著名论点是“生活条件应与战斗条件一致”。他根据历史观点，举出两个主要事例：一，蒙古人的马；二，欧洲人的船。得出结论：“生活条件与战斗条件一致则强，相离则弱，相反则亡。”这个论点至今尚被世界军事学家认为是精到之见。
　　        
　　英千里是台湾大学的外文系主任。《大公报》创办人英敛之是他的父亲，著名演员英若诚是他的儿子。
　　
　　屈万里是台大教授，一九七一年九月起，代理台湾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一九七三年元月真除。
　　   
　　这三个人，论“数字”是蒋百里最少，论名气则最大。英千里次之，屈万里又次之。而从“百”到“千”，从“千”到“万”，也的确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的。
　　   
　　对头在报上刊出后，应征者颇多，但好的却很少，大多是勉强凑合的。我准备选出三副比较好的谈谈（当时报上亦似并无正式评定名次），由于上联出得“太绝”，要对得工整自然的确很难，因此我选的这三个对句，恐怕也只能算是有几分合乎规格。由于“弹多于赞”，作者的姓名我就不写出来了。同时我也想一反“常规”，把我认为是最好的那副放在最后来谈。
　　   
　　我认为可以名列第三的对句是：
　　
　　        梁启超，林子超，叶公超，看来都算是高超人。
　　   
　　梁启超、林子超（林森）人尽皆知，叶公超也是学术界和政界的名人，不过“知名度”比起前二者则似较逊（这点合乎规格，“名气”的排列，在上联是从高到低的），略加介绍：叶曾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教授，后来以“书生从政”，官至“国民政府外交部长”，晚年任台湾的“总统府资政”。这个对句，三个人名都有个“超”字，也算合乎规格，但上联的“百”“千”“万”是同类词，下联的“子”与“公”可算同类词，“启”则不是。又，“看来都算是高超人”无甚意义可言，远不能与上联的“相去不可以道里计”相比；而且“看来”“都算”等字眼也用得不妥，好像这三位名人是否“高超”，都还有疑问了。
　　   
　　我认为可以名列第二的是：
　　
　　        孙二娘，赵五娘，杜十娘，看来都是些女娘们。
　　   
　　孙二娘是《水浒传》中的女英雄，赵五娘是元代南戏剧本《琵琶记》中的女主角，杜十娘是明人话本选集《今古奇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主角，身份是名妓。上联三个人都是现代的“名男人”，是实有其人的；下联三个人都是古代的“名女人”，都是小说或戏曲的虚构人物。“二”“五”“十”也都是数目字，对句颇有特色。但毛病在“看来都是些女娘们”这句解说，实际等于废话，“边个唔知阿妈系女人喎？”
　　        
　　我认为对得最好是下面这个对句：
　　
　　            班定远，张文远，王任远，持论何须用近远分。
　　        
　　班定远即东汉名将班超，他曾率三十六人出使西域，因通西域有功，封定远侯。张文远是曹魏的大将张辽。张辽字文远，在三国战争中可算是重要人物。王任远是台湾“立法委员”。这三个人依时代的“次序”来说，是自远而近，和上联的论名气由高至低，“规格”相符。而“持论何须用近远分”也能承接前文，颇有意义。但也有点瑕疵，那就是“定”“任”是同类词，“文”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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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六 读者对台湾排名联
　　        
　　有一位名叫周凡的读者，拟了两个对“台湾排名联”的对尾，相当不错，特为介绍（为了便于对照，重抄原来的上联）。其一是：
　　
