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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一〇八 回文三对

　　还有一类自古流传下来的“绝对”，是早已有人“对通”了的，但仍有人继续在对，且是后作胜于前作的。例如有副著名的“回文对”，对头是：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最先出现的对句（当然是指基本上对通的）是：

　　郎中王若俨，俨若王中郎。

　　“天然居”是北京一家酒楼名，“王若俨”则是北京一位名医的名字。这一副对联的特点是上一句倒读就成为下一句，故称“回文对”。北方称医生为“郎中”，“中郎”则是官名。上联意思浅白，无需解释。下联的意思是：那位名叫王若俨的郎中，他的相貌俨然就像“王中郎”一样（“王中郎”是姓王的人做上“中郎”这官）。

　　这个下联属于“无情对”一类。表面看来，“客上”是不能对“郎中”的，但拆开来看，“客”和“郎”（都是指人的名词）、“上”和“中”（都是标明方向的词），却是可算对得工整的。“居然”对“俨若”是虚字对虚字，也可算“对得通”。但只是“基本上”对得通而已，还不能算是上乘之作。

　　这种只讲究单独的字面对得工整的无情对，著名的例子有：“树已半枯休纵斧；果然一点不相干。”“树”和“果”“斧”和“干”（干戈）单字对单字，字面对得十分工整；但在整句中，却是不能相对的（“果然”的“果”当然不能解作“果树”的“果”）。

　　“客上”“郎中”一联，是比不上上述这联工整自然的。因为“俨若”虽然可对“居然”，但“王若俨”对“天然居”，即使拆开来对，那个“俨”字也不能对“居”字的。因此后来又出现了第二个对句：

　　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中国有四个大佛寺，一在山西太原，大佛身高九米；一在浙江新昌，高十三米余；一在陕西彬县，高二十四米余；一在甘肃张掖，大佛身长三十四米半。俗称临佛寺。据署名“广州老土”的读者提供，广州还有个大佛寺，“位于惠福东路，拆马路时只剩回佛堂一座，中有三宝佛，高及该寺的瓦盖底。”
　　
　　用“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来对“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妥贴自然。但严格讲究字面的话，“然”字和“佛”字是欠工整的。

　　最后出现的那个对句是：

　　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这个下联，又比“人过大佛寺”那个下联好得多了。
　　
　　但不知还有更好的下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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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回文佳对

　　读友何甦先生来函，提供回文对“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的另一个对句：

　　船泊河下所，所下河泊船。

　　并附解释：“清末时，广州珠江岸边的濠畔街有一石埗头（今长堤是后来填河而筑的，濠畔街埗被填平，不可复见），埗头下有一‘河泊所’，隶属水师衙门，是专责管理珠江河面治安的。”他问我的意见，我认为这个对句应属“中上”，不但是对得通，而且“相当不错”。但论意境之美，则似不及“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一联。“所下”对“居然”也略欠工整。

　　署名“某读者”对“客上天然居”的回文对，甚佳。介绍如下：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人游夜总会，会总夜游人。
　　
　　此联联首是在清乾隆年间传出的，最初的对句是“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只重回文，忽略对仗；其后有以“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作对，较工。但若论妙趣、自然，则我更取“某读者”此联，三百年前的联首，现代人对出来，亦佳话也。
　　
　　“某读者”函中并谈及“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一联的“掌故”，亦颇有趣。他说，他最初见此联时，甚不以为然，“何则？‘天然居’其名虽雅，亦只酒楼茶肆而已，何至一登龙门，便作佳士，‘居然’以‘天上客’自命耶？果尔，则其人非从赤柱出狱而来，则乡愚初见都市耳！”他就是因此而另拟“人游夜总会，会总夜游人”的对句的。但他后来始知此联“掌故”，出对头者，乾隆；对之者，《四库全书》总纂纪晓岚也。“盖天子微服出行，‘天然居’中，‘居然’有‘天上客’者，此则唯称‘朕’者始自知耳。纪氏以‘大佛’（借喻）称之，实台阁文体，固‘谀媚’重于‘工整’也。”此说甚趣。不过这个“掌故”是否“信史”，则很难说。也可能是别人因纪晓岚好作谐趣联，且以有“急智”出名，而编造出来的。
　　
　　按：何甦先生来信说，“河泊所”是专管水上治安的，恐不甚确。据我所知，“河泊所”应为对外贸易及征税机构。长官“大使”虽仅为九品的小官，却是个大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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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回文诗 回文对

