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武林天骄》中耶律玄元的悲剧-失去背后是虚无

gongzi

我爱写的几乎都是女角色，哪怕金世遗与李逸，也有他们能给女角色巨大加成的关系。而耶律玄元算是少有在我看来值得单独一写的男角色，这里也来分析一下。

《狂侠天骄魔女》中，檀羽冲的师父是三和逸士的金国徒弟，没有具体描写。而《武林天骄》中，他的师父是全新的角色辽国王子耶律玄元。单说这点是一个妙笔，这样的角色解释了檀羽冲那过人气魄的来源。

《武林天骄》几乎可以算是女角色群象最好的一本书，只有女帝可比。不仅女主赫连清波，钟灵秀、鲍三娘、张雪波包括耶律玄元的所爱完颜夫人都很出色。但是塑造突出而且不是《狂侠》人设照搬/微调的男角色很少，而耶律玄元算是男性角色中的一个亮点。

他的亮相也很有趣。一开始他是檀公直间接提到的檀羽冲的未来师父，张雪波却不知道名字。

接下来他正式出场时是一个虬髯汉子，给人感觉是一位为人桀骜不驯的狂生，一路杀光了金兵，间接帮张雪波母子跑路。

然而到了檀羽冲小时候再见到他，打扮却和那时颇有不同：

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管玉箫，丰神俊秀，气态潇洒。

不过行事上和当初差别不大，依然是狂放不羁，同时也展露出了文采。容貌和做派上都像个年轻20岁的黄药师。

尽管他硬闯完颜鉴府上不利甚至需要他人救命，但是考虑到要保护人在先，而且连战多名高手，发挥也算不错了。后续更是将他进一步拔高，证明他是武功盖世的人物，完颜长之也不是对手。他武功是足够高强的，遇险更多是考虑不够周全，如果单纯是来逞威风或者找人的，他的武功足以全身而退。然而要相救张雪波母子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需要更加稳妥的设计。恰好武林天骄也是一本比较现实风，比较解构传统梁羽生风格的书，哪怕绝顶高手如果粗枝大叶硬来，也会导致伤亡。这是他的个性缺陷，但是并不让他显得惹人厌，反而人物更加突出，面临险境的做派也无愧一代豪杰。

耶律玄元比起檀羽冲来说，身世经历要更加悲惨。不管是家还是国都处在最最悲剧的节点。父亲是辽国末代皇帝，还是个私生子，母亲是汉人（后面他又说金人）。他从小在民间长大，然而进宫后不久便国破家亡。他所爱之人更是女真贵族。在金灭辽之后嫁给王爷完颜鉴。

这些是可以大幅度拓展的，然而书中大多一笔带过。固然有些遗憾，不过也留下了不少想象余地。同时梁羽生对这个角色的刻画其实很有深度，并不是一般认为的那样。这也是写这篇的原因。

表面来看，耶律玄元的悲哀来自于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同时又和心爱的人不能再会。但是他的悲剧其实是更深层次的。

作为辽国皇室末裔，而且还是金国要追杀的人，他的经历要比李逸都更悲惨别说张丹枫了。而且他作为耶律延禧唯一幸存的儿子，在身份继承上比李逸的牌面更大。他的复国理想却比前期张丹枫和李逸更淡。全书中，耶律玄元都是以隐士侠客的身份出现，第一次是帮助檀公直，第二次是来带檀羽冲母子和见情人。两次都不是有明确的ZZ目的行事。在理解完颜夫人心思后轻易放弃了执念。全书他也没有和要复国的耶律元宜多联系。包括他灌输给檀羽冲的理念也是求和平，甚至不希望他成为名将参战。他说因为那样不可避免手上要沾染血腥。

仔细看来也不难理解，耶律玄元作为私生子是风流胡闹的产物，被安排在边境，从小生长在民间也和父亲遮丑有关。他的儿时生活中不知道父亲，遭遇的异样眼光怕也不少。这点从回忆中就能看出，耶律玄元哪怕儿时也脾气冲动，个性孤僻。对话中用自傲的一面来掩盖敏感自卑的一面，典型就是很多单亲家庭孩子的特征。而完颜夫人儿时则是像个男孩，四处乱跑好奇才得以与他相识相爱。

