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司马翎之《挂剑悬情记》

红雨飘遥

巾帼有计江湖定，情海驰骋渡劫波
——浅读司马翎之《挂剑悬情记》
想看这本书已经很久了，却一直苦于没有好的版本。起初想买一套延边版的，但是听闻文本最后加了一章，且回目也改的面目全非，一番纠结之下，终于还是放弃了。直到群里侠友发起司马翎作品集补遗的活动，这才得以窥此书原貌（姑且说是原貌吧）。挂剑悬情记开始连载于1962年，最终成书于1965年，是司马翎先生创作前期向中期过度的最重要作品之一。笔者发现关于这本书的评论向来差异巨大，喜欢它的读者推之为司马先生的代表作，不喜欢它的读者却认为它不过尔尔，甚至不值一提。笔者认为这部书作为作者从早期向中期过度的作品，已渐渐显露司马翎的创作风格，也就是从这部作品以后，司马翎先生的作品被贴上“司马翎”的标签。而这一特征，具体就表现在斗智上。本书无论是女主花玉眉，还是男主角桓宇，斗智的情节已比比皆是，且都写得有声有色，让人直呼过瘾。很多读者把这部书作为司马翎中期作品的开始，对此笔者深表赞同，但是他们大多认为司马先生中期作品的显著特征是智女，而本书刚好出现了智女花玉眉。对此，笔者不完全赞同。虽然智女可说是司马先生中期作品很常见的一个设定，但是智慧型的男主角在司马先生的作品里也屡见不鲜，比如本书的男主角——桓宇。笔者在他身上竟看到了一些谷沧海和朱宗潜的影子，比如他跟伍放去恶鬼岭刺探敌情被发现时所表现出的冷静，在与勾魂怪客崔灵周旋时表现出的机智。所以本书也可以说是中期的《饮马黄河》、《焚香论剑篇》等书的先声，也就是说，之所以把本书归于司马翎先生的中期作品，是因为书中出现了大量的斗智情节，而这些元素，在他之前的作品里是几乎见不到的。
言归正传，本书讲述了青年剑客桓宇因为未婚妻叶婉与傅源私定终身，而恼羞成怒，囚禁了傅源，想要学会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五大酷刑，用来折磨傅源，在途中被人匡到龙虎山庄，继而乱入一个由铁血大帝策划的阴谋当中。随着剧情的推进，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原来铁血大帝是昔年威震江湖的魔头竺公锡的弟子萨哥，也是一位少数民族的王子，他之所以编织这样一个阴谋，实际上是图谋是想趁虚而入，图谋大明朝的江山。在这之间，出现了一位艳绝天下的美人花玉眉，她不但容貌倾城，且足智多谋，根据书中描写，便是仙子一般的人物。而她面对诸多才俊的倾心，却独对桓宇一往情深。两人经过诸多波折，才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也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武林人士的不懈努力，粉碎了竺公锡的阴谋，还武林一片平静，也让鞑靼人的图谋大明江山的计划落空。本书的整体故事构架说不上新颖，但却铺陈张弛有度，高潮迭起，细节处又谨慎入微，颇有世事洞明之感，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人物刻画是小说的一大要点，本书中刻画了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笔者在此不妨与诸位读者说一说。
一、女主角花玉眉和施娜
此两人都是智慧型的女主，但是性格却很不相同。花玉眉擅长谋略，心细如丝，性格也颇为自信，在多次解决武林危机中起了关键的作用。她表现出的气质与《剑海鹰扬》里的端木芙截然不同，然而在智慧和谋略上却同样的亮眼，不仅事事体察入微，往往能防患于未然，或是提前设置好陷阱等着对方，同时，她也善于利用自己的本钱比如她知道竺公锡对自己母亲的感情，便几次借此化解了杀身之祸，在面对廉冲时，她也利用媚术，使廉冲从一个无情冷血的人，渐渐迷上了她，被她套出了一些情报。当然她也不是每一次都得手，当她被竺公锡抓走之后，虽然她与竺公锡斗智了一番，却并未占到便宜，只能说是抱住了自己的性命而已，若是她和她的父亲智度不是在古堡的一段奇遇，只怕早已丧命了。而施娜性格则较为爽朗开放，敢爱敢恨，也许是因为她是少数民族的女子，所以对于中土的世俗牵绊并不怎么理会，对待感情，简单而直接。两人对男主桓宇都是痴心一片，在桓宇与施娜有了夫妻之实之后，施娜女扮男装成胡基娶了花玉眉的桥段真是让人着实捏了把汗，随着两人的互相了解，花玉眉渐渐接纳了施娜，最终成就了两人娥皇女英的结局。

