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中的英雄美人，兼谈《大唐游侠传》

云霄一羽

英雄美人千古话题，古今中外无人不爱，更是艺术作品中的永恒主角。

最早的英雄美人故事当推项羽与虞姬。自《史记》开始，千百年引来无数唏嘘感叹。“九里山前做战场，牧童拾起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这个无人不知的故事被不断地演绎，仅电影和电视剧就有好几个版本。不过在我看来，除了叙述故事还能呈现美轮美奂的画面和音乐的，则非京剧版莫属。

上世纪20年代，梅兰芳大师将故事搬上舞台，从此常演不衰，连李碧华写剧本都要以此为题材。看过不同人的版本，但最爱的依旧是梅大师的虞姬，端庄俊美，服饰华丽，舞姿妙曼，又深解人意。面对失势的项羽，虞姬强颜欢笑，柔声安慰，可背转身去却暗自洒泪。梅大师以一男子，举手投足间娴静端庄，比女人还女人。项羽兵败回营，面对虞姬悲叹“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里的昆腔唱法凸显项羽的悲怆与无奈。虞姬悲痛难忍，与项羽相拥而泣。随即镇定下来，表示愿意剑舞一番，为项羽解忧。虞姬手持宝剑，头戴珠冠，金裙飘洒，边舞边唱：劝君饮酒听虞歌，解君忧愁舞婆娑…… 炉火纯青的演唱配上夜深沉的曲调，呈现出无与伦比的凄美，同时又预示着不幸的结局。虞姬与项羽，一个外柔内刚，一个英雄气短，相互映衬，达到了艺术上的至臻境界。虞姬是正工青衣，项羽多以花脸为主，也有武生应工的，京剧舞台上的《霸王别姬》早已深入人心，以至于我看到何润东的小白脸项羽时，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另一出极喜爱的剧目是《千里送京娘》。虽然是折子戏，但对唱工、念白、做工要求都极高。英雄美人相伴而行，京娘温柔多情，赵匡胤心如止水（有点像铁珊瑚与岳鸣珂），两人之间的若即若离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最爱侯少奎父女的版本，侯少奎京昆不挡，演尽青年赵匡胤的英雄本色；而侯爽的表演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面部表情细腻，将京娘对赵匡胤的爱慕与留恋展现到极致。何为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这出戏正是最好的诠释。京剧或昆曲中的赵匡胤一般是红净或大武生勾红脸，凸显人物的勇猛与正直。在有些地方戏中，赵匡胤被处理成英俊小生，美则美矣，但是英雄气概大打折扣。

还看过一部英雄美人戏《凤凰二乔》，讲述了孙策周瑜娶乔公二女的故事。这部戏新得多，也不如前面两部有名，但轻松活泼，算是喜剧吧。戏中孙策由武生饰演，周瑜由小生饰演，大乔为刀马旦，小乔是正工青衣。我看的那次演出演员不是特别有名，唱作水平皆一般，但人物扮相俊美，有点穿古装演绎现代爱情故事的意思，所以印象也蛮深刻。

                          

