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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一四四 人名巧对

　　中秋节前数日，文友陈寄影的公子结婚，我当然要去喝这杯喜酒。同席有一位银行家（以他在金融界的地位，倘若记者碰上他，一定会缠着他问港元疲软的问题的。我想还是不要把他的名字写出来吧），是在哈佛大学毕业的美国留学生。有趣的是，他毫无“洋气”，和我谈的也不是什么经济问题，自开席至席终，一直都是谈联。这位老先生的记忆力真是了不起，许多几十年前的对联他都能背诵如流；其中一些和“民国”名人有关的对联，我准备用作谈联的材料，以后再谈。现在先说一副趣联。
　　
　　抗战前，上海学校对足球运动极为重视，最出名的两支球队分属暨南大学和光华大学。某届运动会，光华和上届冠军暨南争霸，光华的明星球员名奚巧生，暨南的明星球员名陈家球。光华制一联云：
　　
　　巧生竟能生巧；
　　家球未必球家。
　　
　　暨南亦报以一联云：“胜利可期今日战；锦标当属去年人。”虽不及上联有趣，但可见竞争的激烈。
　　
　　古今的人名巧对颇多，同席有海宁人，我因而想起民初海宁的两位名士，沈于涧和都见心。他们是好友，常相戏谑，一日都见心出联首曰：
　　
　　山中落日沈于涧（“沈”、“沉”可通）；
　　
　　其实园中牡丹盛开，沈于涧对曰：
　　
　　楼上看花都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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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战犯人名联

　　原国民党军统大特务沈醉，最近把他写的《大陆生活三十年》结集出版，成为香港畅销书之一。沈醉可说是现代“传奇人物”之一，他以军统大特务身份，曾参与国民党的上层机密。解放后成为战犯，同犯中更有不少是现代史上的风云人物，例如末代皇帝溥仪就是他在战犯管理所中交上的好友，获得特赦后，又成为全国政协委员。沈醉一生的经历之奇，比起溥仪，恐也不遑多让，以奇人而写奇书，自是难怪会吸引读者的注意了。除了结集成书的《大陆生活三十年》外，目前他还在给香港的刊物续写见闻。

　　他写的见闻，除了资料珍贵之外，文字也是甚为生动有趣的。本栏只谈对联，我就介绍他写的一副战犯人名联吧。

　　一九五七年，他在战犯管理所接受改造，同犯有曾任国民党第四方面军司令、山东省主席的王耀武，有原湖南省财政厅厅长苏本善，有国民党第十军军长覃道善，还有一个将级军官马励武，他把这四个人的名字作了一个对联：

　　王耀武马励武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覃道善苏本善喜战犯有从善之时。

　　他写的这副对联，虽然平仄稍有失调，但整体而论，也还算得是对得相当工整的，而且也甚有意思。我谈联以趣为主，就当作是一副可供谈助的趣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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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请教高明

　　一九八三年九月五日至八日，在香港举行的中国古文字学研讨会，参加者除了香港学者之外，还有海峡两岸的学者和来自美国的学者，共数十人之多，堪称香港学术界一大盛事。会中还有一个佳话是，有一位来自台北的学者高明，又有一位来自北京的学者，也是叫做高明。无巧不巧，两位高明编在同一组（后来为了便于称呼，台湾高明同意称为高仲华，因他字仲华）。香港学者，前中文大学文学院院长李棪（棪斋）教授曾把两位高明拉在一起拍了个照，并赋诗以纪盛事。

　　前几天我在一个酒会碰见棪斋，说起这个佳话，他说还有“下集”，这个“下集”可正好作为“联趣”之用的。来自美国的学者周策纵（威斯康星大学教授）戏拟两位高明的问答，出了个对头：

　　高明问高明：高明不高明？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

　　这个对，要对得工巧自然很难。我也对不出来，只能请教高明了。这正是：

　　高明问答两高明，恕我不高明，请教高明。

　　我胡诌的这几句也可当作另一个对头，“问答两高明”者所问所答皆“高明”也。叫我向“高明”（读者）请教，是棪斋提议的，要是有人对通两个对头，我和棪斋请他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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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大包 花生 草果