　　纳兰容若的《饮水词》中，共有三首调寄《菩萨蛮》的回文词，每一句都可颠倒来读。
　　
　　客中愁损催寒夕，夕寒催损愁中客。
　　门掩月黄昏，昏黄月掩门。
　　翠衾孤拥醉，醉拥孤衾翠？
　　醒莫更多情，情多更莫醒。
　　
　　此词上一句倒读即成下一句，故整首词虽有八句，实只四句。
　　
　　回文对较少见（指可以“独立成篇”的对联，回文“诗联”则多有），上文谈过“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的回文联，现在再介绍一副“花样”更多的回文联，原载一九八三年三月广州出版的《旅伴》双月刊（题为《小联语》，作者刘培璜）。
　　
　　山空罩雾松堤曲；
　　浦远笼烟柳径前。
　　
　　倒读之为：
　　
　　前径柳烟笼远浦；
　　曲堤松雾罩空山。
　　
　　自上而下交叉读之：
　　
　　山远罩烟松径曲；
　　浦空笼雾柳堤前。
　　
　　自下而上交叉回读之：
　　
　　前堤柳雾笼空浦；
　　曲径松烟罩远山。
　　
　　一联有四种读法，对仗亦甚工整。
　　
　　有个有名的回文联对头：
　　
　　佛山香贡香山佛；
　　
　　“贡”即供奉之“供”，粤音读“贡”。曾有人对以“翁源乳养乳源翁”，堪称妙对。读者无名氏对以：
　　
　　星岛港迎港岛星。
　　
　　亦颇佳。他说是从报载“香港电影明星往新加坡，新之红灯码头欢迎者极众”而得的灵感。红灯码头是新加坡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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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梁元帝的回文诗联

　　我在上篇说过，可以作为楹联的回文对较少见，回文“诗联”却很多。举一些有名的来说，有史可稽的、以诗联形式写成的第一首回文诗，似是南北朝时期梁元帝萧绎（五〇八——五五四）作的那首《后园》回文诗：
　　
　　斜峰绕径曲，耸石带山连。花余拂戏鸟，树密隐鸣蝉。
　　
　　倒读之：
　　
　　蝉鸣隐密树，鸟戏拂余花。连山带石耸，曲径绕峰斜。
　　
　　这首诗的体裁虽然是五言绝句，不是律诗，但它的第一第二两句，和第三第四两句却是对仗甚工的，因此可作“诗联”看。“耸”应读仄声，通“丛”，矗立貌。此诗亦有人认为是北齐文学家王融作的，王融的时代在萧绎之前。不过据文史学家考证，此诗因有同时代的简文帝、邵陵王、北周庾信等人的和诗，和诗均题为《和湘东王后园》回文诗，由此推断原诗作者当为元帝无疑，因梁元帝未即位前的封号为湘东王也。
　　
　　萧绎是梁武帝萧衍的第七子，是瞎了一只眼的。史称“绎眇一目，聪悟好学，手不释卷，博极群书；善属文，援笔立就，冠绝一时”。他的政权后来被他的侄子萧詧和西魏宇文泰的联军所灭，城（江陵）破之日，他自以为读书万卷，犹有今日，遂尽焚家藏图书十四万卷。身死国亡，还做了文化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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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诗妓薛涛的回文诗

　　谈到回文“诗联”，相传唐代诗妓薛涛亦有《四时》回文诗之作，同样是以绝句的体裁，而用“诗联”组成的，如下：
　　
　　（春）花朵几枝柔傍砌，柳丝千缕细摇风。
　　      霞明半岭西斜日，月上孤村一树松。
　　（夏）凉回翠簟冰人冷，齿沁清泉夏井寒。
　　      香篆袅风清缕缕，纸窗明月白团团。
　　（秋）芦雪覆汀秋水白，柳风凋树晚山苍。
　　      孤帏客梦惊空馆，独雁征书寄远乡。
　　（冬）天冻雨寒朝闭户，雪飞风冷夜关城。
　　      鲜红炭火围炉暖，浅碧茶瓯注茗清。
　　
　　这四首诗都可以倒读，如第一首《春》倒读为：“松树一村孤上月，日斜西岭半明霞。风摇细缕千丝柳，砌傍柔枝几朵花。”其中虽有若干处对仗稍欠工整之处（如“风”字对“砌”字；“凉”字对“齿”字），但大体说来，还是一二两句和三四两句互为对仗（顺读倒读都可以）的“诗联”形式。不过把这四首诗列入薛涛“名下”，却不一定可靠，甚至可说是“无稽之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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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诗妓显灵 文人戏拟

