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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煎茶

七〇四 哈同花园联
　　        
　　哈同的大名，在解放前的上海，可说是无人不知，香港读者知道他的可能较少，这里略作介绍。他是英籍犹太人，一八五〇年出生于伊拉克，二十多岁来华，在上海的沙逊洋行做看门。据说他是做贩卖鸦片（清末买卖鸦片是合法的）和放印子钱（即放高利贷）起家，后来才转入于经营地产业，更加大发其达，成为富可敌国的超级富豪。
　　   
　　哈同花园本名爱俪园，在上海静安寺路，占地数百亩，有三堂二楼六桥十八亭之胜，穷极侈丽。“爱俪”云云，是将他的夫人罗迦陵包括在内的。这位迦陵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女强人，幼贫贱，替沙逊洋行的职员洗衣服，因而认识哈同（一说是“蜒户”出身，即俗称“咸水妹”）。她帮哈同经营地产，眼光看得很准，静安寺路的地皮就是她买下来的，除了建筑爱俪园之外，还盖造里弄市房百多幢，当时的市价只三十多两银子一亩，到了民初，只这项地产已价值千万了。
　　   
　　罗迦陵有个义弟，叫姬觉弥，号佛陀，罗叫他做哈同的管家，哈同花园入门处的楹联就是署名“姬佛陀”题的，联云：
　　
　　        娟娟群松，清风与归，上有飞瀑；
　　        采采流水，疏雨相过，泠然希音。
　　   
　　这样一副集《二十四诗品》成句的对联，其实姬佛陀是绝对写不出的，大致总有人为他捉刀（哈同花园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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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五 附庸风雅姬佛陀
　　      
　　姬佛陀，安徽滁州（今滁县）人，原姓潘，家贫，幼时为人放牛。据说他佻挞无赖，乡人呼他为“潘孬”。某日，他和另一放牛娃打架，将那放牛娃打得昏了过去，他以为是被他打死了，逃到北京，得一个太监收养他，认作义子。因他北京话讲得好，迦陵夫人要学北京话，遂有人介绍他做迦陵夫人的北京话教师。一见投缘，结为姐弟（姬佛陀身世有不同说法，这里主要是根据曾任杜月笙秘书的胡叙五的说法）。此人有点小聪明，做了哈同的管家后，结交一班清遗老，多少读了点书，也练得一笔还算不错的书法，但胸中墨水却是极其有限的。他爱附庸风雅，在爱俪园中办了一所仓圣明智大学，“仓圣”者，即仓颉也。他认为仓颉造字，比孔子更“威水”，因此要办个大学纪念他，并自任校长。其人“学识”从此事可见一斑。爱俪园的楹联一小部分就是由他请那班遗老作的，包括署名“姬佛陀题”的那一联在内。这些遗老的题联，录两副：
　　
　　            （一）闲为水竹云山主；
　　                  静得风花雪月权。
　　            （二）慕南皮胜流，朱李甘瓜，愿十日平原住；
　　                  忆西湖好景，风裳水佩，作三潭印月观。
　　        
　　（哈同花园联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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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六 革命和尚乌目山僧
　　        
　　另一个和哈同花园有关系的人是乌自山僧。若只就哈同建爱俪园此事而论，乌目山僧的“地位”是比姬佛陀更重要的，因爱俪园就是由他一手设计营造者也。而且不但“爱俪”这个园名是他取的，园中的楹联亦大部分出于他的手笔。
　　        
　　乌目山僧的身世亦有多种说法，根据《栖霞山志·宗仰上人传略》一文所述，乌目山僧俗家姓黄，名谛，法号宗仰，别号乌目山僧，江苏常熟人，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生，民国十年（一九二一年）圆寂。“幼时学于翁同龢，时翁氏已中进士，阅公文章，词茂义幽，莫测其际。因谓之曰：‘子习举子业，住着自缚，倘入缁门，慧海之舟楫也。’公感悟，遂栖神内典，视功名如粪土。公十六岁，依常熟三峰寺药龛和尚出家。”光绪末年，赴日留学，和孙中山结识，先后参加兴中会、同盟会等革命组织，人们因他着了袈裟，仍为革命奔跑，故称他为“革命和尚”。同盟会有两个“革命和尚”，另一个知名度更高的是苏曼殊。