从戏曲说到梁书。梁书中的侠客虽以才子佳人著称，但统计起来，从不吟诗弄文的主角其实占了多数，大体可归类为英雄美人。 在我看来，《大唐游侠传》中的南霁云与夏凌霜，《白发魔女传》中的岳鸣珂与铁珊瑚，以及《塞外奇侠传》中的杨云聪与纳兰明慧最符合英雄美人的搭配。一部《大唐》读下来，我印象最深的只有四个人：南霁云、夏凌霜、段珪璋和史逸如。“敢笑荆轲胆如鼠，好呼南八是男儿”，这两句赞美诗透着浪漫，此类英雄由戏曲中的大武生来演绎往往效果非常好，如同《长坂坡》中的赵云，从来粉丝无数。京剧原有《红拂传》，讲述的也是唐代游侠的故事，生旦净各显风采。因此这类题材编写剧本并不难，可以从原著中单独抽出南夏的故事，编一部四场京剧： 第一场：不打不相识；第二场：龙眠谷大捷成婚；第三场：夫妻情深；第四场:血战睢阳。由于戏曲的时间限制和单线索特点，南夏相识相爱，保家卫国应是贯穿全剧的主要情节，其他一切无关的人物和情节都应舍去。剧情设定上，第一二场为文武戏，第三场是文戏，第四场是武戏。从角色设定看，南霁云是大武生无疑，夏凌霜是刀马旦兼工青衣，其他人物可以根据需要添加，原则是尽量行当齐全，阵容整齐。戏曲讲究高潮，在这四场戏中，第一场主要是亮相，凸显人物的气质风采；第二场则应充满胜利与喜庆的气氛；第三场突出温馨（比如婚后恩爱，喜迎麟儿），可以参考《满江红》中岳飞与夫人那一场；第四场是最高潮，应突出战争的激烈与南霁云殉国的悲壮，《火烧裴元庆》、《挑滑车》都是现成的蓝本，除了武打场面，还应增加些人物情感的刻画。选择京剧而非其他剧种是因为京剧的端庄大气更适合表现宏大场面与英雄气概。最后一点但并非不重要，整部戏满满的正能量也符合今天的主旋律。

smsjsmsj

戏曲有相关题材《张巡许远双忠记》，张巡断粮要杀妾心中不忍，张妾自杀好让将士们食其肉充饥。此戏因内容问题受限制，梁羽生在小说中也不能强调吃人这一幕。
有人拿封建道德（封建时代也不是绝对不管杀奸，武大郎杀奸无罪，武松报仇则要发配）为武侠小说中灭绝人性者辩白，其实，有责任感的武侠小说家纵然取材古代，也是有所选择有所不为的。

春水煎茶

还在耿耿于怀呢，大家观点都说清楚了，没拦着你说灭绝变态，不过黄药师之流一样变态没人性

金庸这么有责任感的武侠小说家，让叶二娘灭绝人性还洗白，让李莫愁灭绝人性还悲情，没见他有所不为呢。

春水煎茶

叶二娘灭绝人性多年，直接责任人玄慈也没去管一管，要说佛门弟子的慈悲，他才叫不配。

smsjsmsj

春水煎茶 发表于 2015-1-19 13:23
还在耿耿于怀呢，大家观点都说清楚了，没拦着你说灭绝变态，不过黄药师之流一样变态没人性

金庸这么有责任感的武侠小说家，让叶二娘灭绝人性还洗白，让李莫愁灭绝人性还悲情，没见他有所不为呢。

这里说的是张巡吃人事让我想起有人为了辩论连明知是糟粕且不为当代人包括武侠小说家所接受封建道德（且不说事实上有没有这种道德）也拿出来用。梁羽生可以赞扬张巡爱国，但不能如过去的人一般连吃人也一起宣扬。
杀人魔头有复杂一面的多了，叶二娘、李莫愁、厉胜男、谢逊，作者可以写复杂的一面，但从不会用小说赞扬或者开脱滥杀无辜的行为。叶二娘金庸觉得过分，新修版已经改了。

smsjsmsj

春水煎茶 发表于 2015-1-19 13:24
叶二娘灭绝人性多年，直接责任人玄慈也没去管一管，要说佛门弟子的慈悲，他才叫不配。

玄慈本来就当一个佛门败类写的，其结局是受戒自尽。
而对于其塑造的楷模与理想形象，如张三丰，就是亲手杀死宋青书的情节也改动了——宋青书纵有罪恶，那种亲手杀人执行私刑的行为也有损张三丰宗师形象。

春水煎茶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19 19:35
这里说的是张巡吃人事让我想起有人为了辩论连明知是糟粕且不为当代人包括武侠小说家所接受封建道德（且不 ...

过去的人也对此有争议的，对要不要朝廷褒奖有讨论。
金庸写人性复杂有时候玩大了，叶二娘之流完全恐怖分子等级的罪犯，这种人最后还洗还故意朝让人同情的方向写，就过了。新修版是改了，之前旧版流行几十年，岂不是不负责任几十年？何况新修的比原先是强很多，但还是祸害无数家庭的歹徒。

春水煎茶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19 20:09
玄慈本来就当一个佛门败类写的，其结局是受戒自尽。
而对于其塑造的楷模与理想形象，如张三丰，就是亲手 ...

