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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 《武林三绝》初版连载(32再校版)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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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1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大公报1972年10月1日始 目录: 第一回 塞外胡沙埋侠骨 塞外胡沙埋侠骨【借用回目,无小标题】 负伤杀敌 食水所剩无多 风从龙的家世 黑旋风的后代 要投奔金刀寨主 风家的祖训 强敌追到 死别生离 荒谷又闻厮杀声 女侠凌云凤 下了决心舍己救人 拼死苦斗 心力交疲 连环暗算 临终托孤 妈妈也不见了 相依为命 凌云凤武功消失 荒林生活 蹑云剑法 金刀寨主不知道去向 剑法大进 凌云凤的丈夫是天下第一剑客 思念爱侣 黯然神伤 塞外射鹰遇怪客 怪客自称是金刀寨主派来的人 带怪客去见师傅 变生不测 凌云凤受了重伤 强敌毒发身亡 临终嘱咐 他要找谁 碰上哈萨克商队 有人打听凌云凤的下落 霍天都的弟子 霍天云的来历 那小姑娘又是谁呢 两名鹰爪也到荒林 “我要叫他们碰上杀星!” 活捉鹰犬 审出奸谋 风从龙生死不明 去找金刀寨主

15《武林三绝》作者:梁羽生.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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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1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

  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邱。

  ——纳兰容若•南乡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雁门关外,骏马嘶风。侠士突围,胡骑追逐。
  三人两骑跑在前头,追赶他们的是一队精悍的蒙古骑兵。
  男的是名播中原的游侠风从龙,女的是他的妻子韩紫香。
  韩紫香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是他们的独生爱女。这一天刚好是他们爱女的七岁生辰。
  假如是在家里的话,这一天应该是多么高兴啊!
  但现在却是在风霜满地,塞草没胫的雁关外。
  没有鲜花、没有糕饼、没有烛光。也没有小朋友同他们的爱女庆贺生辰。
  有的只是凶恶的胡兵,他们送来的礼物是飞蝗一般的乱箭。
  幸好他们的坐骑乃是大宛良驹,渐渐把追兵甩在后面。
  乱箭起初是雨点一般落下,渐渐由密而疏,偶尔有几枝冷箭飞来,亦已是落在他们马后了。
  前面是一条一丈多宽的浅窄溪流,韩紫香虚打一鞭,策马跳过小溪。那匹坐骑忽地前蹄屈地,险些把小女孩摔下马来。
  小女孩一声尖叫,韩紫香柔声说道:“玉儿,别怕,别怕,爹爹在你身边。那些恶人追不上咱们了 。
  坐骑重又跃起,刚好迎上了后面疾驰而来的那匹白马。
小女孩指着父亲叫道:“妈,你看,爹爹,血,血……”
  风从龙左臂插着一枝长箭,鲜血从伤口不断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韩紫香这才知道,原来女儿害怕的不是摔跤,她害怕的是爹爹身上流出的鲜血。
  风从龙笑道:“玉儿,你要是害怕,你就闭上眼睛。打仗总免不了流血的,怕什么?”
  韩紫香强笑说道:“别怕,别怕。记着你是风大侠的女儿!”
(1)

  那小女孩道:“是,爹爹在身边,玉儿不害怕。”口里这么说,心里毕竟还是害怕。掉过头去,不敢再看身上染满血污的父亲。
  韩紫香叫女儿别怕,其实她心里也在担忧,说道:“大哥,你歇一歇,待我给你敷上金创药吧。”
  风从龙道:“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咱们还得快跑。你的坐骑怎么样了?”
  韩紫香道:“真是一匹好马,大概还可再跑一程。不过……”说到这里,叹口气道:“不过它已经跑了一整天了,人纵不疲,马也累了。我看最多也只能再跑个三二十里啦。”
  风从龙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要爱惜名驹,但现在只能顾人,不能顾马了。”
  话犹未了,只见三骑快马亦已跳过那道小溪,眼看就要追到。
  风从龙喜道:“大队兵马已给咱们甩在后头,只有三骑追兵,那就不怕他了。”拨转马头,便想迎敌。
  韩紫香道:“大哥,你可不是铁打的身子,杀这三人不难,可别累坏自己,咱们还是跑吧!”
  那知道这三个人是蒙古的神射手,嗖嗖嗖三枝利箭射来,风从龙挥剑拨落一枝,韩紫香抱着女儿,一个“镫里藏身”避开了第二枝,第三枝倏地飞过,把她女儿头上戴的一顶小绒帽射落。
  蒙古兵叫道:“风从龙,我们佩服你是个英雄好汉,你力尽而降,并非耻辱。你不顾自己,也该念念妻儿,我劝你还是投降了吧。”
风从龙喝道:“放你的屁!大丈夫头可断,而膝不可屈,你尽管把箭射来!”忽地伸手就拔插在自己左臂那枝长箭。
韩紫香叫道:“大哥,不可!”但话犹未了,只听得“嗖”的一声,风从龙已是把那枝箭射了出去,正中那个蒙古兵的心窝,将他一箭射于马下。原来风从龙的箭都已射完,此是只能借用敌人伤他的箭了。
另外两个蒙古神箭手吓得慌了,胡乱把箭向风从龙射来,射得准头还是不错,劲力已是大不如前。风从龙哈哈笑道:“多谢你们借箭!”觑个真切,接过两枝,反射回去,只听得两声惨呼,两个蒙古兵同时坠马。
(2)

  韩紫香大喜赞道:“大哥,好箭法!”只见风从龙在马背上晃了几晃,竟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韩紫香吃惊道:“大哥,你怎么啦?”
  风从龙道:“没什么,我还可以支持得住。快走,快走!”
  韩紫香道:“不,你不能失血过多,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风从龙撕破衣裳,把一幅破布裹住伤口,说道:“再走一程敷上金创药也还不迟。”
  韩紫香道:“人走得动,马儿恐怕也走不动了。”他们胯下的两匹坐骑,跑了整整一天,虽然是百中挑一的骏马,此时亦已口吐白沫,不住的嘶嘶喷气。
  风从龙道:“让它们喝点水。”
  韩紫香皱起双眉,说道:“皮袋里的水恐怕剩下不多了。”要知在塞外的沙漠地区,食水是比金子更宝贵的东西。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是在极度干旱的戈壁中心,但要想发现水源,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风从龙苦笑道:“摆脱追兵要紧,宁可咱们少喝一些。”
  那小女孩叫道:“爹爹,我嘴里冒烟,我也要喝水。”
  风从龙好生不忍,说道:“好,喝吧。”韩紫香道:“玉儿,乖,解渴就行了,不要多喝。”
  那两匹马可比小女孩喝多了十倍不止,皮袋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圈。韩紫香和风从龙俱是心里想道:“要是找不到甘泉,只怕捱不过明天了。”但这话可是谁也不敢先说出来。
  幸好两匹坐骑喝水之后,跑得又快起来,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暮蔼含山,天色已近黄昏,风从龙回头一看,背后已是不见追兵。
  前面有个小丘,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沙漠独有的长青树。韩紫香松了口气,说道:“大哥,咱们可以歇一歇啦。”
  风从龙背靠着树,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这才觉得浑身疼痛,骨头都好像要裂开似的。韩紫香给他敷上金创药,重新包裹,风从龙忍着疼痛,哼也不哼,但韩紫香从他紧皱的双眉,已经知道他的感受,她心里的疼痛比丈夫更甚。
  风从龙忽道:“紫妹,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务必替我带了孩子去找周山民。”
(3)

  “大哥,我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韩紫香说道。她把颈转过一边,偷偷抹掉自己的眼泪,不让孩子看见。
  风从龙强笑说道:“我不过是预防万一而已。其实人谁无死,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憾?”
  “大哥,你还要留着身子报家国之仇呢!你怎能死?说也不许你说。”
  风从龙笑道:“我当然不愿意死。不过,你是女中豪杰,报仇之事,我却也不用担心。有些说话,平日我未想到要和玉儿说的,现在应该是和她说说了。”
  小女孩道:“爹爹,鞑子真可恨。可惜我年纪小,不能帮爹爹杀鞑子。”
  风从龙微笑道:“我想和你说的正是这件事。玉儿,我想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鞑子’都可恨的。”
  小女孩眼大眼睛,充满疑惑的神气说道:“他们那样凶狠,许多人来打咱们,还不可恨?”
  风从龙道:“蒙古人里面有坏人也有好人,就像汉人之中,也是有坏人和好人之分一样。这些人是给大坏人驱使的小坏人,真正说来,也还不算得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呢。”他知道女儿恐怕还是不会懂的,但也只能这样说了。
  小女孩果然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气,问道:“真的吗?那么你见过好的鞑子没有?”
  风从龙笑道:“玉儿,别要老是骂鞑子、鞑子,我要告诉你,假如咱们是在蒙古长大的话,你是一个小鞑子呢!”
  小女孩撅起小嘴儿道:“我怎么能是小鞑子?我是汉人,就是在蒙古长大,我也还是汉人。”
  韩紫香道:“玉儿,你不知道,你爹爹的高曾祖母,就是蒙古人,而且还是一位蒙古公主!”
  小女孩好像听到大人跟她讲《西游记》故事那样,又是好奇,又是不敢相信,连忙同父亲道:“爹爹,这是真的吗?”
  风从龙道:“怎么不真?这位蒙古公主有个汉人名字,叫做云中燕。她是舍弃公主的尊荣,嫁给你爹爹的高曾祖的。她就是非常非常好的蒙古人。”
  小女孩扳着指头数:“啊,爹爹的高曾祖母,那我应该称呼她做什么?”
(4)

  风从龙笑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才对,或许是应该叫做太高曾祖母吧?”
  小女孩学说一遍,“哎哟”一声叫起来道:“太高曾祖母,哎,这称呼真是太麻烦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吧?”
  风从龙道:“不错,算起来差不多有两百年了。那时中国还是宋朝,宋朝的国土本来是很大的,后来北方的土地给金人占了去,宋国皇帝退到长江以南,叫做南宋……”
  小女孩道:“爹爹你快点说蒙古公主的故事吧,什么朝代,我弄不清楚。”
  风从龙道:“讲故事总要有头有尾,你耐心点,听我简单的说吧。后来金国的西北方又有蒙古兴起,蒙古的皇帝定下计划,要先灭金国,后灭宋国。你的高曾祖父名叫风天扬,外号黑旋风,他和另外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外号轰天雷的凌铁威,一个是外号闪电手的耿电,同是抗金的义士,后来又一起并肩作战,抵抗蒙古的入侵。”
  小女孩道:“那么,他和那位蒙古公主不正是敌人了么。”
  风从龙道:“那位蒙古公主并不把他当作敌人,相反还帮他打蒙古的坏人。她的汉名叫云中燕,所以他们两夫妻和和刚才说的他们那两位朋友,又被当时人合称为‘风、云、雷、电’。风、云、雷、电是那个时候人人敬佩的英雄。”
  小女孩道:“后来怎样,他们把蒙古人打败没有?”
  风从龙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坏人得势是暂时的。蒙古人做了中国的皇帝,对汉人欺侮得更厉害,结果百姓起来赶跑他们,由姓朱的做了皇帝,这就是现在的明朝了。元朝总共不过九十九年,说起来好像很久,其实在历史上是极短的。”
  小女孩道:“赶跑了蒙古人,汉人做皇帝,那很好啊!但是为什么现在咱们还在和蒙古人打仗?”
(5)

  风从龙道:“汉人做皇帝,也不见得很好。明朝的太祖朱元璋本来是一个小和尚,出身于穷苦人家的,做了皇帝之后,一样欺侮百姓。只能说是比蒙古人皇帝稍为‘好’一点点,没有对汉人特别残暴而已。”
  小女孩道:“原来一做了皇帝,好人也会变成了坏人。”
  风从龙道:“蒙古人给赶出中原,仍然时时侵扰中国的边境。其中一个部落名叫瓦剌,更是中国的大患。三十年前,他们曾经一度打到北京,把中国的皇帝也俘虏了去,后来靠着军民奋勇抗战,瓦剌占不到便宜,才肯议和,把皇帝放回(按:这一战即明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役’)。不过,直到现在,边患还是始终未止。”
  韩紫香道:“大哥,你说得累了,喝一口水吧。”
  风从龙道:“不,我还可以支持得住。这一点点食水,留给玉儿。”
  小女孩道:“玉儿已经喝饱了,爹爹,你喝。”
  风从龙笑道:“玉儿,你不懂的。在沙漠上是很难找到甘泉的,所以爸爸要留给你。你还是听爸爸说故事吧。”
  韩紫香道:“大哥,你歇一会再说吧。”
  风从龙道:“不,今天不说,以后我恐怕没有机会和玉儿说了。”
  韩紫香心中酸痛,自己安慰自己:“大哥内功深厚,他不会死的。但愿老天爷保佑,让我们早点发现水源。”
  风从龙继续说道:“过了两百年,情形还是像咱们祖先所遇到的一样。抵抗异族入侵的,主要还是靠百姓的力量,不是靠皇帝。我和你妈常常说起的那位周伯伯,他就是在边境抵抗胡骑入侵的擎天一柱。”
  小女孩道:“啊,我明白了,你这次带我们走出边关,是不是想跟那位周伯伯打蒙古鞑子?”
  风从龙道:“不错,但另外我还想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先说紧要的。”
  他歇了一歇,继续说道:“这位周伯伯名叫周山民,是边关外一个山寨的寨主,他用的兵器是一把金刀,人家称他为金刀寨主。官府说他是强盗头子,其实他是保护百姓的义军首领。他是一个极好的好人,所以我很放心让你们去投奔他,他会照顾你们的。”
(6)

  小女孩道:“为什么要周伯伯照顾我们?爹爹,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风从龙苦笑道:“我当然希望能够和你们一起,不过有许多事情是难以预料的,玉儿,假如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可要答应爸爸,听妈妈的话,也听周伯伯的话。”
  风从龙道:“你还要记得,不要把蒙古人都看成可恶的‘鞑子’。”
  小女孩迟疑一会,方始说道:“他们真的是像咱们汉人一样,也有好人么?”
  风从龙道:“难道你不相信爹爹的话?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的上代,就有一个蒙古公主是你的太高曾祖母。”
  小女孩道:“好,要是蒙古人对我好,那我就对他好。但要是他对我凶,我仍然要恨他。”
  风从龙笑道:“这就对了。咱们的祖训正是这样。”
  小女孩道:“什么叫祖训?”风从龙道:“就是祖先代代相传,传下来要我们依从的说话。”
  小女孩似懂非懂,问:“就是那位蒙古公主传下来的话么?”风从龙道:“不错,是他们夫妻遗留给儿孙的话。”
  韩紫香道:“原来你们风家有这个祖训,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呢。”
  风从龙道:“我的祖先天扬公,他们夫妻有个心愿,希望汉人和蒙古人能够世代相好。”他怕女儿不懂,又加以解释道:“他们的意思当然是希望好人和好人联手,反击欺侮他们的坏人。不问是汉族还是蒙族,只问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懂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说道:“玉儿懂了。”
  风从龙回过头来,说道:“香妹,所以,假如我不能和你们同在一起的话,你把玉儿付托给金刀寨主,你就该替我到蒙古去做那件事情。”
  韩紫香道:“不,大哥,你会和我们一起的。”
  风从龙道:“我这是假设,请你先答应,你肯不肯?”
  韩紫香心中苦痛,强笑说道:“大哥,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几时会不答应你呢?”
  小女孩好奇心起,想问爹爹是什么事情,还未来得及问,忽听得马蹄声响,又有追兵来了!
(7)

  韩紫香道:“还好,来的像刚才一样,只有两骑。”
  转瞬之间,那疾驰而来的两人两骑,已经看得见了。韩紫香看清楚之后,不由得却是吃了一惊了。
  来的是一个汉人军官,一个蒙古武士。那汉人军官名叫赵元化,是“东厂”的副都尉(都尉等于统领)。
  那蒙古武士则是瓦剌有名的“巴都鲁”(勇士)速兀。追捕风从龙的这队蒙古骑兵,就是他带领的。
  “东厂”是明代朝廷的特务机构,专司侦察大臣与镇压百姓造反的大权,残暴无比。在“东厂”当差的人,可说得是名副其实的鹰爪。
  但叫韩紫香意想不到的是:明朝的鹰爪头子却和瓦剌的“巴都鲁”一起来追捕他们!而明朝和瓦剌还是不时在边境打仗的敌国!
  韩紫香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要是大哥没受伤,我和他联手,也不会害怕这两个贼子,如今却是恐怕凶多吉少了。”要知他们的坐骑虽然喝了一点水,但喝水之后,又已经跑了几十里路,在长途追逐之中,只怕始终还是要给敌人追上。而这两个人又都是非同小可的。
  风从龙忽地说道:“香妹,听我一句话,你带了玉儿,赶快逃跑!”
  韩紫香道:“你呢?”
  风从龙道:“我留在这里,和他们决一死战!”
  韩紫香叫道:“不,不,咱们夫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风从龙柔声说道:“咱们死不打紧,玉儿怎么办?我的大事又有谁人替我了却?听我的话,快,快逃!有两匹坐骑换力,你们可以逃出生天的!香妹,这是我最后恳求你的事情,你能忍心不答应我么?”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坐骑又已近了一程,赵元化哈哈笑道:“风从龙,跑不了啦!想活命的跟我回京师去!”
  韩紫香还在迟疑,风从龙忽地抱起女儿,在马背一放,一拍马臀,那匹坐骑展开四蹄如飞疾跑。小女孩抓牢马鞍,哭叫道:“爹爹,妈妈,你们不来,玉儿一个人害怕!”
(8)

  韩紫香心乱如麻,只好跨上另一匹白马,追上前面一骑,靠过去把女儿抱在怀中,说道:“玉儿,乖,别怕,别怕。爹爹待会儿就会来的。”这两匹马都是久经训练的名驹,善知人意。韩紫香母女合乘一骑,不用鞭策,坐骑已是展开四蹄飞跑。另一匹空骑不即不离的紧跟后面。转眼之间,离开那个小丘远了。
  韩紫香心痛如绞,默默祈祷:“老天爷,你保佑保佑我的大哥,保佑他战胜敌人,保佑我们还有合家团聚之日。”
  她已看不见她的“大哥”,耳边却还好似隐隐听得金铁交鸣之声,还夹杂有一两声令人惊心动魄的呼叫。韩紫香知道,赵元化的八八六十四路“蟠龙刀”十分厉害,速兀也是蒙古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风从龙身上受了伤害,能够打得过他们吗?韩紫香真是不敢想下去了。
  有一霎那,韩紫香几乎忍不住就想跑回去,不管是死是活,也要和丈夫一起。但一看,女儿在她怀中睡得正香,苹果般的小脸蛋绽着花蕊般的微笑。或许女儿是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吧?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处境的凶险!
  韩紫香凝视女儿甜美的睡态,心肠不禁又软了下来,想道:“大哥说得对,无论如何也要保玉儿的平安。”
  一阵迟疑,胯下的骏马又已跑了一大段路程了,此时她要跑回去也已迟了。
  小女孩醒了过来,叫道:“爹爹!咦,爹爹呢?妈,你不是说爹爹就来的吗?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韩紫香心如针刺,强忍痛苦,说道:“爹爹是要来的,但也不能这样快呀。咱们找到有泉水的地方等他。”
  小女孩道:“爹爹真的会来陪玉儿吗?”
  韩紫香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说道:“妈妈几时说过假话?”
  小女孩道:“对,妈妈不会骗我的。那么咱们赶快去找泉水,玉儿又口渴啦!”
  韩紫香心道:“但愿老天爷保佑,不要令我对玉儿的诺言变成假话。”一看皮袋里的食水,不觉又是心上压上了一块石头,说道:“好,你喝一口,可不能多喝啦。”
  小女孩道:“玉儿懂得,咱们未必找到泉水,玉儿要留给爹爹喝。”红日西沉,不知不觉已是入黑时分了。
(9)