　　对联是要成对的，如果只有上联，下联尚未对出来的，有个专门名词，叫做“片玉”。香港人最熟悉的片玉大概是下面这个了。

　　食包包食饱；

　　这是广东话“片玉”，第一个“包”是可食的“包子”（名词），第二个“包”相当于国语“保管”的意思（动词），“食”和“包”合成“饱”字。的确难对之极，据在三藩市开业的一位老中医何仲贤来信说，他少时已闻有此上联（总在三十年以前吧），据说是某茶楼出的，要是有人对通就可以在该茶楼食大包食到饱，食一个月。不过似乎到现在还未有人对得出。

　　无独有偶，民初的北京《朝报》也曾出过一上联求对，迄今似乎也还未有人对得出来。这个上联是：

　　花生，生花，落花生；

　　“落花生”即“花生”的学名，种植花生，长大开花（生花），花落后又生花生，故曰“落花生”。“花生生花落花生”是花生的繁殖程序，而且是周而复始的；即循环回复读之，可以读成：“花生，生花，落花生，花生……”其难对处在此。并且“落花生”还是三十年代在香港逝世的著名文学家许地山的笔名。

　　何仲贤医师还有一个自拟的“片玉”，迄今三十多年，也是尚未有人对出，这个上联是：

　　鹅儿不食草果；

　　“鹅儿不食草”是药名，“草果”又是药名，难对处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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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高明 中正 无忌

　　《请教高明》一文刊出后，果然就有“高明”回应。为了方便对照起见，现在把威斯康星大学周策纵教授出的那个戏拟“高明”问答的对头重抄一遍：

　　高明问高明：高明不高明？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

　　读者熊达先生拟了两个对句，其一是戏拟中正书局被查询：

　　中正诘中正：中正可中正？中正复中正：中正，中正！

　　第一个、第三个、第六个“中正”是人名；第二个，第五个“中正”是书局名。其二是拟僧侣同途人对话：

　　行者呼行者：行者快行者！行者应行者：行者，行者。

　　僧侣亦称行者。此联对得甚有趣，惜“行者”对“高明”，稍欠工整。

　　读者骆广彬先生拟的对句是：

　　无忌梦无忌：无忌真无忌？无忌诫无忌：无忌，无忌！

　　第一个“无忌”是指唐朝的长孙无忌，第二个“无忌”是指战国时代的魏无忌，即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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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食包 衣壮 懵佬

　　关于“无忌梦无忌”一联，骆广彬先生附有解释，节录如下：“第一之‘无忌’指长孙无忌，唐洛阳人，唐太宗妻舅，佐太宗定天下，立大功。第二之‘无忌’指魏无忌，即信陵君，（赵国）平原君赵胜之妻兄，盗虎符救赵主角……第五之‘无忌’指魏无忌，第六之‘无忌’指长孙无忌。”“无忌诫无忌：无忌，无忌！”云云，意即魏无忌告诫长孙无忌，要尽力为国，不需顾忌。
　　
　　骆君又有对“食包”一联的对句如下：
　　
　　　　食包包食饱；
　　　　衣壮壮衣装。
　　
　　　　骆君对”衣壮”的解释是指“壮观的衣服”，第二个“壮”则作动词用。也解得通，不过“衣”“壮”二字是很少连在一起用的，稍嫌勉强。
　　
　　又，署名“真正懵佬”对“高明问高明”一联云：
　　
　　懵佬考懵佬：懵佬是懵佬？懵佬应懵佬：懵佬，懵佬！
　　
　　对得颇有趣，不过有两处可议。一，“甲懵佬考乙懵佬”的考题：“懵佬是懵佬？”似乎“无甚道理”。而上联的“高明不高明”，则是问得很自然，意思也极明白。二，“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中的那两个“高明”是形容词，和它作对的那两个“懵佬”是名词。“高明”可对“懵懂”，但不能对“懵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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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田汉高明及其他

　　法国《欧洲时报》的黎翁先生寄来一个对句，是对周策纵教授出的那个“高明”对头的，对句如下：

　　高明问高明：高明不高明？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
　　田汉语田汉：田汉非田汉。田汉学田汉：田汉，田汉！