　　            蒋百里，英千里，屈万里，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邓小平，许广平，王幼平，孰重岂纯用天平秤。
　　        
　　许广平是鲁迅夫人，王幼平是外交官，一九七七年曾任驻苏大使。“小”“广”“幼”是同类字。“秤”原是仄声，但亦可读平声。论对仗比台湾报纸发表的诸联工整（王幼平若易以王亚平亦可，王亚平是近代诗人）。
　　        
　　他的另一个对尾则是从上述的对句换了两个人名，变化出来的：
　　
　　            今小平，汉陈平，日大平，孰重岂纯用天平秤。
　　
　　陈平是西汉（惠帝和吕后时期）的名相，吕后死后，他与周勃合谋诛诸吕，立孝文帝，有拨乱反正之功。大平正芳是一九七二年的日本外相，那年中日建交，他与首相田中角荣来到北京，代表日方签字，发表《中日联合声明》（中国方面是周恩来总理和姬鹏飞外长签字）。“今”“汉”“日”三字虽然不合原定的规格，但作为规范词（联中各人所属的时地）用，也可作为“变格”的。邓小平、陈平、大平正芳都是政治家，若论内容，比前一对句更有意思，不过对仗的工整则稍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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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七 夏夜梦夏梦
　　   
　　旧金山读者何仲贤来函出个对头，希望有读友能够替他对出来。对头是：
　　
　　        夏夜梦夏梦，演仲夏夜之梦；
　　   
　　夏梦是港人熟悉的名演员，《仲夏夜之梦》是莎士比亚的名剧。对头刊出后，有位本港读者骆广彬拟了两个对句：
　　
　　          少年奇少奇，敬他少年之奇。
　　   
　　骆君解释：“而今我用刘少奇主席之名字以对之；‘少年奇少奇’是说我少年时就很敬仰刘少奇，中间之‘奇’字作动词用，是‘奇之’之意，觉得他是一个奇才也。”下面一段介绍刘少奇的“少年之奇”，如参加五四运动，领导粤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等等，因这些事迹人多知之，不详引了。
　　   
　　我觉得骆君拟的这个联尾是很费了点心思的，上联第一个“梦”字是动词，以作动词用的“奇”字来对，是对得通的；“少年”对“夏夜”，“少奇”对“夏梦”，不算十分好，也还合规格。但《仲夏夜之梦》是莎士比亚剧名，是五个字组成的专有名词，以“敬他少年之奇”来对“演仲夏夜之梦”，就不很合规格了。
　　
　　            春天申春申，爱初春天之申。
　　        
　　他把联尾第一个“申”字解释为申诉讲述；第二个“申”字是人名，即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最后一个“申”是地名，即上海的简称。上海，战国时为春申君封地。
　　        
　　读者无名氏也来函对“夏夜梦夏梦”一联，不过他说“要把标点更动一下”，才能凑成联尾对句。录如下：
　　
　　            夏夜梦：夏梦演《仲夏夜之梦》；
　　            冬寒心：冬心书“严冬寒我心”！
　　        
　　他的解释是：“金冬心（农），扬州八怪之一，其书法以用扁笔来写《天发神谶》式的楷书，自成一格，但莎翁确曾写过《仲夏夜之梦》，而金农却没有写过‘冬寒心’就是了。”亦即是说下联只是虚构的“事实”。不过在文学作品中，“虚构”也可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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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八 嘲主考官联
　　        
