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句子,不能付诸笔墨。
单单不能扣紧主题不算什么,有时候仅优美行文已是享受。不知道是年龄大了眼界养刁了还是怎么了,当年的删节版还不觉得,连载版由于篇幅的增长,有些文字实在叫人无语。最明显的就是檀羽冲那几处动作:
檀羽冲走得更快,他是在一听见向天冲出面替那女子解围的时候,就滚下坡,走了。
檀羽冲身形刚刚落下,势难闪避,百忙中只好一个倒翻,在地上打滚。他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拐杖掠面而过。身形未定,第二杖第三杖又已卷地扫来。不知不觉之间,檀羽冲在地上打滚,给她迫得离开马厩越来越远了。
蓬莱魔女是背向他的,“此时不走,还待何时?”趁着蓬莱魔女全神对付那人,他悄悄地在草丛中爬出去。
除了被清云姑妈打得狼狈那一次有情可原,其他两次简直想像都无能。檀羽冲该是何等童心未泯,时不时就滚一滚爬一爬?对于檀羽冲当时的武功定位,这些文字没有一点帮助,对于天骄形象却只有损害。
更别说叙述之间语句生硬,常给人气短声促之感,武林“天跑”(即天天逃跑)不需任何过度摇身一变武林天骄,再时而夹杂一些不协调的词语。
比如说檀羽冲盘龙山大哭爸爸妈妈,前头叫云妹后文唤清云姐姐,再比如武士敦开口即道“下了班就过来了”,耶律元宜对心仪的“清云”张口幽会闭口偷情,王府档案直呼文件——怎么不说文档呢?
总之,梁老的行文在这部《武林天骄》中未免太过随意,而且他太喜欢注释!总有种错觉,他老人家一边围着书中人物绕圈,一边滔滔不绝向着观众旁白,这种感觉,好尴尬。
既然作书文字还是该好好斟酌,看见这些哭笑不得的句子真真恨不得让它们烂在笔墨之外。当年看删节版,最喜欢翠屏山那段故事,摹画用心,细节入神。如今一窥全本,才知道不应期待过高。
一半忧伤,一半琐碎。
书名叫《武林天骄》,檀羽冲的经历却明明白白阐释了这是一个忧伤的故事。一个正直、慈悲、英俊又文武双全的少年,身世可悲,情怀可悯,独自走在一条无力理解无人襄助的道路上,寂寞、悲怆而又凄美…就这,打住,这本书其实可以改名为:一个美少年的绯闻史。
打着为了两国和平遏制金兵侵宋的旗号,上到大侠、盟主,下到丫头、喽啰和路人甲,每每交换情报,不外乎以下两条:一是有一个金国贝子是奸细,二是他和人称玉面妖狐的王府格格是相好。自檀羽冲出道,和清波在归云庄杀了哈必图之后,三年如一日,这两则情报滋养了多少人的江湖生涯。
说起第一条不得不感叹江湖人的憨直,做事无需证据不求策略。檀羽冲是金国奸细,出自丐帮朱丹鹤长老之口,由于后者是金国打进丐帮的奸细,再由于丐帮打进金国王府的奸细武士敦不能暴露,遂有笑傲乾坤华谷涵出面和其订下协议:江南侠义道不揭穿朱丹鹤,朱丹鹤也不揭穿武士敦,就让檀羽冲做替罪羊得了,权当贯穿全书的那根红线。
可,串起了全书五分之四的这个情节根本经不起推敲。朱丹鹤是奸细,华谷涵、柳清瑶知道,尚昆阳、王宇庭也知道,且朱长老身居丐帮要位,颇有能量忽悠一干人等相信他是正道中人,最叫人不可理解的是留着他真能保证武士敦的工作顺利开展么?看完全书,我等读书人仍旧一头雾水,不理解这是什么逻辑推理。
再有檀羽冲的身份也很蹊跷,大家异口同声称他异国贝子,对于金宋不两立的豪侠来说,这个身份不是已经够了?何必纠结于奸细不奸细,这个奸细到底取得了什么成绩,使得你们抓着奸细身份不放,却不去追究造成了什么损失。
檀羽冲也当真老实,跑来飘去求这个告那个,希望出来一位青天大老爷洗刷冤屈。刚才说过了江湖好汉不求证据,他们都是一群有信仰的人,他们只相信那些德高望重武功高强名声在外的人物得出的结论。所以,我们看到檀羽冲是奸细,这是丐帮作出的结论;檀羽冲不是奸细,这是华谷涵、柳清瑶得出的看法。其他人就随着他们的态度而摇摆,加上檀羽冲师傅的名头,那把暖玉箫的象征意义,在围追堵截中苟延残喘。
格局小得仿佛画了个抖抖索索的牢,营营众生自觉主动地投进这个场地甘心坐牢,好在牢里的大家伙还有个消遣,奸细与妖狐的粉色新闻。真是,大师不急小沙弥急,绯闻猪脚尚自情网懵懂,局外人已然拉出数条情。抛开忧伤,这还是一个纠结又稍许明媚些许娱乐大众的故事。
莫失莫忘,不道梦里花凉。
大宋英雄儿女忙于围捕奸细,金国各色能人忙于缉捕钦犯,然后,拥有一个共同爱好叫八卦。子一代、父一代,他们的八卦人选从王子、将军夫人到妖狐、魔女,贝子和白衣俊秀的少年侠客。