　　“田汉”对“高明”，字面虽稍欠工整，但却很有意思，而且是有本事的。一九二九年，剧作家田汉应著名教育家陶行知之邀，率“南国社”剧团到晓庄师范学校演出。该校是陶氏为推行农村教育专为农民而办的学校，因此他致欢迎辞说：“今天我是以‘田汉’的资格欢迎田汉。”田汉致答辞说：“我是假田汉，应向真田汉学习。”（大意）对句中第一个“田汉”是剧作家田汉，第二个“田汉”是农民。当日欢迎田汉的晓庄学生，的确是“真田汉”也。
　　
　　有“某读者”对“食包包食饱”一联：
　　
　　食包包食饱；
　　言莫莫言谟。
　　
　　“谟”者，良谋也。“某读者”虚构本事云：有姓莫者，自诩足智多谋，因以此句诫之。“诫其勿再言良谋，斯可矣！”此虚构亦甚有趣。
　　
　　骆广彬先生用“随子，子随，续随子”来对“花生，生花，落花生”，“续随子”是药名，亦可简称“随子”，论格式是对得通的。只是“随”字对“花”字，字面略欠工整。
　　
　　署名“一小子”的读者问：“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可有对句？据我的记忆，似乎已有人对出，对句是：“哑子吃黄连，心中翻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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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张謇赠沈寿联

　　俗云“名士风流”，“风流”含义甚广。若依正解，应作流风遗韵，“风流”的内容包括有：仪表、态度、品格、精神、韵味，等等，司空图《诗品》有云，“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是也。但一般人所说的“风流”则只是指“狭义”的风流，局限于“男女私情”。在一般人眼中，凡属名士，“例必风流”，往往谣诼纷纷，弄得真假莫辨。例如民初流传的南通状元张謇（一八五三——一九二六，字季直，晚号蔷翁。光绪二十年甲午恩科状元）和“绣圣”沈寿之恋，就是一例。

　　沈寿（一八七四——一九二一），原名云芝，字雪君，晚署雪宦。光绪二十九年（一九〇三年），慈禧七十万寿，沈云芝的丈夫余觉将她所绣的《无量寿佛》《八仙上寿图》两幅（或作八幅），请商部尚书贝子载振代贡，慈禧激赏她的作品，颁赐“御书”“福”“寿”字各一幅，余觉留下“福”字，把“寿”字给妻子。沈云芝因此易名为寿。

　　张謇也极赏识她的绣艺，特于南通女子师范学校附设女工传习所，聘她为所长。沈寿到南通，住在张家。张謇曾有一联赠她云：

　　绣段报之青玉案（“段”与“缎”通）；
　　明珠系在红罗襦。

　　下联脱胎于唐人张籍的《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因此，遂引起谣诼，后来更掀起一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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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沈寿入住张家时，张謇以沈寿体弱多病，爱怜备至，特把他的“濠阳小筑”借一半与沈寿作为养疴之所，并给她的住所题名“谦亭”“雪宦”。“宦”是古时房屋东北角之称，张謇在他后来写的《雪宦像铭序》中有解释：“雪宦随雪君所在室而名。”“雪君”是沈寿的字。沈寿晚年作品均署“雪宦”，即由此而来。

　　除上述那副“绣段报之青玉案；明珠系在红罗襦”之外，张謇还曾赠她七绝两首：

　　记取谦亭摄影时，柳枝宛转绾杨枝。
　　因风送入帘波影，为鲽为鹣那得知？

　　杨枝丝短柳丝长，旋合旋开亦可伤。
　　要合一池烟水气，长长短短护鸳鸯！

　　一联加上两诗，于是众口纷传，说张謇老尚多情，爱上了有夫之妇的沈寿。沈寿的丈夫余觉跑到南通要见妻子，他们夫妇是早就不和的。也不知是沈寿不肯见他，还是张謇不许他进门，总之是见不着。余觉于是在他南通的住所，撰一门联抒愤，联曰：

　　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子曰如之何如之何。

　　后来张謇为息事宁人，为余觉置妾，并送一笔钱将他送走。“余觉大闹南通”的风波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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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张謇挽沈寿联