　　所谓薛涛所作的《四时》回文诗，并非见于薛涛的诗集，而是有一段“鬼话”（名实相副的“鬼话”）的。“鬼话”云，明朝有个文人叫做田孟沂，有一次扶乩，招来了唐代诗妓薛涛的鬼魂，那四首回文诗就是薛涛的“显灵”之作，孟沂依韵和了四首，也是回文。从这个“鬼话”看来，则所谓薛涛的“显灵”之作，显然是后世文人的戏拟了。孟沂的和诗，并录如下：
　　
　　（春）芳树吐花红过雨，入帘飞絮白惊风。
　　      黄添晓色青舒柳，粉落晴香雪覆松。
　　（夏）瓜浮瓮水凉消暑，藕叠盘冰翠嚼寒。
　　      斜石近阶穿笋密，小池舒叶出荷团。
　　（秋）残石绚红霜叶出，薄烟寒树晚林苍。
　　      鸾书寄恨羞封泪，蝶梦惊愁怕念乡。
　　（冬）风卷雪篷寒罢钓，月辉霜柝冷敲城。
　　      浓香酒泛霞杯满，淡影梅横纸帐清。
　　
　　这四首回文诗也都是用“诗联”形式组成的，依我看似乎比薛涛的“原作”还好一些。如“瓜浮瓮水凉消暑，藕叠盘冰翠嚼寒”，“ 浓香酒泛霞杯满，淡影梅横纸帐清”等句，顺读倒读都是颇有趣致的诗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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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苏东坡的回文诗联

　　同样形式（以“诗联”组成的绝句）的回文诗，还有一首据说是名气比梁元帝、薛涛更大的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的作品，题为《题〈织锦图〉》。《织锦图》又名《璇玑图》，为前秦窦滔之妻苏蕙所作。蕙因其夫镇守襄阳，久无音讯，遂寄此图给他（一说窦滔获罪被徙流沙，苏蕙因思夫而作）。图以八百四十一字制成，可得诗七千多首。苏东坡的《题〈织锦图〉》回文诗如下：
　　
　　春晚落花余碧草，夜凉低月半梧桐。
　　人随远雁边城暮，雨映疏帘绣阁空。
　　
　　倒读之：
　　
　　空阁绣帘疏映雨，暮城边雁远随人。
　　桐梧半月低凉夜，草碧余花落晚春。
　　
　　此诗真伪不可知（我不大相信是苏东坡之作），但依我看，任何回文诗都是文人的“游戏之作”，只重技巧，无真感情，很难成为上乘之作。我倒是比较欣赏一首无名氏作的《龟山》回文诗：
　　
　　潮回暗浪雪山倾，远浦鱼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晴。
　　遥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点数帆轻。
　　
　　这是一首“正宗”的七律，颔联、颈联顺读倒读都是对仗甚为工整，且有意境韵味的诗联。也有人将它寄在苏东坡名下（如宋人魏庆之《诗人玉屑》即主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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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亦词亦诗的回文

　　若论技巧与内涵兼而有之的回文诗词，最难得是清代朱杏孙写的一首《虞美人》词。难得处在于：一、词的本身是回文；二、换一种标点，又可以成为依正格律的七言律诗；三、虽然尚未能称为上乘之作，但诗词都有韵味。先看词这一方面，调寄《虞美人》，如下：
　　
　　孤楼绮梦寒灯隔，细雨梧窗逼。
　　冷风珠露扑钗虫，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
　　肤凝薄粉残妆悄，影对疏栏小。
　　院空芜绿引香浓，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
　　
　　倒读也是调寄《虞美人》，但韵脚变了。
　　
　　红帘映月昏黄近，冉冉浓香引。
　　绿芜空院小栏疏，对影悄妆残粉薄凝肤。
　　珑玲凤鬓圆环玉，索络虫钗扑。
　　露珠风冷逼窗梧，雨细隔灯寒梦绮楼孤。
　　
　　这首词换个标点，可成“七律回文诗”：
　　
　　孤楼绮梦寒灯隔，细雨梧窗逼冷风。
　　珠露扑钗虫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
　　肤凝薄粉残妆悄，影对疏栏小院空。
　　芜绿引香浓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
　　
　　限于篇幅，读者可自行倒读。不论顺读倒读，颔联和颈联都对得相当工整。不过若论意境和韵味，我觉得词似乎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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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埃德蒙顿珠城酒店联