玄慈还是定格在犯错的好人这档吧。你要那么说，武侠跟本就不该写，大侠又不是捕快，更不是法官，谁给他们权利杀恶人了？武侠整体就在不负责任的传播错误思想么。

彩阳

大赞楼主这篇~~

多么浪漫啊！一个铁骨柔情的英雄，一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红颜，最好再来个悲剧结尾，嗯，任何性别、任何年龄估计都能从中找到各自的萌点

话说，楼主最后的设想很有创意噢，而且不光可以排戏曲啦，拍一部电影也可以，就按照楼主的这4步大致划分下。

或者家园的广播剧也可以借鉴下~~等几十部梁书拍完，也可以试试看类似楼主这样的形式排下话剧什么的~~

彩阳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19 20:09
玄慈本来就当一个佛门败类写的，其结局是受戒自尽。
而对于其塑造的楷模与理想形象，如张三丰，就是亲手 ...

既然是佛门败类，又为什么要写得这么悲情，好像一失足悔恨终生的调调？

还有啊，为啥张三丰亲手杀死宋青书就有损宗师形象了？宗师不是应该一切为了本门的发展啊名声啊什么的么？另外，我觉得张三丰杀宋青书这段情节很悲情啊，再好好渲染下，张三丰的形象应该会更丰满。自己倾注了祖父般感情、寄托了未来的殷殷期望的人，最终自己不得不亲手结果了这份心血，临到老年要经受这人间悲剧，每每午夜梦回垂泪什么的....啊，好虐

天山游龙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19 20:09
玄慈本来就当一个佛门败类写的，其结局是受戒自尽。
而对于其塑造的楷模与理想形象，如张三丰，就是亲手 ...

SMSJ兄这个提法有点过吧，还是参见金庸原文：

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个人以为，以上文字应该就是作者对其定位。

smsjsmsj

春水煎茶 发表于 2015-1-20 00:18
过去的人也对此有争议的，对要不要朝廷褒奖有讨论。
金庸写人性复杂有时候玩大了，叶二娘之流完全恐怖分子等级的罪犯，这种人最后还洗还故意朝让人同情的方向写，就过了。新修版是改了，之前旧版流行几十年，岂不是不负责任几十年？何况新修的比原先是强很多，但还是祸害无数家庭的歹徒。

即便新修版之前，又没赞扬叶二娘什么，还列为恶人、无恶不作，你对叶二娘同情不能怪金庸“故意朝让人同情的方向写”吧，这就像同情（做事滥杀无辜且使用下流手段的）厉胜男的多了，但怪不到梁羽生一样。同情王熙凤、潘金莲的还不少呢，曹雪芹、施耐庵总不该负责吧。

smsjsmsj

天山游龙 发表于 2015-1-20 08:04
SMSJ兄这个提法有点过吧，还是参见金庸原文：

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个人以为，以上文字应该就是作者对其定位。

或者佛门败类一般都是说凶僧、奸尼、叛徒一类，如果与这些人相比，这么说玄慈是有些过了。
对于玄慈，叶二娘的问题倒在其次（虽然佛门肯定不容），主要是他做了事心怀恐惧不敢承担，使得本来不用死的人为了保护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把个人放在他人之上，与佛家的慈悲心肠、普度众生背道而驰，连那些宁死也要保护他的人都不如，与空见大师、方证大师相比，高下立见。当然，最终的行为还是值得赞扬的：做错了事哪怕罪大恶极，承担、悔悟总是好的。就怕灭绝这样的，身入佛门动辄杀人没有丝毫慈悲之念还至死不悟、神仙点化也不灵。

smsjsmsj

彩阳 发表于 2015-1-20 06:14
既然是佛门败类，又为什么要写得这么悲情，好像一失足悔恨终生的调调？

还有啊，为啥张三丰亲手杀死宋 ...