　　沈寿有“绣圣”之称，来源是这样的：民国三年（一九一四年）二月，美国为纪念巴拿马运河通航，在旧金山举行博览会，沈寿绣品获博览会第一金盾大奖，声名远播，“绣圣”之名就传开了。张謇是在这个博览会过后，接她到南通的。

　　沈寿有《绣谱》（又名《雪宦绣谱》）传世，这本书是由沈寿口述，张謇笔录的，从这件事看来（状元而肯为人笔录），不管他和沈寿是否真有私情，他爱护艺术之心倒是“有书可证”的。

　　沈寿于民国十年（一九二一年）旧历五月初三以血崩病去世，享寿四十八岁。其时张謇已六十九岁了（中国传统算法）。白头人送黑头人，张謇挽以联云：

　　真美术专家，称寿于艺，寿不称于名，才士数奇，如是如是；
　　亦学诗女弟，视余犹父，余得视犹子，夫人为恸，丧予丧予。

　　上联是痛惜沈寿不寿，中年逝世，不称其名。下联特地揭出沈寿跟他“学诗”的事，说明他们的关系有如父女，用意也有“辟谣”的成分在内。

　　沈寿去世之后，张謇为她撰《世界美术家吴县沈女士灵表》，复作《雪宦哀辞》，序中有云：“嗟夫！人至死则恩怨消而疑忌息，雪宦今日可大白于天下知不知之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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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状元 果然 适然

　　给一位长辈亲戚拜年，他的父亲是光绪二十年（一八九四年）进士，和南通状元张謇同榜，因而说起那科故事。他说他的父亲本是点榜眼的，因张謇名气很大，考官要把状元给张謇。但张謇不知怎的写错试卷，名次很后，考官要让他中状元，只好将原本录取的前三名用抽签方法抽出一人“贬”落二甲，恰好抽中他的父亲。他此说是有根据的，那个“考官”（官式名称是“读卷大臣”）是翁同龢。殿试惯例有八个读卷大臣，那科的首席读卷大臣是张之万，状元本应由他定的，但翁一定要取张謇，由于翁是光绪帝的师傅，张只好让给他了。至于张謇的试卷错误则是由于“抬头”不合格式，后得收卷官黄思永给他补正。事见王伯恭（翁同龢门生）的《蜷庐随笔》。高伯雨有《会逢其适的状元张謇》一文，收入他的《听雨楼随笔》，详述此事。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
　　
　　张謇是四十二岁那年中状元的，中状元前早已文名满天下了。南通人在他中状元后，将南通的水月阁魁星楼改为果然亭，并悬一联云：
　　
　　书槛欲凌风，风月无边归小阁；
　　锦衣今获得，文章有价属崇川。
　　
　　“果然”意谓张謇果然获得大魁天下也。张謇可能是自知得来侥幸，后乃改为“适然亭”，并撰联云：
　　
　　世间科第兴风尚；
　　槛外云山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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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蔡元培挽张謇联

　　民国十五年（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张謇病逝南通，享寿七十四岁。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挽以联云：

　　为地方兴教养诸业，继起有人，岂惟孝子慈孙，尤属望南通后进；
　　以文学名光宣两朝，日记若在，用裨征文考献，当不让常熟遗篇。

　　张謇曾在南通创办大生纱厂、复新面粉公司、资生铁冶公司等等企业，对教育事业也肯出钱出力，故蔡元培以大学校长的身份在这两方面表扬他。联中的“孝子”指张謇的独生子张孝若，他曾任中国驻智利的首任全权公使。张謇逝世时，他任北京段祺瑞政府的“扬子江水道讨论委员会会长”。蔡元培和他的关系在师友之间，据说此联是蔡应他之请写的。就政治立场来说，张謇和蔡元培不同。张曾任袁世凯的农商总长，并组织统一党与国民党对抗，又曾反对五四运动。蔡元培是同盟会会员，在北大校长任内，是主张对新旧思想兼容并包的。