　　        
　　哈同夫人罗迦陵是佛门信女，她贫贱时已认识乌目山僧，因此在他们夫妇发达后的光绪十八年（一八九二年）礼聘乌目山僧来上海，为她讲经，并请皈依为弟子。乌目山僧有多种才能，适逢哈同要建花园，乌目山僧遂为他设计。
　　   
　　爱俪园（哈同花园是俗称）中的楹联多不署名，不过乌目山僧是一九二一年才去世的近代人物，他的联作还是比较容易考证出来的，现选录确认是他的联作三副：
　　
　　        （一）得大安稳，绝于人境；
　　              离一切相，情均天伦。
　　   
　　“得大安稳”“离一切相”均佛家语，“情均天伦”则另有本事，哈同无子，但其夫人罗迦陵所认的义子义女，则不计其数。
　　
　　        （二）随处悟天机，无事误来香国坐；
　　              此间宜夏日，有花都作镜湖看。
　　        （三）小有园亭山水，种树养鱼，得少佳趣；
　　              虽无管弦丝竹，论文把酒，足叙幽情。
　　   
　　孙中山先生曾有两度在哈同花园小住（第一次是在辛亥武昌起义后不久，他从檀香山回国，返抵上海时；第二次是他辞去临时大总统职位，从南京到上海时），均系出自乌目山僧的安排。孙中山“下野”后不久，乌目山僧亦告失踪，从此绝迹于哈同花园，他去了何处呢？他的一班早年革命同志，到处打听他的消息，终于打听到他是潜至镇江金山寺闭关静修去了。传说他“进关”之日与寺僧相约，掩关禅门，期以十年。十年期满，“出关”时赋诗云：
　　
　　        乾坤事了续参禅，坐破蒲团已十年。
　　        依旧江天依旧寺，推窗唤醒老龙眠。
　　
　　其实，诗虽然是乌目山僧写的，但他并没有闭关十年，而是只有三年。因一来用“三”字不合平仄，二来为了形容“蒲团坐破”，遂夸张为“十年”了。“诗人多大话”，作诗是容许夸张的。至于“江天”云云，则因金山寺又名江天寺也。
　　        
　　爱俪园中的楹联，作者难以稽考的亦录两副：
　　
　　            （一）无以慰延伫；
　　                  聊可莹心神。
　　        
　　“莹”系石之次于玉石者，心地透彻亦曰“莹”。此处作动词用，言园中之清幽景物，能令人心地透彻。
　　
　　            （二）万里一枝筇，傲世忘荣，但得烟霞供岁月；
　　                  五湖三亩宅，依林构宇，好来平地作神仙。
　　        
　　乌目山僧在金山寺曾赋诗言志云：“宦海罕闻知疚士，山僧饱看大江云。相逢不道兴亡事，且共谈玄与论文。”（哈同花园联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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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七 人境庐题联
　　        
　　黄遵宪（一八四八——一九〇五）字公度，清末著名的维新派、诗人，广东嘉应州（今梅县）人。他在梅县的故居名“人境庐”，今尚存。庐名取义于陶渊明的诗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他曾长时期任外交官（光绪六年，即一八八〇年，任驻日使馆参赞，后又曾任旧金山、新加坡等地总领事），“人境庐”这三字榜书，就是出自他的日本友人——有“日本草圣”之称的成濑温手笔。
　　        
　　人境庐有五步楼、十步阁、无壁楼、卧虹榭、藏书阁等建筑。黄遵宪有嵌楼阁名的题联云：
　　
　　        有三分水，四分竹，添七分明月；
　　        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长江。
　　   
　　戊戌变法（一八九八年），他曾参与以康、梁为首的维新派活动，变法失败后，他被放逐回乡。此联是他被放逐回乡之后写的。徐续论此联云：“楼阁的题名和对联，表现了诗人的复杂心情。古文写阿房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是极言宫内楼阁之多；诗人题名‘五步楼’、‘十步阁’，则极言屋庐不广，所以布局得紧凑些。而仅能望‘百步长江’，又可见放逐乡居未免觉得天地局促了。”（见徐续编著《岭南古今录》中的《黄遵宪故居人境庐》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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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八 安乐行窝联