  跨下的坐骑忽地振鬃长嘶,扬踢疾走。好像猎犬闻到野兽的气味一样,急于追捕猎物。
  韩紫香深深吸了口气,大喜说道:“玉儿,咱们不怕了,就可以找到水源啦。”原来马的嗅觉比人更灵,在主人之前,它已经远远的闻到空气中水草的新鲜气味。
  韩紫香放纵坐骑带路去找水源,不多一会,快马驰入一条两峰夹峙的山谷,忽然隐隐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
  小女孩叫道:“妈,你听,是不是爹爹正在和鞑子厮杀,你快去帮他。”
  韩紫香吃了一惊,说道:“傻孩子,这不是你爹爹,爹爹在咱们后面,少说也有百多里路,他不会这样快就追上咱们,又在这里和人厮杀的。”
  小女孩道:“那么是谁?”
  韩紫香道:“我怎么知道?”抱着女儿,一跃下马。
  小女孩怔了一怔,说道:“妈,你干什么?”
  韩紫香道:“让马儿自己去找水喝,它喝够了,会回来的。”
  小女孩道:“咱们是不是在这里等爹爹?”
  韩紫香心里一酸,还有等得到夫妻重逢的一日么?只好哄骗女儿道:“不错,咱们找个地方,你乖乖的睡上一觉,说不定明天你眼睛一睁开,就可以看见爹爹了。不过,你可得当真要乖一些,即使有鞑子来到跟前,你也别哭别嚷。”
  原来韩紫香是怕独力难支,保护不了女儿的平安,是以必须避免给敌人发现,不能骑着马再向前跑了。
  她抱着女儿,走上山头,躲在岩石后面。那些人好像就在不远的山坡下面厮杀,金铁交鸣之声听得更清楚了。
  韩紫香把女儿安顿下来,说道:“玉儿乖,睡吧,睡吧,快快睡吧!”哄得女儿睡着之后,悄悄的走上危崖,凭高望下。并非是纯粹为了好奇心,而是在敌人近在“卧榻”之旁的情形底下,她必须提高警惕,首先是要清楚外间的情况。
  落日余晖染红山谷,虽然不很明亮,但凭高望远,下面的情形还是隐约可辨。一看之下,韩紫香不禁又是一惊!
(10)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活着的还有五个大汉,围攻一个中年女子。
  这女子使一柄长剑,一柄短剑,双剑盘旋飞舞,剑术精妙非常,那五个大汉一近她的身边,便给她击退。
  忽地只见她把长剑支地,身形晃了几晃。一名大汉着了她的一剑,迅即跃开,她也未能追上去再补一剑。
  韩紫香心里暗暗叫道:“可惜,可惜,她本来可以杀掉这个敌人的。怎的不追上去,莫非是她也受伤了?”
  韩紫香看得惊心动魄,又再想道:“看来她已杀掉了敌方十几个人,可惜只怕要功亏一篑。以她的本领而言,要杀这五个人本来应该没有什么困难,一定是受了伤了。咦,她的剑法这样超卓,她是谁呢?”
  江湖上本领高强的女子寥寥可数,韩紫香正在暗自思量这女子是谁,答案已经从那人的口中说出来了。那受伤的汉子大怒喝道:“凌云凤,你这臭婆娘死到临头,还敢逞凶!”
  另一个汉子冷冷说道:“凌云凤,可惜你的丈夫不在这里,没人能救你啦。我劝你不如投降了吧?”
  又一个汉子哈哈笑道:“凌云凤,你的丈夫不要你,不如你跟了我们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他们是想激怒这个女子,才能从她的剑法中找出破绽。这女子却是沉着得很不作一声,猛地短剑剌出,又伤了一个欺近她的身前的汉子。
  为首的那个军官叫道:“用不着和这狠婆娘拼命,她已走不动啦!待会儿等她耗尽气力,慢慢消遣她!”
  五名汉子,倏地散开在三丈之外,围着她胡言乱语,待到有机可乘,才冷不防斫她一刀,刺她一剑。那女子果然没法挪动身子,只能把长剑当作拐杖,才能支持她不至于倒下。只凭一柄短剑护身,形势是越来越凶险了!
  韩紫香知道这个女子是凌云凤之后,不由得又喜又惊!
  原来凌云凤正是她早已慕名,却还没有机会见过面的一位女侠。也是他们夫妻最佩服的一位女侠。
  凌云凤的丈夫声名更大,他名叫霍天都,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11)

  但后来不知怎的,他们夫妻却分了手。霍天都潜心武学,远走天山,练成剑法,成为了中原之外,异军突起的天山派的开山祖师。
  他的妻子凌云凤则仍然留在中原,行侠仗义,江南的义军首领石惊涛和玉门关外的义军首领金刀寨主周山民,都曾经得过她不少的帮忙。她和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成为了中原并驾齐名的女侠。
  此际韩紫香看见她最佩服的女侠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时间一长,只怕就有性命的危险,可是禁不住方寸大乱了!
  是救她还是不救她呢?
  情形和丈夫遇险的情形不同,第一,那五名敌人本领虽也不弱,比起赵元化和连兀可还相差甚远。凌云凤要是没受重伤,相信轻易就可打发他们;如今虽受了伤,要是她和凌云凤联手的话,她自忖也是有把握可以打败他们的。
  第二,她已经把女儿藏好,要是自己独自下去和敌人交手的话,就用不着像在途中一样,要为兼顾女儿而担心了。
  但假如万一自己估计得不够准确,救不出凌云凤自己反而受了伤呢?谁来照顾自己的女儿?又万一在自己离开女儿之后,敌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呢?
  韩紫香正在踌躇,只听得“噌”的一声,凌云凤用来当作拐杖支地的那把长剑,已是给一个敌人用滚地堂的功夫,铁棍一击,脱出手去。凌云凤失了支持,坐在地上。只凭一把短剑护身,形势更是险上加险!
  韩紫香一咬牙根,心里想道:“要是大哥在这里的话,他一定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非救凌女侠不可!世间事本来难以顾虑周全,我既有七八分的把握,为何还要踌躇。”
  她回头一看,只见女儿睡得正酣,小脸蛋上绽着微笑的花朵。大概是因为妈妈在临行前曾告诉她,说是当她睡醒的时候就可见着爸爸吧,所以她在睡梦之中也笑开了。
  韩紫香吻了一吻女儿,募地下决心,奔下山去。
  那五个汉子突然看见一个少妇跑来,不觉都是一怔,喝道:“你是什么人?”
  韩紫香懒得答话,喝道:“你们这些鹰爪快给我滚!”(12)

  那为首的汉子见她长得美貌,哈哈笑道:“你要我放过凌云凤那也不难,你替她做我的三姨太吧。”
  韩紫香大怒,唰的一刀就劈过去。那汉子笑声未了,登时变为狂吼。原来他的左臂已是着了一刀。要不是同伴出手得快,一条臂膊,险些要就和身体分家。
  那汉子直痛得大吼:“先把这恶婆娘干掉!”
  五名大汉一拥而上,韩紫香本来想冲过去和凌云凤会合的,给他们拦住,却是不能如愿了。
  凌云凤双腿中了歹毒的暗器,倚仗精纯的内功,勉强支持得住,但也只能坐在地上,却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就在她的面前不过十来步,跑来救她的韩紫香反而遭受敌人围攻,无法过去帮她应敌。
  韩紫香孤身奋战,这才知道对方五人,虽然不是一流高手,本领却也在她估计之上。而她本来以为可以和凌云凤联手的,结果却是功亏一篑,就差这十来步冲不过去。
  双方越斗越险,韩紫香卖个破绽,募地一声叱咤,短刀倏地刺出,重重的剌伤了一个敌人。这人是在凌云凤剑下本已受了伤的,伤上加伤,登时倒地。
  余众吃了一惊,一个汉子叫道:“这婆娘倒是辣手得很!”
  为首的汉子喝道:“你是不是风从龙的妻子?”原来韩紫香使的长短双刀,在江湖上知者甚多,这汉子见闻颇广,他业已知道另一伙人正在追捕风从龙的事情,是以自然猜得着韩紫香是谁了。
  韩紫香喝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给我快滚!”
  那汉子哈哈笑道:“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对不对?嘿嘿,你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可是怪可怜呢!我看你还是跟了我们的好!”
  韩紫香提一口气,忽地一个“燕子穿巢”,连人带刀,向那汉子猛冲过去。这次那汉子却是有所准备,身躯一矮,在地上打了个滚,韩紫香没斫着他,不过却斫伤了他的一个伙伴。
  为首那汉子叫道:“风从龙的妻子虽然比不上凌云凤值价,捉住了也是大功一件。咱们十八名东厂卫士一起来,要是一事无成,只剩下五个人回去,咱们恐怕也不能在京都立足了!”(13)

  他是在鼓励士气。此时那个重伤的人早已不堪再战,另外两个受了轻伤的亦已发慌,正在打算逃跑。听得首领这么一说,一想不错,虽然逃得性命,回去也必定要受重罚,何况身上受了伤,还未必逃跑得了呢?对他们有利的形势是:武功最好的凌云凤业已不能走动,他们只需全力对付韩紫香就行。
  剧斗中韩紫香闪过一对判官笔,挑开一柄练子锤,刷的一刀,向那个受了轻伤使青钢剑的汉子劈去,长刀碰着铜锏,“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韩紫香只觉虎口酸麻,刀柄几乎拿捏不牢。但她短刀斜挥,还是刺着了那个汉子。
  那汉子惊魂稍定,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大哥,你说得不错,这恶婆娘已是强弩之末啦!”
  原来那一刀韩紫香本来可以穿过他的琵琶骨的,但结果却只是挑破他的衣裳。显而易见,不是她不想下杀手,而是力不从心了。
  韩紫香和丈夫突围分开之后,奔驰一日一夜,而且又刚和丈夫死别生离,当真说得是心力交疲,哪里还堪久战?
  为首的那个汉子阴恻恻的冷笑道:“我知道你还有个女儿,是不是你已经把她藏起来了?嘿嘿,你死了不打紧,你不怕我们找着你的女儿吗?我劝你还是乖乖的顺从我吧!”
  韩紫香一咬牙根,喝道:“好,这两把刀给你!”双刀突然掷出,长刀插入为首那个汉子的胸膛,短刀穿过了另一个汉子的喉咙。
  这一下双刀齐飞,乃是她毕生功力之所聚,飞刀出手,她亦已禁不住摇摇欲坠。
  那为首的汉子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在倒下的时候,一掌把韩紫香打翻。
  敌方三人倒下,但还有两个,却是立即扑来,把韩紫香按住。
  韩紫香心里叹了口气,“凌女侠,我已尽了力了,请原谅我还是无法救你。大哥,但愿你还活在人间,我可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正在她自份必死之际,忽地只觉身体一轻,那两个敌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14)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出韩紫香意料之外,连忙趁这机会,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一个“十字摆莲腿”,把那两个汉子踢翻,只见那两个汉子背心上都是插着一把匕首,直没至柄,倒在地上,已是一命呜呼。
  韩紫香惊喜交集,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是什么人救她,大喜叫道:“凌女侠,有高人相助,鹰爪全都给杀掉啦!”
  话犹未了,忽听得凌云凤的声间叫道:“小心,暗器!”
  就在这瞬息之间,韩紫香只觉背心一麻,并不怎么疼痛,但一枚透骨钉已是射中了她背心的“风府穴”。那是一枚喂毒的暗器。
  原来那个为首的汉子,功力颇高,虽然是给韩紫香的飞刀插入胸膛,一时还没断气。韩紫香只道敌人全已毙命,冷不防就着了他临死之前飞出的毒钉!
  韩紫香回过头来,只见凌云凤已经爬了过来,仆倒在她脚边。手上还捏着一柄匕首。
  韩紫香恍然大悟,说道:“凌女侠,原来你是救了我的性命!”
  凌云凤苦笑道:“可惜我也已是力不从心!”她心里知道,韩紫香中了这枚喂毒的透骨钉,性命恐怕已是难保。
  她自己早已是精疲力竭,只能救得韩紫香一次,不能救得她第二次了。
  原来凌云凤刚才是在韩紫香性命悬于俄顷之际,把最后一点气力使出来,爬近几步,飞出匕首插入那两个汉子背心的。那两个汉子正在全力对付韩紫香,想要把她生擒。背后没长眼睛,这就遭了暗算。
  但是更想不到的是韩紫香也受了敌人的暗算!
  韩紫香还未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忧,弯下腰把凌云凤扶起来,说道:“凌女侠,你保重自己要紧,何苦为我拼命。你歇会儿,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凌云凤忙道:“不,不,你快点运动御毒,别要说话!我给你找解药。”
  韩紫香正想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忽觉麻木之感,从后心迅速蔓延,两只手都不能动了!(15)

  可怜韩紫香的精力早已耗尽,那里还能自行运功,抵御毒气的蔓延。不过多久,全身都已麻木,只剩下心头的一口气了。
  凌云凤忍着疼痛,爬到那个汉子身边,搜遍全身,喂毒的暗器倒是给她找出了十几枚之多,但解药却是一颗也没发现。凌云凤心里一凉,不由得泪珠暗滴。
  韩紫香苦笑说道:“凌女侠,不必费神找解药了。我知道我是不行啦,我有紧要的事情拜托你。”
  凌云凤道:“你说,不管什么事情,我舍了性命,也要给你办到。”
  韩紫香道:“我名叫韩紫香,我的丈夫是风从龙,我们夫妻……”忽地感到一阵晕眩,说话的声间越来越是微弱。
  凌云凤道:“我已经知道啦,你有什么未了之事,赶快吩咐我吧!”
  韩紫香提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女儿名叫鸣玉,她躲在山坡上,请你,请你——”
  凌云凤道:“你是要我照料她?”
  韩紫香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目光表示恳求之意了。
  凌云凤道:“好,我把她当作女儿看待,把我的本领都教给她。我要她成为一个可以继承父母遗志的女侠!”
  这正是韩紫香所要恳求的事情,听了这话,心中好生欣慰,脸上挂上笑容,眼皮却慢慢阖上了。
  凌云凤道:“韩姐姐,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吗?”
  此时她已凝聚了一点真气,正想给韩紫香推拿穴道,希望她能够多活片刻,说得出话来。
  那知韩紫香非但说不出话,气息也早已绝了。
  凌云凤呆了一呆,心里想道:“这不是悲伤的时候,我得找她女儿!”话虽如此,但还是忍受不了心中的悲痛,但觉浑身发软,那里还有气力爬上山坡?只能不住叫道:“鸣玉,鸣玉!你在那里?你听得见吗?来我这儿,来我这儿!”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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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2 05:48 | 显示全部楼层

  韩紫香猜得不错,她的女儿是在梦里见着了父亲。不仅梦见父亲,还有母亲,还有邻家的小朋友,还有鲜花,还有糖果…… (16)

  烛光下,糖果糕饼堆满桌子。邻家的小宝哥编了一个美丽的花环,给她套上脖子。爸爸妈妈含笑抚摸她的秀发,小朋友们为她唱歌,庆贺她的七岁生辰。
  可是眼睛一张开,鲜花没有了,糖果没有了,小朋友消失了。爹爹也并不在她的身边!
  风鸣玉“呜”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你骗我,你骗我!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妈妈也不见了!
  “妈妈,妈妈!”风鸣玉跑出乱石堆中,月光下,但见松树的影子像个佝偻的老人,夜风吹来,隐隐闻得血腥的气味。却那里有妈妈的影子?
  幼嫩的心灵开始感到颤栗不安,小女孩给吓得呆了。
  “鸣玉,鸣玉……”她听得见山坡下有人在叫她了!
  “妈妈,你上来呀!你在那里,为什么你不上来?”风鸣玉初时还以为是母亲的呼唤,募地心头一动,“不对,好像不是妈妈的声音。妈妈的声音很好听,那有这样嘶哑?这个人不是妈妈,她又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找不着妈妈,风鸣玉只好自己跑下山去。她知道那个女人虽然不是妈妈,但料想也是一定会帮忙她的。
  幸好她从三岁起就跟爹娘练武,体格比寻常的孩子强健,跑下崎岖的山坡,虽然甚为吃力,终于还是给她跑到那个地方了。
  唉,真是可怕,那个地方横七竖八的堆满尸体。她看见了一个衣裳上染满期鲜血的女人坐在地上,在那女人身边,也有一具尸体。那个女人正在叫她。
  要不是为了想要知道妈妈的下落,风鸣玉真是不敢过去。
  凌云凤叫得声音都嘶哑了,见她来到,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可是眼泪却不禁滴下来了。
  “咦,你是谁?你为什么哭了?我的妈妈在那里?你知道吗?”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过去吧。我告诉你——”
  “你是妈妈的好朋友?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
(17)

  凌云凤心想:“这小姑娘倒是精灵。”当下苦笑道:“你的妈妈救了我的性命,我们以前虽没有见过,彼此都知道的。她、她托我照料你,今后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妈妈吧。”
  风鸣玉道:“我有我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把你当作妈妈!你对我好,我只能叫你做阿姨。”
  凌云凤抚摸她的秀发,不觉眼泪又滴下来,说道:“玉儿,你真乖。不过,你的妈妈,你的妈妈……”
  风鸣玉吓得慌了,叫道:“阿姨,你怎么又哭了,我的妈妈,她在那里,她究竟在那里呀?”
  凌云凤涩声说道:“她,她就在你的身边,你,你别伤心……”
  风鸣玉这才发觉,原来躺在她身边的那具尸体,竟然就是她的母亲。她扑倒母亲身上,哭着叫喊:“妈妈、妈妈,玉儿在这里,你回答我呀!”
  妈妈不会回答,妈妈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凌云凤话未说完,这个小女孩已经昏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鸣玉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是在一个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山洞开里。那个“阿姨”,也已换上新衣,身上没有血污了。
  凌云凤正在给她水喝,见她醒来,脸上方始挂着一丝微笑。但是当风鸣玉碰着她的双腿的时候,她却是要强自忍受疼痛。
  原来她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埋葬了韩紫香之后,抱着小女孩爬回这个山洞的。她中了毒针,又为韩紫香母女耗尽气力,以至未能及时运功驱毒,双腿已是无法恢复机能,变成半身不遂了。
  “想不到我成了废人,更想不到我偶然发现的这个山洞,从此就要变做我的家,只怕我和这个小姑娘最少也要在这里住上十年八年了。”凌云凤本是一位英风飒爽的女侠,要困在山洞里过十年八年的残废人的生活,对她来说,这是比死更难忍受的痛苦。
  但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像花朵一样在朝露之中醒来,她是什么痛苦也能忍受了。
  “玉儿,你要听妈的话!你妈要你听我的话!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你听我说,别哭,别哭。”
(18)

  风鸣玉很是懂事,凌云凤把她母亲遗命告诉了她之后,她虽然仍是忍不住大哭一场,但她已经知道,从今之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亲人了,她要像听母亲的话一样听她的话。这个亲人便是坐在她面前的“阿姨”。
  于是她改了称呼,叫凌云凤做“师傅”,成为了凌云凤的弟子。
  凌云凤叹道:“从今之后,咱们是相依为命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武功恐怕是难以恢复了,但还可以教你本领。只要你学全我的功夫,江湖上能够胜过你的人,也是了了可数的了。不过我教你的本领,我也要你的帮忙。”
  风鸣玉道:“我的年纪虽然很小,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帮忙妈妈做些家务的。师傅,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仅管吩咐我好了。”
  凌云凤道:“我的双腿不能走动,你替我去收些干粮。我和你的母亲杀了十八个敌人,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是携带有一些干粮的。”
  风鸣玉害怕那些尸体,不过她知道没有干粮就不能活,于是只好大着胆子把死人身上的干粮都收集了来。
  凌云凤道:“好,够咱们吃一个月了。一个月后,希望我能够扶着拐杖走路,那里再想办法。现在你还要去取两皮袋的水回来。你拿得动吗?”
  风鸣玉道:“我举得起八十斤重的石担。”
  凌云凤道:“你往西走,在离这里约三里路的地方,有一道清泉。”
  风鸣玉如言到那清泉取水,忽听得马嘶之声,她一听就知道是爹娘的那两匹坐骑。
  风鸣玉叫道:“大青、小白回来!”大青小白是她给那两匹马起的名字。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太小,还是那两匹骏马已经给人骑上,马嘶之声,越去越远,竟没回来。
  她回到山洞,将这件事告诉师傅。凌云凤吃了一惊,说道:“我的武功已经消失,咱们躲在这里,不能让人知道。盗马的人要是坏人,给他们听见,那就糟糕了,以后你可要小心一点。”
  盗马的她不知是坏人还是好人,不过,幸好过了几天,也并没人找来。凌云凤才放下心。
(19)