　　下联的“常熟”是指翁同龢，翁是江苏常熟人，咸丰状元。著有《翁文恭公日记》，颇有史料价值。张謇和翁同龢都是状元身分，因此蔡元培把他们相提并论。张謇遗著也有《张謇日记》。“不让常熟遗篇”，是指两人的日记而言。不过，蔡写此联时，张的日记尚未刊行。
　　
　　挽张謇联又一副云：
　　
　　讴歌淮海三千里；
　　关系东南第一人。
　　
　　张謇在南通致力于兴办实业，对淮海地区的建设是有一定贡献的，上比即据此立论，下比除推崇张在东南的“地位”之外，“第一人”亦含有他的身份是状元之意，张謇卒于一九二六年。此联作者系衡阳王毓祥，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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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改寿联讽袁世凯

　　袁世凯是靠出卖光绪起家的，更确切地说，是靠出卖主张维新变法的“君主立宪派”而取得西太后信任的，光绪二十四年（一八九八年，戊戌）阴历四月二十三日，光绪帝颁布变法维新的“上谕”，自此，皇帝与太后之间的明争暗斗更加剧了。那年八月（阴历，下同）慈禧决定借下个月到天津阅兵的机会，指使她的亲信荣禄举行宫廷政变，扣留光绪帝，另立幼君。“帝党”得知这个密谋，由谭嗣同夜访袁世凯，要他帮光绪帝带兵到天津先杀荣禄，然后进京包围颐和园，软禁慈禧。袁佯作答允，谭一走，他就赶回天津向荣禄告密。变法失败，光绪亦因此被囚瀛台。自此袁就获得慈禧重用，这一政变发生在八月初六。

　　光绪三十四年（一九〇八年，戊申）八月，袁世凯五十生辰，在东安门外北洋公所大开寿筵，有谄袁者献一寿联云：

　　戊戌八月，戊申八月；
　　我佛万年，我公万年。

　　慈禧喜欢人称她为“老佛爷”，“戊戌八月”为袁得势之始，此联乃兼颂慈禧。同年（一九〇八年）十月，慈禧病死，名士祝竹岩（鸿元）改此联为：

　　戊戌八月，戊申十月；
　　我佛今年，我公明年。

　　袁世凯虽然不如此联所咒“明年”就死，但此联已传诵一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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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杨度挽袁世凯联

　　民国五年（一九一六年）六月六日，袁世凯在称帝失败后羞愤而死，杨度挽以联云：
　　
　　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年之后，再评是案；
　　君宪负公明，公明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杨度（一八七五——一九三二）字皙子，湖南湘潭人，王壬秋门生。一九一四年袁世凯解散国会后任参政院参政。次年与孙毓筠、严复、刘师培、胡瑛、李燮和等人组“筹安会”，策划帝制。他的一生可说是充满传奇的一生。袁世凯死后，他被通缉，流寓上海，曾做过杜月笙的门客。晚年思想有大转变，成为共产党员。他的入党是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的，鉴于当时的政治环境，需要保持他原来的社会地位，故不予公开。一九七六年周总理病危时犹记起此事，嘱编写《辞海》的人在“杨度”条目下补入此事。不过杨度在写这副对联时，似乎仍是坚持“君主立宪”的主张的，故有“共和误民国”“君宪负公明”等语。
　　
　　他的联语还有个本事，据陶菊隐著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说，袁在临死前由法国医生打了一针强心剂，在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口中喃喃地说：‘他害了我。’这句话的用意永远没有人知道，是他的儿子害了他，朋友害了他，还是部下害了他？”这些人都是拥护他变共和为“帝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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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讽骂袁世凯的挽联

