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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10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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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捣尽玄霜 于 2025-12-1 23:42 编辑
宇宙尽头的博物馆
唐丽芙——“隋”号,江都博物馆,居民
叶宇策——“古蜀”系,青铜纵目号太空舱,宇航员
信件1 寄信人 叶宇策
小芙:
展信佳。
你的信已收到,感谢你寄来故乡的花和雪。
青铜纵目号的工作与去年一样,我们穿梭宇宙,探索文明,寻找他们的造物。
上次来信你曾问过,这会不会是一种重复。那时,我满眼都是那些琳琅满目的藏品,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仙女座循环13Ea光年,如今确是有些好奇:
我们努力在宇宙里寻找其他文明,试图证明自己是不孤独的。但他们的遗迹,其中蕴含的能量,或许真的比不过你寄来的一封封书信。
给你讲个故事吧,之所以说它是故事,因为整个事情的全貌,只在我的视角里发生,这个太空舱的其他人,都无法证明它过程如我描述的一样。
还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希腊神话故事吗?我们曾经一起给它们写过无数续集。
当奥林匹斯圣山被推翻,诸神被僧侣取代,那个名为赫尔墨斯的小骗子,成为了穿梭两界的使者。
你一定不会对他陌生,头戴翼帽,脚穿飞翼凉鞋,手拿双盘蛇带翼权杖。
当这样的角色在空间站里中出现时,无论多难以置信,我都觉得,他就是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告诉我,众神正在打一场新的战争。目的是选出最美的文艺之神。走入决赛的是日神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
而这场比赛的评委是,是来自各个博物馆的藏品们。
众神要从那些精美的造物中分析创作的灵感,去判定谁才是启发那些匠人的缪斯。好向那位最终的胜出者献出那”论美学诞生“的小册子。
都星舰纪元了,那些奥林匹斯山的众神们,还是会被同一套诡计挑动。这不就是男版的金苹果之战嘛?
只是对手从阿尔忒弥斯,赫拉换成了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恐怕这两个人能进入决赛,也是因为尼采那部《悲剧的诞生》吧。
赫尔墨斯来到空间站,是为了带走一件藏品,去当评委。
不过,他没有选择任何镇馆之宝,而是带走了你送我的那只短箭。
可是这个空间里的其他人,都没有看见那个头戴翼帽的小骗子。他们只是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你送的那只羽箭。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场战争,赫尔墨斯一定也会去你所在的博物馆,带走另外一件藏品。如果这件事发生了,也许我就能确定,那个梦到你的夜晚,赫尔墨斯真的来过。
宇
信件2 寄信人 唐丽芙
阿宇:
想你的204D1a天,心突然慢了半拍,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宇宙里裂开。
送你的那支木箭,不知现在在哪个角落。我曾给它取名”穿穹“,希望它可以代替我们,射穿宇宙的阴霾。
此刻,想给它另外一个名字——裂宇。
我一向回避,将裂、折这样的字眼,和宇写在一起。仿佛它们真的会给你带来某种不详。
但我们选择向苍穹射箭,是为了向整个寰宇宣布:我看到你设下的障碍,也看穿了你的弱点,不会再顺着你给出的道走。
裂缝出现,是顽石听见箭声后的回音。那不是击碎,而是唤醒。
裂宇穿穹箭,这个名字,如何?
记得一起读书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究竟什么是时间。
s,m,kg,J,W
我们每天都在学习这些物理单位,用一个个公式探究它们的关系。却从来没有追问过,在本体论的尺度里——
究竟什么构成了一秒,一米......