  凌云凤开始教她武艺,首先教她暗器的功夫。风鸣玉掩埋了十八具敌人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许多暗器,还挑选两张重量较轻的铁胎弓,带回山洞。
  一个月后,她的箭法已经很准,射杀天空的飞鸟,十次总有七八次可以成功。树林中的一些小动物,野兔黄獐之类的,她也时有猎获。
  凌云凤又教她挖野山芋充作粮食,这种野山芋一年四季都有,烤熟了香喷喷的相当好吃,而且很能充饿。风鸣玉一顿吃两个山芋就可饱了。
  凌云凤想不到她这样快就能成为自己得力助手,干粮虽然吃完,倒也不用担心了。
  过了三个月,凌云凤开始能用拐杖走路,但是武功还是未曾恢复,而且恐怕是永远不能恢复了。
  雁门关外,有个哈萨克人的游牧部落,每年两次经过她们这个地方。凌云凤在能用拐杖行走之后,刚好他们经过,这些人当中有兼做行商的,凌云凤从他们那里可以买到粮食和一些日常用品。在这荒林中的生活,过得更加可以无忧无虑,日子像汙泥河一样的慢慢流过,十分平静。
  可是这“无忧无虑”,只是指可以免于饥寒的日常生活而言,在凌云凤的心里是并不“平静”的。甚至在一个本来应该是还未懂得人间忧患的七岁的小姑娘——风鸣玉的心里,也是并不“平静”的。在荒林中过了许多日子之后,她还是常常梦见她的父亲,梦见她的母亲。梦见父亲带着她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冲杀出来;梦见母亲躺在死尸堆里,她常常在梦中哭醒过来。
  不过在这荒林里她也有欢乐,她会捕捉唱得十分好听的鸟儿,她会把野花编成花环,她会到山涧钓鱼,她喜欢和小鹿赛跑。虽然没有小朋友和她一起玩,但她有一个完全像母亲一样疼爱她的师傅,心里已经是感到很满足了。
  凌云凤开始教她轻功,开始传她正宗的内功心法……
  荒林里不知时日,但从几度花开花落,也可以推算出来,她是不知不觉的过了五年了。
  这一天,凌云凤开始教她剑法。
(20)

  凌云凤说道:“我教你这套剑法,名为蹑云剑法,讲究的是轻灵迅捷,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捉摸。所以必须有很好的轻功配合,但可惜我现在莫说不能施展轻功,连走路也感双腿不便。所以我不能做给你看,只能从旁指点,教你自己怎样去练啦。好在你的轻功已经颇有根底,以你的聪明,或许不难练成的。”
  过了三个月,风鸣玉果然就有了初步的成就。这一日她使出一招蹑云剑法,跃起一丈多高,一剑削断三枝树枝,三枝树枝并非同一个方向的。
  风鸣玉喜道:“师父,这剑法当真是妙!”
  凌云凤笑道:“三个月功夫,你练到这个境界,很难得了。不过,你可不能自满,你要知道练到最高的境界,可以上刺从头顶飞过的飞鸟,百不失一;你和十个敌人搏斗,十个人都会同时觉得你的这一剑是向着他的要害刺来。在闹市取人首级,旁人也不会发觉。你现在削断三枝树枝,旁边的树枝,也落了不少树叶,距离最高的境界,可还差得太远。”
  风鸣玉咋舌道:“这样厉害!”
凌云凤笑道:“要不然怎能称为武林一绝?唉,但可惜这最高境界,我是再也无望练成了。”说至此处,不觉笑容顿敛,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
  风鸣玉知道师傅是为自己变成残废难过,忽地说道:“师傅,咱们到别的地方去好不好?”
  凌云凤道:“为什么?你厌倦了荒林的寂寞生活了?”
  风鸣玉道:“不是。我是在想,到别的地方,可以请大夫替你医治,说不定可以医好的。以前我年纪小,照料不了师傅,现在我可以背你去了。我心目中有个地方——”
  凌云凤打断她的说话,苦笑说道:“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你就当自己是大人了吗?不过,我倒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风鸣玉道:“师傅,你知道金刀寨主周山民这个人吗?”
  凌云凤怔了一怔,说道:“非但知道,他还是我的朋友呢。你要我去他那里吗?”
  风鸣玉道:“是师傅的朋友,那就更好了!”
(21)

  风鸣玉继续说道:“爹爹本来要带我们到周伯伯那里的。可惜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叫妈妈带我去,妈妈的坟墓,现在已经长满杂草了。”
  凌云凤道:“好孩子,别难过,说不定你的爹爹还在人间。”忽地省悟,说道:“玉儿,你是不是想到金刀寨主那里,好打听你爹爹的消息?”
  风鸣玉抹干眼泪,说道:“这希望我也知道甚属渺茫,但求能够医好师傅,我如愿已足。”
  凌云凤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出关,也是想到金刀寨主那里去的。我有个亲人在他那里。”
  风鸣玉觉得有点奇怪,心想:“原来师傅还有亲人的,我却从没听她提过。”
  她无睱去问是师傅的什么亲人,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早日去了。我已经有十二岁,年纪也不算小啦。师傅,你放心,我懂得照料你的。”她说起话来,那副神态,倒是当真有点小大姐的神气。
  凌云凤苦笑道:“要找金刀寨主,恐怕是很难找着他了。”
  风鸣玉说:“为什么?”
  凌云凤道:“我找过他的,就在我碰见你妈妈的前几天。”
  风鸣玉道:“他到那里去了?”
  凌云凤道:“金刀寨主周山民替朝廷抵抗鞑子的入侵,但朝廷却把他当作大盗,也要消灭他们。那一年,在两面夹攻之下,他只好放弃原来的山寨,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风鸣玉好生失望,呆了一会说道:“他手下那么多人,朝廷的官兵又要打他们,总不会大伙儿都回到内地吧。”
  凌云凤道:“周山民矢志抵抗瓦刺,他是一定还在雁门关外的。不过雁门关外,重山叠岭,却不知他们如今是藏在哪个山头?我又没有能力去找他们,只好等待你的武艺练成,自己去找他们了。”
  风鸣玉道:“好,我听师傅的话,一定要把武艺练好。”
  从此风鸣玉更加勤学苦练,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
(22)

  风鸣玉年已一十五岁,不知不觉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标致的小姑娘。
  这一天她和师傅在林中练剑,这时正是暮春时节,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枝头开满鲜花。
  风鸣玉把三年前使过的那一招蹑云剑法施展出来,飞身一跃,剑光过处,十几片花瓣随风而落。这十几片花瓣是她从五朵鲜花上削下来的。旁边的花朵并没有波及。开满鲜花的枝头,枝也不摇,叶也不动。
  凌云凤大为欢喜,说道:“虽然还未练到最高境界,也差不多可以比得上我没失掉武功的时候啦。你可以去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是有点潮湿。
  凤鸣玉怔了一怔,说道:“去哪里?”
  凌云凤笑道:“你忘记了么?三年前就在这棵树下,你练了这招剑法之后,不是和我提过,你想到金刀寨主周山民那里吗?当时你的剑法没练成,我不放心你去,现在是可以放心了。”
  风鸣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了!”
  凌云凤道:“为什么?”
  风鸣玉道:“师傅放心,我,我、我……”
  凌云凤苦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放心我。”
  风鸣玉说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但我怕现在还没有把握,待我的内功和剑法都练成了,咱们再去好吗?”要知她已经大了几岁,对一件事情的考虑,自是比以前周密许多。去找金刀寨主,那是随时都可能碰上敌人的。她的本领假若尚未练成,如何可以保护行动不便的师傅?
  凌云凤抹掉眼角沁出一颗泪珠,说道:“真是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但其实你是不用担心我的,我虽然行动依然不便,比三年前可是好得多了。我在这里过活,不会饿死我的。”
  风鸣玉道:“我舍不得离开师傅,何况我已经等了八年,也不怕再等几年。”
  凌云凤沉吟半晌,说道:“也好。但说到要把内功、剑法练成,那、那——”
  风鸣玉道:“我知道,本门功夫博大精深,说到练成,谈何容易?我只盼能够及得上师傅一半就行。”
  凌云凤笑道:“一半你早已过了,不过要比得上我当年的本领,大概至少还得再练三年。”
(23)

  风鸣玉说道:“只要让我长在师傅身边,莫说三年,十年我也愿意。”
  凌云凤道:“傻孩子,师傅总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但愿你的武功早日练成,我这门剑法有了衣钵传人,为师的即使死去,也死得瞑目了。”
  风鸣玉道:“师傅,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凌云凤笑道:“人谁无死,忌讳什么?好吧,你不许我说,我就不说,咱们练剑。你现在的造诣,已用不着我指点了。不过,在口诀的运用上,你还是不够灵活,我教你如何变化。”
  练了一会,休息之时,风鸣玉好奇心起,说道:“师傅,本门剑法如此精妙,算得是天下第一剑法了吧?”
  凌云凤谈起本门剑法,心中充满自豪之感,说道:“要是在十年之前,你问我这句话,我可以告诉你:天下第一,虽然未必,但比起中原四大剑派:少林、武当、峨嵋、青城来,本派剑法也未必就比他们差了。四大剑派和本派剑法各有所长,很难定出名次,而且也无须强分高下。”
  风鸣玉道:“那么现在呢?”
  凌云凤道:“现在有一个人的剑法,想必已经创立完成。虽然这个人也未曾和四大剑派的绝顶高手较量过,但十年前人家已称他为天下第一剑客,他创立的这派剑法,恐怕也是要比四大剑派高出一筹了。”
  风鸣玉道:“这个人是谁?”
  凌云凤道:“是我的丈夫,你的师公。他姓霍,名叫天都。”
  风鸣玉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我有这样一位大本领的师公,师傅,你怎么从来没有向我提过?”
  凌云凤道:“远在十年之前,我早已和他分手了。今天要不是你和我谈及各派剑法,我也不会提起他的。”
  风鸣玉道:“师傅,你们为什么分手的?师公,他,他是个坏人吗?”
  凌云凤道:“不,他是个好人。一生潜心研究武学,而且从不仗技欺人。”
  风鸣玉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么,你又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凌云凤苦笑道:“你年纪还小,夫妻之间,不是这样简单的。虽然他是好人,但我们的志趣却是不甚相投。” (24)

  十年前的往事重在心头泛起,那一天凌云凤要往南方去会沿海一带的义军首领不惊涛【32:疑为石惊涛,这里谨循原文连载】。但霍天都却要西往天山练他的剑法。他之所以要选择天山,一来因为天山是在边陲,和中原远隔,不用担心有人会来麻烦他。二来天山上有一种雪莲,服之可以增进功力,对他修习上乘的内功很有帮助。天山雪莲可遇而不可求,必须长居天山,才有机会或者可以发现。
  恩爱的夫妻为了意见不同,引起一场辩论。霍天都埋怨妻子长年为了义军奔跑,耽误了武学的进修,凌云凤则认为应该先顾及大伙儿的事情,然后才谈私事。两夫妻意见不同,终于各行其是。
  想起丈夫,凌云凤禁不住心中隐隐作痛。要知他们只是志趣不同,在内心深处,凌云凤还是深深爱着霍天都的。她知道霍天都已经创立了天山剑派,心里想道:“要是他能够为侠义道培养后一代的人材,他的潜心武学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可惜我已不能在他身边向他晓以大义了。唉,他恐怕也不知道我是在这荒林之中苟延残喘吧。今生怕是难以再见他了。幸好我还有玉儿伴我。”
  风鸣玉说道:“师傅,你在想些什么?”
  凌云凤道:“没什么。歇一会咱们再练剑吧。”
  风鸣玉忽地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师傅,我知道你是在想着师公。”
  凌云凤嗔道:“鬼丫头,不专心练武,却和师傅来开玩笑。”
  风鸣玉道:“师傅,我不是开玩笑。将来我替你把师公找回来好不好?”
  凌云凤苦笑道:“你以为天山是这么容易去的吧?那要比去找金刀寨主难得多呢!”
  风鸣玉道:“师傅,我记得你好象说过,有个亲人在金刀寨主那儿,那人不是师公吗?”
  凌云凤道:“不是,她是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
  风鸣玉喜道:“我知道的。妈妈和我说过,当世她最佩服的两位女侠,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于承珠。”接着说道:“那么我将来到了金刀寨主那儿,也可以请这位于女侠替你把师公找回来了。我没有不本领上天山,于女侠是一定有的。” (25)

  凌云凤苦笑道:“你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小丫头,我不会要承珠替我去找他的。不过我和承珠情逾姐妹,倒是很想见她。”歇了一歇,接着叹口气道:“这也要等到你的武功练成再说了。那时你可以去找金刀寨主,顺便给我捎个口信,请她来这里找我。”
  风鸣玉道:“师傅,你不是答应将来和我一起去的吗?怎么口风又变了?”
  凌云凤道:“三年之后,怎知我的病情怎样?我是但愿能够和你一起去的。”
  风鸣玉道:“师傅,你近来又好了许多,你一定能够和我去的。”
  凌云凤道:“好了,好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还是摒除杂念,专心练剑吧。要不然待到你的武功练成,师傅已经老到不能动了。”
  不知不觉,又是冬去春来,风鸣玉长了一岁,是一个十六岁的长得亭亭玉立的标致姑娘了。
  林间积雪开始融化,但那个哈萨克的游牧部落却比往年迟来,她们的存粮已经剩下无多了。
  这一天风鸣玉去拾柴火,顺便想猎取几只鸟兽。要是找不着猎物,挖几个野山芋回去也好。
  她拾了一大捆枯枝,正想去找山芋。忽地发现一只毛色全白的野兔在雪地上奔跑。这只野兔很是可爱,以至风鸣玉本来想捉它的,也不由得改变了主意,心里想道:“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我怎忍心将它吞下肚去。不如把柴火送回去后,再去冰里捕鱼吧。”
  心念未已,突然间一只兀鹰从空中迳扑下去,抓着那只白兔。风鸣玉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鹰,它张开了翅膀,从风鸣玉头顶飞过,像是一片黑云。利爪还在抓着那只白兔。
  风鸣玉道:“可恶的恶禽,专欺负弱者。好,你要吃它,我要吃你!”
  她没带弓箭,随手折了一支树枝,就当作短箭使用,双指一弹,“树箭”疾射上去。此时她的武功早已是非同小可,“树箭”射出,隐隐挟着破空之声,力道之强,实不亚于铁胎弓射出的利弩。
  “嗤”的一声,“树箭”正中兀鹰的头部,兀鹰一个翻腾,发出极为难听的哀鸣,跌落地上。
  忽听得有人赞道:“小姑娘,好箭法!” (26)

  风鸣玉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豪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此际已然是站在她的后面。
  风鸣玉与师傅相依为命,在这荒林里过了八年,从来没有见过外人。现在这汉子突如其来,自是令得她大为惊异了。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风鸣玉问道。
  那汉子笑嘻嘻的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师傅是谁?”
  风鸣玉道:“为什么要我先告诉你?”
  那汉子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之所以要你先告诉我,因为你的师傅是我的熟人。”他相貌很凶,说话倒是十分和气。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的武功虽然没有大成,但师傅说假如我去闯荡江湖的话,能够胜得过我的人也不会太多了,除非他是江湖上的一流角色。这汉子即使是个坏人,我也不怕。不过师傅曾经郑重叮嘱过我,不能给外人知道我们的踪迹。我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风鸣玉正自踌躇不决,那汉子已是先自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着你的师傅是谁。我想,你的师傅一定是凌云凤、凌女侠吧。”
  风鸣玉虽然聪明,毕竟还是个未谙世故的天真无邪的少女,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就冲口而出,反问那个人道:“你知道我的师傅?”
  那人哈哈笑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师傅,还知道你的师公霍天都,知道你的师傅有一个好朋友是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怎么知道我的师傅是在这里?”
  那人说道:“八年前,你的师傅曾经去找过金刀寨主是不是?当时金刀寨主已经搬到第二个山头,所以没有碰上。后来金刀寨主听说你的师傅碰上强敌,下落不明,十分着急,这八年来,他到处托人打听你的消息,上个月碰上一帮哈萨克的牧人,说是曾在这个荒林发现人烟,故此他特地叫我再到这儿寻找。” (27)

  风鸣玉道:“有一位于女侠,还在你们那儿吗?”
  那人说道:“你说的是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吗?不错,她是在我们那儿。八年前她就来了,中间离开过两年,几个月前重又回来。对啦,提起了她,我还要告诉你一椿事情。你想不想知道于女侠是去了哪里?”不待风鸣玉回答,自问自答的便即说下去道:“她是去了天山。”
  风鸣玉不由得又是一次惊喜交集,说道:“她去了天山?”
  那人说道:“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的师公霍天都是在天山练剑,他的剑法已经练成,而且已经开创了天山派。于女侠是去请她师兄回来的。”
  风鸣玉连忙问道:“师公答应没有?”
  那人说道:“霍大侠已经答应了。不过天山派开创未久,他有些事务还要交待,所以大约要到今年三月底才能来到我们那儿。”接着笑道:“如果你和师傅马上动身的话,说不定正好可以赶得接你师公。所以我来的时候,于女侠也特别吩咐我,叫我向你的师傅报喜的。”
  风鸣玉听他每一件事情都说得对,对这人已经是再没半点疑心,心里不觉大大为她师傅高兴,于是说道:“好,我带你去见师傅。咱们快点把这喜讯告诉她。”
  那人说道:“令师身体可好?”
  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八年前她中了一口毒针【32:按前文,应该是毒钉】,武功早已消失,走路也要倚靠拐杖啦。不过现在总算是好了一些了。”
  那人听说凌云凤已经残废,心中狂喜,但脸色却是丝毫不露,也跟着风鸣玉叹口气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凌女侠的蹑云剑是武林一绝,如今却竟然不能施展了。不过好在她已经有你这个传人,到了我们的山寨,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替她治好的。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风鸣玉报了姓名,说道:“我也还没有请教大叔高姓大名。”
  那人说道:“我姓邓,排行第七,你叫我七哥好了。”风鸣玉道声“不敢”,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七叔。
  “邓七叔”忽地又问她道:“你这个姓比较少见,有位风大侠风从龙不知和你可有——”“亲属关系”四字未说出来,风鸣玉已是回答他道:“正是家父。” (28)

  那人听了,更是喜出望外,心里想道:“原来这个小丫头竟然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嘿嘿,这次可真是锦上添花,让我可以一举两得了。这小丫头的本领虽然不弱,但好在凌云凤已经残废,料想我总还对付得了她的。”主意打定,便即说道:“好,那么咱们快点去见令师吧!”
  风鸣玉也是急于去向师傅“报喜”,当下展开了踏雪无痕的轻功,那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
  风鸣玉起初还怕自己跑得太快,跑了一会,见那人的轻功实是不在自己之下,方始放下了心,心里想道:“怪不得师傅总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果真不错。这个邓七叔不过是金刀寨主手下的一个头目,也能有这么高明的轻功。金刀寨主的本领当然比他更高,而师公的本领又更是远在金刀寨主之上。如此看来,恐怕我还比不上武林中的二三流角色呢。”她那里知道这个自称“邓七”的人,其实乃是江湖上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那人更是心里暗暗吃惊,原来他虽然追得上风鸣玉,但两人在雪地上奔跑,风鸣玉丝毫没有发出声响,那个人却有时会踩裂薄片的雪块。
  不知不觉,风鸣玉已是带领那个自称“邓七”的人,回到她所住的山洞之前不过二十来步了。
  忽听得凌云凤在洞中叫道:“玉儿你和什么人回来?”
  风鸣玉料不到师傅一听就听得出来,连忙说道:“师傅,天大的喜事来啦!是金刀寨主派人来接你呢!”
  那人却是心头一凛,暗自想道:“凌云凤的听觉还是如此灵敏,我恐怕是不能太过轻敌了。”
  凌云凤扶着拐杖巅巍巍【32:可能是颤巍巍,这里谨循连载原文】的走出洞口,说道:“是那位朋友?”
  就在此时,募地变生不测,那人突然扑上前去,一抓抓着了凌云凤。
  那人是想抓着凌云凤作为人质,以策万全。即使自己打法过风鸣玉,有了她的师傅作为人质,也不怕她不听自己的话。
  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突如其来,这霎那间风鸣玉不觉惊得呆了!
  一个变生不测接着一个变生不测,就在这霎那间,只听得那人一声尖锐的叫喊! (29)