二、男主角桓宇与他的情敌们
本书男主角桓宇，出身于武林世家，他的父亲是剑术名家桓公玄，他为人正直坦荡，富有智谋，然而有时候却性格有些冲动。在饿鬼岭时，他表现出了自己的机智和谋略，然而在遇到女主花玉眉之后，不只是相形见绌还是其他缘故，他便很少有亮眼的表现了。再说方麟，他是一个性格有些复杂的人物。一方面，他自命不凡，他一直因为父亲方长恒的剑术不敌桓公玄而不服气，屡次与男主桓宇比剑，在胜过男主之后，更是志得意满。然而在情场上，他却输得一败涂地。首先，他喜欢花玉眉，然而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花玉眉在遇到他之前，便对桓宇暗生情愫，虽然对他不无好感，但是却说不上是喜欢或者爱。而后来他遇到的施娜，本来对他很有好感，但是在施娜后来跟桓宇接触的过程中，竟移情别恋，对桓宇爱得不能自拔。想来他也只能感慨命运弄人吧。笔者觉得当初若是他回应了施娜的爱意，说不定两人可结一段美好的姻缘。然而这毕竟只是假设，因为若是那样，方麟的人物性格又两人另外一种模样。方麟对花玉眉的爱是纯粹的，也是别人无法撼动的。（至少书里是这样）也正因如此，他有时候为了得到花玉眉，竟有些不择手段了。笔者清晰地记得在方麟捉破桓宇与施娜有夫妻之实之后，不仅落井下石，还想凭借自己大大提升的武功战胜桓宇，并且羞辱他一番。同时他还邀请了另一个情敌——萨哥王子，并且想与其争夺花玉眉。然而事与愿违，没想到一场三人的对决，却险些成了武林大决战，在方麟输了羞愤离去之后，桓宇追上他，想要让他去找花玉眉，谁知，方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起了杀心，若非桓宇防着他，只怕会死不瞑目吧。再说萨哥王子，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与花玉眉的初次交锋，就因为自负而被打败。也正因如此，他才被花玉眉所折服，并且爱上了她。然而同样地，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花玉眉的欢心。这其中可能跟他的身份也有很大的关系，他是鞑靼王子，一心想吞没大明江山，而花玉眉富有侠义心肠，想必绝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最后说廉冲，书中说他冷血无情，谁知后来却陷入情网。他是竺公锡最信赖的弟子，谁知最后却有了不臣之心，私自藏红旗，对属下发号施令，想来在最后大战中，竺公锡若是不败，廉冲势必会与竺公锡有一场大战。

