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有泪如倾 于 2017-11-6 20:11 编辑
襄阳城往西二十里,是个好去处,这里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隆中。三国时的奇人诸葛孔明早年躬耕于此,使得这里千百年来一直有些名气。 要说这诸葛丞相也真会挑地方,这隆中仿佛汇聚了天地间的清明灵秀之气,在今天看来,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隐居圣地。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时可见幽篁翠竹,曲水崇岗,又有茅檐草舍,阡陌交通,地沃田丰,正是好一幅田园山水图。 这样一个好地方,人口倒是不多,隆中偏西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的村落,名曰卧龙村,村里总共不过几十户农人,更衬出此地的清幽静谧。 虽不过清晨时分,山间的小路上已是不时可以看到荷锄的农夫牵着耕牛来往,清澈的小河边此时也有不少村姑正悠闲地浣洗着衣服,她们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是那样的安详,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搅扰到她们,但眼中不时透出的欢喜神色却是掩不住的,在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享受着清晨的美好时光。
村西头有一间草庐,这草庐看起来比一般的农舍要大点儿,三面有窗,窗外松篁成荫,花木葱茏,此时草庐中已传出朗朗的读书声,那声音听起来大多还很稚嫩,但显得格外整齐有力,讲台前伫立的先生也不禁露出了一缕微笑。 这位先生身着一袭灰白色长袍,从面相上看起来不过四旬上下,但已是鬓影星星,面带沧桑之色,但眼中却是神光湛湛,深邃的双眼中仿佛蕴着无尽的智慧。他手抚颌下的几绺胡须,不住地点头微笑,看起来倒似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草庐之外,此时却有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静静地伫立着。他在这里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只是靠着窗户,聆听着屋内的读书声,看起来有些出神。 这少年正是前段时间刚在房县丢了盘缠的楚云深,他这一路向东行来,已经走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真正是风餐露宿,晚上就在山林里或路边席地而睡,典当长剑换来的钱吃了几天后就花光了,后面的日子一直是靠野果充饥,一段时间下来瘦了不少,衣服更是早已挂破的不成样子,到处沾满了泥巴,看起来活像个小乞儿,哪里还有一丝书生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难,他愈发感到求生是多么的艰难,特别是作为“百无一用”的书生来说,除了读书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 说到读书,楚云深不是没想过去参加童生考试求个功名,但如参与县试必是在武当山脚的均县,因为楚云深的户籍在此。但待在武当脚下与作死何异?更何况县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考的,需要廪生作保,他又找谁去作保?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也要连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秀才之中的廪生,才能勉强从官府领到一点钱糊口。况且即使他天赋异禀,逢考必过,也还得等到考试时间才能去考。这之前难道喝西北风不成。 听着屋内的读书声,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玩耍,根本不用为生活而担心。
这些孩子诵读的是《幼学琼林》,这本书编撰于景泰年间,距今不过几十年,因而流传的还不算广。楚云深倒是读过,却没想到这里的孩子竟然也在习读此书。 此时孩子们整齐的读书声正不断传入他的耳中,让他也不禁在心中默背着这些久违的词句。 “淄渑之滋味可辨,泾渭之清浊当分。泌水乐饥,隐居不仕;东山高卧,谢职求安。圣人出则黄河清,太守廉则越石见……” 读到“圣人出则黄河清”,楚云深不禁皱了下眉头。屋内的读书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先生开始讲授下一段了。 “……尧有九年之水患,汤有七年之旱灾。商鞅不仁而阡陌开,夏桀无道而伊洛竭。道不拾遗,由在上有善政;海不扬波,知中国有圣人。‘商鞅不仁而阡陌开,夏桀无道而伊洛竭。’这是说商鞅废井田,开阡陌,秦国因此强大起来”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海不扬波,知中国有圣人。’这句话讲的是,周成王时,交趾国的使者曾称赞周朝说:‘天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三年矣。意者中国其有圣人乎?’”