海森堡是全球前一百的理工科高校,可是教授给我们的也只有那些厚答答的书本。
仿佛看完了那些那些前人的巨作,我们就真的能掌握宇宙所有的规律。
我曾开玩笑的问过你:秒针在时钟上走一圈,是1分钟,地球绕太阳走一圈,是一年。
那么,是否当我在心中想你的速度,超过光在宇宙种的传播。我就突破了那299,792,458米每秒的上限
学习电磁学的时候,我是如此的惊讶,所有的电磁波,都能以同一个常数c对齐速度。
可是再看见那299,792,458的数字,又觉得有些测量的荒唐。
如果以数论的角度,它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们所在的物理世界,究竟是被定义还是测量出来的。
是否那些物理常量,也只是先人给出的假说。
我们可以推翻它们,就像黎曼推翻欧几里得第五条公理一样,没有任何真实的”阻力“
只是我们被自己的思维,也被那反复的知识系统,给困住了。
如果这些不仅仅是一个小女孩的狂想,而是触碰了某种宇宙的真实的结构。
那么,此刻我对你的思念,我的这些心思,是否真的可以超过光速,被光年之外的你顷刻掌握。
不要任何寄送的过程,不用长时间的等待。如同量子纠缠一样,你我都知道:
这一刻,我想你了——
芙
信件3 寄信人 叶宇策
小芙:
展信佳。
漂泊在星云之海,不知道何时会再收到你的消息。
我给自己准备了红茶,却早已不是故乡的物种。光在宇宙中的传播,尚且以年为单位。寄送两克的茶树的种子,自然会愈加困难。
穿过奎宿九的时候,遇到伽玛射线爆。仿佛故乡的雪,哪怕能量和频率都不一样,它还是像雪。
收不到你信件的日子里,我开始和那些星星说话。期待哪一场流星雨,可以带去我的消息。
哪怕它们要经过数年才落在地球上,哪怕它们什么额外的信息都不携带,只是呈现宇宙自然的演变;我也期待我们能看到同一个星云的湮灭。
这种伽马射线暴,几乎在所有波段都严格遵守光速上限,是我们在实验室中测量电磁波在真空中传播的速度的道具。
我们都曾以为光速是一个绝对的上限,是宇宙的基石。但现在,看着他们在星图上划出一条条不知如何追上的“轨迹”,我不由得相信你用戏语揭示的真相。
那些我们在书本上学到的物理学知识,它们是唯一的假说吗?
它们是卓越的工具,是铜纵目号得以走向星空,走向光年之外的理论支撑。
可它们,真的是唯一正确的解释吗?
你曾经问过,存不存在一种心灵感应。不需要时间的传播,也可刹那掌握另一个人的全部信息。
一定是有的,当我们顺着古希腊思想史的脉络,穿过一个个书架,最终握住同一本《会饮篇》时;
当我们的指尖,穿过牛皮纸的扉页相碰。我们的心智结构,就被墨丘利的短箭,串连在一起。
在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忍不住向你多偏了半分。如同概率坍缩一样,向你靠拢后,便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状态。
这多半分的自转,像一个单独为你生成的场域。不论多远,不管多久,依然寻找你的痕迹。
隔着星云,我愈发感觉,那些你思考的习惯,如何顽强而精彩地活在我身上。
或许,我们不是被空间分割在了宇宙的两端,只是我们仍然用欧式几何的度量,在定义弯曲时空的距离。
我们像被两条最短测地线分别在宇宙流形的正反两面,只要一个黏贴或者旋转的动作,就可以指数降低那全网通信的平均路径长度。
今夜,我将以茶代酒,祭轩辕,敬桃木,至建都,愿可逐月华能照卿。
宇
信件4 寄信人 唐丽芙
阿宇
昨日下楼的时候,踢到手里把玩的玩具剑。那把从枫桥古镇带回的塑料剑,终于还是断掉了。
以它路边摊的材质,被我折腾这许多天,坚持到现在才碎掉,也算是一种奇迹。
漂泊过遥远旅程,破碎过无数理想。手中的这柄断剑,早已不是最初的那把。
仿佛一种破窗效应,在那桃木雕刻的故剑彻底碎掉以后,我接受了我们进退维谷的人生,还有那些半途而废的猜想。
跌入到最低的地心里,发现死亡并没有降临。
想起17世纪时,哈达与上帝开的那个玩笑:他对朋友说这个人在死前证明哥德巴赫猜想,这样上天一定不会轻易让他死掉。让他轻易就证明了这无解的难题。
我仿照这个逻辑,写下了另外一段与上帝的赌约:我将不断拓宽那最初的理论,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样,除非上天即可将我的生命抹去,在这之前,谁也无法强制我接受,那些理论是错的。
我将以我有限的生命长度,向无穷的时空发起挑战。赌自己是被概率偏爱的宠儿,不用穷举每一种可能,便可以在有限步中提取到那最终的强形式证明。
耳机里循环着你翻唱的《白衣叹》,我用手中的残剑挽出最后一缕孤刃,让那些无名的猜想,二分归了尘土,三分随了流水。
十四年前的那个愚人节,你在决胜21点的游戏中输给了我,答应要从《三国物语》里录一首当作礼物。
你在哀嚎了无数次高音部分难唱以后,还是将音频发给了我。
怎么就选择了《白衣叹》呢?
