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侠情结和才子情结：解读梁羽生的文化密码

书剑情侠 · 发表于 2010-3-1 02:21

   如果说金庸是新派武侠的集大成者，那么梁羽生则无疑是文人创作新武侠的滥觞。同样是写武侠，梁羽生和金庸在其小说中流露出来的却是不一样的情怀。金庸笔下的人物有立体感，形象丰满，性格上富于变化，这符合人的生活实际，而梁羽生的人物则流于浅显，过于单一，给人感觉梁在塑造人物上略逊于金。其实我们并不能苛责于梁老，实在是因为两人的人生经历影响了他们的世界观。
  金庸的武侠小说中，融入了他的人生体验。金庸小时经历乱世，抗日战争时期，他曾三次失学。想起来他应该是那种脑子好使，性格倔犟，颇有些叛逆性格的人。要放在今天，大不了就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那种。他经常在诸如学报，外刊上发表暴露社会阴暗面的文章，其中影射甚至直指学校里的领导。这还了得，这不明摆着跟政府过不去嘛？他成了不受欢迎的学生。他大学只读了一年，由于母亲去世，家道中落，家也被日本人烧掉了，父亲在钱塘江南岸小镇上流亡，靠政府救济的补助金生活。中学时没有袜子穿，冬天穿着草鞋在操场上跑步。现在全球气候变暖，那时的冬天比现在要冷一点。由于日本人在江南一带使用细菌战，他亲眼目睹了同学的惨死。正是由于这些人生经历加上他特有的现代意识，使得他的武侠小说风靡了华人世界。反观梁羽生，从小生活在广西蒙山县城的一个书香门第，自幼写诗填词，接受很好的传统教育。直到1945年抗战结束，他都没有离开过家乡。而且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著名学者简又文和饶宗颐在这一年春天到他家避难，他正好向他们学习历史和文学。随后，恩师又推荐他上了岭南大学，而且专业是相当热门的国际经济。这一点金庸简直没法比。梁羽生后来在报社干编辑，直到退休。所以我们看到梁羽生的小说正如他的人生一样，过于婉约，典型的才子佳人式。
关于金庸和他的小说，已经有很多的学者给予了解构和评价，本文想重点从文化学的角度谈谈梁羽生。
记得有一次和高中同学谈到梁羽生，我说想仿梁的语言风格创作武侠小说，同学当时就说，梁的国学功底很深厚的，你还是省省写些严肃点的文字罢了。我这位同学非常推崇毛泽东的诗词和书法，他本人的书法在同龄人中无出其右者，现在浙江大学攻读哲学博士，有时候我也向他请教些哲学和佛学上的问题。诗词的引入强化了小说内涵，增色了文采，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武侠作者也纷纷效仿，金庸古龙卧龙生不说了，听说后来的温瑞安曾想开诗词武侠的新景，但终究没有梁大侠那样的造诣而作罢。后来大陆的武侠新秀小椴在小说的诗化意境上作了一些尝试，让人们看到了新的希望。总的来说，梁羽生作为武侠作家，在传统文学上真正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梁羽生先生是典型的旧式文人，同时代的鸳鸯蝴蝶派小说家张恨水和他很相似。就诗词功底来说，二者不相伯仲。试看张恨水的《金粉世家》楔子回目：燕市书春奇才惊客过朱门忆旧热泪向人弹，这个回目通过除夕撰春联透出张恨水身上浓郁的文人气质。再看梁羽生《七剑下天山》楔子回目：一阕词来　南国清秋魂梦绕十年人散　绣房红烛剑光寒，一个书生和名媛的形象跃然纸上。据说，梁羽生创作《七剑下天山》是为了纪念他一生最为景仰的清代第一才子纳兰容若。这个纳兰容若当时身为宰相之子，文武双全，可见梁一定把他化作了自己的影子，借小说寄托自己的人生理想。纵观小说全篇，凡是写到文人的，梁无不抱有深切的同情和应和。例如明末名士冒辟疆，钱谦益等。当然，才子少不得佳人相伴，于是秦淮八艳的董小宛，柳如是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谱写了一曲皆大欢喜的人间佳话，虽然后来有人说董小宛嫁给了顺治皇帝，但在人们的心里，终究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最能代表梁羽生才子情结的小说当首推《萍踪侠影》。男一号张丹枫现在成了女性粉丝的最爱，甚至有的说张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若是找不到这样的男人宁愿终生不嫁，无疑与这个人物塑造的成功有莫大的关系。里面写到云蕾打张丹枫的一幕，说张那羊脂白玉般的脸上马上就起了一道红印子，我至今没有看见哪个男人的脸上如羊脂白玉的，难怪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中性男的。用惊才绝艳来形容张丹枫再恰当不过，身背青冥长剑的白衣侠士，策马驰骋于江湖，不知多少女子在梦里想象着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这个形象最早的意象，我认为就是唐朝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想当年李白也是这样“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张丹枫在酒桌上就是吟的李白的诗《将进酒》。当然如果张丹枫如果仅仅只作了李白的一面肯定不够，毕竟像李白一生，纵然寄情山水，吟诗作赋，但权贵们把他和那些戏子伶人看成一类，不过是装点太平的风景罢了，他的容颜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空落。那么张丹枫的另一个意象就是南宋词人辛弃疾。辛弃疾是文武双全的典范，他曾经自己组织了一支2000人的队伍北上勤王，还创造了亲率50骑兵于5万金兵营中生擒叛徒张安国的传奇故事，然而南宋朝廷的腐败致使英雄报国无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希望落空。或许因为将才难施，他反而在作词上取得辉煌的成就，自成一派，其英雄气度，刚柔相济，俊爽流利的风格令人叹服。且有变革语言之功，独创性的以经史子等散文中的语汇入词，宋末刘辰翁评价：“稼轩横竖烂漫，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略举一词：
贺新郎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樽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我们看到，稼轩晚年也跟廉颇一样，豪气不减当年！
当然，除了《七剑》和《萍踪》，其他小说中也不乏才子角色，如卓一航那首“浮沉道力未能坚，慧剑难挥只自怜，赢得月明长下拜，心随明月逐裙边。补天无计空垂泪，恨海难填有怨禽，但愿故人能谅我，不须言语表深心”道尽了相思的无奈。
虽然梁羽生的小说过于婉约，但《狂侠天骄魔女》终于颠覆了他以往小说人物的形象。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的共同体，就像爱人之间需要性格互补一样，我们都在自觉不自觉地要突破自己。关于梁的狂侠情结，集中体现在毒手疯丐金世遗和狂侠檀羽冲的身上，他们反映了梁性格的隐性一面，关于这一点下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