“鬼话”窗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先生却听得很清楚,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待看到窗外那个衣衫蓝缕的少年,突然一愣,喝道:“你们都继续颂读之前学过的内容,我回来之前不许停下。” 这帮孩子倒也听话,朗朗的读书声于是又充塞整间草庐,先生就在这读书声中走了出去。 楚云深刚才一激动之下不小心发出了声,正暗自后悔,见先生向他走来,却是挺直了腰杆,直直看着老先生。 那先生没想到他会有这反映,低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菲薄圣人之言?” 楚云深冷笑道:“那《论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 先生一怔,正要反驳,却听楚云深继续说道:“什么‘圣人出而黄河清’,什么‘夏时大禹在位,上天雨金,《春秋》《孝经》既成,赤虹化玉’,什么‘桀无道而伊洛竭’,‘海不扬波,知中国有圣人’,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后人为夸大儒学的作用而编排出来的鬼话。自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并以五行学说附会,穿凿附会,装神弄鬼之徒层出不穷,再经程朱等人以理学解释,存天理,灭人欲,世人所受蒙蔽斯为甚矣。若这种因果报应真的如此灵验,为何屈灵均被逼得无奈投江,岳武穆被莫须有,于少保被冠以谋逆,而现今的‘八虎’则可以肆意妄为?。” 随着楚云深一席话,那先生的脸色已是由不屑转为讶异。听他说完,才抚须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尔。” 楚云深道:“荒谬!史书记载的种种天人感应,大多无非巧合或者以文字穿凿罢了。如《续汉书五行志》曰:‘灵帝熹平二年,东莱海出大鱼二,长八九丈,高二丈余。明年,中山王畅、任城王博并薨。’此乃读书人不识自然之理,想当然耳。鲸鱼死岸,古已有之。况熹平二年到三年,死的王侯贵族何止这两个。似此般编织谶纬之说,俯拾即是。《论衡》曰:‘鲸鱼死彗星出,天道自然,非人事也。’当是如此。” 先生面露讶色,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是说不可妄语。然天道玄玄,岂是吾等凡人可揣测。其中或有无识之人谬误,亦不可全盘否定。” 楚云深呻道:“即不可妄语,何必要以妄语记之。宣扬天人感应者,愚昧无知者有之,别有用心者亦有之,只是芸芸众生,能识破者不过万一,纵有能识者,亦不敢对圣人之言置喙,流毒万世,岂不痛哉。《左传》记鲁僖公十六年曰‘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六鸷鸟退飞过宋都,风也’,其时襄公问于内史叔兴,叔兴曰:‘君失问。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左传》所述,亦圣人之道也,奈何自相矛盾。圣人言君君臣父父子子,而孟子则曰民为贵君为轻,可见儒学之道,终是要为当政者所用。天人感应之说,顶多用来愚民罢了,岂可持之正道。《论衡》曰:‘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生老病死,日出日落,皆有其则,而人可御之。然人之御天也,乃习其性而至其本也,而非以心为体,思之则以为然,肆意妖化,至有鬼神之说。苏子曰:‘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其此之谓也。” 教书先生本想打断他的话,却是越听越是惊讶,思及自己平生所遇,更是渐渐有些共鸣,眼中也露出几丝赞许的目光。待楚云深说完,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小乞丐”虽是鹑衣百结,面黄肌瘦,双眼中透出的神采却让他暗暗心惊,仿佛站在那里的变成了昔年与他一起论道的友人。 他笑了笑,叹道:“小娃娃,你这神气,看起来倒颇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位年轻人了,同样的年少轻狂,语不惊人死不休,也同样有几分见地。不过,有些事情,或许未必像你想得那样简单。” 楚云深道:“此话怎讲?” 教书先生道:“有些东西,虽看似荒诞不经,但总有其存在的深层意义。如佛道流传至今,已逾千载,其中不乏虚幻怪诞之说,然历代朝廷也不尽是排斥,有识之士信之者更是不可胜数。何也?人之于世,总是要有所信仰,有所敬畏的。一方面,有了这信仰,人才会更执着于他所坚持的道,才能在逆境中仍百折不挠,充满勇气,因为他在这条道上能看见希望,而兵士们也会更加奋不顾身地保家卫国,因为他们相信神灵会指引他们走向胜利。另一方面,人若是没了敬畏,便只能如那大言炎炎的井蛙,不知天高地厚,因而行事肆无忌惮,为祸百姓。有了这敬畏,他才知道,昧着良心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是要下地狱的,他才会在举起屠刀的同时先摸一摸自己的良心,他才会知道,有些事情要去做,有些事情一定不能去做,这比单纯的律法更能震慑人心得多。纵然这信仰这敬畏,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引导,但大体上仍是积极的有意义的,是治国所需也。” 