　　   
　　梅县东山有溪流名周溪，黄遵宪的故居人境庐在周溪之旁。他乡居时，曾制一艘小艇，泛于周溪上，名此小艇为“安乐行窝”，并撰联云：
　　
　　        尚欲乘长风破万里浪；
　　        不妨处南海弄明月珠。
　　   
　　徐续论此联云：“其实诗人并不着意于周溪的水月，所谓经营安乐窝，不过是自嘲之词，艇上这一联倒是写了他不甘于伏枢的千里之志。”
　　   
　　丘逢甲题赠黄遵宪的人境庐一联，亦提及此舟，联云：
　　
　　        陆沉欲借舟权住；
　　        天问翻无壁受呵。
　　   
　　《楚辞·天问》篇，说屈原被放逐，见楚国祠庙的壁上画有天地、山川、神灵，他呵壁而问天道何在，下联本此。人境庐中有“无壁楼”。丘逢甲是在台湾抗日失败之后回大陆故乡（蕉岭）的，胸中激宕之气与黄遵宪同。黄遵宪既有同感，遂为它凑足一诗：“半世浮槎梦里过，归来随地觅行窝。陆沉欲借舟权住，天问翻无壁受呵。偶引雏孙弄初月，且容时辈量汪波，湾湾几曲清溪水，可有人寻到钓蓑？”
　　        
　　黄遵宪论诗最反对拜古拟古，认为好的诗要有个性，要有自我面目，他说：“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即今流俗语，我若登简篇，五千年后人，惊为古斓斑！”（《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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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九 余荫山房联
　　        
　　番禺有个“余荫山房”，是广东四大名园之一（其他三名园为大良“清晖园”、南海“十二石斋”及东莞“可园”，据徐续《广东名胜记·番禺余荫山房》所记，园子是该县南村人邬燕天在同治年间建筑的，仿自苏杭的庭园。园门楹联云：
　　
　　            余地三弓红雨足；
　　            荫天一角绿云深。
　　        
　　“红雨”形容落花缤纷；“绿云”本系比喻女子的秀发的，此处引申为形容花木葱笼。徐续那篇文章说，入园门后，有个深柳堂，“在前廊伸出一座花檐，两侧的两株粗大的炮仗花夭娇牵缠，金黄色的花朵和绿色的叶子铺满了花檐和堂顶，还像璎珞般垂到池面。”此景可作为此联的注释。
　　        
　　园中另一著名之景为“玲珑水榭”，“水榭八面玲珑，外面有‘点景’的叠石和压檐的花树，一沟流水，可以观鱼，可以玩月”，当年的园主人邬燕天有自题水榭联云：
　　
　　            每思所过名山，坐看奇石皴云，依然在目；
　　            漫说曾经沧海，静对明漪印月，亦足莹神。
　　   
　　徐续评为“情景交融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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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〇 海宁白水泉山庄联
　　   
　　浙江海宁县硖石镇旧有十二名泉，白水泉为其中之一。太平军攻海宁时，县官沈桂森全家自沉于此。入民国后，邑人将沈及其家人骸骨迁葬于附近的紫薇山上，其后又经镇绅徐申如循源疏浚，此泉始复旧观。徐并就地建筑山庄，作为文酒之会的场所，除立碑记外，复自题楹联云：
　　
　　        片壤割青山，任他陵谷变迁，忠骨长埋成畏垒；
　　        一泓沉碧血，到此林亭清旷，客星飞过总停车。
　　   
　　“忠骨”“碧血”云云，即上述本事。徐申如是著名新诗人徐志摩之父，他本身是个大银号的经理，但旧文学的根底很深，前面曾谈过他以“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挽子联。
　　   
　　徐申如富而能文，而其交往者亦多文士，白水泉山庄除他自己的题联外，还有两副他的文友的题联，亦堪一录。程学川联云：
　　
　　        胜地接苏杭，赢得合冷泉惠泉，不作第二流想；
　　        新亭感风景，到此招大隐小隐，却聚五百里贤。
　　   
　　陈方镛（《楹联新话》作者）联云：
　　
　　        轩开别有风光，割半壁紫薇，还继昔贤传韵事；