  凌云凤冷笑说道:“我虽残废,你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你那伙伴的毒针【32:按前文是毒钉】,我奉还给你!”
  那人踉踉跄跄的奔出十数丈开外,重又回过头来,哈哈笑道:“凌云凤,我虽着了你的暗算,量你也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你的伤比我还重,你这小徒弟是保护不了你的,你要活命,就别再逞强!”
  风鸣玉定了定神,只见她的师傅面色有如金纸,嘴角沁出血丝。扶着拐杖,靠着石壁喘气。喘气之声,连在十步之外的风鸣玉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凌云凤在给那人用大擒拿手法抓住的时候,虽然能够及时的用毒针【32:按前文是毒钉】刺伤了他,但亦已给他的掌力震伤了内脏。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师傅,师傅,你,你怎么啦?”一面叫一面向师傅跑去。
  凌云凤喝道:“先莫顾我,别让这贼子跑掉!”
  风鸣玉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是该先擒凶手,否则也难照料师父。”
  心念未已,那人已是先下手为强,呼的一掌,倏地转过身来,反劈风鸣玉后心。
  风鸣玉一个“盘龙绕步”,青钢剑已是出鞘,一招“玉女投梭”,迎截那人手腕。她转身拔剑,避招进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当真是轻灵迅捷兼而有之。
  但这一剑却也没有刺着那人,剑尖给那人的掌力震歪了。
  那人喝道:“黄毛丫头,你还得再练三年!”双掌如环,滚斫而上。他的跳跃虽然亦已不灵,但进退趋闪,却能恰到好处,风鸣玉眼看有几次可以刺着他的,却给他跨上一步或退后一步就避开了。而那人的掌力却似越来越为沉重,令得风鸣玉的胸口好像给压上一块石头似的,呼吸为之不舒。
  凌云凤叫道:“走乾门,转巽门,刺他下盘!”此时那人所在的位置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来说,正在兑门离位,风鸣玉这样出剑本来不能刺着他的,但她听从师傅的话已成习惯,不假思索的就这样照着师傅的指点疾刺过去。这一剑果然立奏奇效,那人刚好转到这个方位,登时给风鸣玉的利剑在大腿刺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要不是他退得快而风鸣玉这一招又因使得未太纯熟的话,只怕他的膝盖也要给利剑削平。 (30)

  风鸣玉得到师傅指点,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过数招,又在那人左肩划开一道伤口。那人发出的掌力也好像不及刚才的沉重了。风鸣玉眼看胜利在望,攻得更急。凌云凤道:“好,你就这样打下去吧!”她所受的内伤极重,此时说话已是有点困难。一看形势,见徒弟业已可以稳操胜券,也就放下了心,不再出言指点。
  那人忽地狞笑叫道:“凌云凤,你教你的徒弟吧,怎么不出声了?哈哈,凌云凤倒下去啦!哈哈,凌云凤,你终于死在我的前头了!哈哈,我杀了名闻天下的女侠,纵然今日难免身亡,那也是值得之极,值得之极了!”
  风鸣玉本就提心吊胆,挂念着师傅的安危,突然听得对手大喜如狂的这样狂笑,不由得心头大震。她是背向师傅的,不知不觉就回过头去望。
  凌云凤提一口气,嘶声叫道:“小心!”那人好不容易骗得风鸣玉分了心神,回头去看,那肯失这良机,立即一掌劈下!
  “当”的一声,风鸣玉手腕给他劈中,长剑坠地。凌云凤叫道:“燕子穿梭,先退后进!”
  风鸣玉后脚一蹬,也不管是否踢中那人,身形掠出数丈开外。回头看时,只见那人已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风鸣玉有点诧异,心道:“我并没有踢着他,怎的他就倒了?”她上了一次当,生怕那人再使诡计,连忙拾起宝剑防身,这才上去察看。
  只见那人面色如墨,七窍流血。风鸣玉踢他一脚,动也不动。果然真的死了。
  原来这人的内功虽然不弱,但距离炉火纯青的境界却还甚远。他中了毒针【32:按前文是毒钉】,又和风鸣玉一场恶斗,毒气早已攻心。最后那一掌他使尽全力,也只是仅能打落风鸣玉手中的宝剑,未能令她受伤。但他自己却因气力耗尽,无法抵御毒气侵入心房,是以很快的就毒发身亡了。
  凌云凤一见敌人倒毙,不觉也是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登时支持不住,幌了两幌,跟着也倒了下去。
  风鸣玉大喜之后,接着大惊,连忙跑去抱起师傅,叫道:“师傅,师傅,都是徒儿不好,我不知道那人——”
  凌云凤张开眼睛,缓缓说道:“别哭,别哭,我不怪你,那人、那人——” (31)

  风鸣玉道:“师傅,你暂且不要说话,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凌云凤苦笑道:“我,我是受了内伤,金创药没、没有用的。那人名叫邓发臣,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他,他是朝廷东厂卫士的大头子之一。”
  风鸣玉槌胸【32:是否是搥胸,谨循连载原文】叫道:“师傅,徒儿真是该死,该死……我,我竟然引狼入室。”
  凌云凤微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的教训对你也很有好处,以后莫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不过你也无须为此悔恨,你已经替我报了仇了。别哭,别哭,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我和你相处的时候,恐怕是无多了。”
  风鸣玉看得出师傅是以毕生功力之所聚,勉强支持,才能和自己说话的。风鸣玉心如刀割,情知师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只好强制抑住自己的眼泪,听师傅吩咐后事。
  凌云凤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有聚就有散,咱们师徒缘份已尽,那也不用太过悲哀。我‘去’了之后,你去找金刀寨主,要是见得着于承珠的话,请她替我了一件未了之事,她知道的。还有,还有……”说至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风鸣玉连忙以本身真力,替师傅推血过宫。凌云凤慢慢张开眼睛,重又断断续续的说道:“还有,我希望你去天山一趟。不用马上就去,待你见了金刀寨主和于承珠之后再去。你见着师公,告诉他,我并没有怪他。他年纪还不算老,我们也没子嗣,要是他有合适的人,不妨再娶。最紧要的还有……请他教导他的天山派弟子,务须行侠仗义,不问国事是不对的。我们固然要有专心钻研武学的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他那样的资质,适合于做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的。我,我是怕他把徒弟教成像他那样不问外间世事的人。……”
  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意犹未尽,可是她已是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对丈夫的心事,永远也无法说得尽了。
  风鸣玉叫道:“师傅,师傅!”一探师傅的鼻息,早已是气绝了。风鸣玉也不由得晕了过去。
  三天之后,风鸣玉怀着无限的悲痛,离开这座她和师傅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荒林。 (32)

  在这三天之中,风鸣玉办妥一件事情,埋葬了她的师傅。让师傅的坟墓和她母亲的坟墓相邻。
  临走之前,她在师傅和母亲的坟前哭了一场。想不到师傅埋葬了她的母亲,如今又轮到她来埋葬师傅,在她们的坟前哭祭了。
  “但愿爹爹还在人间,妈妈,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找着爹爹。”坟前默祷之后,风鸣玉怀着一片既是悲痛又是迷茫的心情,开始踏进外边的世界。
  她的武功纵然不能说是业已大成,但和一般的武林人物相比,也可以说得是造诣颇高的了。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她却是一点也不熟悉,十分陌生。
  她希望找得着父亲,但这希望极是渺茫,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只能遵守师傅的吩咐,先去投奔金刀寨主。但金刀寨主现在何方,却又如何能够找得到知道的人打听呢?
  她走出荒林,甚至应该向那一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茫无目的的向北边走。
  她带了三天的干粮,走了两天,放眼望去,仍是茫茫的雪地,枯秃的寒林,没有碰上一个行人。
  第三天她正在荒林中行走,经过一座山坳的时候,忽见一个人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健步如飞,走上陡峭的山路。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是具有踏雪无痕的轻功!”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自言自语道:“一个老婆婆,要倚靠拐杖走路的老婆婆,恐怕不会是我所要寻找的人了。那小姑娘又是谁呢?不过,不过纵然不是,我也应该亲自去看一下。”
  风鸣玉不觉又是一怔,想道:“奇怪,这人说的莫非就是师傅和我?”原来她的师傅虽然是中年的妇人,但有时策杖走出荒林之时,为了怕人识破她的本来面目,乃是扮成老婆婆的。
  “我要找的是金刀寨主,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管他是不是要找我的师傅?那个姓邓的恶贼,不也是藉口找我的师傅却害了我的师傅吗?还是别要招惹这人的好!”她经过一次教训,打定了主意,在见着金刀寨主之前,什么人也不相信,于是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不让那少年瞧见。 (33)

  不知那少年是否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向上一望,刚好一只乌鸦飞过,少年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石子发出破空之声,直上蓝空,刚好打着乌鸦,把乌鸦打了下来。少年笑道:“我还道是有人藏在山上呢,原来是你这只扁毛畜牲。”加快脚步,转眼之间,已是走过风鸣玉藏身之处。
  风鸣玉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打落天上的飞鸟,百发百中,这个我也能够做到。不过像他这样从山坡下面打上来,劲力还是如此厉害,恐怕我还得再练三年,也不知能否有这功力。看来这少年的本领要比那姓邓的恶贼更是高强得多,幸亏我没有多管闲事。”她那知道,她躲避这个少年,却是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这少年过后,风鸣玉继向前行。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鸣玉心里暗暗叫苦,想道:“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找着人家,我的干粮可是只够今天用了。”
  她急于要找人家,在草原上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正在跑得兴起,忽听得马铃声响,草原上出现了一队骑着骆驼和骡马的队伍。原来正是那些每年两度要从塞外来到内地做买卖的哈萨克人。每隔半年他们都从风鸣玉所住的那座荒林经过,风鸣玉每年也必定要见着他们两次的。
  领队的哈萨克人族长“咦”了一声,说道:“那里来的这个小姑娘,跑得比羚羊还快!”说话之时风鸣玉已是跑到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酋长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姑娘,你有这样好的本事,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风鸣玉道:“这那里是什么本事,这是我走惯山路练出来的。”
  老酋长道:“汉人小姑娘,今年你为什么不在老地儿等我们,却老远的跑来这里?”
  风鸣玉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酋长道:“你不知道吗?走出这个草原,就是瓦剌人管辖的地方了。瓦剌人很凶暴的,你一个小姑娘要是碰上他们,可得当心给他们捉了。”随即笑道:“不过你跑得这样快,他们也未必捉得着你的。但总是小心为妙。”
  风鸣玉道:“多谢你老指点,我的阿嬷(祖母)死了,我想到雁门关外投奔亲戚。”
  老酋长道:“呀,可怜,可怜,从和阿嬷死了?” (34)

  风鸣玉眼圈一红,说道:“阿嬷死了,我无依无靠,只好离开原来的地方。”
  商队中另一个哈萨克人说道:“你要到雁门关去,这个方向可是走得不对。应该回过头去,向东面走。”
  风鸣玉道:“多谢指点,我想买点干粮。”
  老酋长道:“可怜的孩子,你要多少,尽管拿好了,别说一个买字。”
  风鸣玉知道哈萨克人的风俗,他若把你当作朋友,你推掉他送的东西乃是大不敬的事,于是也就不再客气,向老酋长道谢之后,拿了一包可供半个月食用的干粮。
  正在她要告辞的时候,老酋长忽地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说道:“你在雁门关外的亲戚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鸣玉道:“是一位姓周的伯伯,是家父的八拜之交,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
  老酋长道:“他是你的世伯,年纪想必不小吧?”
  风鸣玉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但想必也有四十多岁了。”
  老酋长道:“他有没有儿子?”
  风鸣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他为什么打听得这样仔细?不过他们哈萨克人也是受瓦剌鞑子欺侮的,该不会是和金刀寨主作对的吧?”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久已断绝音讯,我出生之后,也从没有见过这位伯伯。他的情形,我是一概不知。这次前去投亲,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老酋长沉吟半晌,说道:“昨天我们碰见一个汉人,他向我们打听一个人,不知是不是你们亲戚家里的人?”
  风鸣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汉人?他要打听的又是谁?”
  老酋长道:“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草原上跑得也是飞快,和你一样。”
  老酋长这么一说,风鸣玉不用再说,已经知道必然就是自己在两天之前曾经见到的那个少年了。
  老酋长继续说道:“他向我们打听,在这带地方,有没有汉人居住?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这一带数百里内没有人烟,莫说汉人,蒙古人也很少到这地方来的。不过在一座荒林里倒是住有两个女子,但恐怕不是他要找的人。” (35)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啊,你告诉他了?”
  老酋长好像觉得有点奇怪,说道:“我看那汉人也不像是个坏人。怎么,不能告诉他的吗?”
  风鸣玉道:“阿嬷脾气有点怪僻,或许是她离群独处惯了,她不喜有外人去打扰她的。”
  老酋长怔了一怔,说道:“许多老年人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的阿嬷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风鸣玉眼眶一红,说道:“不错。现在就是有外人跑到我们住的地方,她也是不会受到惊扰的了。”
  老酋长道:“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在那座荒林里居住的倒是两个女子,不过一个是老婆婆,一个是小姑娘。他听了很是失望。但他说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可惜你在路上没有和他碰上。”
  风鸣玉道:“他要找的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他。碰上也好,没碰上也好,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风鸣玉和这哈萨克商队分手之后,折回头续向东行,心里可是思疑不定:“这少年要找的人分明是我的师傅了,但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师傅残废那年,他不过十岁多一点,当然不会是师傅的朋友。他是谁呢?”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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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3 0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风鸣玉在路上思疑不定,那个少年也是和她一样,此际却是在荒林里思疑不定。
  他根据老酋长的指点,找到了那座荒林,在荒林里找到了凌云凤的坟墓。
  还有与凌云凤坟墓相邻的风鸣玉母亲的坟墓。
  一座旧坟,一座新坟,都有墓碑。旧坟的碑文是:“风夫人韩女侠紫香之墓”。新坟的碑文却只是“凌女侠云凤之墓”。
  少年先是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风夫人韩紫香,那不是风从龙、风大侠的妻子吗?想不到她竟然死在此地!死了也不知多少年了?”
  跟着则是有点迷惘:“为什么我的师娘墓碑没有刻上‘霍夫人’三字,难道她还不肯原谅我的师父?”
  这少年是凌云凤的丈夫霍天都最得意的一个弟子。(36)

  这少年名叫霍天云,但这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
  他本来姓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一个弃婴,天山脚下一个老猎人把他拾起抚养,还未满十岁,这个老猎人也死了。这个老猎人并没有给他起名字,平日只是用哈萨克话唤他作“弃儿”。老猎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可能是汉人。因为在老猎人拾获他的那天早上,曾经看见一个汉人孕妇从山脚经过,中午时分,他听得山坡的矮木丛中有婴儿啼喊,这就发现了他。他的身体给一匹红绫裹住,但【32:原文有错,应为他】的母亲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信物。
  老猎人是霍天都的朋友,老猎人去世之后,霍天都将他收为义子。他这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叫做霍天云。
  这个名字,乍听起来,倒像是霍天都的兄弟。但却是霍天都特地给义子取的名字。是从“霍天都”和“凌云凤”这两个名字当中,抽出一个字来拼凑成的。
  霍天都十分思念他的妻子,他没有亲生儿子,自从收养了这个孤儿之后,他是把霍天云视同己出的。每天看到了他,也就想起自己的妻子。
  十年过去,霍天云练成了一身本领。在天山派一众弟子之中,他的年纪最轻,但也以他的本领最好。
  霍天都把给他“命名”的用意告诉了他。他知道了义父和义母分手的故事,十分替义父难过。他也在思念着这位他从未见过面的义母兼师娘。
  凌云凤在雁门关外失踪的消息,这一年春天才传到天山。屈指算来,已经是她“失踪”之后的第九年了。
  霍天都听得这个消息,自是寝食难安。但他新创天山一派,急切间难以抽身,而且他也怕找到了凌云凤,凌云凤也未必就肯原谅他。
  霍天云自告奋勇,愿意替师父去找师娘。
  霍天都一想不错:“云凤还未知道我们有了这个孩子,她见了他应该是很高兴的。有些我不方便和她说的话,这孩子也可以告诉她。让她知道我对她思念之深。”
  他本来吩咐霍天云先去谒见金刀寨主,但霍天云找不着金刀寨主,几经打听,历尽艰难,方始巧遇那帮哈萨克人,得到一点线索,跑来这座荒林。(37)

  但在荒林里他只找到了这两座坟墓。
  霍天云仔细一看,师娘的坟墓泥土未干,看来是只不过造了几天的新坟。
  霍天云拜倒师娘墓前,不由得深深的为他师父难过了。
  “唉,要是我早来几天就好了。现在,师父心里的说话,我是一句也无法告诉师娘的了。师娘要是能够知道丈夫对她的情意,她纵然不能不死,也会死得瞑目。不至于仍然怪我师父。”
  他不知道,他的师娘早已原谅他的师父了,石碑上之所以没有刻上“霍夫人”三字,是她要风鸣玉这样做的,在这世界上,她是最了解霍天都的人,既然分手了十年,在她的想法,也就不必担这“虚名”了。
  霍天云抹干了眼泪,心里想道:“风从龙夫妻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于是在风鸣玉母亲的墓前也磕了三个响头。再又想道:“这是什么缘故呢?风夫人的坟墓会跟我师娘的坟墓并排葬在一起?”
  募地他想起了那个哈萨克老酋长告诉他的事情,暗自想道:“那老酋长说有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姑娘住在这座林中,但现在我只找到两座坟墓。看来他说的那个老婆婆恐怕就是我的师娘了,虽然我的师娘年纪和师父相差,应该还是属于中年,但她在荒林里过了十年,颜容憔悴,看起来像个老婆婆也并不稀奇。不过,那个小姑娘却又是谁呢?”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再一次看了看“风夫人韩紫香女侠之墓”的墓碑,顿时瞿然一省:“这小姑娘是不是风大侠的女儿呢?十九恐怕是了!她陪伴师娘,和师娘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或许就像我和师父一样吧?”
  “即使风大侠夫妻和我的师娘毫无关系,我知道他们有这孤女,我也应该去寻找她,等待我将来知道金刀寨主下落之时,好托金刀寨主将她抚养成人。何况我如今已经知道她是唯一在这荒林时陪伴过师娘的人,我更应该找到她,也可多知道些师娘晚年的事情。”
  霍天云猜得不错,不过只有一样是猜错了,他以为风鸣玉是个“小姑娘”,却不知道风鸣玉已经是满了十六岁的,可以说得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38)

  日影西斜,天色已是渐过黄昏。霍天云正在要离开,忽听得树林里沙沙作响,听得出是有人正在分枝拂叶,向着他这一方走来。而且是两个人。
  霍天云躲到坟墓后面,伏地听声,只听得一个人说道:“凌云凤不是好惹的人物,即使她真的藏在这座荒林,和咱们也不相干,何必去招惹她?”
  另一个人笑道:“黑道上鼎鼎大名的铁拐李三,怎的胆子这么小了?”
  那“铁拐李三”说道:“邵大哥,假如我是胆小的话,我也不敢讨这差使,和你一起到金刀寨主那里去卧底了。我只是觉得咱们既有这样重要的差事要咱们去办,何必还要多管闲事?”
  “卧底”即是隐藏在敌方做暗探的意思。霍天云偷听了他们的说话,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要往金刀寨主那里作奸细的,天幸碰在我的手上,我可不能放过他们!不过,却不知他们何以又要找我的师娘生事,且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便听得那“邵大哥”说道:“凌云凤是霍天都的妻子,霍天都近年不理外事,且不管他。但你可知道凌云凤也是金刀寨主的一条臂膀么?假如她不重要,总管大人也不会差遣邓七哥去打探她的下落了。”
  “铁拐李三”道:“我知道。不过正因为他是霍天都的妻子,听说他们夫妻的本领是差不多的。邓七哥去了这许久也没消息回来,说不定反而是给她杀了。我觉得咱们犯不着招惹她。”
  “邵大哥”哈哈笑道:“我告诉你,你就不用害怕了。不错,十年前凌云凤的本领确实是不在她丈夫之下,但现在嘛,莫说这婆娘抵敌不过咱们两个,恐怕一个普通的人,也可以将她制服!”
  “铁拐李三”半信半疑,说道:“难道她的武功消失了吗?”
  “邵大哥”道:“不错。这十年来我虽然没有碰见过她,但我敢断定,十九如此!”
  “铁拐李三”道:“你何所见而云然?”
  “邵大哥”道:“你是新近来的,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十年前,凌云凤就在这附近一带和咱们东厂的十八名高手碰上,那一仗咱们十八个人死了十七个,但也还有一个是在重伤之后仍然逃脱的,据他说——”(39)

