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堂武侠评论】之熊沐《阴阳人》

水镜

文/水镜

对于熊沐这位作者，笔者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大陆武侠小说家，作品颇多。但笔者也仅只看过这一部《阴阳人》。在阅读本书的时候，笔者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阴森。可以说本书的基调十分阴森，全书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压抑之中。但又和台湾的“鬼派”有所不同。书中并非嗜杀成性，也没有什么大量的血肉横飞的场景。但是整个故事十分诡异，甚至恐怖。

看熊先生作品之前，曾有网友告诉笔者他走的是古龙的风格。然而笔者看完后却不以为然。熊先生的作品风格十分独特。文字简练但不似古龙，布局悬疑又不似温瑞安，氛围恐怖也不似黄鹰。应该是作者自己独有的风格。

本书以俏梅山庄女主人瑛梅招亲为引，以瑛梅、梅英姐弟二人为线，描写了一段奇妙诡谲的武林故事。书中交代，俏梅山庄有姐弟二人，长姐瑛梅相美艳无双，又行侠仗义，被称为瑛梅女侠。弟弟梅英英俊风流，却经常惹是生非，宛如一个令人头疼的小魔星一般。瑛梅为了弟弟，不得已招亲。并要求每个求亲者在三年内救弟弟三次，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她就委身下嫁。而梅英却招惹了四川唐门，被唐门派人追杀。幸得对他痴情的唐家九妹唐琳相救。梅英为了成名天下，暗中拜大魔头阴阳邪神许不天为师，替他逐一杀死当年围攻他的正派高手。惹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武侠小说想来以歌颂侠义为主，但是乍看本书主角梅英所行之事，似乎无一件不违背侠义。他先是为了学许不天的武功，暗入唐门偷药，又替他杀死不少正派高手。所作所为无不是自私自利的行为。笔者在阅读上部的时候，一直困惑于此。不过到下半部真相一点儿儿揭开之时，方明白作者的中心思想，实际是对于人本身的尊重。

书中的阴阳邪神许不天是个并不能算正常的人，也就是题目所说的阴阳人（即亦男亦女）。因此他从小就遭受到非人般的待遇。即便他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也被江湖中自诩正派的人视为邪魔外道。而全书看来，他一开始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是想和心爱之人像普通人一样在一起罢了。可是却被那些所谓的道学之士所逼迫，最终堕入魔道。同样，书主梅英也有和许不天相似的烦恼。因此，从这一点来看，梅英杀那些所谓正派之人，也并非毫无原因。

而这里，就涉及到了上文说的——对人本身的尊重。

所谓只敬罗衫不敬人，这个问题是在武侠小说中经常存在的。为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说的就一定是对的？谁规定所谓的大侠就不会错？对于此问题，很多武侠作家都在作品中刻画过。而这种问题一般来说会有两种刻画，一种是真正的伪君子。比如金庸笔下的岳不群，鲜于通，卧龙生笔下的易天行，古龙笔下的江别鹤，司马紫烟笔下的孙不老等等。

另一种人更为可恶，他们虽然并非故意行恶，却总以自以为是的正义为借口，我行我素，视其他人为邪魔外道，毫不尊重他人，造成了许多的冤案。比如金庸笔下的灭绝师太，梁羽生笔下的曹锦儿、白石等。本书中，作者便主要对这类人进行了批判。从本书来看，倘若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能够放正自己的观念，善待许不天这样身有残疾之人，也许这世上便会少一个恶魔，而多一对神仙眷侣。可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联合起来围攻许不天，非要置其于死地不可。很多人看《倚天屠龙记》，对于灭绝师太都没有太多好感。虽然她的确是个光明正大，嫉恶如仇的正派人士，但她的所作所为却无不令人厌恶。不通情理，不明是非。以正义之名行杀戮之事。而本书中的正派人士又何尝不是如此？《倚天》中的六大门派运气好，遇见了一个以德报怨的张无忌。而本书中的六大门派可没那么好运。所以，他们被许不天师徒报复也就并没有什么正邪可言了。

所以，笔者认为本书中所要阐述的道理，就是要人们对弱势群体保持尊重，而不是视其为妖怪。现在的社会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在看到残疾人或者沿街乞讨之人时，眼中不自觉地便会流露出歧视和恐怖的神色。殊不知这种神色对于对方来说，可能是莫大的伤害！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老生常谈的说一下武侠小说中的侠义问题。

其实，到今天为止，似乎所谓的侠义，已经与以前所提倡的大不相同了。现在的武侠小说家， 很少还会用“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来标榜侠义。自古龙以来，武侠小说中的侠义，更多的开始向对人的慈悲与尊重过渡，这大概是受西方个人主义思想所影响。现在人更崇尚个体的自由与解放，更为独立。因此那种期盼侠客从天而降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思想也更为薄弱了。即便是美国英雄漫画中的那些英雄，也逐渐从帮助弱者变为拯救世界了。因此，对于以侠为主题的武侠小说家们，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摸索在这个新时代里，“侠”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以笔者看来，虽然表现的意义有所不同，但是侠的本质其实是一直没有变得。笔者认为，所谓的侠，就是“有慈悲之心，行正确之事”！无论是为国为民，还是对人性的慈悲与尊重，都是从这句话中衍生而成的。所不同的，只是其在不同的事实环境中所呈现的现象不同罢了。

因此，本书的主题，并没有脱离“侠”这一主体！

同时，本书对于情感描写也是颇为值得一看的，这其中，对许不天，梅英，许重天三人之间感情的描写尤为精彩。

书中许不天与许重天虽是兄妹（弟），却互相爱慕。许重天对许不天由怜生爱，可是却并不懂许不天在乎的是什么。许不天对许重天则由爱生怨，爱恨纠缠。梅英则是最理解许不天的人，因此他也是许不天最疼惜之人。而梅英又是许不天死后留给许重天的唯一遗产。因此，这三人虽然又是兄弟，又是师徒，却都产生了不被世人所允许的爱情。