　　埃德蒙顿（Edmonton）是加拿大艾尔伯塔省（Alberta）的首府，是一个风光明媚的城市。在它的西面，是加国的度假胜地班夫（Banff），世界著名奇景之一的哥伦比亚冰川（Columbia Icefields）就在班夫附近。
　　
　　我曾经写过一部《冰川天女传》，在我写的其他武侠小说中也常常写到冰川，但我有生以来可还是在这一次的美加之游中第一次见到冰川。
　　
　　不过，我现在是写“联趣”，不是写游记，埃德蒙顿的风光和哥伦比亚冰川的奇景还是暂且搁过一边吧。我在埃德蒙顿住了十多天，常到唐人街饮茶，说老实话，我本不期望在海外能够发现够水准的对联的，想不到在埃德蒙顿一间名叫“珠城”的酒楼，却发现了两副写得相当不错的对联。当我抄下这两副对联时，我的喜悦心情就如我第一次手触冰川一样。这两副对联且还都是嵌有酒楼之名“珠城”的，其一是：
　　
　　珠箔开时，十里鞭丝接城曲；
　　城陬静后，三更灯火闹珠楼。
　　
　　“珠箔”即珠帘，埃德蒙顿的唐人街和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故曰“城曲”“城陬”。此联两嵌“珠城”，属对工稳且有诗词韵味，出于海外华人之手，相当难得。
　　
　　另一联更富家乡风味，联云：
　　
　　珠海网游鳞，齐端来旨酒盈樽，试拈手，别有家乡风味；
　　城衢喧转辙，更陪得高朋满座，快朵颐，频交主客欢声。
　　
　　酒楼名称“珠城”，做的当然是粤菜，“拈手”（译作“精心烹饪”不知当否）一词，在广东话中就是有关食事的一个术语，“拈”是动词。用“朵颐”来对“拈手”，甚具巧思；“朵颐”的“朵”是作动词用的，孔颖达疏：“朵是动义，如手之捉物谓之朵也。今动其颐，故知嚼也。”“朵颐”亦是指饮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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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车通地下铁

　　华人移民加拿大的历史，一般认为是从一八五八年开始的。那年春天，有一个名叫阿康（译音）的中国人从美国加州到加拿大的域多利，同年六月，更多华人在寻金热潮下涌至菲沙河（Fraser River），此一历史事件，被视为加拿大华人社区的起点。我在埃德蒙顿的时候，正碰上华人社团为这一历史事件一百二十五周年举办的庆祝活动。“艾省华人毕业生协会”并编印了一份华人在加一百二十五年的《华人史年表》。今天的埃德蒙顿大约已有三万华人了。
　　
　　在加拿大的华人，以多伦多和温哥华两地最多，温哥华更有“小香港”之称，据说从香港去的移民已将近十万。埃德蒙顿的城市规模远不及多伦多和温哥华，也有三万华人，可见“世界每个角落都有华人”一语洵非虚语。对联最能代表中国文学的特色，因此对联艺术也就随着华人足迹，传至世界各地。我在埃德蒙顿珠城酒楼所见的两副对联，就是一个例子。
　　
　　对联的另一特色是雅俗共赏，这种文学形式，不但在中国国内受到普遍欢迎，在海外的华人也有不少是对联的爱好者。有一位旅美读者陈羽先生有一封信给我，这封信是他在一九八三年六月三十日写的。寄到香港时，我已经到美、加旅游去了，上周从加拿大回来，方始发现。这封信也是谈对联艺术的，他拟了一副对“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的下联：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车通地下铁，地下铁通车。
　　
　　“地下铁”是现代文明的产品，下联可以解释为：“地下铁通车”了，他就乘车到“地下铁”搭车。或者可解释为某一号巴士（车）可以通往某一个“地下铁”车站。“地下铁”对“天然居”颇具妙趣。“然”对“下”虽然不大工整，“天”对“地”却是“天造地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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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盘文蔚海外题联