他顿了顿,又笑道:“话说回来,你今天这态度,是对一位师长应有的态度么?” 楚云深不由得脸一红,拱手道:“小子无知,让先生见笑了。” 教书先生笑道:“看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为何落魄成了这幅模样?” 楚云深眼神一黯,低声道:“我自幼父母双亡,现在已是无家可归,浪迹天涯,食尚不能果腹,何况衣着。”有些事情不能随便对外人说,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教书先生看他虽然闪烁其词,不过表情与神色倒不似作伪,也没再问,于是和楚云深继续随意聊着,从家常话到诸子百家,越聊越是惊讶,不知不觉已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原来这教书先生姓李,是村里唯一教授蒙学的先生,本是外地人,几年前游历至此,发现此地风水不错,于是结庐在此,闲来无事就为村里的孩子们传授知识。时间久了,村里的人自发把孩子都送到他家里听他授课,于是他干脆在村西头建起了这样一所学堂。 一老一少正聊得兴起,忽听李先生笑道:“小楚,你既然无处可去,何不就留在这里作个教习,这里孩子这么多,我也照顾不周全。” 楚云深一怔,他哪里想到自己也能给别人当老师,诧道:“李先生您不是说笑吧,我才多大年纪,又没有任何功名,哪里能为人师?” 李先生正色道:“有志不在年高,况且我这里又不是国子监,哪儿那么多讲究。以你的学识,教授这些蒙童,自然绰绰有余,难道你连这点志气都没有吗?” 楚云深不由得一激动,大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相视而笑,楚云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李先生分明是看自己可怜,想收留自己,又怕伤了自己的自尊,才想出了这么个法来。
既然答应了李先生,就要付诸行动。刚开始讲课,他还颇有些紧张,毕竟平时哪里当着这么多人讲过话,况且台下这群蒙生,也比他小不了多少,再加上自己本身生得瘦小,甚至几个大点儿的学生都比他还高了。因而这些蒙生自然难免对他有几分轻视。不过少年人毕竟有着老年人所没有的激情,彼此也更容易亲近些,待到讲的越来越流畅,学生们也不禁沉浸在其中,有时明明下课了还不放他走人。 楚云深白天授课,晚上看书,遇到不懂的还能得到李先生的点拨,在一起久了更发现这李先生实则是一位有大智慧之人。他也愈发对李先生感到由衷的感激,现在想想,当时若非李先生的收留,自己可能真要死在荒山野岭之中了。而现在吃着饱饭,穿上新的粗布长袍,虽然不比以前在武当,看起来也显得精神多了。
这天晚上吃过饭,楚云深也没继续坐在灯下读书,而是一个人来到草庐对面的山头。时间已近傍晚,昏黄的光华从眼前铺展开去,将葱茏的林木,与房檐屋瓦都染成一种近乎融化了的金色。远处农家的炊烟袅袅而上,映着黄沉沉的旭轮,与绮丽的余暇,似乎透出几分慵懒却又自由写意的味道。 远处牧童的笛声此刻也悠然响起,将这远近的山林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乐声悠扬,袅袅不绝,楚云深不禁听得痴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冷玉箫,忙将其拿了出来。这冷玉箫是父亲留给他的东西,据说是用东海海底的寒玉制成,通体冰寒,也算得上一件宝贝了。 他情不自禁地把冷玉箫衔到嘴边,玉箫在他手指的律动之下开始奏出动人的旋律,初起时甚为低沉,渐渐地开始变得悠扬婉转,凄恻醇厚,及至动人之处,仿佛满山的桃花都在箫曲的作用之下活了起来,在风中飘零摇曳。仿佛是听懂了箫曲一样,林中渐次响起猿啼鸟鸣,仿佛和着箫曲的节拍遥相应和。远处的夕阳与近处的春水,似乎都被这传响于天地间的箫曲披上了一层清冷的外衣,分外的凄美寒冽,让人几欲断肠。 他吹奏的是父亲曾经最喜欢吹的一支曲子,小时候的他听了无数遍,正是薛昂夫的一曲《楚天遥过清江引》。现在吹来更有了几分之前没有的感触,仿佛是一个远游的浪子在呼唤着远方的家人,一曲奏完,自己的眼眶也已经红了。 “确实神乎其技,不过小小年纪,干嘛吹奏这么伤感的曲子?”楚云深这才发现李先生不知何时也已到了他的身侧,仰着头叹息着。 两个人都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余霞晚照,脑中还回味着刚才的旋律。
李先生却突然负手吟道:“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 他的身影在晚风中轻轻抖动着,清朗的声音在山间回响,待一首吟罢,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笑容,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辛稼轩这首《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着实很应景。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他的另一首《沁园春》。”楚云深说着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捋了捋衣袖,昂首吟道:“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正惊湍直下,跳珠倒溅;小桥横截,缺月初弓。老合投闲,天教多事,检校长身十万松。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争先见面重重,看爽气朝来三数峰。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户,车骑雍容。我觉其间,雄深雅健,如对文章太史公。新堤路,问偃湖何日,烟水蒙蒙?” 这是辛弃疾的另一首沁园春,词中景致虽充满灵秀之气,雄浑深厚,却掩不住作者不甘投闲之意,自信而饱含激情。 “少年人究竟是少年人。”李先生不禁叹道。