　　        世变遑论清浊，留一泓白水，聊为过客涤尘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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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五回 P737——据说他佻挞无赖
应为单立人一个达字，字库没有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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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一 林则徐书楼联
　　        
　　门联和书斋联是构成第宅联的两大类，门联多用于表示身份、家世，书斋联则多用以述志、抒怀。林则徐在卸两广总督任时（一八四〇年），有引疾归田之意，预撰书楼联云：
　　
　　            坐卧一楼间，因病得闲，如此散材天或恕；
　　            结交千载上，过时为学，庶几炳烛老犹明。
　　        
　　“散材”，典出《庄子》，庄子以某种树为散木，以不材终天年。故散材即为不材或无用之意。五十年代初曾任香港《文汇报》主笔的作家聂绀弩，一九八二年将其旧体诗结集，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名为《散宜生诗》。那个“散”字，就是取《庄子》说的“散木”之义。他在《自序》中曾解释书名云：“庄子以某种树为散木，以不材终天年……周文王的‘乱臣’九人中，有名‘散宜生’者，此名了无涵义则已，假定‘名以义取’，则恰为无用（散）终天年（适宜于生存）。”他但愿“或能终此久病之天年”，“因窃假‘散宜生’为号，而命所作诗为《散宜生诗》云”。
　　        
　　下联则是引用师旷（春秋时代名乐师）的话：“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林则徐题此联时，正是在鸦片战争期间。他公忠为国，反被清廷责其处理不善，命大学士琦善赴粤查办，并取代他署理两广总督。他在联中所寓的牢骚意味，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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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二 潮州金山藏书楼联
　　        
　　丘逢甲（一八六四——一九一二）是近代著名诗人，甲午之战（一八九四年）时，曾在台湾率义师抗日。我曾在谈于右任题仓海（丘逢甲的别号）亭一联时谈过他的生平。丘逢甲除了以诗名世之外，亦长于联语，有题潮州金山藏书楼联云：
　　
　　        西北揭阳岭，东南太平洋，此楼萃山海奇观，
　　        望远登高，顿生八表经营志；
　　        刺史韩昌黎，衙官赵天水，所学得圣贤宗旨，
　　        读书论世，莫负千秋尚友心。
　　   
　　上联说该楼所在的环境，下联说的则是与潮州文风兴盛有关的历史人物，这是不能够作别处用的藏书楼联。联语本身也兼有气象开阔与词意典雅的特色。刺史韩昌黎即韩愈；衙官赵天水是佐韩愈在潮州兴办乡学的赵德，他是潮州本地人．在潮州的韩愈祠堂中有他的像。
　　   
　　丘逢甲又有题潮州金山酒楼联云：
　　
　　        凭栏望韩夫子祠，如此江山，已让前贤留姓氏；
　　        把酒吊马将军墓，奈何天地，竟将残局付英雄。
　　   
　　“韩夫子”即韩愈。下联的“马将军”则是指宋代的马发。马发在宋恭帝德佑二年（一二七六年）署州事，称安抚使，元兵至，坚守不屈，战死。潮州人立祠祀之，墓在金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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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三 潮州西湖联
　　   
　　中国许多地方都有西湖，著名的有杭州西湖、颍州（在安徽）西湖、惠州西湖、潮州西湖。前面三个西湖都是苏东坡到过的地方，且与苏东坡有关，但苏东坡却没到过潮州，故清人蒋厚传题潮州西湖联云：
　　
　　            湖名合杭颍而三，水木清华，惜不令大苏学士到此；
　　            山势分村廓之半，楼台金碧，还须倩小李将军画来。
　　        
　　“大苏学士”即苏东坡，“小李将军”指唐代的名画家李昭道。李昭道的父亲李思训在唐开元（玄宗年号）年间官至右武卫大将军，善画，世称“李将军山水”。李昭道继承家学，亦工画山水鸟兽，世称“小李将军”。