　　埃德蒙顿（当地华人译作点问顿）珠城酒家嵌字联的作者盘文蔚先生来函，附有他的联作若干，函中自称“髫龄去国，逾六十稔，而今已垂垂老矣！环境所囿，椎鲁无文，只以性之所好，闻中偶一吟咏以自娱耳”，他是太过自谦了。其实他的联作水平甚高，我自承孤陋寡闻，但就我所能见到的海外楹联来说，他的作品是堪称第一流的。因补录数则，以供同好共享。
　　
　　他在海外的题联，以题酒家居多，另一题埃德蒙顿珠城酒家嵌字联：
　　
　　珠海月明时，翠舫乘风，俯镜涨波风度曲；
　　城隅人去后，红楼隔雨，卷帘飞絮雨催诗。
　　
　　因酒楼名珠城，珠城为广州之代称，若用“新文艺”的术语来说，此联可说是用“时间交错”的写法。上联是追忆在广州的酒家夜宴情景；下联则转到埃德蒙顿“城隅”那个珠城酒家夜宴之后，独自归来的寂寞感。因此而益增游子去国怀乡的情绪，李商隐诗：“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此联亦颇有此诗意境。
　　
　　题埃德蒙顿广东酒楼：
　　
　　举楼皆欢，何须广厦；
　　独行众乐，乃命东厨。
　　
　　自注：“广东”乃一小型酒家。
　　
　　题埃德蒙顿琼华酒楼：
　　
　　琼筵坐海外风光，偶为时日消闲，近局与招邀，只应追太白豪吟，刘伶醉酒；
　　华构会中原文物，犹助江山信美，长天同俛仰，休再拟兰成作赋，王粲登楼。
　　
　　“兰成”即南北朝的文学家庾信，梁元帝时，以右卫将军使西魏，被留不遣。他位虽通显，而常有乡关之思，因作《哀江南赋》。其他“太白豪吟”“刘伶醉酒”“王粲登楼”均属普通典故，无需注释了，此联用典，亦可称恰当。“太白豪吟”“刘伶醉酒”切酒楼，“兰成作赋”“王粲登楼”切乡思。
　　
　　题卡尔加里（Calgary）银龙酒家：
　　
　　银蟾照座，银海行觞，投辖思陈遵，于斯主客周旋，尽兴还须茶作酒；
　　龙斗依然，龙蟠何似，登楼感王粲，如此风烟扰攘，息机端合醉为家。
　　
　　陈遵，汉杜陵人，性放纵不拘，嗜酒好客。每大宴，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辖，轴端键也。
　　
　　题温哥华八仙酒家：
　　
　　八骏展鸿图，不尽云程齐浩荡；
　　仙筹添鹤算，无穷岁月与峥嵘。
　　
　　以上诸联都是用“鹤顶格”的嵌字联，同时也都是适用于海外酒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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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海外会馆的对联

　　在海外的华人社会中，常见有“中华会馆”及各省会馆的建立，这也许是因为侨胞远离祖国，乡土观念特重吧。海外华人会馆的对联写得好的也不少。选几副谈谈。
　　
　　日本中华会馆（在东京）联：
　　
　　诸君志愿如斯，乘长风，破万里浪；
　　此地景物绝异，观初日，登三神山。
　　
　　上联写大多数侨胞留日的志愿，颇具豪情；下联写当地景物，亦有特色。
　　
　　美国旧金山中华会馆联：
　　
　　客地谈心，风月多情堪赏览；
　　异乡聚首，琴樽可乐且追寻。
　　
　　此联虽然似较空泛，但也写出了侨居异乡的人士，渴望“聚首谈心”的心情。
　　
　　又一联：
　　
　　持节记前游，喜当年水远山长，南海同瞻东海日；
　　谈经怀往训，愿此地夏弦春诵，他乡常语故乡风。
　　
　　此联见陈应性编的《联海》，未录作者名。从上联的语意看来，作者似乎是当过外交官的广东人。
　　
　　旧金山万华中药行有楹联云：
　　
　　万药尽灵丹，救人千百万；
　　华侨扬国粹，兴我大中华。
　　
　　首尾均嵌店名，此联作者是在该药店驻诊的中医医师何仲贤先生。
　　
　　海外华侨以广东人最多，故各国名城多有广东会馆。现在介绍设在东京的日本广东会馆一联：
　　
　　别开图画五千年，奉将汉寿亭侯，浮居海国；
　　载得明珠十万斛，采遍秦时书籍，归献天家。
　　
　　海外中华会馆多祀关羽。下比用徐福故事。
　　
　　下面一联，则是海外华侨借联语来发泄对祖国时局的感慨的：
　　
　　六年时事不堪论，嗟我侨商，救国无方，枉向天涯过岁月；
　　七载春光今又到，对兹社会，新民乏策，空从海外盼升平。
　　
　　这是新加坡中华会馆某年的春联，作者来新七年。
　　
　　新加坡湖南会馆联：
　　
　　惟楚有材，大厦于今要梁栋；
　　因树为屋，故乡无此好湖山。
　　
　　上联用乡贤典故，下联写会馆风光，对仗亦甚工整。
　　
　　南洋巴罗嘉属两广会馆联：
　　
　　此间孕大地灵奇，曲水潆洄资映带；
　　闲坐忆故乡风景，酒杯谈笑语从容。
　　
　　故乡的风景好，侨居地的风光也好，联语也写得甚有画意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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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悉尼唐人街牌坊联
　　
　　在中国文学中，最流行的一种形式恐怕就是对联了。内地固无论矣，海外凡有华人聚居的地方，楹联也都随处可见。现在就谈几副我在悉尼（Sydney，澳洲第一大城市）看到的楹联吧。
　　
　　悉尼的唐人街颇具规模，近年香港来悉尼的移民甚多，唐人街的一切都香港化了，踏足其中，恍如回到香港。其中主要的一条街道名德信街，建有两座牌坊，有彭中流撰的《美化德信街牌坊文》。从该文得知，牌坊是一九七九年九月一日奠基，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五日竣工，举行落成典礼的。彭中流是悉尼中国画廊主人。
　　
　　东面牌坊外柱联云：
　　
　　德业维新，万国衣冠行大道；
　　信孚卓著，中华文物贯全球。
　　
　　横额“通德履信”。楹联和横额都嵌有街名。
　　
　　内柱联云：
　　
　　继往上国衣冠，维护自由正义；
　　开来大同世界，发扬民主精神。
　　
　　横额“继往开来”。楹联即以鹤顶格分嵌此四字，移居海外的中国人，一方面要继承中国的传统文化，一方面要在异国开创未来的事业。根在中国，吸收当地的养料而滋长，用“继往开来”四字形容华侨的奋斗精神，极为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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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悉尼太源酒楼联