同时他父亲耶律延禧还是个昏君，对辽国灭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不说辽国能被金人速亡，本身也少不了耶律洪基时期就出现的大量内乱。他在被接走后不久就目睹了这些，自己也因此被追杀，辽国皇子身份对于他带来的负面远大于正面。

他对辽国皇室看到的主要是荒淫无道的一面，甚至自己都是这样的产物。因而和张丹枫李逸不同，对于辽国，耶律玄元实际是没有太多感情的，甚至可能还存在怨念和鄙视。尽管之前杀了很多金人，然而光复已经这样腐朽的皇室对他来说意义也不大。宋人更是趁火打劫之辈。这种半生飘零却连真正认同的家和国都没有的空洞感，相比单纯的国破家亡，是更大的悲哀。因而他尽管武功盖世，却没有投入任何一方势力，只能去避世。他会冀望于空洞的天下和平并教授于檀羽冲，也并不奇怪。

爱情上也是一样，很多人觉得只是因为齐姑娘嫁人后造成了两人不能相见。然而实际也没有这么简单。

耶律玄元和齐姑娘相见之时，两人还是两小无猜的美好初恋。耶律玄元经历一系列巨变早已不是当初的大男孩。完颜夫人更已经不是那个野丫头，而是一位和蔼忧郁的贵妇。从书中的描写也可以看出多年后的她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个性。她对于耶律玄元的情感，除了当初美好的初恋回忆，更在于那独特的一别。特别是辽国灭亡后，对他生死的挂念。但是除去这些，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在实际情感上肯定是甚于这位初恋的。这类情况现实也很多，当初的白月光已经面目全非，再度相见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她的果断离去不仅为了完颜鉴，也是为了耶律玄元。因为真的再度一见哪怕没有丈夫的阻碍，物是人非之下，两人多半得到的也是苦涩和幻灭。在如此沉重的背景下，两人又都已长大要考虑的太多，不可能重演儿时无忧无虑的那种互动了。别说本身就作为耶律玄元仇敌的丈夫还隔在中间，重演纳兰和杨云骢的最后一面。完颜夫人选择让两人的印象停留在当初的一刻是极其理智的做法。

耶律玄元则先是执着地想去再现这一幕，和完颜鉴正大光明地碰面也是为了展示自己非但不是什么第三者，还是原本的真爱。如果完颜鉴的确是唯一阻碍这个策略可行，然而完颜鉴并不是真正的决定性因素。同时这也不仅是国仇家恨造成的，即便辽国不灭没有战争，他在皇室内部作为一个私生子也不好过，多半也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别说物是人非了。

最悲哀的从来不是因为各种阻隔而无法再触碰爱，而是历经沧桑后，本来火花就已经消失了。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记忆停留于那一刻。因而耶律玄元也没有再去找完颜夫人，她最终也只能郁郁而终。

耶律玄元这个角色深层的悲剧就在于此，他先是为失去家国和爱而痛苦，然而深思之下，他内心理想的国、家和个人感情，要么从来就不曾存在，要么早已经逝去而不可追。因而他纵然武功盖世威震天下，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却也只能将不切实际的理想寄托给后人。可惜下一代人也陷入了新的迷茫纠结，情感上同样的痛苦不堪。可是像他一样，下一代人也从未放弃过朝着理想努力，这也是这本充满伤感和悲剧的小说的力度所在。

有首歌曾经觉得适合基督山伯爵主角和梅瑟苔丝，现在觉得也很适合耶律玄元

樽前月阶前叶
历经几番容颜
谁在低回谁能挽回
谁能留住你到永远
风里烟梦里缘
曾有多少缠绵
来时无声去时无痕
不敢提起你的诺言
用十年换得一夜
倾所有思念
再无法燃烧一遍
只为一瞬情缘
相思岁岁年年
爱成怨冰成雪
看遍世间圆缺
苦已无悔欢也无味
何处寻觅悲欢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