　　        
　　由于韩愈和潮州的文化建设有很大关系，潮州的名胜题联多有述及韩愈者，如林武陵之题潮州栖凤亭（传说昔曾有凤栖于此而得名）联云：
　　
　　            十里江亭，昔日鳄鱼今去尽；
　　            千重云树，当年凤鸟复来仪。
　　        
　　上联即是用韩愈《祭鳄鱼文》的故事。古代将凤鸟比喻有圣德之人，故“凤凰来仪”是古代相传的瑞应，若非文教昌盛的礼仪之邦，凤凰是不肯来的。林武陵题此联时为潮州太守，下联云云，颇有自拟韩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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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四 文通即是运通
　　        
　　书斋联往往是述志联，例如我谈过的左宗棠一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就是他自题书斋的。明末曾率义军抗清的金声，未达时，极贫困，有题书斋联云：
　　            穷已彻骨，尚有一分生涯，饿死不如读死；
　　            学未惬心，正须百般磨炼，文通即是运通。
　　        
　　金声，字正希，崇祯进士，清兵陷南都，他组织义师抗清，被俘不屈而死，我曾谈过他誓师时的题联：“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定吞吴。”一九〇五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在日本成立时，章太炎题赠盟友的那副名联就是脱胎此联的（章联的上比加上“有志者事竟成”一句，下比加上“苦心人天不负”一句；“破釜沉舟”则作“济河焚舟”，“定吞吴”作“足吞吴”）。
　　               
　　自唐代定下以科举取士的制度，读书人多以能获中举为目的。可以清人彭元瑞的书斋联为代表：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明清时代，各省乡试在八月举行，称“秋闱”。八月，是桂花时节。礼部会试，则在二月举行，称“春闱”。二月，是杏花时节。彭元瑞，南昌人，乾隆二十二年（一七五七年）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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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五 高梦旦的书斋联
　　               
　　也有只为读书而读书的，如清人徐照（桐乡人，秀才出身）的书斋联云：
　　
　　            志不求荣，满架图书成小隐；
　　            身虽近俗，一庭风月伴孤吟。
　　                  
　　又如朱景昭的书斋联云：
　　
　　             平生一片心，不因人热；
　　             文章千古事，聊以自娱。
　　               
　　朱景昭字默存，清合肥人，道光秀才。他少年时与李鸿章同学，及李主试江南，他遂不肯应试。联中的“不因人热”云云，论者以为那个“人”就是指李鸿章。不过，后来李鸿章做两江总督时（一八六五年），他曾接受李鸿章礼聘做李的幕客。
　　        
　　近代名人高梦旦的书斋联则闹过一点小风波，其联云：
　　
　　            吃肉，走路，骂中医，人老心不老；
　　            喝酒，聊天，说官话，知难行何难。
　　        
　　高梦旦是商务印书馆的元老，郑振铎的岳父（郑入“商务”当《小说月报》编辑，就是得他推荐。不过郑并非因人成事，他编的《小说月报》是当时最有名的文艺杂志）。此联系丁文江撰句，胡适之所书。因联中有“骂中医”一语，为中医界不满。不过经解释（中医肯定有其价值，但信不信则是 各人自由）后，风波也就没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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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六 书似青山常乱叠
　　        