　　悉尼华埠德信街的西面牌坊外柱联云：
　　
　　四海种族同仁，修睦合群如兄弟；
　　一家金兰结义，精诚博爱贯澳中。
　　
　　横额“四海一家”。
　　
　　内柱联云：
　　
　　澳陆风光，物阜民康，邦交友善；
　　中原气象，德门义路，揖让仁风。
　　
　　横额“澳中友善”。
　　
　　悉尼的“香港式”酒楼甚多，只“太源系”就有三家：太源酒楼、新太源酒楼、太源皇酒楼。太源皇酒楼有嵌酒楼名之联云：
　　
　　太上华筵，段馔郇厨，借箸待筹家国计；
　　源头活水，烹茶煮酒，举杯亲善友邦情。
　　
　　此联写得甚典雅。“太上”有三解：一、太古；二、皇帝；三、即犹言最上也。联中之“太上”，为第三解。“段馔郇厨”是形容美食的。唐代宰相段文昌讲究庖馔；又有个韦陟，爵封郇国公，精治饮食，时称“郇厨”。何良俊《世说新语补·侈汰》：“韦陟厨中饮食，香味错杂，人入其中，多饱饫而归。时人为之语曰：‘人欲不饭筋骨舒，夤缘须入郇公厨。’”后来书函中谢人筵宴常云“饱饫郇厨”，本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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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康有为的名联

　　康有为擅长联语，他作的对联，最有名的一副是贺吴佩孚五十岁生日的寿联：

　　牧野鹰扬，百世功名才一半；
　　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吴佩孚（一八七四——一九三九）是直系军阀的首领，他四十八岁（一九二二年）那年，发生“直奉之战”（“奉系”是以张作霖为首的东北军）。在这场军阀大内战之中，直系得到胜利，吴佩孚被任为“直鲁豫三省巡阅副使”（正使是曹锟），开府洛阳。“牧野”是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周武王克纣于牧野，是中国历史的一件大事。康有为用“牧野鹰扬”来表扬吴佩孚的武功，好像武王克纣一样。洛阳古称“中州”。此联既切合吴佩孚的身份，又点出他是五十岁生日以及做生日的地方——洛阳，并且还写出当时的局势，堪称佳作。不过，捧吴捧得太过分了，令人感到他有甘为“傍友”之嫌。

　　当然以他的身份，即使他要“傍”吴佩孚，也还是不同于一般“傍友”的。他在写了这副祝寿联之后，又写了一副对联赠吴佩孚，联云：

　　好问则裕，自用则小，虽周公之才美，使骄吝不足观矣；
　　闻过则喜，见善则拜，若诸葛之公明，能集思庶广益焉。

　　这副对联则是对吴佩孚的“刚愎自用”加以劝谏的。
　　
　　南通状元张季直也有贺吴佩孚的五十寿辰联，联云：

　　万里成名，似雷及远；
　　百年上寿，如日方中。

　　此联亦甚有气势，但似乎不及康有为的那一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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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一半与虎视