“好个‘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这卧龙村,确实是‘结庐在人境’的好境地。”一个清亮而柔和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水蓝缎衫的少女立在那里。这少女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倒不像是这山野间的村姑,及至看到她腰间悬着的长剑,楚云深更是基本可以肯定她不是本地人。 那少女笑道:“李大叔,我在屋里正觉无聊,你们倒好,在这里大发雅兴。” 李先生看到这少女,之前的颓丧之气也敛去了几分,笑道:“难得还能看到你这小丫头出来,你那哥哥怎么样了?” 少女撇嘴道:“还不是那样,每天看着他那张苦瓜脸就让人来气。”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一样,突然眼前一亮,走上起来,说道:“咦,这位小兄弟看着倒很是面生。” 楚云深忙拱手道:“在下楚云深,初来乍到,敢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少女笑道:“我叫方瑶,嘿,正愁在这里无聊得紧,就来了这么个妙人。” 李先生看着她笑道:“小丫头,你哥哥不是不让你到处跑吗,这么晚了还敢出来到处招摇。” 方瑶皱眉道:“懒得理他,一来这里他就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在伤也好了还是成天呆在屋里,也不让我出来。” “瑶儿你怎么又偷跑出来胡闹了,我把村子都走遍了才找见你。”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楚云深看见一位同样身着水蓝色劲装的少年向他们走来。 这少年大概二十出头,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不过脸色看起来倒似有几分苍白,显得整个人也有些没精打采的。 他看见楚云深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向楚云深和李先生拱了拱手,拉着方瑶就走了,方瑶虽是撅着嘴不依,也只好悻悻地跟着他回去了。 后来通过李先生才知道,这一对兄妹也是几个月前才来到卧龙村的,男的叫方瑾,女的叫方瑶。刚来的时候,那方瑾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方瑶也有些轻伤,在村子里结了个草庐住了下来,村里没有医生,只有李先生通点医术,还被请去为他们疗伤。过了几个月方瑾的伤才差不多好了,不过还是一直呆在屋里,也不让妹妹在外面乱跑,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古怪。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不过那天认识的方瑶偶尔也会跑出来找他玩,日子过得倒也挺悠闲的,只是这悠闲的日子,却始终无法抹去楚云深内心深处对他义父的思念和担心,但他知道担心也没有用,自己不会武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见到方瑶的时候,便求方瑶教他点儿粗浅的剑招,方瑶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过了两个月,这天楚云深授完课回来,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却发现往常静谧的村子突然沸腾了起了,正茫然不解,却发现不断有村民从身边跑过,高声叫道:“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楚云深一惊,忙随着人流向村东头跑去。 此时村东头的一间草舍前已是围满了村民,两个汉子被围在中间,这两人头戴乌纱冠,身着金色麒麟服,腰间斜系着长刀,此时正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喊话。 楚云深跑近了才听到其中一人喊道:“锦衣卫奉旨抓人,请众乡民配合。否则格杀勿论!” 楚云深顿时如坠冰窖,躲了这么长时间,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么? 下一刻,他的心却被熊熊怒火所填满,因为他分明看见住在村东头的王老伯此时正倒在地上的一片血泊之中,显然是遭了这两个锦衣卫的毒手。 “你们不用再搜了,要抓我就来吧。”楚云深昂首从外围的人群中走了进去。 那两个锦衣卫一愣道:“你是?” 楚云深喝道:“我就是武当派楚云深,认不得你爷爷了么?”