　　许多人的书房都是将书籍乱堆乱放的，读下面一联，当有同感。
　　
　　            书似青山常乱叠；
　　            灯如红豆最相思。
　　        
　　此联上比系葛庆增（字秋生，清仁和诸生）出句，下比则是许乃普（嘉庆二十五年，即一八二〇年榜眼，官至吏部尚书）的对句。上下联的比喻都很新鲜。
　　        
　　爱书的人最怕别人借书不还，因此有人借陆游的诗句作书斋联云：
　　
　　        名酒过于求赵璧；
　　        异书浑似借荆州。
　　
　　西湖汪园有一联云：
　　
　　        每闻乐事心先喜；
　　        或见奇书手自抄。
　　   
　　此联亦有人借用作书斋者。见奇书而自抄，这当然要比借书好比借荆州好得多了。
　　   
　　也有愿把奇书供之同好的，宋代的楼大防（隆兴进士，官至枢密院参知政事）书斋联云：
　　
　　        门前莫约频来客；
　　        座上同观未见书。
　　   
　　此联以“频来客”来比喻俗客，故不愿约；但若获得奇书则必邀懂得欣赏者同观。下联的宾语省略。这是书斋主人对待两种客人的态度，深得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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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七 书斋联作格言看
　　   
　　书斋联亦往往具有格言性质，如：
　　
　　        （一）书到用时方恨少；
　　              事非经过不知难。
　　        （二）书有未曾经我读；
　　              事无不可对人言。
　　        （三）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四）倒三峡词源，立志定须求学早；
　　              饮数升墨水，断肠翻悔读书迟。
　　        
　　这类对联在民间流传甚广，尤以前三联为然。
　　        
　　鲍世臣（嘉庆举人，清代名学者）的书斋联，亦可作格言看。联云：
　　
　　            喜有两眼明，多交益友；
　　            恨无十年暇，尽读奇书。
　　        
　　旧日有“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俗语，其“能知”，盖因读书而来也。此语容或可议，但提倡读书（当然是指读好书）风气则是应肯定的。谢元淮（清松滋人，道光年间曾任无锡县令）的书斋联可以说明这种观念。联云：
　　
　　            挥兹一觞，未知明日事；
　　            远之八表，正赖古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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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八 谭延闿书斋联
　　        
　　下面一联，是纯粹歌颂读书好的。
　　
　　            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
　　            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此联作者姚文田，清归安人，嘉庆四年（一七九九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
　　        
　　也有只从读书可求富贵的角度着笔的，如费丙章（清仁和人，号辛桥，嘉庆十三年，即一八五三年进士，官至河南布政使）之题杭州义塾一联：
　　
　　        莫谓孤寒，多是读书真种子；
　　        欲求富贵，须从伏案下功夫！
　　   
　　还有自鸣清高的书斋联：
　　
　　        学古之志未衰，每日必拥书早起；
　　        干世之心已绝，无夕不饮酒高歌。
　　   
　　此联作者系清人申涵光，他隐居山中，有旧友在京师为官，修函邀他出山，他报以诗云：“日日秋阴命笋舆，故人天上落双鱼。荷花未老新醪熟，为道无闲作报书。”下联云云，说的即是此事。
　　   
　　谭延闿的书斋联云：
　　
　　        无官我自能成佛；
　　        有福人许多读书。
　　   