在阅读过程中，笔者一开始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畸形之恋，可是慢慢地却被三人之间的情感煎熬所吸引，对于许重天来说，他虽然号称武林传说，不老神仙，武功才智都是世间顶尖之人。但是他看许不天的眼光还是如同世俗之人一般。他总以为自己一生坚持找寻把许不天变为正常人的灵丹妙药是对许不天最深的爱，但却不知道对于许不天来说，连自己的哥哥、自己最爱的人都在最心底歧视自己，无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因此，许不天虽然因为爱而苦等许重天多年，却也因此对许重天由爱生恨。即使死了，也设下圈套害许重天。

而对于许不天和梅英来说，他们就像是在海上上无依无靠的两个濒死之人，当他们遇见对方后，便视对方为那唯一的一颗救命稻草。因此相互紧紧偎依在一起，不愿意分开。因为他们只有从对方那里，才能感到安慰和理解。

对于梅英和许重天，则更为简单。许重天将梅英当做许不天的替身。依旧拿对待许不天那套来对待梅英。殊不知梅英并非许不天，他不会等他，只会想尽办法脱离他。因此，当许重天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梅英的时候，他黑化了。不惜使出种种毒计逼迫梅英。想让梅英在江湖上立不住脚，最后只能回到他的怀抱。

作者在对这三人的情感描写上，明显的表述了自己的爱情观。那就是爱情不是自私的，爱情是需要去理解的！

这点上，在梅英与唐琳的爱情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唐琳对于梅英的爱，可以说是完全盲目的，却也是无私的。起初她不理解梅英的行为，也曾对其产生过怀疑。当她知道真相后，她也一度怀着普通人的眼光去看梅英。可是最终，在高僧的点拨下，她终于理解了梅英，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最终和梅英有情人终成眷属。同样，在写那些追逐瑛梅的人时，也充分的刻画了这些人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想娶到瑛梅。也因此他们最终没有一个人成功捕获瑛梅女侠的芳心。

另外，书中还有一段感情描写也是颇令人回味的。那就是对于唐门掌门人，唐大少奶奶心瑟的感情描写。话说唐门上一代掌门人唐老太爷在妻子与儿子具在的情况下，居然钦点儿媳心瑟为下一代掌门人。这令许多人感到意外，但是却也反映了唐大少奶奶的才干。书中唐大少奶奶出场时也是气势十足的。而且其攻于心计，在家族内部处处勾心斗角中，她以一个外人稳稳把住唐门大权，可见其手段之高。

然而，在她风光的表面之后，却是个可悲的女人。她本是峨眉派弟子，就因为在随师父到唐门赴宴时一时多嘴，吸引了唐老太爷的注意。不多久，唐老太爷便向峨眉派下聘礼为自己儿子求婚。原本在心瑟看来，这可算是鸿运当头，由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弟子，变成名动天下的唐门少奶奶，并非哪个女人都能有如此的福气。可是，婚后，她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居然是个暗器痴。结婚多年他只知道终日研究暗器，连碰都不碰身边这个如花似玉的娇妻。这样守活寡的日子，对于一个成年女性来说自然是十分煎熬的。于是，再一次意外后，她和唐门下属的弟子发生了关系，并且整日沉迷其中。最终东窗事发，丈夫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东西，可是妻子却已非昔日的妻子了。于是悲剧拉开了帷幕……

可以看出，本书中除了梅英与唐琳外，所有感情都是畸形的，悲惨的。但是在这些看似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背后，却是人性最真实的欲望表现。渴望被爱，渴望被理解，渴望被救赎……作者让书中角色在各种人生的无奈中挣扎，将人性最为原始的欲望表露无遗，颇见功力。

在武功的描写上，本书只能说是好坏参半。开篇写梅英对前来山庄求亲的众人测试武功这一段，对于各人武功的描述和拆解还是颇有看透。之后写许不天以七种武功分别对抗围攻的各大派高手那一战，写得也是气势非凡。又写许不天的两种神功“阴冥神功”和“赤阳神功”本不可能同时学成，但却正好因为他体质与普通人不同，反而可以在两种神功中随意切换。这些都还算是不错的武功描写。但是随之往后，本书对武功的描写就越来越神奇。甚至到了怪力乱神的地步。比如少林寺的天眼通居然可以凭空看到千里之外的事物，许不天的一幅画，居然可以练出能在天上飞的武功，这已经是剑仙一般的存在了。笔者认为武功的描写固然可以神奇，但是除非是仙侠类作品，否则最好不要有什么元神出窍、千里外杀人这类过于奇幻的武功出现，否则很容易破坏作品的平衡性。

除此之外，本书在人物刻画方面，还算比较成功。无论是任性的梅英，无奈的瑛梅，痴情的唐琳，癫狂的许不天，还是富有心机却可悲的唐少奶奶，都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其他人物的刻画，则欠了些火候，有些人物甚至性格前后不一，可以说是一大缺点。而在文笔上感觉作者虽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也说不上精湛。但是在故事的谋篇布局方面，以及在对节奏的把控方面，还是颇有功力的。整篇小说故事可以说做到了张弛有度。而且能够做到自圆其说，并没有太大的漏洞。这在武侠小说里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了。

通过这本《阴阳人》，让笔者领略到了熊沐先生另类的武侠世界。可以说他的风格笔者还是比较能够接受的。而对于熊沐先生更深一步的了解，就留待笔者阅读过他更多作品后再为大家一一阐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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