　　明清两代，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考试，称为乡试（若遇庆典加科，称为恩科）。读书人若要求个正途出身，就必须通过乡试这一关。乡试中式者称为举人，中了举人才有资格考进士、点翰林。而清代对科举制度尤其重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拿典乡试的主考官姓名来作讽刺联的，在清代也就特别多。这里选几副有趣的谈谈。
　　        
　　康熙五十年（一七一一年），江南乡试，主考官为左必蕃及赵晋，有考生撰一联云：
　　
　　        左丘明两眼无珠；
　　        赵子龙一身是胆。
　　   
　　上联讥讽左必蕃不识真才，下联讥讽赵晋纳贿舞弊，“认真够胆”。赵晋也确实是有此等情事，后来“左革职，赵斩立决”。
　　   
　　乾隆二十一年（一七五六年），典浙江乡试的两个主考官，一个姓庄，一个姓鞠。庄是老糊涂，鞠的品行也不好（不过没有被查出贪污的实据罢了）。考生作集句联嘲之云：
　　
　　        庄梦未知何日醒？
　　        鞠花从此不须开！
　　   
　　“庄梦”即庄周的“蝴蝶梦”，在此处则是嘲那姓庄的主考糊里糊涂，好像常在梦中；“鞠”与“菊”相通（《礼记·月令》：“鞠有黄华。”）。这两句都是出自杜诗。其后不久，那个姓鞠的主考就忽然死了，时人以为联谶。
　　   
　　光绪癸巳（一八九三年）恩科，典试浙江的两个主考官是殷如璋和周锡恩。殷是个老糊涂，人皆谓他不识真才；周则据说亦有舞弊事件。榜发，中试者多半是平素没有文名的，众皆哗然。于是有人给他们作拆字嵌姓名联云：
　　
　　        殷礼不足征，已经如瞆如聋，漫许文章量玉尺；
　　        周任有言曰，难得恩科恩榜，好凭交易集金钱。
　　   
　　上联嵌殷如璋的姓名（璋是“玉”旁，“章”加“玉”即“璋”）；下联嵌周锡恩的姓名（“易”加“金”即“锡”）。“周任”意即在姓周当主考的任内。当然“周任有言”的这个“言”是考生替他编出来的。
　　   
　　又，光绪五年（一八七九年）的浙江乡试，主考官是乌拉喜崇阿和恽彦彬，乌不学无术，恽是鸦片烟精。考生用他们的姓作一讽刺联云：
　　
　　            乌不如人，胸中只少半点墨。
　　            军无斗志，身边常倚一枝枪。
　　        
　　“枪”者，鸦片烟枪也。这枪是象形的，放在“军”旁，就是“恽”字了。
　　        
　　乌拉喜崇阿字达峰，满洲镶黄旗人，官至兵部尚书；恽彦彬字次远，江苏阳湖人，官至工部左侍郎。
　　        
　　关于乌达峰，还有以他的大名作为下比的妙对，不妨也在此一提，全联是：
　　
　　            鸿飞遵远渚；
　　            乌拉喜崇阿。
　　        
　　上比是一句古诗，以对乌达峰的大名，非常工切；但最妙的是那个“拉”字，读者可自行领会，简直妙不可言。这是一副无情对，更有一副绝妙的，是与乌达峰同时的满籍大官，名叫额勒和布，是光绪甲申（一八八四年）和法国作战失败更易全枢后的军机大臣。全联是：
　　
　　            额勒和布；
　　            腰系战裙。
　　        
　　“和布”者，即所谓请和时所扯的“白旗”也。于“趣”之外，还有讽刺的意义。
　　        
　　还有一副虽不嵌名，但是更有趣的讽考官联。本事是：某旗人考官，胸无点墨，取士之法为把考生试卷号码置签筒倾摇，首出者便为解元，依次类推，额满即止。有人嘲以联云：
　　
　　            尔小生，论命莫论文，碰；
　　            咱老子，用手不用眼，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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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九 一牛独坐看文章
   