  “铁拐李三”连忙问道:“他说怎样?”
  “邵大哥”道:“他说,那次他们虽然差不多全军尽没,但凌云凤这贼婆娘也中了金老二的一枚毒针【毒钉】。”
  “铁拐李三”道:“你说的这个金老二,是不是安徽金家堡金建材的弟弟?”“邵大哥”道:“不错。”
  “铁拐李三”道:“金家的喂毒暗器,足以和四川唐家的暗器比美。想来也够这贼婆娘受了。”
  “邵大哥”道:“是呀。所以我料这贼婆娘纵然不死,也必定成了废人!”
  “铁拐李三”道:“但邓大哥奉命去打听她的下落,却何以一直不见有消息回来?”
  “邵大哥”笑道:“他找不着这贼婆娘不是更好吗?俗语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叫他没有咱们这样好的运气,恰巧就碰上了知道这个贼婆娘下落的人。”
  “铁拐李三”道:“但据我所知,凌云凤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怎的会变成了老婆婆?还有那个陪着她的小姑娘又是谁呢?”
  “邵大哥”哈哈笑道:“改容易貌之术在黑道中不是很普通的么,你不许那贼婆娘也会?至于那小姑娘是什么人,咱们更不用理会她了。难道你和我还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铁拐李三”顾忌之心尽去,跟着也笑起来道:“好,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好运道,好叫咱们立了这个功劳,再到金刀寨主那儿又立一个更大的功劳!”
  霍天云躲在坟墓后面,偷听了这两个人的说话,心中已是捉摸到一个大概:“原来我的师娘是东厂的卫士害死的,东厂的总管不知她死了没有,故此要派人查探。这两个人知道这椿事情,但却另有任务。他们不知是向什么人打听到师娘的消息,才特地跑到这座荒林来搜查的。哼,好,好得很!他们自以为是碰上了好运道,我正可以拿他们来试试我学成的功夫,我要叫他们是碰上了煞星!”
  心念未已,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他藏身之处,看见了那两座坟墓了。
  “邵大哥”哈哈笑道:“你看见没有,凌云凤这贼婆娘原来已经死啦!
(40)

  “铁拐李三”说道:“这贼婆娘已经死了,咱们的功劳就立不成啦!”
  “邵大哥”笑道:“咱们得到这个确实的消息,不也是一件功劳吗?最少禀报给总管大人知道,就可以让他安心睡觉啦。今后也不必虚耗人力,去找这贼婆娘了。”
  “铁拐李三”道:“咱们拿些什么东西回去,作为凭证?”
  “邵大哥”道:“把这墓碑拿回去吧。”
  “铁拐李三”说道:“对,咱们索性掘她的坟,将她化骨扬灰!”
  话犹未了,忽地听得一个冷峻之极的声音说道:“好,最好你们挖两个坑!”
  霍天云突然从坟墓后面长身而起,把这两人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铁拐李三”问道。
  “挖两个坑做什么?”“邵大哥”问道。
  “我是勾魂使者,你们自己挖坑,自己埋葬自己吧。否则我可没有功夫替你们造坟,你们只能变为荒野里的野鬼孤魂啦!”
  “好小子,胆敢拿我们消遣!且看是谁要谁的命?”铁拐李三呼的一拐就打过去。
  “邵大哥”看见霍天云年纪轻轻,尚自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这疯小子和凌云凤想必有些关系,三哥,你别把他一拐打死!”
  那知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铁拐李三的铁拐飞上半空,拿着铁拐的那只右手的五根指只剩下了小指和拇指。原来他是给霍天云以迅捷无比的剑法沿着铁拐向上削去,一剑削掉了他的三根指头。铁拐李三痛得晕倒地上。
  “邵大哥”吓得魂飞魄散,叫道:“我可不有想要你的性命,你,你,你饶了我吧!”
  “你不要我的性命我要你的性命!谁叫你要挖我师娘的坟?”霍天云插剑归鞘,倏地跃动起一丈多高,就向这姓邵的扑下。
  这姓邵的本领比铁拐李三要高明一些,临危之际,反手一拿,使的居然是颇为了得的大擒拿手法。
  可是他却怎能和霍天云相比,他没抓着霍天云,却给霍天云先抓着他的肩头了。
  “你动一动我就抓碎你的琵琶骨!”霍天云喝道。(41)

  那姓邵的如奉纶音,果然动也不敢一动,只是不绝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霍天云道:“你想活命,快说实话。”
  那“邵大哥”心不迭的答应:“是。好汉要知道什么?”
  霍天云道:“你们二人,是不是奉了东厂总管之命,要到金刀寨主那里去做奸细的?”
  那姓邵的道:“我们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己。”
  霍天云道:“你不必忙着解释,我想知道,你们奉命去作奸细,却怎知道金刀寨主会相信你们?”
  那姓邵的道:“是这样的,石惊涛【证明前文连载<不惊涛>有误】有个把弟,叫做铁如冰,他和金刀寨主周山民也是相当熟悉的朋友。”
  霍天云道:“且慢,你说的石惊涛可是南五省义军领袖的那位石老英雄?”
  那姓邵的道:“正是。我们就是因为这姓铁的身份,才想到要利用他的。”
  霍天云道:“怎样利用?”
  那姓邵的略一迟疑,霍天云手腕加一把劲,捏得他的琵琶骨格格作响。这人痛苦难熬,心里想道:“我身上的文书给他找了出来,他也会知道实情。不如实话实说,或许还可保存性命。”当下说道:“是这样的。铁如冰给我们抓着,关进天牢。最初他很倔强,不肯投降。后来过了半年,我们的总管大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笼络了他,他愿意听我们的话。总管大人叫他写了一封介绍信,介绍我们到周山民那里去。料想周山民见了他的亲笔书信,一定不会怀疑。”
  霍天云搜出那封书信,把它藏好,心里想道:“师父也曾和我说过,铁如冰是条好汉。不料他竟会变节投降,但也幸亏我已得知这件事情,否则祸患更大。”于是再问:“金刀寨主现在何处,你们当然是知道的了?”
  那姓邵的道:“我们早已打听到了。他们是藏匿在深山之中,那个地方叫做潜龙谷。”
  霍天云道:“你画一张地图给我。”撕下他的一幅衣衫,找来一块赭红色的石头,将石头磨尖,叫他当作笔用。这姓邵的当然不敢不从,很快的就画好了地图。(42)

  霍天云道:“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个人,风大侠风从龙你可知道?”
  那姓邵的道:“知道。但没见过。”
  霍天云道:“他们夫妻,是不是也给你们东厂的人害了?”
  那姓邵的道:“这个,这个我也知道得不大清楚。”
  霍天云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那姓邵的道:“据那生还的人说,在他逃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妇人从山上跑下来,当时凌云凤已中毒针,她是来救凌云凤的。但那人忙于逃命,以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现在,现在——”说至此处,目光盯着韩紫香那座坟墓。
  霍天云道:“现在你才知道风夫人已经死了,对么?”
  那姓邵的低下了头,说道:“不错。当时我们是曾经怀疑那个妇人是风从龙的妻子,但却不知她是死了。”
  霍天云道:“那么风大侠呢?”
  那姓邵的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是我们的副都尉赵元化和瓦剌的巴图鲁速兀联手去缉拿他们夫妻的。”
  霍天云气往上涌,说道:“瓦剌是中国的敌人,为什么你们反而和它联手?”
  那姓邵的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总管大人的决策。听说风从龙和我们的总管大人作对,而瓦剌也因为他要去助金刀寨主,故而必欲得他才甘心。”
  霍天云捏得拳头的关节格格作响,怒声说道:“不抗外敌,反害义士,真是可恨!”那姓邵的浑身颤抖,不敢作声。
  霍天云气过之后,说道:“既然是你们的副都尉亲自去捉他们夫妻,那有不知道消息之理?”
  那姓邵的道:“副都尉赵元化并没回来!也不知他是失了踪还是已给风从龙杀死?或者两个同归于尽?”
  霍天云道:“瓦剌那边也没消息来么?”
  那姓邵的道:“和瓦剌暗通消息,是我们的总管大人亲自掌握的。他不说,我可不敢打听机密。”
  霍天云想起一事,说道:“风从龙是不是有个女儿?”(43)

  那姓邵的道:“没听说过。”要知十年前风从龙的女儿不过七岁,当然不会有人提起她来。
  “铁拐李三”给霍天云削掉三根指头,晕倒地上,此时刚好悠悠醒转。迷糊中隐约听得“风从龙”三字,不觉又是一惊,募地跳起。用力太猛,“咕咚”一声,又跌了个四脚朝天。
  霍天云见他神色有异,踏着他的胸口问道:“你知道风从龙?”
  那姓邵的瞿然一省,说道:“对,你问他吧。或许他会知道。他从前在黑道混的时候,曾经有一次碰见过风从龙夫妻。”
  “铁拐李三”说道:“他们害死风从龙夫妻可不关我的事,我碰上他们夫妻,那是远在我进东厂之前,那次我们劫掠客商,给风大侠碰上,幸亏他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我是丝毫也不敢记仇的。”十年前东厂派人追杀风从夫妻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如今他见着风夫人的坟墓,只道风从龙亦已死了,是以霍天云要来查究谁人害死他们夫妻。
  霍天云冷笑道:“晾你也没本事害死风大侠,我只想问你,你是否知道他有个女儿?”
  “铁拐李三”一听原来问的是这种“小事”,放下了心,说道:“这个我倒知道。风大侠是有一个女儿。那次我碰上他们夫妻的时候,风夫人就是抱着她的女儿的。那小女婴还不会说话,可大胆得很,在刀光剑影之中,居然没哭没喊!”
  霍天云问清楚后,心里想道:“那小姑娘一定是风大侠的孤女了,只不知她现在何方,但我可是非找到她不可!”
  那姓邵的见他业已收起地图,连忙说道:“我们知道的都已知说,好汉可以饶了我们吧?”
  霍天云道:“死罪免了,活罪难饶!”双掌一落,一掌拍在姓邵的肩头,一掌拍在“铁拐李三”的肩头,把他们的琵琶骨拍碎,邵李二人登时又痛得晕了过去。
  霍天云废了他们的武功,走出荒林,心里想道:“师娘的恶耗,我还是暂时不要回山告诉师父,免他伤心。当务之急,第一是要去把东厂的奸谋告诉金刀寨主,第二是去找风大侠的女儿。见了金刀寨主,后一件事情也可以请他帮忙了。”
  他可不知风鸣玉此际也正是去找金刀寨主。(44)


第一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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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完

第二回 误投罗网

  1. 巡逻头目似乎不太正派(45)
  2. 去见金刀寨主
  3. “金刀寨主”的铁袖功
  4. 心中欢喜佯作悲伤
  5. 地图的来历
  6. 把密函交给“金刀寨主”
  7. 奉上香茶
  8. 霍天云同日来到
  9. 疑心顿起
  10. 盘问口供探出真相(54)
  11. 得来全不费功夫
  12. 又发现一个武功高强的怪客
  13.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14. 戳破画皮
  15. 脱出险境
  16. 叫风鸣玉别理霍天云
  17. 带风鸣玉去见金刀寨主
  18. 内疚于心
  19. 突出重围
  20. 去找金刀寨主
  21. 贼喊捉贼
  22. 对手似乎是个女子
  23. 见着了金刀寨主
  24. 金刀寨主的女儿
  25. 风鸣玉没有来过
  26. 武林天骄的嫡系传人
  27. 二百年前的武学大师(71)
  28. 找不着风鸣玉
  29. 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
  30. 更增内疚
  31. 说出霍天云的来历
  32. “我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33. 要对付我的师兄?
  34. 邪门工夫雷神掌
  35. 舍命保护风鸣玉
  36. 武林异宝暖玉箫
  37. 比拼内功(81)
  38. 风鸣玉的及时醒转
  39. 为上官英杰守护
  40. 杀死饿狼
  41. 狼群来了
  42. 给风鸣玉说故事
  43. 原来是师傅的故事
  44. “不许你再来吹箫!”
  45. 击掌立誓
  46. “你还记得誓言吗?”
  47. 作个公平赌赛(91)
  48. 天山绝顶的雪莲
  49. 檀玄峻有备而发
  50. 高山上呼吸困难
  51. 天有不测之风云
  52. 高山雪崩
  53. “故事还没有说完!”
  54. 要霍天都遭受报应
  55. 上官英杰的身世
  56. 炫技收徒
  57. 在父亲灵前立誓(101)
  58. 仇人有子 大为高兴
  59. 要上官英杰杀霍天都
  60. 柴火快烧完了
  61. 几乎杀错了人!
  62. 和西门羽联手
  63. 和盘托出
  64. 突然出现一队骑兵
  65. 杀父仇人
  66. 奋战突围
  67. 杀出重围(111)
  68. 临别依依
  69. 行踪被敌骑发现
  70. 午夜山中逢怪客
  71. 没上西门羽的当
  72. 露出了狰狞面目
  73. 打不过就要跑
  74. 乌云盖月出现生机
  75. 躲进古庙
  76. 忽然来了一个少女(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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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鸣玉拿了那个姓邵汉子给她的地图按图索骥,这天来到了那座山头。据那汉子所说,金刀寨主的部下分散几座山头,但他的“总舵”却是在这座山中一个外人难以寻觅的山谷的。
  果然她在上山之后,就碰到了两个巡逻的头目。
  可是这两个头目,却似乎不大像是正派的人。
  风鸣玉发现他们的时候,她在山坡上走,那两个人在山上的树林中探出头来,距离远在百步开外。
  风鸣玉正想出声,却先听得他们在树林里的窃窃私语。
  风鸣玉自小就练内功,耳聪目明,远非常人可比。用不着伏地听声,就可以听得见他们的私语。
  “咦,你瞧,那边来了一个标致的姑娘!”其中一个说道。他以为风鸣玉还没有看见他们。
  “奇怪,这地方是连勇健的猎人都不敢到的,怎的会有这个娇柔的少女走来?”另一个道。
  “管她是什么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平日连母牛般的丑妇都难遇到,我都馋得慌。难得有这样漂亮标致的小姑娘自己走来,到口的馒头你舍得不吞?”
  风鸣玉自小跟随父母,七岁之后更和师傅相依为命,居住荒林,和外间隔绝,那曾听过这种市井之言。
  为什么这两个人连丑妇都没见过就会“馋”得发慌?什么又叫做“到了口的馒头”?她都不懂。
  不过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一定不是好话。
  风鸣玉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拔剑出鞘,随手一挥,把挡在她面前的一枝横伸出来的老松枝劈断。这枝树枝虽然不算很粗,也有壮汉的手臂粗大。老松的树枝最为坚韧,平时不用利斧来劈,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劈断的。
  那两个人听见风鸣玉的咳嗽声,看见她的这个动作,知道风鸣玉已经发现他们了。但他们还以为在那么远的地方,风鸣玉该不会听到他们的耳语。
  “你瞧见没有,这小姑娘似乎还很有点本领呢。”后面那人说道。(45)

  前面那人说道:“当然,敢于来到咱们这里的岂能没有一点来历?你可不能见人家长得标致,就昏了头。先问明白她的来历再说吧。”
  风鸣玉忍住怒气,心里想道:“金刀寨主那么多手下,其中良莠不齐,也是有的。我只当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给他们一点面子吧。要紧的事是我得见到金刀寨主,何必和他们生气?”
  那两个人已经走出树林,于是风鸣玉便即迎上前去,说道:“请问两位大哥,你们可是金刀寨主的部下?”
  前面那汉子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找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不错!”
  后面那汉子连忙偷偷的拉一拉伙伴的衣襟,说道:“我们正是金刀寨主的手下。你是谁,找他何事?”
  风鸣玉道:“我叫风鸣玉,我的父亲和我的师傅和贵寨寨主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这次我是奉了师傅之命,有要紧的事情要来禀告金刀寨主的。”
  “令尊高姓大名?令师又是哪位前辈?”其中一个汉子问道。
  “见了金刀寨主,我自然会告诉他的。两位若是肯相信我,就请带我去谒见贵寨寨主吧。”风鸣玉上过一次奸细的当,倒是老练了些,不敢便即和盘托出,坚持要见了金刀寨主才说。
  后面那汉子生怕再问就要引起她的疑心,连忙说道:“原来姑娘和我们的寨主乃是世交,失敬了!请跟我们来吧。”
  两人前头带路,走过崎岖曲折的山道,进入一个两峰夹峙的山谷。风鸣玉心里想道:“这地方如此隐蔽,要是没有他们带路,只怕我虽有地图,也是不能找得到呢。”她细看地形,和业已牢记心中的那张地图比对,觉得完全相符,放下了心。
  走了一会,看见许多木棚,中间有一座砖石建筑的屋子。那两个头目道:“这便是我们寨主的总舵了。请你稍候一会,容我们进去禀告。”
  当风鸣玉走到去“总舵”之时,有三三五五的汉子,从各个木棚中走出来看她。风鸣玉隐约听得里面有人问那两个头目:“你们好大胆子,跑到哪里已抢了这个漂亮的雌儿回来!”(46)

  那头目道:“噤声,她是来找金刀寨主的!”
  风鸣玉隐约听得有人说道:“什么,来这里找金刀寨主?”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风鸣玉不觉起了一点疑心,但随即想道:“我一个单身女子,跑到他们这个秘密所在,而且还是要找他们的寨主,也怪不得他们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汉子和那两个头目出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敝寨主请姑娘进去。”陪她走到门前,说道:“风姑娘来了。风姑娘,你自己进去吧。”说罢便即退下。
  风鸣玉走进这间密室,看见房间里只有一个中年大汉,见她进来,立即站起身迎接,说道:“我就是周山民,听说你有要紧的事情找我,是么?请坐下来细说吧。”
  这汉子面肉横生,相貌颇为凶恶,和风鸣玉想像中的“金刀寨主”完全不同。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不过她想人的好坏不能凭相貌判断,是以虽然对“金刀寨主”的相貌有点意外之感,但仍是禁不住心中的激动,就好似见到亲人一样。
  心情激动之下,风鸣玉不觉泪流满面,便跪下去磕头,说道:“周叔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十年前我的父亲就想和我来找你的!”
  “金刀寨主”道:“不敢当,风姑娘,你为何行此大礼?”笼手袖中,双袖一卷,托着她的双臂,便要将她扶起。
  风鸣玉只觉有股大力要把她牵引起来,心里想道:“金刀寨主果然名不虚传,内力的深厚,远远非我所比。”但她仍然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金刀寨主”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姑娘看来不过十五岁,竟有如此内功造诣,实是不可小觑。”原来他以“铁袖功”来扶风鸣玉,乃是想试试她的功力的。虽然用袖子替代手臂,力道要打折扣,但扶不起来,亦已令得这个汉子颇为高兴。他不用手去扶,除了要显出本身的功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金刀寨主”,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须得端出庄重长者的身份。
  风鸣玉见他说话颇为和气,举止也很庄重,对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说道:“你是我的父执,我就如同我的侄女一般,请寨主不要客气。”(47)