那是因为前一天的上午,当我透过图书馆的书架,看见你坐在台阶上翻看《历史著作史》,仿佛来自伊谢尔伦的白衣兵仙;
脸上那狡黠的微笑,又像希腊神话里的赫尔墨斯。尽管你在心底,觉得自己更像阿瑞斯。
《银英》中的杨文理,在年少时曾随父亲杨泰隆奔波于宇宙船之中,身边相伴是父亲收集那些假古董。
可在宇宙和文明的尺度里,什么才是真,什么又是假?
厄拉托的里拉琴、青铜的越王勾践剑、汉谟拉比法典的石碑——
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物,与你为我折的那只桃花,与我手中残余半把塑料剑,它们在结构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的有外星文明,会不会像玻璃、塑料这样后现代的工业品,更具有美学价值,它们是科技造物的见证。
我把那碎剑分成了三分,一剑穿穹,一剑裂霾,还有留一箭,射向那梦中永恒的天山。
芙
信件5 寄信人 叶宇策
2025年12月1日
小芙:
展信佳。
昨日在M31遗迹点观测到超新星的开普勒效应。想起我和你,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江畔的小道上。听到远处传来的鸣笛声,你用手敲击我的后背,告诉我船正在驶出港口。
我们在实验室中连接电路,调试仪器;第一次发现那些被验证的物理学定律,如何出现在日常生活中。
你从背后伸出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胸前。随着声音在身体内的胞腔传播,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能听清对方的声音。
你说:伽利略曾经用钟表的的单摆运动来定义时间。那人自身的周期运动,是否也可成为时间的度量。比如——一个人心跳的速度。
心跳的速度并不是完全周期的运动,其中的差分来自统计的方差。可你却说:如果采纳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思想,我们完全可以假设,每一次心跳的时间都是均等的1,只是它们被测量的工具显示出了不同的数值。
那因你而偏振的心,如今还在我的身体里中跳动。是否,无论信号多么微弱,那独一无二的频率,穿过全宇宙的路程,一样可以被最初的人检测。
74231,13126。这是最初那两组心跳的间隔,想要在第二可数的实数时间轴上,挑出完全与最初的12个点完全相同的数值,几乎是概率零事件。
想起那个关于《太空漫游》的笑话,主角站在 1:4:9 黑色方碑面前,跳了一段谁也看不懂的舞蹈。石碑就向他开出一道门,让他穿越了宇宙的虫洞。
但如果将这些动作的轨迹,当作一种约定好的密码。那么,它一定是一种强加密的方式。因为,不可数的空间里,无法用遍历算法来复刻任何一种最初状态。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它几乎是单次使用的通信。在生成一刻后,生成者本人可能也无法通信。
可我仍有这样一种直觉,那最初约定的跳动,哪怕隔着两个星系的距离,哪怕被红移拉扯得支离破碎,
仍然在我们之间,不停的回响。它会跟随每一次流星擦落的余迹,为你单独生成一篇私信。
我再也找不到你送的那支短箭,而那天江畔的随机漫步,是我们之间,共同的私钥。
那是走到宇宙尽头,面对那块终结时间和空间的方碑,也射穿那如同叹息之墙般绝对物理防御的心弦之箭。
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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