　　关于康有为贺吴佩孚五十寿辰一联，有几种不同的版本，分别主要出在“百世功名才一半”这一句。台湾江宗礼的《晚晴楼联话》作“一半”，别的更多的版本作“半纪”。我谈此联时，因《晚晴楼联话》正在手头，一时无暇去查其他版本，为恐记忆有误，遂依“江本”。其实用来对下联的“中州”二字，“一半”是不及“半纪”工整的。多谢读者大明君在《读者谈联》一文中给我更正。不过他对我的溢美之词，则我是愧不敢当了。
　　
　　为此我曾翻查其他版本，我认为较可靠的版本，应是杨森为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章君榖著的《吴佩孚传》所写《前言》所录的该联。杨森与吴佩孚是同时代人，私交极好。吴在晚年失意时，杨以四川督军的身份曾亲自迎接他入四川住了五年。杨所录的该联作“百岁功名才半纪”。古文中“世”字可以与“岁”字相通。“世”字较“古雅”，但作“岁”字则一般人都能看得懂，无需多作解释。若只论对仗，则“世”字对“方”字较工整。当然评联是“见仁见智”的，我的意见只提供参考。
　　
　　有的版本“虎视”作“虎踞”，有一读者觉得“虎踞”比“虎视”更好。我觉得还是“虎视”好些。“虎踞”虽然语义相关，可以兼论“人”“地”，但本义还是以“地”为主，例如说南京的形势是“龙盘虎踞”；“虎视”则是以“人”为主，据辞书解释，兼有“将欲有所攫取”和“形容威武”的意思在内，用来捧吴佩孚，“虎视”似较适当。“功名”二字亦有版本作“英名”的，我觉得也还是“功名”较好，因“功名”扣得较紧。颂扬大将，着重在建功立业，要有“史实”可考的（“牧野鹰扬”指吴佩孚打败奉系一事，就是康有为眼中吴氏所建的“功业”）；“英名”则较空泛，不是大将，也可以有“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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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补谈寿吴佩孚联

　　贺吴佩孚五十寿辰的对联，还有一联也写得很好（“很好”是只就对联艺术来说，不涉及对他的评价）联云：

　　一生剑佩走东西，有并吞八方之志，有纵横百万之师，几番破石惊天，成亦英雄，败亦英雄，余子纷纷何足数？
　　十载中孚震华夏，无厕名贿选之讥，无卖国媚邻之诮，赢得轻裘绶带，兵知儒行，将知儒行，戛玉铿铿岂等闲！

　　吴佩孚字子玉，此联分别嵌他的“名”“字”，颇具巧思，写得也甚有文采，缺点也是捧得过分了。

　　吴佩孚做五十大寿时，正是他的事业如日方中的时候，后来就走下坡了。因此有关他的寿联，也就还有下文。

　　一九二四年九月，直奉第二次大战，这次是直系失败。第二年三月，吴乘决川轮由黄州往岳州，托庇于湖南省省长赵恒惕，赵在吴五十二岁寿辰时赠以联云：

　　平生忧乐关天下；
　　此日神仙醉岳阳。

　　此联全用与岳阳楼有关的典故传说，上联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下联则是用“吕洞宾三醉岳阳楼”的传说，在吴佩孚失意之时，也只能如此落墨了。

　　以上所谈数联，都是拍吴佩孚马屁的，现在谈一副嘲讽他的寿联。

　　他在一九二五年三月二日乘决川号兵舰往岳州时，还有另外两艘兵舰随行，卫队也还有两千人。到了他过五十二岁寿辰时（他的生日是农历二月初七，折合新历为四月十六日），剩下的就只有三百名卫兵了。赵恒惕给他做寿，放四十架烟火，虽然也还有“派头”，但比起他在洛阳过五十寿辰的“威风”，则是差得太远了。有人“赠”以联云：

　　昔日洛阳，今日岳阳，孚威威不行，带三百名卫兵，同是囹圄拘法舰；
　　胜者奉系，败者直系，秀才才已尽，放四十架烟火，几疑烽燧遍榆关！

　　吴佩孚是秀才出身，军衔是“孚威将军”，此联可说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吴佩孚是大军阀，若论历史评价，无功可言。但比起其他军阀，他还有一个“好处”，即尚具民族气节是也（抗战期间，敌伪曾邀他出山，被他拒绝；他卒于一九三九年）。他失败后，曾自撰一联云：