更正:日前【即45期】所定“风鸣玉拿了那个姓邵汉子给出她的地图”应改为“从那姓邓汉子身上搜来的地图。”此事后文自有交待。

  那自称是“金刀寨主”的汉子已经猜着几分,故作不知,问风鸣玉道:“令尊是哪一位?”
  风鸣玉说出父亲的名字,“金刀寨主”虽然早已猜着,仍是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果然是我的风大哥的女儿!令尊呢,他何以不来?现在何处?”
  风鸣玉抹去满面泪痕,哽咽说道:“家父不幸,十年前他和母亲带了我来投奔寨主,路上遭遇强敌围攻,生死不明。我的母亲则是不幸死了!”
  “金刀寨主”心里越发欢喜,想道:“你的父母若还在世,我还有几分忌惮。如今你可得由我任意摆布了!”
  他心中欢喜,脸上却是一副惊骇欲绝的神色,颓然倒在椅上,半晌涩声叫道:“风大哥,风大嫂,你们夫妻的侠名,天下谁不钦敬?怎想得到你们竟会遭遇如此不幸之事,老天爷真是太不公道了!”
  他这“痛不欲生”的样子装得像极了,弄得风鸣玉反而要安慰他道:“周叔叔,家母是死者已矣,幸好我还能够找得着你,请你也别太伤心了。周叔叔,今后我只能依靠你啦。”
  “金刀寨主”说道:“对,死者已矣,生者可还得咱们尽力。但愿令尊吉人天相,还在世间。你在我这里,可以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住下来。我一定替你找寻父亲。”心里则在想道:“风从龙十年不知消息,那里还能尚在人间。”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侄女,这十年来你在那里,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风鸣玉道:“我正要告诉叔叔,这次我是奉了师傅的遗命来的。”
  “金刀寨主”又是佯作一惊,说道:“遗命?令师也去世了么?她是那位前辈?”
  风鸣玉道:“家师姓凌,讳云凤。”
  “金刀寨主”又一次装作十分悲痛的模样,说道:“原来是霍夫人。他们夫妻都是我的好友。想不到霍夫人也去世了。但你的师傅却怎的能够知道我在这里?”
  风鸣玉道:“她并不知道。只是她的遗命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找到。”
  “金刀寨主”颇为诧异,说道:“那么这次你是初次出道的了?却何以就能如此顺利的打听得到我在这里?”(48)

  风鸣玉道:“有一个姓邓的家伙,冒充你的手下,来骗我们师徒!”
  “金刀寨主”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这姓邓的家伙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风鸣玉告诉了他,“金刀寨主”更是吃惊,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他是绿林败类,后来投入东厂,充当朝廷鹰爪的坏东西。你们师徒没上他的当吧?”
  风鸣玉悲愤之极,说道:“我师傅识破了他,但我却上他的当了!就是他害死我的师傅的!”
  “金刀寨主”道:“你先别哭,这件事关系很大,你静下来,慢慢的说。”
  风鸣玉简单的叙述了当日的经过,“金刀寨主”急不及待的连忙问道:“这姓邓的家伙后来怎样?”
  风鸣玉道:“他中了我师傅的毒针【毒钉】,这毒针【毒钉】是十年前他和另一伙人用来暗算我的师傅的。后来他和我打了一架,我险些打不过他,好在他自己毒发身亡。”
  “金刀寨主”道:“在他断气之前,你可曾问出他的什么口供?”
  风鸣玉道:“当时我的师傅亦已命在垂危,我无暇去理会他了。”
  “金刀寨主”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想道:“幸亏她没有从邓七口中得到什么秘密。”于是问道:“你提起这件事情,莫非你知道来到这里找我,是和这姓邓的家伙有关?”
  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埋葬师傅之后,本拟掘个土坑,将这家伙也埋了的。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张地图。”
  “金刀寨主”不禁又是大为紧张,说道:“地图?什么地图?”
  风鸣玉道:“你这里的地图。”
  “金刀寨主”佯作一惊,说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隐藏之所?但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这张地图就是我的总舵呢?是否地图上另有说明。”
  风鸣玉道:“在他身上还有一封信……”
  “金刀寨主”这次可是又再真的吃惊了,忙问:“什么人给他的信?”
  风鸣玉道:“不知道。上款下款都没署名。信中只是写了寥寥几句。”
  “金刀寨主”道:“这封信你毁掉没有?”(49)

  风鸣玉道:“信在这里,周叔叔请看。”
  “金刀寨主”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拆开来看之时,不觉手指微微颤抖。风鸣玉也察觉到了,不过心里却在想道:“这姓邓的家伙冒充他的手下,还想跑到这里来侦察他,怪不得他要气恼。”
  “金刀寨主”匆匆看了一遍,放下了心,却装作大怒的拍案骂道:“岂有此理,这姓邓的家伙竟敢冒充我的手下,还要勾结东厂的人来暗算我;真是死有余辜!假如不是你杀了他,我也非得把他找来,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风鸣玉只道自己所料不差,金刀寨主果然是为此气恼,便道:“信上说的那两个人还没出现,恐怕迟早要来。东厂的人已经知道叔叔总舵所在,叔叔也恐怕要更加小心防备才好。”
  “金刀寨主”说道:“侄女所见甚是,我当然要更加提防!”
  原来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是欲知金刀寨主所在,可到图上地方。到了这个地方,将来可以和“邵大”和“李三”联络。
  风鸣玉看了这封无头无尾的信,只道图上这个地方就是金刀寨主的总舵。“邵大”和“李三”则是要来此处“卧底”的。她那知道,她这么猜想刚好是适得其反,完全猜错了。
  金刀寨主说道:“这封信你留下来给我吧。”将信藏好,接着笑道:“我只顾和你说话,却忘了招待你了。待我吩咐他们给你摆接风酒。你想必也已饿了吧?”
  风鸣玉道:“叔叔不必客气,我带有干粮,干粮都未吃完呢。我并不饿。”其时天色未晚,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
  金刀寨主笑道:“饭总是要吃的。你不饿也必渴了。你看我多糊涂,你来了这许久,茶水也没给你一杯。”
  当下唤人进来,来的是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体态颇是妖娆,说话也不庄重,一进来就笑道:“啊,这么美貌的姑娘,她是谁呀?”
  “金刀寨主”瞪她一眼,说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她是我的侄女,风从龙风大侠的女儿,快去拿些香茶进来奉客!”说到“香茶”二字,特别提高声调。
  那丫环伸了伸舌头,说道:“啊,原来是风大侠的女儿,请恕小婢无知,你别见怪。”(50)

  丫环退下之后,“金刀寨主”似乎显得有点尴尬,说道:“我对待下人一向随和,把她们惯得都没规矩了。贤侄女,你以后可得帮忙我多多管教她们。”
  风鸣玉勉强笑道:“我在荒林里长大,自己也是个野丫头,那懂得什么规矩?”
  不知是否为了这个丫环的原故,风鸣玉对“金刀寨主”的好感突然减了几分,暗自想道:“他的手下怎的都好像有点不大正派?再说他是义军的领袖,对部下和蔼可亲,还可以说是美德,但却为何要丫环服侍?”她自小是苦惯了的,实在看得不大顺眼。
  忽地她又想起师傅临终的告诫:不可轻易相信别人,提防上坏人的当。不知不觉的就跟着想道:“怎的这个金刀寨主,和我想像的周叔叔完全不同。不过,我看不惯的都是一些小节,周叔叔能够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当然不会是个坏人的。”
  心念未已,那个丫环已经端了一个金漆的茶盘过来,一个茶壶,两只杯子。但她只给风鸣玉斟了满满的一杯,却将空杯摆在金刀寨主面前。
  “金刀寨主”说道:“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乘热喝最好。”
  风鸣玉提起茶壶,说道:“不错,气味是很清香,周叔叔,你怎么不喝?”一面说话,一面就要给“金刀寨主”斟茶。
  她是出于礼貌,却把“金刀寨主”吓得暗暗吃了一惊,瞪了那丫环一眼,连忙抢了风鸣玉手中的茶壶,说道:“贤侄女不必客气,我自己会斟。你不知道,我一向不惯要人服侍的。这个丫环是你婶婶带过来的,我一向把她当作养女看待。”
  那丫环这才省觉,连忙说道:“是呀,你的叔叔脾气很怪,装饭斟茶之类的事情本来是我们婢女应该做的,他都不让我们去做。”
  假如风鸣玉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听就可知道这丫环的解释乃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但在她纯洁的心里却那里会想得到人心会有如此险诈,反而想道:“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了周叔叔了。原来并不是他非要丫环服侍不可。”
  “金刀寨主”恐怕那丫环说多错多【32:香港式粤语】,挥一挥手,说道:“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了,你回去吧。叫厨子准备今晚的接风酒。”(51)

  丫环应了一声“是”字,躬身退下,随手掩上房门。
  “金刀寨主”说道:“贤侄女,别客气,请喝茶。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要趁热喝才好。”
  风鸣玉道:“周叔叔,怎的在你们这里荒山里也有这样好的茶叶出产,我在荒山林里过了将近十年,每天喝的只是清水,想找一片野生的茶叶都找不到。都几乎忘了小时候喝过的茶是什么味道了。”
  她这一问实是出于心中的好奇,“金刀寨主”听了,却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只道她已经起了疑心,连忙说道:“这是朋友从南边带来给我的,他知道我平生没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喝好茶。”一面说,一面赶快的给自己斟满一杯,说道:“大家喝吧,不喝就要凉了。”一抖衣袖,把茶杯端起,立即一饮而尽,好像是给客人敬酒似的,反转杯底,笑道:“待会儿咱们再喝酒,现在先以茶代酒,替你接风。干杯!”他以袖掩杯,暗中已经吞下一颗解药。风鸣玉把这“金刀寨主”当作亲人,丝毫也没提防之意,根本就没发觉。
  于是风鸣玉跟着也就端起茶杯,还未喝进口中,已是觉得一缕清香,扑入鼻观。风鸣玉舍不得就喝,凑近唇边,闻了又闻,嗅那清香的气味。
  “金刀寨主”见她没有喝茶,心里好生焦急,但她已把茶杯凑近嘴唇,可又不便催促她喝,以免露出破绽。
  风鸣玉笑道:“这茶真香,我真有点舍不得喝。”
  “金刀寨主”忙道:“你尽管喝,多着呢!”
  风鸣玉笑道:“好,难得有这好茶,今天我可要喝个饱了。”“金刀寨主”见她肯喝,这才放下了心。
  风鸣玉举起茶杯,正要喝茶,不知怎的,忽觉脑袋有点晕眩之感。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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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7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霍天云拿了那个“邵大哥”所画的地图,恰好是和风鸣玉同一天来到这个“金刀寨主”所在的山谷。不过风鸣玉比他先到两个时辰。
  不过霍天云却要比风鸣玉谨慎得多,他并没有立即踏进山谷,而是先在高处了望下面的情形。
  他发现有一队人在山谷中一块草地上聚集。(52)

  当中一人,似是头领模样,站在石台上和那些人说话。说的什么,距离太远,霍天云可听不见。
  过了一会,那一队人三三五五的散开,好像是分向四方巡逻。
  霍天云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看这模样,莫非是他们得到什么敌情,故而要加强警戒。但我一路前来,可并没有发现人马。莫说不见有瓦剌的官兵,连深山的猎人,也只碰见过两个。”
  他比风鸣玉谨慎得多,心有所疑,便不现出身形,藏在高达人头的茅草丛中,悄悄溜下山坡。
  忽听得下面有两个人说话:
  “听说那女娃子竟然是来咱们这里找金刀寨主的,你知道么?哈哈,哈哈!”
  “早知道了。若不是为了这椿意想不到的事情,咱们那里用得着出这苦差?寒风刺骨,咱们却要巡逻。”
  “那也怪不得寨主小心,那女娃儿敢于单独来此,难保她没有后援。”
  “你知道那女娃儿是什么人吗?”
  “她的来头可大了。我告诉你不妨,你可不能泄漏出去。”
  “当然,我保证守口如瓶!”
  那人也不知是否故作神秘,笑道:“附耳过来。”他们的耳语,霍天云又听不见了。
  虽然听不见,霍天云已是不禁疑心大起。
  “难道在这里的不是金刀寨主?不然有人来找有何可笑?”
  疑心起后,霍天云又再想道:“这地图是那个姓邵的家伙给我的,当时我已经搜出他的密函,对他的身份,他不能不说真话。但这张地图,他却是可以造假的呀!”想至此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霍天云呀霍天云,你未免太不小心了。初次出道,就几乎上了人家的大当!”“但那‘女娃儿’是谁呢?我可不能不查个明白!”
  心念未已,那两个人走上山坡,来到霍天云身边来了。
  霍天云从乱草丛中一跃而出,以迅捷无伦的大擒拿手法,一手一个,就像抓着小鸡一样,抓牢了他们肩上的琵琶骨!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一给捏碎,马上就要变成废人。那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只听得霍天云喝道:“要命的快说实话!”(53)

  那两个人性命捏在人家手里,怎敢不依?连忙说道:“好汉请问,我们倘若知道,决不敢有半字谎言。”
  霍天云道:“你们的寨主姓甚名谁?”
  那两个人心想,他已经来到此地,寨主的姓名,自己不告诉他,他要打听也是非常容易,于是争着答道:“我们的寨主是江湖上人称‘通臂猿’的娄烈。”
  霍天云对江湖上的人物,除了中土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寥寥可数的几个武林名宿之外,可说是一无所知,于是跟着便问:“哦,原来是通臂猿娄烈么?他是什么路道的?”
  那两个人一个说道:“好汉,你是什么意思,想我不大明白。”
  另一个道:“我们的寨主占山为王,当然是黑道的了。”   这两人听他一问,心中俱是暗暗欢喜:“原来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禁起了侥幸之心,希望能够歁骗得过。
  霍天云冷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他是黑道的么?要你们说?我问你的是他的靠山是谁?他走的是鞑子的路还是金刀寨主的路?”
  那两个人道:“我们只是小头目,好汉问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霍天云心中一动,冷冷说道:“你们不知,我告诉你。你们的寨主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姓邵,一个姓李,姓邵的是‘大哥’,姓李的外号‘铁拐李七’。好,我就只说这么多了,其他的由你们来说。谁说实话,我就放他。谁说谎话,我就捏碎他的琵琶骨!”
  那两个人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只道他是雏儿,原来他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从轻视霍天云之心,一变而为恐惧。恐惧霍天云是知道全盘秘密之后,特地来试探他们的。
  于是两人争着说道:“寨主靠山是谁,他的确没有告诉我们。不过从别的头领口中,我们了曾听说过,好像他的靠山是朝廷的东厂总管焦卓然、焦大人。”
  霍天云在知道这个寨主不是金刀寨主之后,已经猜着他的靠山和邵李两个家伙定是同一个人,不过得了证实之后,还是不禁吓得冷汗直流。心想:“好在我没有鲁莽,否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54)

  霍天云继续盘查真相,对那个最初只肯承认是“黑道中人”的汉子冷笑问道:“你们的娄寨主既然是干没本钱的买卖,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在这个地方,那里去找有油水的客商?嘿、嘿,莫非你们喝西北风也能过活不成?”冷笑声中,捏着他的琵琶骨,稍为多用了一分力道。
  那人吓得魂飞天外,字号从实招来:“好汉高抬贵手,小人、小人刚才还未来得及告诉您老人家。”
  霍天云喝道:“说!”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没本钱的买卖,有机会碰上,寨主每年也要干三两宗。不过我们并非依靠这个过活,是焦总管发给我们粮饷的。”
  霍天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别兜圈子了,快点言归正传!”
  那人低声说道,“焦总管要我们匿藏在这个人迹罕到的山谷,为的是监视金刀寨主。”
  霍天云到:“哦,监视金刀寨主,金刀寨主是在什么地方?”
  那人不敢不说实话,指一指东面一座云封雾锁的山头,说道:“听说是在那座山中。”
  霍天云到:“为什么只是听说?”
  那人说道:“我可没有见过金刀寨主出来。”
  另一个人为了讨好,加上补充,说道:“有时我们偶然也曾见过他的手下下山,不过只是寥寥几人,并非成群结队。”  先前那人说道:“焦总管命令我们监视金刀寨主,只是怕他大伙转移。少数人下山,是无需我们跟踪的。其实我们远更害怕金刀寨主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呢?幸好我们来了一年,他们并没发现。”
  霍天云料想他们说的乃是实情,暗自欢喜这次是确实知道金刀寨主的下落了,于是说道:“好,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说了实话,就饶你们性命。”
  两人忙不迭的齐声说道:“好汉请问。”
  霍天云道:“刚才误投罗网的那个女娃儿是谁?”
  两人说道:“她是风从龙的女儿!”
  霍天云又喜又惊,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喝道:“你们把她怎样了?”(55)

  那两个人道:“她来找金刀寨主,我们的娄寨主就冒充金刀寨主,请她进密室去谈。后来怎样,我们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霍天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点了那两个人的穴道,便即施展轻功,前往闯贼巢,救孤女。
  跑过山坳,忽见前面一条黑影,距离约在百步之外,跑得飞快,看来轻功竟是不在自己之下。霍天云心里想道:“倘若是娄烈的手下,他有这样高明的本领,不会只是担任巡逻。”心念未已,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原来是两个盗巢的哨卒已经给前面那人击倒。
  霍天云又惊又喜,心道:“果然不是敌人。”便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凝成一线,远远的传过去:“前面这位朋友是谁?我是霍天都的弟子天云!”
  前面那人并没回答,但却有一声冷笑传了回来,用的也是必须有上乘内功才能运用的“传音入密”功夫!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已是经过刚才那人击倒盗巢哨卒之处,霍天云虽然心中焦急,恨不得插翅飞入盗巢,也不禁向那两个哨卒稍加察视。
  只见那两个哨卒身上并无鲜血流出,但用力踢他们,动也不动,分明却已死了。
  霍天云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这个情形,便知这两个哨卒是给那个人用重手法震裂内脏毙命的。
  霍天云惊疑不定:“这人是什么来历呢?按说他有这样高明的武功,不会不知道我的师父之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说话,反而发出冷笑?莫非他是怀疑我在说谎?”
  不过,对于霍天云来说,最紧要的是救风从龙的女儿。这个人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倒在其次。“反正待会儿我总可以见着他的,他杀了娄烈的手下,想来大概也是要去救这位风姑娘的了。”霍天云心想。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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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鸣玉端起茶杯,闻那香味,正要喝下,忽觉一阵晕眩。她还只道是自己连日奔波,精神疲倦所至。喝一口热茶正好提神,于是就低下头去喝茶。
  娄烈见她迟疑,正自担心,此时方松了口气。心道:“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容易上当!”(56)

  不料就在风鸣玉将喝未喝之际,忽听得噹啷一声,她手上得茶杯竟然跌落在地上,碎成片片。
  娄烈喝道:“是谁?”话犹未了,窗户无风自启,一个人跳了进来!原来风鸣玉手中的茶杯是给他用一枚铜钱打碎的。
  娄烈端的是只老狐狸,骤然间变生意外,他也没有慌乱,而且立即计上心头。这霎那间,他竟然不理来人,迳自去抓风鸣玉。他料想此人必是来救风鸣玉的,风鸣玉倘若落在他的手中,这人就必须投鼠忌器了。
  这刹那间,风鸣玉尚未意识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但习武之人,猝然遇袭,抵抗乃是处于本能。他本能的就反手一指。
  这一指是凌云凤独创的点穴手法,把蹑云剑法化为指法的,蹑云剑以飘忽见长,她这一指也是似左似右似中,叫娄烈模不透她是点那一处穴道。
  娄烈衣袖一挥,只听得嗤嗤声响,袖子已是穿了三个小孔。娄烈心头一凛,想到:“幸亏她已是头昏目眩,否则指上力道恐怕还不止此,可能把我的穴道封闭了。”心念电转,立即反手钩擒。
  风鸣玉头晕目眩,刚刚化解一招,已是抵挡不住,百忙中倒跃闪避,“卜通”一声,跌在地上,叫道:“周伯伯,你为什么要害侄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娄烈扑将过去,刚要擒她,只觉背后微风飒然,那个突如其来的怪客,亦已一掌向他劈下。
  娄烈反手一招“斜挂单鞭”,避招进招。那人举手一格,娄烈左掌又到,这一下是分筋错骨手法,来得又快又狠,抓向那人肩上的琵琶骨。
  那人向左侧身,掌法倏变,也是分筋错骨手法,但与娄烈的手法却截然不同,他一个沉肩缩肘,伸中食二指便来扣拿娄烈臂弯的“曲池穴”。左手一招,却是五指如钩,用来拗折对方的手指关节。
  娄烈吃了一惊:“这人年纪轻轻,功夫却是如此老辣!”一时间模不透对方路数,左掌迅即变为勾拳,自下而上,击他面颊。这下是以力碰力,近身搏斗,双方无可闪避,那人举臂一挡,往外崩击,彼此都是身形一晃,退了两步。
  此时那人方能抽空说话:“风姑娘,你上当了,这厮不是金刀寨主!”(57)