　　杨度的挽联基本还是同情袁世凯的，但讽骂袁世凯的挽联更多，选录三副。
　　
　　（一）总统府，新华宫，生于是，死于是；
　　      拥戴书，劝进表，民意耶？帝意耶？
　　（二）曹操云：毋人负我，宁我负人，惟公善体斯意；
　　      桓温谓：不能留芳，亦当遗臭，后世自有定评。
　　（三）公生则人民死，公死则人民生，生死循环，互为因果；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视听洞澈，不爽毫厘。
　　
　　这三副对联的作者难以稽考，但同样具有“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特色。第一联尤其写出袁世凯的性格。
　　
　　还有一个署名“疯丸”的人在报上发表一副挽袁联，历数袁“发迹”的经过，甚有趣，联如下：
　　
　　卖康梁而宠幸位，抚山东，督保定，直入内阁，十数年立地顶天，居然豪杰，谁不说龙腾沧海；
　　抗孙黄以做总统，先临时，后正式，旋改国号，一片心称皇呼帝，忽焉取消，我也笑鳖入紫泥。
　　
　　袁世凯得任临时大总统是孙中山先生让给他的，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三日，孙中山向参议会提出辞职咨文，并推荐袁继任临时大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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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送命二陈汤

　　袁世凯死后，有人戏拟一副挽联道：
　　
　　起病六君子；
　　送命二陈汤。
　　
　　“六君子”指以杨度为首的六个发起组织“筹安会”的“名流”（其他五人是孙毓筠、严复、刘师培、胡瑛、李燮和）。“筹安会”拥袁称帝，袁接纳他们的“劝进”，就已注定踏上“死路”，但促使袁之死亡的则是“二陈汤”。“二陈汤”指陈树藩、陈宦和汤芗铭，他们都是袁的手下，各自拥有地盘（陈树藩是陕南镇守使，陈宦是四川将军，汤芗铭是湖南将军），而又都是袁氏大势不妙时，相继宣布“独立”的。其中尤以陈宦给袁的打击最大，陈宦素受袁的宠信，袁窃国后曾任他为参谋部次长；计划称帝时，又命他率领北洋军三旅进入四川，督理四川军务。没想到陈宦也通电反对他，陈宦的第一次通电，语气还比较温和，第二次通电宣告“独立”，语气就严厉多了。最后几句说：“项城先自绝于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项城告绝，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世凯看到这个电报就晕倒过去，因而这个电报被认为是袁的“送终汤”。后来到汤芗铭宣布湖南独立的电报送到他的面前时，他已病得不能起床了。
　　
　　这副对联概括了袁世凯“起病”和“送命”的本事。“六君子”和“二陈汤”都是中药名，更有双关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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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轻舟两岸不啼猿

　　用袁世凯平生行事入联的，还有一副挽联也写得很好，作者不详。联云：
　　
　　刺遯初而遯初死，鸩智庵而智庵死，最后杀夔丞，而夔丞又死，死者长已矣，阴府三曹谁折狱；
　　使朝鲜则朝鲜亡，臣满清则满清亡，及身帝洪宪，则洪宪亦亡，亡之命也夫，轻舟两岸不啼猿！
　　
　　“遯初”即宋教仁，一九一三年春天，孙中山到日本去了，国民党推宋教仁代理该党理事长。他经常往来于北京、上海之间。那年三月二十日晚上十时，他由上海往北京，在上海北站被人行刺，弹中右腰，急送医院救治，延至二十二日上午四时身死。终年只三十二岁。
　　
　　“智庵”是袁世凯的国务总理赵秉钧，“夔丞”是袁世凯的总务司长应桂馨。“宋案”调查结果，发现和赵秉钧有关。据陶菊隐《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记述，袁和赵定了暗杀宋教仁的秘密计划，交由赵秉钧的机要秘书洪述祖进行。应桂馨本是流氓头子，洪又转给应桂馨策划，应找到一个名叫武士英的流氓充当杀手。到了四月二十四日，武士英忽然在狱中暴毙，死无对证。其后应桂馨和赵秉钧先后死于非命。应被一个名叫王双喜的侦探在京津铁路头等客车内枪杀，赵则一九一四年二月十七日在天津督署内中毒，七窍流血而亡，时人怀疑是袁世凯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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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挽宋教仁联

　　宋教仁是在“国民党代理理事长”任内被刺杀的，他代理的就是孙中山先生的职位，其重要性可知。国民党总部通告全体党员为他服丧，在他死后的第三天（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孙中山先生也从东京赶回上海，亲致诔词云：

　　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
　　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