　　清代特重科举，有“提督学政”之设，简称学政。学政必须由进士出身的官员担任，派往各省，按期至所属各府、县考试童生及生员（秀才）。三年一任，不问本人官阶大小，在充任学政期间，与督抚平行。有一浙江学政杜某，为人严苛，某年暑日试士，着令生员以纸条一端黏在额头，一端黏在桌
上，纸条的长度可容诸生俯仰，但若左顾右盼，则很容易弄断。用意是在严禁诸生交头接耳的。那次考试的试题是：

        万马无声听号令；
   
　　此句出于欧阳修诗：“万马不嘶听号令，诸蕃无事乐耕耘。”若不知下句，这首试帖诗是很难作得好的，有一考生突然大叫：“诸君欲知下句乎？”当然有人说想。此生徐徐道：
　　
        一牛独坐看文章。
   
　　清代的学政，是差使不是实官，一九〇六年官制改革，改称提学使，成为实缺，入民国后废。
   
　　另一佚名学政则颇有人情味，他发现有一生员代人应试，罚该生员荷枷示众，该生员作一联云：
　　
        坐破寒毯，从此渐入佳境；
        磨穿铁砚，而今才得出头。
   
　　“佳境”与“枷颈”同音，学政爱才，笑而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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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〇 中举前后的哀荣
        
　　有一秀才应乡试得中举，撰门联云：
　　
            回忆去岁饥荒，六七八月间，柴米尽精光，贫无一寸铁，
            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
            侥幸今年科举，头二三场内，文章皆合式，中了五经魁，
            名也香，姓也香，莫分张龙赵虎，都来锦上添花。
        