三、沈素心与她的爱慕者
说到沈素心，让笔者没来由想起黄易《大唐双龙传》里的碧秀心。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设，笔者认为黄易在写碧秀心这个人物时，想必是借鉴了沈素心这一人物设定的，连名字都这般相像。且说沈素心这个人，仙子般的外貌，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不但武功高明，智慧更是超群，可惜由于用脑过度，心神透支，导致方至中年便撒手人寰。她在书中并未真正的出场，关于她的事情都是经过别人的口述得来的。据书中人言，她不但人美，而且极为痴情，虽然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这当中包括武功冠绝江湖的司徒峰和竺公锡，但是她却只爱花玉眉的父亲智度一个人，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可惜的是智度此人虽医术堪称国手，武功却不怎么高明，因此跟司徒峰和竺公锡比起来就差了很多，所以他很是自卑，也因此出家做了和尚。后来虽然偷偷跑下山与沈素心有过一段开心的时光，但终于由于自卑和担心他出家的事暴露而离沈素心而去，从此天各一方，直到沈素心死去都未曾再见面。而竺公锡和司徒峰两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攫取沈素心的芳心，不得不说这是个爱情悲剧。相爱之人不能在一起，努力追求的人永不得，到头来，大家都痛苦。再说司徒峰，他武功好强，且为人颇为光明磊落，书中以他撞破智度的和尚身份而未曾像沈素心告密，即可证之。他武功天下第一，因为他的存在，使竺公锡这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只能蛰伏不出，依照书中所写，他的武功以至登峰造极之境界。而竺公锡，此人武功也是极强，然而心胸却颇为狭窄，为人刚愎自用，我行我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他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竟不惜与鞑靼人勾结，企图吞并大明河山即可看出。只可惜，他的一番努力经营，遇到了花玉眉这样的对手，都终告土崩瓦解，一切付诸东流。
除了人物塑造得极为鲜明以外，在情节上，本书也能做到不落窠臼，其中有几处给笔者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比如桓宇在出了饿鬼岭之后，碰到了勾魂使者崔灵，此人擅长摄魂术，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催眠术。他通过不断的心理暗示，对一对姐弟进行催眠，以此来做实验，让他们做出苟且之事，以用来检测自己功力究竟高明到了什么程度。事实却证明他的摄魂术并不能战胜这对姐弟对于天道人伦的认知，所以在他们即将做出苟且之事前醒了过来，崔灵的实验随之宣告失败。在此之后，桓宇虽曾从崔灵手中逃脱，却身负重伤，被毒派高手吕婆婆发现，阴差阳错之下，把他培养成了一代毒圣。他不但以蝎子蜈蚣等毒物为食物，且时常生出杀人的残忍欲望。龙虎三老为了遏制他行凶杀人，竟不惜采用同归于尽的手法。幸好在花玉眉的安排下，桓宇毒功尽废，恢复成了正常人，但一身武功却大大减退。桓宇毒圣这一设定，十分新颖，是在之前和同期的武侠作家的作品里见不到的，后来古龙的《大旗英雄传》里冷一枫的角色设定跟他颇为类似，但是究竟有没有借鉴，那笔者就不得而知了。

讲到崔灵的摄魂术，书中在临近结束之前，有一次小型的正邪对战，花玉眉为了克制崔灵的摄魂术，请来了乱世闲人公孙博，事实上她确实请对了人，他们比赛控制一个人的心神。笔者认为此段甚为精妙有趣，不妨贴出来，供大家品读。
原文如下:
公孙博道：“阁下尊姓大名？”南燕飞说了，公孙博又问籍贯年岁，几时练武等等，却是公开来一句一句的问，南燕飞虽是答了，但大感不耐，怒道：“要施术便施术，净是噜囌作什么？”
公孙博道：“好，我再问一句，南兄你平生最讨厌什么？”
南燕不假思索的应道：“老子最讨厌别人问东问西？”
公孙博点点头，崔灵忽开口道：“孟兄弟你呢？最讨厌什么？”
孟若虎想了半天，道：“我最讨厌吃臭豆腐！”
崔灵突然大喝一声，两眼之中射出森冷如电的光芒，孟若虎耳中听到那一声大喝之时，心中微感迷惘，不禁向他望去，目光一触，登时呆住。崔灵以威严有力的声音道：“你睡着啦，你睡着啦！”孟若虎眼皮垂下，鼻中微微发出鼾声。
南燕飞看了知道崔灵于施术控住孟若虎心神，方想自己若是心神被制，也像这个十几岁孩子一般站着睡熟，岂不笑话？忽地记起崔灵说过若是心存抗拒之念，而且这人意志坚强的话，便难控制得住。他自知心志较常人坚强得多，当即决定公孙博施术之时，决用全副精神和他对抗，他说什么都朝相反的方面想。
公孙博和他对面站好，互相凝视，众人眼看好戏开场，都屏息静气，连桓宇也顾不得望向厅门。
公孙博细察南燕飞面上神情，之后说道：“每日早晨太阳打东边出来！这世上每一个人都要衰老死亡……”
南燕飞早已打定主意，凡是公孙博说的话都往相反的方面想，但这两句千古之不易之事却使得他为之一怔，心中大是犹疑。
公孙博又以缓慢而自信的声调道：“今日这一场较量崔灵非输不可！”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睡觉！”
上一句话崔灵要输，南燕飞登时集中意志，心中大叫：“他不会输，他不会输！”
但下一句往相反方面想时，却变成“我想睡觉，我想睡觉！”到他发觉这一句话已中圈套，心神已大感迷惘。耳中但听公孙博又道：“萨哥王子身份比你高……竺公锡的武功极是高强……”
南燕飞在迷惘中不觉承认这两句话，一时忘了往相反去想的决定。
公孙博大喝一声，极是响亮，南燕飞一怔神，耳听公孙博道：“你睡着啦……你睡着啦……”同时之间见到两点炯炯寒星迫到眼前，发射出奇异的光芒。
他眼皮一垂，公孙博仍然凝神望住他，似是默运心力加以控制，过了片刻，众人终于听到南燕飞的鼾声。
通过这一段落可以看出公孙博对于对方的心理有了很好的理解和把握，懂得利用对方的心理疏漏，通过不断的心理暗示，让对方自己乱了阵脚从而犯错。这个以此之矛攻彼之盾战术，不得不说用的极为巧妙，想他既能如此了解对方的心理，对方焉能不败。由此，也可以看出，作者对于心理学必定下过一番功夫，才能达到这般精妙的地步。