  娄烈连忙喝道:“胡说八道!贤侄女,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刚才我只是想保护你,岂有加害之意?”
  但就算风鸣玉是个完全不懂世故的孩子,此时亦已知道这个“金刀寨主”是骗她的了。她连忙拾起宝剑,跳将起来,可是仍然浑身乏力,长剑都几乎拿捏不牢。
  那人忽地把一颗药丸向她弹来,叫道:“赶快服下,你是中了酥骨香散的毒,幸而你没喝下那杯,中毒害不算深。”
  这霎那间,风鸣玉无暇思索,不过也用不着思索,她已经相信了这个人的说话,否则何以闻了茶香,就会晕眩。于是赶快接下这人掷来的药丸,立即吞下。
  娄烈喝道:“好小子,你是谁?”
  那人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风姑娘,你听着,这人是东厂的爪牙,又是和【32:可能是赘文】瓦剌鞑子暗中有勾结的奸贼。这个奸贼外号‘通臂猿’,真名叫做娄烈!”他脸上有道刀疤,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显得颇为诡异。
  娄烈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大名,居然还敢来捋虎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倏的变了擒拿掌法,改为长拳捣出。他外号“通臂猿”,果然名不虚传。本来看似打不到这样远的距离的,突然间长臂一伸,拳头竟然拐弯打到。
  那少年笑道:“你是通臂猿,我来耍猴儿!”斜伸食指,在他拳头一弹。娄烈力道尚未使足,他已闪身飘开。娄烈拳头上的骨节眼给他弹个正着,饶是功力深湛,未至筋断骨折,亦已疼痛难堪。慌忙收回右拳,长袖一挥,掩护左拳打出。那少年虽然赢了一招,给他拳风冲击,亦是有点感到呼吸不舒。
  娄烈叫道:“来人哪!”但听得外面突然间也是人声沸腾,差不多同一时候,好几个人也在叫道:“来人哪!”
  娄烈大吃一惊,心道:“我道这小子如此大胆,原来他还有党羽同来。外面这许多人都挡他不住,想必也是个强敌了!”
  风鸣玉吞下那颗药丸,不过片刻,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登时气爽神清,精神恢复了六七分。
  风鸣玉喝道:“奸贼,胆敢冒充金刀寨主骗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58)


  百忙中娄烈一个盘龙绕步,避开了那个少年的分筋错骨手法,反手一弹,弹个正着,铮的一声,把风鸣玉手中的青钢剑弹开。
  风鸣玉固然是吃了一惊,但娄烈的吃惊可比她更甚。要知他这一弹,已是使出了看家本领的“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风鸣玉的青钢剑可并没有脱出手去,显然是她所受的毒性已解,功力纵然未曾完全恢复,亦已足以和他周旋了。
  风鸣玉的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虽给弹开,但剑锋自上而下的顺势一划,也把娄烈的衣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那少年喝道:“着!”骤然间一抓,从娄烈意想不到的方位抓来,娄烈长拳捣空,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抓着裂开之处,把娄烈的长衣倏的就撕了下来。要不是娄烈立即一个“金蝉脱壳”,缩身得快,给他五指一抓,只怕就是开膛破腹之灾!
  娄烈单打独斗,也未必能是这少年的对手,如今又添上一个风鸣玉,他如何还敢恋战?当下身形一弓,箭一样的从弹开的窗子只窜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碎砖泥块,纷落如雨,原来窗户太小,他水牛般的身躯本来是通不过的,却给他硬生生的左右开弓,双拳直捣,把墙壁也打破了!
  风鸣玉见这风势,也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倘若不是此人即使赶到,即使我没中毒,只怕也不是这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对手。”
  那少年道:“风姑娘,穷寇莫追,由他去吧。咱们也该走了!”
  风鸣玉无数疑团,要想知道这少年是谁,要想知道真的金刀寨主是在何处……此时用不着这少年告诉她,她也是但求能够赶快脱身的了!
  两人跟着跑出这间密室,飞身上屋,只见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剑影刀光,打得正在热闹。一大群强盗围攻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
  风鸣玉目光一瞥,那少年在群盗保卫之中,她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亦已认得出来,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她离开荒村那日,在山坡上看见得那个少年。
  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停下脚步,和她一起出来得少年忙道:“这人剑法很高,用不着咱们帮忙,你必须赶快道安全的地方,我也还有紧要的话和你说呢!”(59)


  风鸣玉惊疑不定,暗自想道:“这个人曾经向哈萨克商队打听我的师傅,那天又到那座荒林寻找,我只道他是坏人,那知他却是和这个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的,只不知他是否为了救我而来?但即使不是,敌忾同仇,似乎也应该帮他的忙才对。不过这个人却又要我马上立离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又是一番好意,我又似乎更应该听他的话才是。”
  心念未已,回头看时,只见霍天云剑光霍霍,已有六七个人伤在他的剑下,倒下去了。眼看他就要杀出重围。
  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叫道:“风姑娘,快走,快走!这个人用不着咱们帮忙,而且他的来历也很可疑,和他结识,对咱们恐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风鸣玉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人心险诈,这个人虽然和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但在未曾知道清楚他的来历之前,我也还是应该提防上当的。”
  他对霍天云疑心未释,对这个面有伤疤的少年却是深信不疑。心想这少年既肯冒这样大的危险来救自己,当然是侠义道无疑了。侠义道中人物,当然也不会胡乱说话,他说那人来历可疑,想必也是应该有所知才敢这样说的?
  霍天云正在即将杀出重围之际,娄烈已是到场,虽然娄烈业已耗了不少力气,毕竟也还是个高手。霍天云又再陷入包围,要想取胜,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风鸣玉已是看不见他在苦斗中的情况了,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闯出后寨,头也不回,向前飞跑。风鸣玉只好施展轻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霍天云再斗娄烈之时,他们已是到了幽谷的无人之处。
  那少年仍然不肯止步,又跑了一程,到了山顶的树林深处,方才说道:“好了,咱们可以歇一歇了。”
  风鸣玉道:“恩公,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那少年说道:“风姑娘,别这样称呼。娄烈这个家伙,胆敢冒充金刀寨主,即使不是为了救你,我也要惩罚他的。我【复】姓上官,双名英杰。风姑娘,你的芳名——”
  风鸣玉道:“我叫鸣玉。”跟着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呢?”(60)


  上官英杰说道:“你入山的时候,我远远的跟在你的后面。听得那两个家伙称呼你风姑娘。”
  风鸣玉心里想道:“原来他早跟踪我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对上官英杰的本领不禁更为佩服。说道:“那么,想必你也听得我对那两个家伙说是要来找金刀寨主的了。”
  上官英杰道:“当然,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上了他们的当。不过,后来你和那冒牌的金刀寨主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个姓比较少见,不知风大侠风从龙是你的什么人?”
  风鸣玉道:“正是家父。”
  上官英杰又喜又惊,说道:“怪不得你年纪轻轻,本领如此了得。原来是家学渊源。”
  风鸣玉道:“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呢。不过我的本领,却不是家父教的。虽然小时候,我也曾经跟他练过一点扎根基的功夫。”
  上官英杰道:“令师是哪一位?”
  风鸣玉道:“说起来或许你会知道,家师在十多年前是一位颇负盛名的女侠。”说出了凌云凤的名字,上官英杰更是欢喜,说道:“凌女侠我是久仰的了。她是天山派创派掌门人霍天都大侠的夫人,对吗?”
  风鸣玉道:“不错,不过这位师公我可还没有见过。”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不过,风鸣玉把自己的身世来历都告诉了上官英杰,上官英杰却只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风鸣玉毫没机心,也没想到要向他查问。
  日影西斜,风鸣玉忽地瞿然一省:“谈了这许多,可还没有谈及正事。”于是问道:“上官大哥,你不是说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和我说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是在何处。”
  风鸣玉喜出望外,说道:“啊,原来你和金刀寨主是相识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是怎么熟悉,但说起来他也会知道我的。这次我也正是想去找他。风姑娘,我带你去好不好?”
  风鸣玉大喜道:“你肯陪我一道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怕我是坏人么?”他脸上一道刀疤,笑起来颇有几分诡秘的味道。(61)


  风鸣玉道:“师父是曾郑重告诫过我,说是江湖上人心险诈,叫我记着两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上官英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提防我也会骗你。”
  风鸣玉笑道:“你冒了这样大的危险,跑来救我,假如你也骗我,世界上还能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吗?”
  上官英杰见这个纯真的小姑娘对自己如此信任,不禁好生内疚,心里想道:“不错,我是不该骗她的,但我又怎能真的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并不是坏人,但也未能说得上是侠义道。这次他也并非为了救风鸣玉而来。而是另有目的。他不想欺骗风鸣玉,但和她说的话却又一大半乃是假话。
  风鸣玉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霍天云,霍天云也看见她了。虽然他们是同样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
  霍天云眼光一瞥,隐约看到两条人影向后山逃去,其中一人,背影像是一个女子。
  霍天云暗自想道:“前面那个男子一定就是刚才碰上的那个武功奇高的怪客,只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否就是那位风姑娘?”他一直以为风鸣玉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尚未知道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直到刚才业已知道她是独自来找金刀寨主之后,才猜想她可能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急于脱出重围,早一点和那“怪客”与及风鸣玉相会,可是越急就越是不行,娄烈的武功很是不弱,部下也有几个好手,霍天云急于突围,险些给娄烈打着。
  娄烈喝道:“你是什么人?除了刚才逃跑的那个伙伴,还有没有党羽同来?说出实话,饶你不死!”
  霍天云忽地说道:“我寡不敌众,大丈夫死就死吧,谁要你饶!”突然回过剑锋,指向自己的咽喉。
  娄烈只道他要自杀,不觉一怔。就在这闪电之间,只听得一声惨呼,霍天云背后的一个武功颇高的头目,已是中剑毙命,原来霍天云这一招“覆雨翻云”乃是极为奇妙的一招反手剑法,任何一派都没有的怪招。(62)


  第一层包围圈的八名好手,是按照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各自紧守方位的,突破一个缺口,这层包围圈已是不难击破。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冷电精芒,射向四面八方,被困在核心的虽然只有霍天云一个人,但第一层包围圈的六个人(除了娄烈和那死者),都觉得白刃耀眼,好像是霍天云正在挥剑向他刺来。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倏然纷起,四名高手竟是同时给霍天云刺中了要害,不死的也受了重伤了。
  但在惨叫声中只听得“蓬”的一声,霍天云也给娄烈重重的一拳,击个正着。
  霍天云是为了要突破敌方的包围,特地让娄烈打他一拳的。
  要知娄烈武功非同泛泛,他若是专门对付娄烈,虽然可以将他打败,但可就不能这么容易突围了。是以他采取先行剪除娄烈羽翼的做法。
  他冒险用反手剑法杀掉一名好手之后,迅疾便以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遍袭娄烈之外的六名好手,一招六式,四实二虚,没有受伤的那两个人亦已吓得魂飞魄散。
  娄烈一拳击中对方,只道霍天云也必受伤,而且见他杀伤了自己的这许多手下,也是不禁勃然大怒,便想把他生擒,喝道:“好小子,还想跑吗?”猛的欺身进招,一抓抓下。
  哪知如此一来,那正是同时犯了两个错误,一方面是料敌不足,一方面是急躁应敌,这正是高手搏斗的大戒。
  霍天云身形前俯,待娄烈这一抓堪堪抓到他的背心,才倏的脚跟一旋,连人带剑,转了一圈,喝道:“谅你也留不住我。”剑光回处,血花飞溅,娄烈的左臂给划开了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要不是他缩手得快,一条臂膀,几乎就要和身体分家。
  虽然有三重包围,外面两重都是本领普通之辈,哪里还敢堵截?一见首领身上血花飞溅,早已吓得四下散开。
  霍天云冷笑道:“姓娄的,你放心,我不是逃跑,你等着吧,用不着多久,我还要回来和你算帐!”
  他已经脱出重围,却忽地想起一事,突然又回过头来。(63)


  第三层包围圈有个小头目跑得较慢,霍天云回过头来,捉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抓住。那小头目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大叫“救命!”娄烈的手下自顾不暇,那还有人理他?
  霍天云提着个人,跑得还是飞快,娄烈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道:“这人给我重重一拳,居然视若无事。看来用不着他去把金刀寨主找来,就只他和刚才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联手,就可‘挑’了我的总舵。这里恐怕视不能呆下去了!”
  翻过山顶,到了荒林重看不见人影的地方,霍天云方才把那个小头目放了下来,说道:“你不值得污我宝剑,不过,你可也得要说实话。”那小头目当然是忙不迭的没口应承。
  霍天云道:“刚才从后山逃出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风姑娘?”
  那小头目道:“我没看见。”
  霍天云不禁哑然失笑,发觉自己这一问的的确是问错了。那两人的身法迅如鹰隼,这小头目当时又在全神防御自己突围,如何能够看见?于是改换方式问他:“那位风姑娘有多大年纪?”
  小头目想了一想,说道:“她一到来,寨主就请她进去。我们也不敢问她年纪。不过看来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好汉,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霍天云道:“没有了,你滚吧!”小头目想不到霍天云这样容易就放了他,一溜烟便跑。
  霍天云暗自思量:“那怪客救了风从龙的女儿,不知是去了那里?但金刀寨主离此不远,他很可能是带了风姑娘去金刀寨主那里的。”
  抬起头来,看看那座云封雾锁的高山,霍天云又再想道:“故不论他们是否去金刀寨主那里,我总是要去谒见金刀寨主的。请金刀寨主帮忙寻找,总胜于我自己盲目追踪。”
  那座高山看来并不很远,霍天云也要走了两天,方能开始登山。他急于要见金刀寨主,打开心里的闷葫芦,于是不顾山路崎岖,晚上也在赶路。
  这晚月色本来很好,三更时【分】,忽地下起雨来。山上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途,在乌云笼罩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片越发令人心悸,伸手几乎不见五指。(64)


  忽听得“嘿嘿”的笑声,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场雨下得倒是不错。不知上官英杰这小子今晚还会不会来?嘿嘿,纵然他也胆敢前来,也是迟了我一步了。”
  雨下得很大,在雨声中霍天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把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言语连接起来,霍天云亦已知道这人是欢喜这场大雨,而“上官英杰”这个名字,恰好却听得甚为清楚。
  霍天云不觉起了思疑:“他若是巡山的头目,不应该喜欢下雨。那个名叫上官英杰的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那条黑影已是从他身旁掠过,霍天云正想开口问他,那人似乎亦已发现他了,黑暗中忽的银光一闪,那人忽的一鞭竟然向他横扫过来。
  霍天云听风辨器,一拨鞭梢,长剑亦是立即出鞘,一招“夜战八方”,把那人逼退。
  双方交换一招,已知对方乃是高手。那人压低说道:“来的是上官英杰吗?我是西门羽,对你并无恶意。”
  霍天云道:“不是,我是来拜访金刀寨主的。”这句话说完,那人忽然不见。
  霍天云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突然绕到他的后面,丈许长的银鞭霍的扫来。
  霍天云用不着猜疑,已是可以断定,喝道:“原来你是奸细!”反手剑疾使三招追风剑式,反卷地而来的长鞭攻式一一解开。
  不过鞭长剑短,那人又似乎比霍天云熟悉地形,在黑漆漆的树林里交手,大大占了侠宜。好在霍天云的剑法比他精妙,急切间虽然不能取胜,却也可以抵挡。
  斗了十数招,那人忽然又躲起来,霍天云料定他是要在黑暗中仗着熟悉地形,偷袭自己,当下也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疑神细听他的动静。
  过了一会,雨声中似乎隐隐夹杂有脚步的声音。霍天云心中一动,想道:“一定是山寨里的人追出来了!”正要告诉他们奸细是在这里,不料那人却正抢在他的前头,大声叫道:“奸细在这儿,你们快来,快来!”(65)


  霍天云怒道:“什么,你,你这奸贼,你才是奸细!”
  话未说完,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惨叫道:“给我报仇,给我报仇!”声音由强而弱,惨叫声中,骨碌碌的就滚下了山坡。
  这霎那间,霍天云不觉呆了一呆,原来他根本没有伤着这个奸细,奸细是装作受伤,自己滚下山坡去的。
  霍天云本来相当聪明,但因初走江湖,经验尚少,一时间不懂那人的用意,未能立即分辨。待到他募然醒觉之时,只觉金刃挟风之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已是向他斫下。
  这个人的本领似乎比那奸细更高,运刀如风,攻势便即绵绵不绝。霍天云只好使出浑身招数招架。过了十数招,好不容易方能抢了先手,长剑一圈,把那人的银刀封出外门,退下一步,叫道:“我不是奸细,刚才那人才是——”
  不料对方乘他说话的时候,又是一刀劈来,冷笑说道:“分明是你杀了我们的弟兄,谁相信你的鬼话!”
  原来奸细说的是本地话,霍天云却是外地口音。和他交手的那个人,当然是相信奸细,不信他了。
  雨湿苍苔,霍天云闪避那人追斫过来的一刀,脚下一滑,几乎跌倒。
  霍天云怒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肯听我分辩?”足下强运千斤坠功夫,腰向後弯,一招“举火燎天”,把那人银刀一拔,倏即便即挺身而起,跟着一招“笼罩六合”,长剑划成一道圆弧,裹着刀光,意欲把那人的兵刃绞出手去。
  那人喝道:“奸贼,要拼命么?”宝刀硬碰硬接的往外一斫。霍天云这招本来藏有精妙的后着,对方硬斫,本来可以削断他的手指的,但霍天云已知此人是金刀寨主手下,又焉敢伤他?百忙中只好立即变招。幸好他的剑法亦巳练到收发随心之境,在间不容发之际,回剑防身,双方兵刃竟没沾上。不过,先手的攻势,却又给那个人抢了去了。
  那人说话的声音清脆异常,虽是斥骂对方,听来也没丝毫刺耳。霍天云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不觉又是心念一动:“莫非这人是个女子?”(66)


  霍天云站稳脚步,见招化招,见式解式,渐渐又抢到了先手攻势。但对方仍然是一派进手的招数,毫不退缩。
  雨势渐渐小了,但仍是天黑如墨。黑暗中霍天云不能眼观四面,只能耳听八方。隐约听得有好几个人已经来到。但令他纳罕的是,这几个人却没出手。也不知他们是否山寨的人。
  不管是那一方面的人,霍天云必须先摆脱对方才能辩白。于是默运玄功,力透剑尖,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喝声“撒刀!”
  只听得“喵”的一声,刀剑相交,霍天云只觉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对方非但没有撒刀,自己的长剑反而给他磕开了。这就在这时,只见两条黑影同时跃起,不过一条黑影是在向他扑来,另外一条黑影则是从原来的地方退了下去。
  原来挡他这招“绞刀式”剑法的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爹,我不要你帮忙我!”声音清脆异常。正是原先与霍天云交手的那个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琴儿,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你比他差得远呢,怎么可以这样好胜?”“他是谁?”那人问道。显然还是不很服气。
  但这一问,她的爹爹可是没有回答了。
  霍天云诧异之极,心想:“我看不见他,料想他也看不见我。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听他的语气,他竟似深知我的来历!”
  黑暗中但见金光灿烂,紧紧的裹住一道白光。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
  霍天云看清楚了,瞿然一省,急忙叫道:“老英雄,你、你是——”
  话犹未了,金光顿敛。那人已是收刀退下,哈哈笑道:“我正是这里的寨主周山民。金刀寨主是江湖朋友给我脸上贴金的称号,我可不敢当!”
  霍天云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和金刀塞主同来的那几个人,已经点燃了火摺了。这场雨也刚好过去了。
  火光中霍天云看见一个提着银刀的少女站在金刀寨主旁边,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刚才的对手真的是个女子。
  那少女也似甚为诧异,说道:“爹爹,他不是奸细么?”(67)