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欢喜道:“这趟收获还真不小,钱大人那里的赏赐可是少不了了。” 其中一个伸手就向楚云深抓来,然而他刚走上前,就感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然后他看见带着鲜血的剑尖从胸前透出,颓然倒在了地上。 杀他的人竟然是很少见到的方瑾!楚云深正愣在那儿,方瑾将他一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另一个锦衣卫见势不妙,已是尖声喊道:“有敌袭!” 下一刻,他同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而分散在几户人家之中搜查的锦衣卫这时全都飞也似的赶了过来,乍一看竟有十几人。
方瑾拉着楚云深正要跑出村子,忽觉得背后凛凛杀气漫天而来,一惊之下忙一甩手,将楚云深拉至身后,转身挥剑砍去。 只听”当“的一声,长剑与一把长刀撞在一起,方瑾承受不住刀身上的大力,顿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剑身上也出现了个豁口。 追上来的是个蓄着大胡子的粗豪汉子,穿的同样是一身金色麒麟服,只不过手上的绣春刀分外扎眼。 那汉子喝道:“贼子哪里走,还不束手就擒?”一刀就向坐在地上的方瑾砍去。 刀还未至,方瑾背后忽地窜出一个身影,长剑挽出一朵剑花,斜刺向那大汉。 这身影原来是方瑶,她之前在村口等候,看到哥哥被一刀砍在地上,忙挥剑上前相助。 那大汉怒喝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脸上的青筋暴起,绣春刀猛地向前斩去。 “当当”两声,两柄剑凌空飞出,方瑶吐出一口鲜血,也往后栽去。 兄妹俩都傻了眼,哪想到锦衣卫里还有这样的好手,竟然强悍至斯。 楚云深暗道,原想有这两兄妹出手,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谁知今日究竟是在劫难逃。
那汉子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伸手就向方瑶抓来。手还未抓到,脸上突然露出惊骇的神色。 紧接着,他的头便飞了起来,一柄长剑带着人头飞出了好远,才重重地扎在地上。 看着那无头的尸身,楚云深几乎吓傻了,却听方瑾叫道:“竟然是你。” 使出飞剑的赫然是草庐中那位看似文弱的李先生! 李先生此时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只一跃就飞出两丈距离,重新将长剑超入手中。 追上来的一干锦衣卫眼看就要追到,目睹此景,全都“哇”的一声转身飞跑。 那李先生长剑在手,不禁长啸一声,楚云深之见一道黑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接着惨叫之声接连不断。 不过一息之间,周围就重归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兄妹俩全都面色苍白,她们见惯了杀人还好些,楚云深却已是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呕吐着,连早上吃的饭都吐了出来。 李先生默默地走了过来,见楚云深吐完了,才沉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放跑了一个,只怕后患无穷。更何况这帮家伙为祸乡民,本也有取死之道。” 楚云深的脸色仍是惨白,方瑾正欲开口,却听李先生道:“你们赶紧走吧,看来我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哎,多好的一个地方啊。” 方瑾点点头,晃悠悠地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此地的确不可久留。先生大恩,改日定当涌泉相报!” 李先生摆摆手,道:“我也不用你涌泉相报,你照顾好他就行了。”说罢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楚云深。 方瑾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拉起地上的方瑶和楚云深,一步步向村外走去。 楚云深回头感激地看着李先生,突然间只觉得怀中多了个什么东西,耳中响起李先生的声音:“我看你也有意学武,我这有本太极剑剑谱,就送与你了,拿去好好参详,不要让我失望。” 楚云深心头一热,却发现眼前的李先生又突然不见了,只听见李先生苍凉的声音响彻山林间,“夕阳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那声音在这山间回荡盘旋,惊起一林惊鸟,语声中的沧桑与无奈让楚云深也不由得心头一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那一轮残阳,本就给人以苍凉之感,今日却似乎更是显得格外得惨红,红的让人心碎。夕阳下的那三个少年,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向远方行去,继续上演着属于他们的流浪。
正是:秦客终难觅桃源,黄鹂未晓春去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