另外，书中写桓宇与施娜的离别写得也极为生动感人，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笔者读到两人离别的黯然销魂之时，竟为那种淡淡的离愁和苍凉而深深打动，心中泛起心酸之感，不知为何思想上产生了很大的共鸣，想来笔者徒增二十余岁虚龄，却从未曾经历过此种情形，不知是应感到幸运，亦或是悲哀呢？但无论如何，这段离别之景写得极为动情，想必作者写时也有这般想法吧。特贴在下面，供同好品味。
原文如下:
天边终于微现曙光，桓宇结束停当，揹好长剑，道：“你多加珍重，路上要小心，但愿你能平安回到家中。”
施娜望住他转身出去时的背影，觉得他是如此的孤独凄零，突然一阵激动，热泪迸流，叫道：“公子，你不如跟我一同去吧！”
桓宇停住脚步，他眼眶中也涌出泪水，所以没有回转头，说道：“咱们一同到何处去？”
施娜道：“到我的部落去，我的族人决不会歧视你！”
桓宇叹口气，道：“你的情意我很感激，可是我读过汉代投降匈奴的李陵覆书与苏武时说：远诧异国，昔人所悲。又说：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鞴毳幕，以御风雨，膻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我可以想象得出这种远托异国的悲哀，与其到时抑郁寡欢，攘臂忍辱，不如死了去国之心……”
施娜抹拭泪痕，道：“那果然是难以忍受之事，咱们注定不得厮守在一起，只好认命！在你临行之前，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那方麟可能得过我师父的指教……”
桓宇淡淡一笑，道：“我早就有此怀疑了，否则他岂敢大张旗鼓，在天下同道之前约我斗剑？”
施娜道：“我也仅仅是猜想而已，未必就是当真，唉！今朝你前往赴约，只有一件事使我十分悲伤不安！”
桓宇道：“什么事？”他一直没有回转头来。
施娜道：“你孤身赴约，是这般的孤单凄凉，似乎天下之人都遗弃了你……”

说了这么多优点，不免让人觉得有吹捧之嫌。其实本书并非十全十美，笔者亦认为世上也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作品。例如书中花玉眉与其父智度在古堡内讨论天鹤派往事的那一段笔者就觉得挺无趣的，另外书中有两处小bug，在此提出，后来的读者朋友可以注意一下。第一处，是在桓宇被崔灵催眠时，嘴里不自觉地喊着没人能拆散他和许薇姐姐，通过描述可知，许薇是他的未婚妻，然而后文他的未婚妻正式出场时，却变成了叶婉。第二处那就是竺公锡的徒孙阴秀才明明在与桓宇一战中被桓宇一剑刺中左肋，伤及内脏，登时气绝身亡。但是在后来的大决战中，阴秀才又随竺公锡出现在现场中，不得不让人大呼诈尸。虽然本书有一些不足之处，但是整体来说本书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可说是瑕不掩瑜了。

镜湖医小庄

沙发！这部还没看过，将来看了再来仔细评论

红雨飘遥

镜湖医小庄 发表于 2018-2-28 18:14
沙发！这部还没看过，将来看了再来仔细评论

这本书真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