  霍天云正要自报姓名,金刀寨主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少女说道:“我也猜猜。他的剑法这样好,好像是青城派的,不、又好像是少林派的……唉,真猜不透你是哪一门派!不过总逃不脱是中原四大剑派中的吧?”
  金刀寨主笑道:“琴儿,你猜错了。他的剑法是采集各家之长,但却和任一剑派不同。”说至此处,好似成竹在胸,回过头来,单刀直入地就问霍天云道:“霍天都是你的什么人?”
  霍天云道:“周伯伯你猜对了,霍天都正是家师。”
  那少女道:“啊,原来你是天下第一剑客霍大侠的弟子,怪不得你的剑法如此高明。喂,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霍天云自报姓名,少女笑道:“你这名字,倒好像是和你的师父兄弟排行。”
  金刀寨主道:“琴儿,不可这样没有礼貌。霍少侠,我这女儿骄纵惯了,失礼之处,你别见怪。她的名字叫做剑琴。”
  霍天云道:“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儿,这姓名是他老人家给我起的。听师父说,他是为了想念师母,所以从师母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作为我的名字。”
  金刀寨主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师父和你的师娘当年由于各行其是,竟然分手,我们做朋友的也都为他感到遗憾。你的师父好吗?这些年来,他可曾获得你师娘的消息?”
  霍天云道:“师父倒是很好,不过我的师娘----”
  金刀寨主道:“啊,你已经知道师娘的消息了么?她怎么样了?”
  霍天云道:“师娘已经死了。”
  金刀寨主大吃一惊,说道:“怎么死的?”
  霍天云道:“我也不知。但我见到了她的坟墓。说来话长----”
  金刀寨主道:“好,咱们回到寨中再慢慢说。”
  回到山寨,金刀寨主听罢霍天云说出找寻师娘经过,更是吃惊,说道:“十年前我是知道她要到我这里来,后来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我也曾找过她的,想不到她已死了。但刚才你说你发现两座坟墓,另一座坟墓是谁的?”(68)

  霍天云道:“是风大侠夫人的坟墓。”
  金刀寨主又是一惊,说道:“是风从龙、风大侠?”
  霍天云道:“不错。啊,周伯伯,原来你还未知,那么风大侠的女儿想必也是未曾来过此地了?”
  金刀寨主道:“风大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的师娘受伤之后,她是在那座荒林里和我师娘作伴的。很可能也就是我师娘晚年所收的唯一弟子。”
  金刀寨主道:“何以你猜想她是跑来我这里呢?”
  霍天云道:“有个绰号通臂猿的娄烈,周伯伯知道这个人吗?”
  金刀寨主眉头一皱,说道:“这个人是个不大正派的黑道人物,我听过他的名字,可没会过。你问这个人干嘛?”
  霍天云道:“这个人是给东厂收买的奸人。他的巢穴就在离此不远的一个荒谷。他是奉命侦察你的。那位风姑娘要来找你,不知怎的中了奸人之计,错把娄烈这厮当作金刀寨主。”
  金刀寨主怒道:“哦,有这样的事!你到过娄烈那里没有?风大侠的女儿是否给这厮擒了?”
  霍天云道:“我正是从娄烈的巢穴闯出来的。不过那位风姑娘却已给另外一个人救了去了。”
  金刀寨主道:“那个人是谁?”
  霍天云道:“我正是想探查这个人是谁。”当下将自己的遭遇细说给金刀寨主知道。
  金刀寨主诧道:“他既然救了风大侠的女儿,按说应该是同道中人,难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霍天云道:“那个奸细又是怎么回事?”
  金刀寨主道了一声“惭愧!”说道:“这奸细也不知是那一方面派来的,我连他的面貌都没看见。最早是我们巡夜的头目发现的,一条黑影飞快的窜出来,他没法追上。”
  周剑琴道:“我一听到警号,便追下去。要是天没下雨,我应该追得上他的。霍大哥,刚才的事,真对不起,错把你当作奸细了。”
  霍天云道:“刚才的情形,也难怪你误会的。不过那奸细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是条线索。”(69)

  金刀寨主道:“什么人的名字?”
  霍天云道:“上官英杰。”
  金刀寨主沉吟半晌,说道:“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江湖上成名人物之中,我可没听说过有个叫上官英杰的人。但奇怪,这个名字却又似乎颇熟,是谁和我曾经提起过的呢。”
  过了半晌,周剑琴忽地笑道:“爹爹,你的记性真坏,我可想起来了。”
  金刀寨主道:“是谁?”
  周剑琴道:“去年丐帮的陆帮主在咱们这里,不是曾经和你谈起中原各派的杰出人物吗?我记得他提及武林天骄这一派,你不是慨叹这一派可惜没有传人吗?”
  金刀寨主瞿然一省,说道:“对,对。上官英杰是檀世安晚年所收的弟子,正是武林天骄一脉相传下来的嫡系传人。”
  霍天云心道:“武林天骄大概是一个人的绰号?这绰号倒是狂妄得可以。”
  金刀寨主道:“霍贤侄,你想必知道武林天骄吧?”
  霍天云道:“家师很少和我谈及外间的人和事的,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
  金刀寨主笑道:“武林天骄并非现在还活着的武林前辈,他是相近两百年前的武林前辈。”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啊,两百年前的人物!”心道:“原来乃是古人,倘若他是今人,有我的师父活在世上,他就决计得不到武林天骄这个绰号了。”
  金刀寨主笑道:“虽是古人,说起来可也勉强和你拉得上一点关系。”
  霍天云诧道:“什么关系?”
  金刀寨主道:“你不是说风从龙的女儿可能是你师娘的关门弟子吗?”霍天云道:“不错。”金刀寨主道:“风从龙的远祖是南宋年间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当时有四个享大名的豪杰号称‘风、云、雷、电’,这‘风、云、雷、电’四人就是以风天扬为首。”
  霍天云道:“风云雷电的故事我倒曾经听得家师谈过,也是由于谈到风从龙、风大侠而提起的。”
  金刀寨主道:“武林天骄和‘风云雷电’是同一时代的人,风天扬和他的关系是介乎师友之间,据说曾经得过他指点不是中土的武功的。”(70)

  霍天云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风家的武学,纵然不能说是天下第一,也可说得是早已天下闻名。这个‘武林天骄’曾经指点过风大侠远祖黑旋风的武功,怪不得人家给他这个绰号。想来这个‘武林天骄’当是二百年前的一位武学大师。”
  果然便听得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二百年前,‘ 武林天骄’檀羽冲和‘笑傲乾坤’华谷涵,与及华谷涵的妻子‘蓬莱魔女’柳清瑶三人,是当世的三位武学大师。不过‘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是汉人,‘武林天骄’却不是汉人。”
  霍天云道:“啊,他不是汉人?”
  金刀寨主说道:“他是金国的贝子。不过虽然是金国的贵族,却是反对本国暴君,帮忙咱们汉人的。”
  霍天云起了敬佩之心,说道:“这可真是难得了。”心想:“只不知他的后代传人,是否也能和他一样?”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笑傲乾坤夫妻这一派是代有传人的,但武林天骄这一派或许由于他是金人的关系,后代传人和中原的各大门派却是很少来往。多年之前,我听说这一派最后的一个传人名叫檀道安,他没有儿女,也没听说他收有徒弟。后来又听说他和一个非常厉害的仇家斗得两败俱伤,事情过后,他就不知所终了。也有人说,他已经病死,不知是真是假?”
  金刀寨主喝了一杯热茶,再说下去:“直到三年前,丐帮得陆帮主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檀道安虽然是已经死了,但在他晚年,却收了一个弟子,据说也不是汉人,名叫上官英杰。只是我事务纷繁,隔了三年,要不是琴儿提过,我都想不起这个名字了。对啦,霍贤侄,我还没有问你,那奸细何以对你提起上官英杰得名字?”
  霍天云道:“黑夜之中,彼此瞧不见对方,他一位我是上官英杰。他说:上官英杰,我对你可没恶意。看来他们大概是相当熟识的朋友。”
  金刀寨主皱了皱眉头,说道:“上官英杰倘若真的是武林天骄一派传人,应该善自体会他祖师的遗志。”
  周剑琴忽道:“霍大哥,你碰伤的那个面有伤疤的怪客,恐怕就是上官英杰了!”(71)

  霍天云道:“要是那人当真是上官英杰,那倒是不用担忧了。”
  金刀寨主点了点头,说道:“对,他既然去挑了娄烈的总舵,又把风大侠的女儿救了出来,咱们是不必担忧他是坏人了。”
  霍天云道:“只是不知道他们跑到那里,当务之急,恐怕还是先去寻找那位风姑娘。”
  周剑琴道:“那位风姑娘武功怎样,漂不漂亮?”
  霍天云道:“我只看见她的背影,武功很是不弱。大约是十六七岁。”
  金刀寨主笑道:“你们女孩儿家怎么总是喜欢关心别个姑娘漂不漂亮?”
  周剑琴笑道:“不问清楚,怎样去找她?不过他们既然不来这里,想必是真的不知爹爹在这里了。要找着他们,恐怕不是朝夕之事。当务之急,我以为还是先去把娄烈这股臭贼灭了再说。”
  金刀寨主说道:“娄烈胆敢在我卧榻之旁窥伺,我当然是容他不得!但风大侠的女儿也是要越早找回来越好,咱们双管齐下吧。”
  第二天金刀寨主派人分为四路,快马追踪,找寻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和风从龙的女儿。她亲自带了女儿和霍天云去捉娄烈。
  到了那个荒谷,只见火光熊熊,娄烈的寨子已是烧成一片瓦砾。不用说这股强盗是害怕金刀寨主来和他们算账,早已溜之大吉。
  此事亦早已在金刀寨主意料之中,不过纵然是在意料之中,也还是要来看个明白,方能放心得下得。
  再过几天,四路追踪得人马都已回来了。都说没有看见风鸣玉和那个人,他们的消息也是没有探到。
  霍天云本来想自己继续去找寻的,金刀寨主劝他道:“你这样去盲目找寻,倒不如在这里等候消息。我会撒出绿林帖请江湖上的朋友找寻他们的。”
  霍天云听他说得有理,而且金刀寨主也正需要有人助他抵御瓦剌的入侵,于是答应留下。
  金刀寨主得他答应,喜道:“琴儿,你以后可以多多向霍大哥请教武功啦。霍贤侄,你不知道她平日老是要缠我给她喂招,我可是没功夫陪她。”(72)

  周剑琴眉开眼笑,说道:“那敢情好。霍大哥,你肯指教我吗?”
  霍天云道:“指教二字可不敢当。周姑娘若不嫌弃,咱们可以彼此切磋。”
  金刀寨主说道:“霍贤侄,你别和她客气。我和你的师父是老朋友了,你把琴儿当作你的妹妹一样,替我管教管教她吧。”
  从此霍天云就在金刀寨主的山寨住下来,周剑琴每天都找他一同练武。周剑琴性情活泼,每当她感觉到霍天云似是心中烦闷的时候,她就总有法子逗得霍天云高兴起来。
  可是霍天云面对着这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却仍是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是他没见过面,只见过背影的风从龙的女儿。
  一天天过去,兀是没有风鸣玉的消息传来。“这位风姑娘到了那里去呢?不知她是不是仍然跟着那个上官英杰?但愿那个上官英杰不是坏人才好。”霍天云心想。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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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不久会有34部半加文艺半部三绝,,作品的全集下载.正在制作中
家园不记得密码不记得人可以找我还原密码232790139@qq.com。梁羽生家园VIP组订购方案https://www.yushengbbs.net/bbs/thread-61842-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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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仅仅没有出过书而已还是压根连载时就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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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跑了!

  风鸣玉到了那里去呢?

  那天她跟着上官英杰逃跑,上官英杰告诉她,可以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两人的轻功差不多,他们是清晨时分逃出娄烈的寨子的,走了整整一天,少说也走了一百多里山路了,仍然是在不见人迹的树林里打转。

  不知不觉又是黄昏日暮的时候了。

  上官英杰在树林里生起一堆野火,说道:“风姑娘,你走得累了,早点歇吧。我替你守夜。”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的总舵离此很远吗?”她记得上官英杰说过就在附近的。

  上官英杰说道:“不是很远。但你知道山路崎岖,往往看起来不是很远的地方也要走几天的。金刀寨主就在前面那座高山,要是明天走得快的话,或许晚上就会到了。你养足精神,咱们明儿赶路。”

  风鸣玉听说明天就有可能见到金刀寨主,心情十分兴奋,说道:“奇怪,刚才我是觉得有点疲倦的,现在可是一点也不觉得累了。你叫我睡,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先睡觉,我替你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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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更增内疚

  上官英杰道:“好,那么我陪你聊天。你是第一次跟陌生人在荒山野岭过夜吧?”

  风鸣玉道:“当然是了。除了小时候我跟我爹妈之外,以后就一直是陪着师父,根本就没有见过外人的。不过现在你也算不得是陌生人了。咱们已经同行了一天了。”

  上官英杰见她如此天真烂漫,对自己竟是毫无戒心,不由得更为惭愧,说道:“只相识一天,也还是陌生人的。你不害怕吗?”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你这样好,救了我的性命,又带我去见金刀寨主,难道我还会怕你害我不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上官英杰低下了头,若有所思。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英杰道:“没什么,我是在想,假如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那就好了。”

  风鸣玉笑道:“那还不容易,以后我当你是大哥哥就是。大哥,你没想什么,我可在想一个人呢。”

  上官英杰道:“想什么人?”

  风鸣玉道:“那个在娄烈的寨子里被围攻的人,不知他现在闯出来没有?”

  上官英杰道:“他的本领比我还好,一定会闯出来的。”

  风鸣玉道:“这个人,这个人----”

  上官英杰道:“怎么样?”

  风鸣玉道:“这个人很是奇怪。”

  上官英杰道:“什么奇怪?”

  风鸣玉道:“昨天之前,我曾经见过他一次的。我知道他是在找寻我的师父和我的。”

  上官英杰道:“你怎么知道?”

  风鸣玉道:“哈萨克人告诉我的。”当下把那次碰见霍天云在她所住的那座荒林出现的事情,以及其后哈萨克酋长告诉她的有关这个“汉人少年”的消息说给上官英杰听。

  上官英杰沉吟半晌,说道:“你要不要知道这人是谁?”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你认识他?”

  上官英杰道:“以前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他是谁。”

  风鸣玉道:“他是谁?”

  上官英杰道:“他姓霍,名叫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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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说出霍天云的来历

  风鸣玉“咦”了一声,说道:“他叫霍天云?”心里想道:“他这名字倒是和我的师公的名字相似。”

  上官英杰说道:“没有听过。不过,我的师公名叫霍天都,他名叫霍天云。听起来倒像和我的师公乃是兄弟。他是什么来历?”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他是你师公的弟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是我的师兄。怪不得他要打听我的师傅的消息,来到那座荒林里找寻我们了。可是,上官大哥,你——”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你是怪我既然知道是你师兄,却,为何不早告诉你?”

  风鸣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上官大哥,起初我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的。但跟着想了一想,我也就明白了。”

  上官英杰道:“你明白什么?”

  风鸣玉道:“想必你是怕我当时知道是我师兄,我就会冒险回去帮他的忙。而当时我的武功仅仅恢复几分,说不定非但帮不了忙,反而又会陷在贼巢,对吗?上官大哥,你对我是好意,我又怎能怪你?”

  上官英杰不禁心头苦笑:“这小妮子真是毫无机心,什么事都从好处设想。”

  “你想见你的师兄吗?这次我叫你跟着我走,令你又一次错过了和师兄见面的机会,你也不抱怨我么?”上官英杰问道。

  风鸣玉似乎是有点儿诧异于上官英杰为什么会这样问她,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找金刀寨主的麽?我的师公和金刀寨主是老朋友,他的弟子当然也是会去找他的。除非他闯不出贼巢。”

  上官英杰道:“我都能够闯出来,你的师兄本领更胜于我,岂有闯不出来之理?”

  风鸣玉笑道:“那我还有什么担忧?你说过的,明天晚上,咱们也许就能见着金刀寨主了。见到了金刀寨主,迟早不也是总会见得到我的师兄了吗?”

  上官英杰咬着嘴唇,默然不语。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想什么?”

  上官英杰道:“风姑娘,我有一件事,不能不和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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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我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风鸣玉有点诧异,说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突然客气起来了?你不是愿意做我的哥哥的么,叫我小妹子就行啦。上官大哥,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呀?这样紧张?”

  上官英杰道:“小妹子,说来惭愧,我不配做你的大哥。”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这样说?”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小妹子,假如我有一件紧要的事情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是和我开玩笑吧,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上官英杰苦笑道:“唉,你怎能这样相信我?”

  风鸣玉道:“即使你是真的骗了我,那也是为了我的好吧?”

  上官英杰道:“我是真的骗了你,也不是为了你的好,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了很久,现在才告诉你。我也不敢求原谅。”风鸣玉惊疑不定,柔声说道:上官大哥,你救了我的性命,又带我去见金刀寨主,纵然你有什么事情欺骗了我,我也决不能就此恨了你的。”

  上官英杰叹口气道:“唉,小妹子,你的心地真好。你越好我可越难过了,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上官大哥,你说吧。”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怎样?”

  上官英杰道:“金刀寨主并不是在前面那座山头,我带你走这条路,实在是骗你的。”

  风鸣玉大吃一惊,半晌说道:“上官大哥,你这样做,相信你是一定有原因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上官英杰道:“我是要告诉你的。在告诉了你之后,我们就要分手了。”

  风鸣玉道:“你不知道金刀寨主是在何处?”心里想道:“虽然他是骗我,他肯说真话,也还是个好人。分手之后,我独自一人,却叫我怎样找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道:“我知道的。待会儿我画一张地图给你。不会再骗你了。”

  风鸣玉道:“好,那你说吧。为什么你不肯带我去见金刀寨主呢?

  上官英杰正要说话,忽地隐隐听得远处传来的怪异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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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要对付我的师兄?

  啸声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锵,刺耳之极。风鸣玉听进耳中,只觉得心情烦躁,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叫大嚷。

  上官英杰忽地拿出一管玉箫,吹奏起来。箫声柔和,登时把那刺耳的箫声冲淡。风鸣玉好似服了一剂清凉散,心神宁静下来,笑道:“上官大哥,原来你吹箫这样好听。”

  上官英杰神色紧张,拿开玉箫,低声说道:“你躲起来,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莫要露面。”

  风鸣玉惊疑不定,说道:“来的是什么人?”

  上官英杰道:“是我的一个十分厉害的对头。我没有把握胜他。快,快躲!”

  啸声停止,只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哈哈笑道:“上官英杰,你太不够朋友了,你以为可以逃得出我的掌心吗?”

  身到人到,只见是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一颗头颅却是大如巴斗,和他瘦削的身材全不相称,令人一看,就有说不出的憎恶。

  这个人来得太快,风鸣玉可还站在上官英杰旁边。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躲藏。

  那怪人向风鸣玉盯了一眼,说道:“这小丫头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吧?”

  上官英杰道:“你管她是什么人?有事只管冲着我来!”

  那人磔磔怪笑,说道:“我正是要问你,是不是为了这个丫头的原故,和我们作对?”

  上官英杰说道:“我和你们既非敌人,亦非朋友,也谈不上什么作对不作对。”

  那人冷冷说道:“虽然不是朋友,但最少在一件事情上,我们利害相同。我们要对付霍天云,你也是要对付霍天云的。为什么你不肯和我们合作?”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上官大哥要对付我的霍师兄,这是真的吗?”

  上官英杰淡淡说道:“我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了。”

  那人冷笑说道:“那我可要说你是打错算盘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丫头是霍天云的师妹。你想骗她对你好,留下她的师兄,对你只是有害无利?嘿嘿,这小姑娘你上手了没有,如今她已知道了真相,我劝你还是丢开了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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