以佛门要求他，不是拿普通人的标准要求——不过一直躲躲闪闪，实在愧对那些宁死也要保护他的人。
张三丰毕竟是年过百岁的大师级别，再怎样亲手杀人也还是有点问题的，大约因为这个才改吧。

春水煎茶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20 12:13
即便新修版之前，又没赞扬叶二娘什么，还列为恶人、无恶不作，你对叶二娘同情不能怪金庸“故意朝让人同情 ...

我没同情她，正如我讨厌黄药师任盈盈令狐冲等人，因为我不会代入主角视角。但是你说金庸没那么诱导的写，就有点不合适了吧，最后那一大段让她洗白的场面，好像她伤天害理是因为她被人伤害在先。
厉胜男？貌似是佩服的多，同情的少。

举例来说，要是某作者写希特勒，最后结局出大段回忆，说他童年阴影啊，年轻时遭遇不幸啊，等等，显然是导向有问题。武侠里恶人很多，但叶二娘原版那样的完全是超级恐怖分子等级，厉胜男啊王熙凤啊潘金莲啊和她比，那真叫排不上号。
何况曹雪芹写她们值得同情的地方，绝不是结局出大段洗白反转这种手法。

春水煎茶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20 12:20
或者佛门败类一般都是说凶僧、奸尼、叛徒一类，如果与这些人相比，这么说玄慈是有些过了。
对于玄慈，叶 ...

金庸自己说过方证是政治人物吧，还是我记错了？
玄慈何尝承担了什么，只是被人当众揭穿后无法抵赖，他的承担也不过是两百杖。

这里我觉得是金庸对他定位和故事情节出现了一点矛盾，从行动看，玄慈的担当基本是0。他对叶二娘的问题不在其次，叶二娘害了那么多婴儿，无论是杀是偷，他作为直接责任人却不阻止，叶二娘害的人远比玄慈他们当年伏击萧远山涉及的人多多了。只不过萧峰那条线金庸是正面写的，给人印象深，一天害一婴儿一笔带过，读者选择性忽略。

叶二娘丧心病狂才是变态中的变态，恐怖分子等级的恶人。玄慈的不作为比助纣为虐好得有限。但金庸洗白前者，给后者好的定位，所以金庸这么写不够有责任感。

smsjsmsj

春水煎茶 发表于 2015-1-20 14:43
我没同情她，正如我讨厌黄药师任盈盈令狐冲等人，因为我不会代入主角视角。但是你说金庸没那么诱导的写， ...

你没同情她，又要说金庸诱导，这就没办法了。
“伤天害理是因为她被人伤害在先”，这种事情金庸小说很常见，除了叶二娘，萧远山乃至谢逊、灭绝师太、林平之都是如此，你说的黄药师也一样。
除了天生变态、天生不干坏事不舒服的以外大约都是如此。连潘金莲害武大郎，王熙凤害尤二姐都有原因。你说的恐怖主义，拉登的恐怖袭击也有缘由（美国一再偏袒以色列），查理周刊也是一样，只要不因此说伤天害理是对的就行了。

春水煎茶

smsjsmsj 发表于 2015-1-20 19:24
你没同情她，又要说金庸诱导，这就没办法了。
“伤天害理是因为她被人伤害在先”，这种事情金庸小说很常 ...

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变态，都是有缘故的。文学作品的写哪些，怎么写，都是有技巧的。
金庸的洗白效果，对多数读者都有效，我不属于那多数而已。

要说干坏事排队，金庸笔下叶二娘排前几绝对没问题，实在是坏过了底线。以至于几十年后金庸自己也觉得有问题。

云霄一羽

忽然想起京剧《红拂传》也是非常有名的英雄美人戏，只是看时年纪太小，电视上程派青衣咿呀半日唱得一句，心里不耐烦，没等李靖出来就换台了。后来舒淇和霍建华的《红拂女》还算好看，不过英雄美人变成了女攻男受，看得直虐心，虬髯客基本成了打酱油的，印象最深的还是主题曲《红尘》。也就是在这部戏里认识了霍建华，脑补成李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