　　此联对中举前后的“哀”“荣”写得淋漓尽致。清代特重科举，也是有原因的。这里，引用《中国文学发展史》作者刘大杰在论《儒林外史》那一章所说的一段话：“清朝统治者开始是运用大屠杀和文字狱来残酷地压迫汉人，后来又利用科举功名来引诱汉人。这双管齐下的政策，对于封建统治政权的巩固，收到很大的效果。”因而刘氏认为“所谓‘十年窗下，一举成名’，是当代知识分子的座右铭与安眠药”。《儒林外史》有一段写老秀才范进中举前后的遭遇，中举前他由于屡试不第，饱受邻里、亲友白眼，连他的丈人都对他百般刻薄。中举后，丈人立即改颜相向，亲自服侍他，说“举人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邻里亲友则“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有送田产的，也有送店房的”。与此联所说相类。
　　
　　
　　

春水煎茶

四〇五回 P426 书上——
好像这三位名人是否“尚超”，都还有疑问了。

孙二娘是《水游传》中的女英雄

分别改为——高超 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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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 教官自嘲联
        
　　学政是省级最高学官，体制崇隆，与督抚平行；教谕则是县级学官，与学政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了。元、明、清三代皆置教谕，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教谕除了祭孔时有“冷猪肉”可吃外，平时是无甚油水好捞的。教谕亦称教官，有一教官傅芝棠撰自嘲联云：
　　                     
　　        百无一事何言教？
　　        十有九分不像官！
　　   
　　但由于清代特重科举，督抚一类大官也常往书院视察，表示关心士子的学业，有个满洲镶红旗人叫乌尔恭额的，道光十四年（一八三四年）任浙江巡抚，某日莅某书院视察，正值诸生用膳，他见诸生争食，皱眉道：“好一群老鼠！”巡视一周，忽见有张纸压在桌上，纸上写着一副对联：
　　
　　        鼠无大小皆称老；
　　        龟有雌雄总姓乌。
　　   
　　上联是给“老鼠”抬高身份，下联则是用他的大名的头一个字来开玩笑。乌尔恭额在任时只注意书院及海塘二事，道光二十年（一八四〇年）被革职。去职时浙人讥以联云：
　　
　　        毕生事业三书院；
　　        盖世功名一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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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 嘲教官联
　　   
　　明清教育制度，县学置教谕、训导，统称教官，多以贡生任之，幸文庙奉祀及所属士子。因各种官员中教官最无油水可捞，世遂称教官为“冷官”。选两副嘲讽教官的对联，以见其“穷酸”的一斑。
　　
　　        动地惊天，脱裤打门斗五板；
　　        穷奢极侈，连篮买豆腐三斤。
　　
　　        扫雪呼僮，莫认今朝点卯；
　　        轰雷请客，都知昨日逢丁。
　　        
　　“门斗”即门役。教官所属，除书吏外，只门役一人，故教官打门役屁股，就是“动地惊天”的大事了。“点卯”犹今上班时点名，只一门役，何须点名？第二联上比云云，实乃反讽语也。清制仲春、仲秋之上丁日，祭奠先圣先师，教官有冷猪头可食。第二联下比云云，指其只有在这个“逢丁”的日子，才可以祭余请客也。
　　        
　　教官刘绎题乐安学署联云：
　　
　　            虽有此不乐；
　　            既来之则安。
　　        
　　嵌“乐安”二字，并切“冷官”心情，亦颇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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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三 嘲新学堂教习联
　　        
　　旧日县学教官的题联，有自嘲的，也有自以为是肩负重任而高自期许的，如沈涛（嘉庆举人）题仁和（旧县名，治所在今杭州市）县学联云：
　　
　　            是名教内老头陀，与尼山有香火因缘，薄荐藻芹供洒扫；
　　            作冷官中骏脚色，为浙水典胶庠首领，广栽桃李待芳菲。
　　        
　　“尼山”即孔子。“胶”是周代的大学，“庠”是古代乡学名。“胶庠”统称大小学校。
　　        
　　《楹联续话》录有某县学联云：
　　                          
　　        漫道官闲，二十一史繁难频判案；
　　        谁云署冷，三五六经鼓吹自排衙。
　　   
　　清末开始有“新学堂”，各科老师统称教习，有一嘲新学堂教习联云：
　　
　　        难哉教习！凡职业技能应全，
　　        有时兼法官、兼队长、兼医生、兼保姆，
　　        诸般事项，尽加一身，计领略三年风味，识见增得不少；
　　        蕞尔学堂！而世界雏形毕具，
　　        其间若政府、若戏园、若议院、若军营，
　　        几个钟头，纷陈万状，设细编十载历史，笑话谅来必多。
　　   
　　有云此乃康有为为某学堂建校十周年纪念而作的。但联语不似康之风格，不知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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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 大名倒转豕而啼
　　   