　　这个诔词也有人当作对联收入专书的，但因它不是严格遵守平仄相对的规定，似仍以用诔词的名称较为恰当（原来就是用这个名称，见上引陶著）。

　　有人用袁世凯口气代拟挽联云：

　　既生瑜，何生亮？
　　卿不死，孤不安！

　　又一无名氏挽联云：

　　桃源何处寻渔父？
　　博浪翻教刺子房。

　　宋教仁系湖南桃源人，号渔父。“博浪”是张良（子房）使力士椎击秦始皇之处，现在“博浪翻教刺子房”则是秦始皇使人行刺张良了。联意是把袁世凯比作秦始皇，把宋教仁比作张良。

　　杨季威女士挽联云：

　　养虎果能贻大患；
　　烹猿宁足祭先生。

　　这副对联更是指着袁世凯的鼻子来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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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贵阳甲秀楼长联

　　在长联中当以孙髯翁的题昆明大观楼一联最为著名，自有此联之后，模仿者甚多，而模仿得最为“神似”者似当推清人刘春霖所题的贵阳甲秀楼一联，联云：
　　
　　五百年稳占鳌矶，独撑天宇。让我一层更上，眼界拓开。看东枕衡湘，西襟滇诏，南屏粤峤，北带巴夔，迢递关河，喜雄跨两游，支持岩疆半壁。恰好于矢碉隳，乌蒙菁扫，艰难缔造，装点成锦绣湖山。漫云筑国偏荒，莫与神州争胜概；
　　数千仞高居牛渚，永镇边隅。问谁双柱重镌，颓波挽住。想秦通僰道，汉置牂牁，唐靖矩州，宋封罗甸，凄迷风雨，叹名流几辈，留得旧迹千秋。对此象岭霞生，螺峰云送，缓步登临，领略些画阁烟景。恍觉蓬瀛咫尺，招邀仙侣话行踪。
　　
　　此联上联写甲秀楼的周围风景和地理形势，下联写贵州的历史变迁并兼及眼前景物。体裁和孙髯翁的大观楼长联完全一样，其气势磅礴亦堪与孙联比美。“鳌矶”指贵阳南明河中的一块巨石，人称鳌头矶。“僰”是古代一个少数民族的名称，在唐朝为“于矢部”。“乌蒙”即在贵阳境内的乌蒙山。刘春霖（一八四一——一九一四），贵州安顺人，字润民，号雨山，同治进士。和末科状元刘春霖同姓同名，每易为人混淆。中状元的刘春霖是河北肃宁人。
　　
　　

春水煎茶

一六三 谢侠逊的棋联

　　报载老棋王谢侠逊的近著《象棋指要》已经出版。谢侠逊是光绪十三年（一八八七年）出生于浙江平阳的，今年（一九八四年）已经九十七岁了。他是当今中国年纪最老的棋王，住在上海。据中新社记者谷苇报道，谢侠逊还可以步行到附近的龙华看花。龙华是上海著名的风景区，春来桃花盛开，是市民郊游的好去处。
　　
　　谢侠逊善弈能文，而且还是著名的爱国棋人，抗战期间曾在重庆举办劳军棋赛，宣传爱国，并自撰一副长联，悬之会场。联云：
　　
　　三十二棋子，分列眼前，登场作战，觉一时严重非凡；看士马纷腾，卒兵汹涌，炮车直迫，相象斜飞，将帅运筹决胜，龙从虎斗，何妨人手争先；趁白日青天，堪举办劳军竞赛，纵然就蛮疆绝域，也可供抗敌宣传，莫辜负弈秘阵法，谢传戎机，古代武功，中原文化；
　　四百兆华胄，尽归枰底，尝胆卧薪，望九世仇雠早雪；溯台湾割据，高丽并吞，黑吉沉沦，热辽失陷，陆空联袂齐进，豕突狼奔，已到关头最后；尽枪林弹雨，应使他匿迹销声，更须奋赤血丹心，即乘此兴邦建国，且听那晋西偷营，鄂东劫寨，桂西捷电，湘北佳音。
　　
　　此联亦仿大观楼长联体裁，上联说象棋，下联谈时事，而且上下联都是和宣传抗战相结合的。联长一百九十六字，比大观楼的一百八十字长联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