　　谭延闿是国民党政府的“顶级”高官（曾任行政院院长、国府主席等职），诨号“水晶球”，最会做官，确是堪称“有福”的。上联云云，则不过“其辞若有憾焉”耳。
　　

春水煎茶

七一九 文章最忌随人后
　　   
　　还有一些佚名的书斋联，颇具特色，亦堪一录。
　　
　　          （一）从来名士皆耽酒；
　　                未有佳人不读书。
　　          （二）清谈如晋人足矣；
　　                浊酒以汉书下之。
　　        
　　这二联“名士气味”甚浓，倒令人想起一副讽刺名士的集句联：“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涉猎书记，不能为醇儒。”（上比，晋王恭语；下比，出《汉书·贾山传》）
　　
　　            书从疑处翻成悟；
　　            文到穷时自有神。
　　        
　　此联下比是“老生常谈”，但上比却是警句，言善于读书者必须懂得怀疑，不能一味死读书也。
　　
　　            秋水洗双眸，看出古人破绽；
　　            晚山盟素志，消除叔世功名。
　　        
　　上比说读书要能看出古人破绽，比要懂得怀疑更进一层。下比则是说读书能培养高尚的情操。古人称“政衰”为“叔世”，“叔世”亦犹言“末世”也。
　　        
　　下面两副书斋联，则是以“作家”的身份写的。
　　
　　            （一）文章最忌随人后；
　　                  温饱从来与道先。
　　            （二）著书惯作惊人语；
　　                  对酒常存敬客心。
　　   

春水煎茶

七二〇 厕所联
　　        
　　在第宅类联语中，最“雅”的是书斋联，最“俗”的是厕所联。但妙手之“俗”，也有其“俗趣”。因此在谈了雅的书斋联后，也不妨谈几副俗的厕所联。
　　   
　　新会李淡愚为公共厕所题联云：
　　
　　        得大解脱；
　　        有小便宜。
　　   
　　上联是佛家语，下联是俗语。嵌“大解”“小便”于其中，无斧凿痕，深具巧思。
　　   
　　下面一联，则是任何旧式厕所都可用的。
　　
　　        鞠躬如也；
　　        掩鼻过之。
　　   
　　下面一联，则是专用于衙门内的厕所的。
　　
　　        到此方无中饱去；
　　        何人不为急公来。
　　   
　　此联可称是写实的讽刺联。
　　   
　　旧式厕所有一种是挖地为坑的，有联云：
　　
　　        在坑满坑，在谷满谷；
　　        夜不闭户，路不抬遗。
　　   
　　下比尤妙，盖厕中物，当然是无人拾的。
　　   
　　到了民初，有一种比较新式的厕所，是用水冲洗的，于是有人将上述那联，修改如下：
　　
　　        药力净坑，水力冲谷；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春水煎茶

七一八回 P751——（曾任行政院院长、国府主席等联）
应为“等职”

春水煎茶

七二一 菜圃联
　　        
　　旧日已经发了达的读书人，每以识得菜根香为值得骄傲的事，盖欲人知其今日之富贵得来不易也。如清初名臣于敏中（金坛人，乾隆二年，即一七三七年状元），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时，仍在后园种菜数畦，自题菜圃联云：
　　
　　            今日正宜知此味；
　　            当年曾自咬其根。
　　        
　　另一个勋名可与于敏中相比的鄂尔泰（满洲镶蓝旗人，康熙举人，官至保和殿大学士）亦有菜圃联云：
　　
　　            此味易知，但须绿野秋来种；
　　            对他有愧，只恐苍生面色多。
　　        
　　“面有菜色”，是形容饥饿的成语。下联云云，乃鄂尔泰以柄政者的身份来表达自己的忧民之心也。
　　        
　　张之洞做两广总督时，兼广东巡抚，在抚署后园，效于敏中所为，辟畦种菜，题联云：
　　
　　            稼穑艰难君子教；
　　            菜根风味士夫知。
　　        
　　以“诗、书、画”三绝见称的郑板桥做潍县县令时，有题菜圃的诗联云：
　　
　　        一番春雨瓢儿菜；
　　        满架秋风扁豆花。
　　   
　　此联只是写景，而并不用来“载道”，倒是另标新格，显得纯朴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