　　清代有一副嵌姓名联，联语甚妙，但却害了一个好官。故事是；湖南有个县令，姓续名立人。有人将他的姓名作了一副对联：
　　
　　        尊姓原来貂不足；
　　        大名倒转豕而啼。
　　   
　　上联是用“貂不足，狗尾续”这个成语，语出《晋书·赵王伦传》，本义是言封爵太滥的，后来则多借“狗尾续貂”以嘲讽拙劣的作者替别人续写文章了。下联则是出于春秋时代的一个故事：齐襄公命公子彭生（古称诸侯的儿子为公子，并非襄公之子）杀害鲁桓公，这件事是见不得人的。原来鲁桓公本是齐襄公的妹夫，他的妻子文姜是齐襄公的同父异母妹，齐襄公在妹妹未出嫁前，与她有乱伦之事；文姜出嫁后十五年与丈夫回到齐国，又与哥哥襄公私通，被丈夫发觉。彭生是齐国大力士，因此齐襄公叫他在扶鲁桓公上车时，挟碎他的肋骨，将他弄死。齐襄公为了杀人灭口，又借他事杀了彭生。后来他在行猎时见一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齐襄公怒命从者射之，豕人立而啼。县令续立人的名字倒转就是“人立”了。
　　        
　　此联流传人口，有个新上任的湖南巡抚，闻得此联，以为此令必非好人，就将他劾去。其实续立人在任时廉洁自持，应该算是个好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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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 嵌人名的谐谑联
　　        
　　用人名来作谐谑联、谐趣联，不知始于何时，但在宋代已经有副流传人口的谐趣联了。本事是这样的：京口（今江苏镇江）有个妓女名叫韩香，除夕请客，有人为她作一联道：
　　
　　            客至如擒虎；
　　            无钱请退之。
　　        
　　“擒虎”，指隋朝的大将韩擒虎（五三八——五九二），隋文帝灭陈，就是以他为主帅的。开皇九年（五八九年）他率兵攻入建业（今南京），生擒陈后主，因功进位上柱国。“退之”即“唐宋八大家”之首的唐代大文豪韩愈，人所熟知，无需多说了。但此联的妙处，却是在于借用他们的名字来和妓女开玩笑的。联中的“擒”字和“退”字当动词用。译为广东话就是：“有客人来呀，算你系老虎都要擒你；你有钱咩？扯啦！”更妙的是，“擒虎”姓韩，“退
之”姓韩，这个妓女也是姓韩，此联可算是给她专用的。
　　        
　　宋代还有个互相嘲谑的趣联，本事是有个叫蔡襄的进士与同僚陈亚相遇，蔡说：
　　                       
　　        陈亚有心终是恶；
　　   
　　陈应声道：
　　
　　        蔡襄无口便成衰。
　　   
　　互以对方名字作“拆字格”嘲。陈亚又曾自为“亚”字谜曰：“若教有口便哑，且要无心为恶；中间全没肚肠，外面强生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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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六 所谓曾左互嘲联
　　   
　　这一类嵌名的谐谑联，到了清代，甚为流行。有一个名叫柯逢时的人，曾任江西巡抚，不得民心，离职时有人赠以联云：
　　
　　        逢君之恶，罪不容于死；
　　        时日曷丧，余及汝偕亡。
　　   
　　另加横额：“执柯伐柯。”此联运用成语，作成一副“鹤顶格”的嵌名联，加上横额的“柯”字，更是姓名俱全。讽刺恶吏，堪称妙绝。“执柯伐柯”的第一个“柯”字作斧头柄解，第二个“柯”字作草木的枝茎解。
　　   
　　但在清代流传下来的这类联语，最著名的还是“曾左互嘲联”。联云：
　　
　　        季子敢言高，与吾意见大相左；
　　        藩臣终误国，问他经济又何曾？
　　   
　　据说上联是曾国藩出句，嵌“左季高”三字（季高是左宗棠的字）；下联是左宗棠的对句，嵌“曾国藩”三字。但这个传说可以断定是不可靠的，因为他们的政见虽有不同，但彼此之间还是互相尊重的。有左宗棠挽曾国藩联可以作为佐证。联云：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试将二联比较，就可知所谓“互嘲联”是好事者所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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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七 开张之洞玩笑联
　　        
　　世传有李鸿章与张之洞的互嘲联，相信也可能是好事者所为的。联云：
　　
　　            香涛做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
　　            少荃议和两三次，乃以前辈自居乎？
　　        
　　张之洞号香涛（一八三七——一九〇九），同治进士。曾任两广总督、湖广总督，后任军机大臣，掌学部（一九〇七年事）。李鸿章以善于议和著名，我在前面谈过的那副以“李鸿章”“女阴”分咏格的诗钟联：“举世共推和事老；大家都是过来人。”就是拿他的“善于”议和来开玩笑的。李鸿章（一八二三——一九〇一）比张之洞大十四岁，是道光进士，论年龄、论科名，他都可以张之洞的前辈自居。“少荃”是李鸿章的号。张之洞在翰林院时曾攻击洋务派，而李鸿章则是洋务派首领，可能有人就是因此而得出上联本事。也有人说此联的上比并不是出对，而是李鸿章看了张之洞的奏疏对他的评语。传到张的耳中，就来了两句反评论。不料这两人的话成了一副巧联。
　　        
　　又，张之洞做湖广总督时，汉口《大江报》曾用“之洞”二字作嵌名联云：
　　                          
　　        之字路偏要人走；
　　        洞中怪生出你来。
　　   
　　张之洞相貌像猴子（章士钊诗有“南猿北乳虎，数岁交狰狞”句，“南猿”指张之洞，“北乳虎”指袁世凯），下联就是拿他的相貌开玩笑的。
　　