　　得意时清白乃心，不纳妾，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
　　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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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巫峡啼猿数行泪

　　吴佩孚是秀才出身，比起同时的其他军阀，肚里是多几滴墨水的。民国十九年（一九三〇年）九月，曾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的谭延闿逝世，据说吴佩孚曾挽以联云：

　　巫峡啼猿数行泪；
　　衡阳归雁几封书。

　　谭延闿字组庵，湖南茶陵人，光绪会元、榜眼，辛亥革命后历任湖南省督军、省长等职。他和吴佩孚曾有过一段渊源，民国七年（一九一八年）吴进驻衡阳时，谭退处郴、永一带，两不相犯。吴佩孚是一九二七年入川的，谭延闿逝世时，他仍流落川中，依附杨森。此联系借用唐诗人高适诗句。上联“巫峡啼猿”云云，可说是他的处境的自我写照。下联“衡阳归雁”则是切谭之“地”。挽谭，亦自伤也。又，亦有版本在上联冠以“蜀道艰难”四字。在下联冠以“长沙痛哭”四字。又，亦有云此联是谭延闿挽张其煌的，张是吴的幕僚长。

　　一九二七年七月，吴佩孚抵达巴东之时，曾赋《入蜀》诗一首，诗云：“曾统貔貅百万兵，时衰蜀道苦长征。疏狂竟误英雄业，患难偏增伉俪情。楚帐悲歌骓不逝，巫云凄咽雁孤鸣。匈奴未灭家何在，望断秋风白帝城。”诗平平，“疏狂”属于浪漫文人气质，和他平生行事是对不上号的。自称“疏狂”，自炫而已，他是以文人身份自傲的，但此诗对他失败后的心情，写得倒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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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吴佩孚诗　张学良联

　　吴佩孚入蜀，赋诗自叹，诗句平平，知者亦似不多。但另外有一首别人改唐人之作来“幽他一默”的诗，倒是曾传诵一时。原诗是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名作，题为《芙蓉楼送辛渐》，诗云：“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有人将诗句的次序颠倒，改为：

　　一片冰心在玉壶，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寒雨连江夜入吴。

　　写吴佩孚失败之后的狼狈，三四两句尤其妙绝。

　　吴佩孚在“九一八事变”后，有一首赠张学良的诗，倒是写得较好。诗云：

　　棋枰未定输全局，宇宙犹存待罪身。
　　醇酒妇人终短气，千秋谁谅信陵君。

　　此诗责备张学良“醇酒妇人”，可能是误信张学良在事变前夕与胡蝶共舞的谣言所致，而且张失东北，也并非因为“醇酒妇人”，而是奉命不抵抗的。不过吴佩孚这一首诗从责张之中表现了他自己的爱国心，还是比较可取的。前述他入蜀诗的最后两句：“匈奴未灭家何在，望断秋风白帝城。”也有遗憾自己不能执戈抗日的意思在内。

　　据说张学良在“九一八事变”后，也曾题一联自嘲，联云：

　　两字听人呼不肖；
　　一生误我是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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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蒋介石挽吴佩孚联

　　民国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吴佩孚病逝北平。逝前一月，他患牙病，据说十二月四日那一天，日人川本带一军医来吴佩孚寓所，他被强迫施行手术，切开喉管，血流如注，一叫而绝。消息传至当时抗战的“陪都”重庆，重庆军政界开会追悼，当时担任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所送的挽联是：

　　落日黯孤城，百折不回完壮志；
　　大风思猛士，万方多难惜斯人。

　　“大风思猛士”是用汉高帝刘邦的故事。《史记》载刘邦平定天下，回到故乡沛（今江苏沛县以东），和父老子弟喝酒唱歌。酒酣，刘邦击筑而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后人称为《大风歌》。蒋此联自拟刘邦，略嫌“逾分”（当时的“国府主席”是林森），但他是军委会的“委员长”，在抗战期间（“万方多难”）思得“猛士”为用，还是讲得通的。蒋在军界本是吴的后辈，此联则是要吴为他部属，可说是“自占身份”。但以他当时的职务而言，他也是可以这样“自占身份”的，吴是大军阀，唯一“好处”是不做汉奸，获保晚节。上联亦是就此点落墨（“百折不回”指吴在威胁利诱下始终不为日人所屈），也可说颇为得体。不知是何人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