武侠被称为成人童话,其中人物便带有了只有儿童才拥有的执拗。纯真少女祈盼一生只谈一次恋爱,只结一次婚,完颜夫人的悲剧在于恋人和夫君不是同一人。是遗忘前者还是抛弃后者,她做不出决断,一人缺乏睿智导致三人皆殇。
而八卦不二主角的檀羽冲不负熏陶,也在遗忘和铭记、停留和转身之间徘徊不安。起初,忘不了清波而无视灵秀;佳人玉殒后,愧对灵秀而疏远清云;清波表白情愫时,肖想清云而克制亲近清波的冲动,偶尔穿插对绝代风华奇女子柳清瑶的仰慕。檀贝子何止多情?正如你自己所说,你有个用情不专的毛病,这一点和公孙奇的拈花惹草异曲同工。
然而,八卦虽热闹,时不时刺一下檀贝子艳福不浅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各位,总想不到深究一下内情。梁书爱情向来摇曳多姿入情合理,《武林天骄》竟始终不能自圆其说。大凡爱情产生方式,逃不过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最终与檀羽冲厮守的清云,这两条都不是。初见是很突兀的长街,寥寥数语便下决心再不相见,理由竟是怕生情愫。好,清云你是一见钟情了。因而翠屏山吃醋在先,自我开解檀羽冲钟灵秀只是兄妹之情在后,再见躲进檀大哥怀里脸红心跳,想一同赴死也说得过去。
那,檀贝子你的情况就不能原谅了。刚刚盼望清波离开王府,一转眼就拿着清云做幌子拒绝清波的情意,直接说你再做几天格格吧...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倒是不怕再次自作多情?你和清云分手时还想着不能让云妹误会,进而不敢和她待得过久,清云也没说对你咋的,这一眨眼怎就心有所属,难不成你们梦里相会许下终身?
这书从所占篇幅到情感发展来说,没有女主。作为武侠小说不可少元素的爱情描述,也相当的急功近利,满纸的突兀只为当事人一早就明了的归宿。说到底,檀羽冲和清云在落笔之前已经缘不可拆。
七宝楼台,眩人耳目,拆开来看,不成片段。连载版《武林天骄》是一部不太成功的同人,凡是在前著《狂侠天骄魔女》中出现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些崩坏,打酱油的狂侠魔女不明显,天骄和清云完全被毁了。
倒是与原著毫无牵连的人物比较正常,讨人喜欢。完颜夫人之多情自悟,张雪波之慷慨明达,包括桑见田神龙一现,檀世英的手足情和家族益兼顾与取舍,桑家姐妹的跋扈婆娘范儿和无知少女形象,总捕头向天冲的忠于职守和圆滑世故等,都叫人在几位主角无语凝噎的不正常中眼睛一热。
其中最出彩的人物果断是钟灵秀和赫连清波,难怪删节版会保留灵秀的全部戏份,第五回方才姗姗来迟,至第六回全为灵秀而书,檀羽冲只是和她配戏的主。早说过灵秀是武侠中少见的安于温馨家居的人物符号,要说出场时的灵秀还是传统武侠邻家妹,随着她超过年龄的剔透逐渐在侠女爱国、仰慕英雄的举止中凸现出来后,总疑惑这是不是梁老对广大劳动女性的揣测。灵秀几乎是劳动全能手,会唱歌会吹箫会弹琵琶,会女工会烹调这些都不稀奇,怎么能再通晓木匠活?
这么一位多才多艺蕙质兰心又钟天地灵气的美人儿,之所以不能和男主修成正果,究其原因还是结局早就内定了。她不死,清云如何上位?如同清波不退出,故事如何结束一样。这俩,注定了炮灰。
不局限与前著的限定,和檀羽冲白头偕老的不是灵秀就该清波。他们一见钟情,继而道不同还彼此牵挂,口里说着分道扬镳心里念念难以抛下,全是陷入情网不能自拔的典型。奈何,梁老一早把红线绑在了清云脚下,都顾不上圆清云高堂尚在就与人“私奔相守”的Bug,清波,你也莫怪檀羽冲变心太快,他实在是斗得过心斗不过命。
灵秀、清波改不了人物设定,造成了人物情感线的莫名其妙,加上故事设定的漏洞造成了下笔千言不知所云的情节发展,那些脱离于《狂侠天骄魔女》的人物和情节随显得很是突出,光彩夺目,一旦混进打酱油的华大侠、柳盟主,甚至石瑛、宇文化及这些各路人马,既想吻合前著又想独辟蹊径,真叫带着镣铐跳舞了。
由此删节版独具慧眼,挑出的章节引人遐想意图一览全貌,连载版反而被那些游离的前著幽魂割裂开来,直接成了拆碎的七宝楼台不成片断,可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