春水煎茶

四一八 一联讽刺三大臣
　　   
　　谈起张之洞，清末还有一副著名的讽刺联，涉及三个大臣，张之洞也是其中之一。此联的历史背景是中法战争期间（一八八四——一八八五，即清光绪十至十一两年）。联语作者拿这期间所发生的几件时事作为题材，涉及的大臣，除张之洞外，还有陈宝琛和张佩纶。发生在这三个人身上的事情，虽然并无连带关系，但却是或多或少，都和中法战争有关的。现在先介绍此联，再谈本事。联云：
　　
　　        八表经营，也不过山西禁烟，广东开赌；
　　        三边会办，请先看侯官降级，丰润充军。
　　   
　　此联上比说的，都是张之洞一个人的事。在中法战争之前的光绪七年（一八八一年），张之洞受任为山西巡抚，上疏谢恩曰：“身为疆吏，犹是依恋九重之心；职限方隅，敢忘经营八表之略。”“山西禁烟”，是他在巡抚任内一大政绩。光绪十年（一八八四年），中法战争开始，初时主和派得势，后来由于张佩纶驻守的福建马尾港被法国舰队突袭，张大败而逃。清廷吃了大败仗后，主战派得势，方始重新作战略部署和人事调动，把主战的张之洞调到广东，升任两广总督，他到任便即奏请抽广东赌捐以助军饷。“广东闱姓”，拿乡试中试举人的姓作为赌博，是早已有的，但他有此“大名目”，赌当然开得更多了。上联讽刺张之洞的所谓“八表经营”，不过尔尔。
　　
　　下联“侯官降级”是陈宝琛的事。陈宝琛在中法战役时为南洋会办大臣，协助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荃。陈好发议论，而议论辄与曾相左。他宦途心淡，又因他案牵连受降职处分，遂借丁忧告假回侯官故里闲居（按：侯官，旧县名，在福建省。入民国后，一九一三年和闽县合并为闽侯县。陈宝琛原应属闽县人）。
　　        
　　“丰润充军”是张佩纶（一八四八——一九〇三）的事，张是河北丰润县人。“丰润充军”事则是与中法战争直接有关的。
　　        
　　张佩纶是同治十年（一八七一年）进士，同、光年间，有四个名翰林以敢言见称，人称“翰林四谏”，张佩纶是其中之一。近人章士钊有“‘四谏’已不见，童昏促残清”的诗句，并在“四谏”下加注云：“‘四谏’者吴观礼（圭庵）、宝廷（竹坡）、张佩纶（篑斋）、陈宝琛（伯潜）也。”但据汪宗衍先生来函指出：“据《清史稿·列传》，‘四谏’无陈宝琛、吴观礼的名字，‘四谏’应是黄体芳、宝廷、张佩纶与张之洞，张之洞放外任后，亦有以何金寿补之者。”大概因为陈宝琛与吴观礼都是清末著名的清流党人，以致章士钊因有此误。张佩纶以慷慨论军事得清廷赏识，授三品卿衔，会办福建海疆防务。中法战起，法国陆军攻谅山，被击退；海军攻台、澎，亦被击退。法提督孤拔率军舰转入闽海，攻打马尾，马尾系闽海要口，驻守马尾的大臣正是这位会办大臣张佩纶。没想到这位夸夸其谈的张大臣，只能纸上谈兵，临阵一无是处，未经正式接战，已大败而逃（详情见下篇）。结果被逮京治罪，充军黑龙江。
　　   

春水煎茶

四一九 讽张佩纶联
　　        
　　光绪十年（一八八四年）八月，法国舰队侵入马江，驻守马尾港的张佩纶闻报，毫不在意，认为法军不过虚声恫吓，迫我求和。于是按兵不动，故作镇定，待敌自退。过了一宵，法舰仍在马江游弋，未驶入港口。张佩纶更以为料敌不错，约了几个好友畅饮谈兵，洋洋自得。酒酣之际，一兵船管带入谒，张竟不许他进来，叫传报的军弁去问他何事。回报说：“法兵舰已驶入马尾，请大人速谕机宜。”张仍坚持己见，传令即使法舰入口，亦不准先行开炮。结果你不开炮他开炮，七艘中国兵船全被击沉。张佩纶听得炮声隆隆，方始惊醒，急从后门逃跑。
　　   
　　马尾大败后，清廷方始对法宣战，重新部署。廷旨令左宗棠飞速赴闽；调曾国荃就江督任，续办江防；张之洞升任两广总督，接替原来属于主和派的淮军将领张树声。左宗棠奉旨查办张佩纶，好不容易才在乡下找着他。张犹上奏折自辩，说是“格于洋例，不能先发制人；狃于陆居，不能登舟共命”。
　　   
　　和张佩纶同受革职充军处分的，还有一个不战而逃的何如璋。何是同治七年（一八六八年）进士，曾任驻日钦使，其时督办福建船政。时人集成语而为联，嵌入他们的姓。
　　
　　        堂堂乎张也，是亦走也；
　　        怅怅其何之，我将去之。
　　

春水煎茶

四二〇 王子乔抱五羊虎咽
　　   
　　谈起张之洞的长相似猿，还有一副趣联足述。张之洞做两广总督时，属下有个叫做王存善的道员以贪污闻名，收藏书画颇富。张之洞本来想参劾他的，王得到风声，携书画古董夤缘谒张，张觉得此人还颇风雅，遂把要参奏他的事搁下。一日，王密告张曰：“白云山发现一白猿，殆千年神物，我已饬山民护卫之。”世人传张之洞为黔中白猿转世，张自己也相信，闻言，惊谢。王的功名就得以保全了。于式枚效章回体小说作一回目云：
　　
　　        王子乔抱五羊虎咽；
　　        张果老作三峡猿啼。
　　   
　　上联说王存善，下联说张之洞。王子乔是神话中的风雅人物，善吹笙引凤，“五羊”是广州别称。抱着“五羊”作狼吞虎咽，把这个貌似风雅的王存善之贪，刻画得淋漓尽致。王存善是抗战时期华北汉奸头子王克敏之父。
　　        
　　因王克敏而想到另一个大汉奸梁鸿志。这两个人都是“前汉”，即在汪精卫的伪政权未成立之前就做了汉奸的。王是北方伪政权“临时政府”的头子，梁是南方伪政权“维新政府”的头子。有人将梁鸿志和吴用威（也是个著名“前汉”）的姓名作了一副对联：
　　
　　            孟光轧姘头，梁鸿志短；
　　            宋江吃败仗，吴用威消。
　　
　　

春水煎茶

四一七回 P443——“北乳”虎指袁世凯
改为——“北乳虎”指袁世凯

四一八回 P444——臣、协助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荃。
改为——臣，协助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荃。

春水煎茶

四二一 可怜天子出天花
        
　　清末著名的讽刺联中，还有一副是拿同治帝载淳之死来作讽刺题材的。其事虽属无稽，其联则甚有趣。《名联谈趣》以趣为主，不妨姑妄言之。
　　
　　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年），前面十一年是两宫太后（慈安、慈禧）垂帘听政（实际是慈禧一人把持），直至同治十二年阴历正月二十六方始由两宫太后谕旨，让皇帝“躬亲大政”。但在他“亲政”之后，仍须事事听命于慈禧。载淳六岁即位，亲政时虚龄才十八岁。年轻皇帝，被关在宫中，无所事事，自是容易受外界诱惑。据说他在两个心腹太监怂恿之下，常常微服出游。有一天他到广德楼戏园听戏，认识了一个名叫王庆祺的翰林，此人会唱曲，诸式玩乐，也都出色当行，君臣遇合，各得其所。王庆祺得到的是作三级跳的升官，他是咸丰十年（一八六〇年）进士，本来官属闲曹的，迭蒙召见后，擢至侍讲，供职弘德殿（同治帝读书之所）。同治帝则得到一个风月场中老手做导游，大嫖其妓。结果患了梅毒，发作出面，御医为了掩饰，当他是痘症来医，到了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皇帝就给医得一命呜呼了。不知何人撰一联云：
　　
            弘德殿，广德楼，德行何居，惯唱曲儿钞曲本；
            献春方，进春册，春光能几，可怜天子出天花。

　　同治帝死于性病之说虽并不可靠，但此联见于翁同龢日记，可知其在当时流传之广。
　　

春水煎茶

四二二 一朝总统继孙文
　　   
　　以官场中人作谐谑联题材的以清代最多，但踏入民国，也有几副脍炙人口的此类谐联，一并谈谈。其一是赠袁世凯的：
　　
　　        四世公卿绳祖武；
　　        一朝总统继孙文。
　　   
　　袁世凯是“将门”之后，世代“军功”。叔祖袁甲三以镇压捻军起家，为淮军著名将领，官至潜运总督。叔父保恒以军功官至户部左侍郎，嗣父保庆（袁世凯的叔父保庆没有儿子，把他过继来做“一子兼祧”的嗣子）官至江南巡盐道，生父保中留在家乡办团练，亦是地方一霸。他的大总统之位是得自孙中山先生（名文）让与的，用“祖武”来对“孙文”，堪称无情对的妙构。
　　   
　　另一谐谑联是嘲陆宗舆（曾任袁政权的驻日公使，为五四运动要打倒的三个亲日派卖国贼之一）的：
　　
　　        陆地称提督；
　　        家风是轿夫。
　　   
　　下联隐藏（宗舆）二字。
　　   
　　又一联是和戴传贤开玩笑的。戴是国民党元老，记者出身，笔名天仇。长考试院时，组设训练班，凡荐任以下职员，均须受训。一老职员苦之，题联云：
　　
　　            老少何别，男女不分，夹书包同上课堂，到此方知卑位苦；
　　            荐委倒霉，雇佣平等，携卷子齐来考试，从今不共戴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