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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谷雨清明

[羽生同人] 弈-《狂侠天骄魔女》华&檀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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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8 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檀羽冲见华谷涵面色欠佳,一副疲惫神色,急忙过来迎着他,温和说道:“我在宫中耽搁了一会儿,怎么了?”
那汉人青年刚刚话说的快了,心里又有点后悔,这会儿借着灯火看了看檀羽冲的脸色,皱眉道:“你果然受伤了——先坐下罢,今日宫中出了件大事,莫非你始终没有听到消息?”
檀羽冲茫然了一阵子,回思起叔父也隐约透过一点口风,但他确实是一无所知,只好摇了摇头。
那人叹息道:“哎,如今外头听风是雨,也分不清孰真孰假,我还希望你从你这儿问到点正经东西呢——据说今天的比武大会落幕之后,芮王根本没离开广武殿,就教御林军扣了起来,投入刑部天牢了!”

——原来华谷涵这一天着实经历了不少事情,白天他挤在人群里,和那几个契丹武士聊到了耶律元宜。那一行人临走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赫连姑娘”,初时华谷涵低着头在广武殿里找檀羽冲,也没在意,然而那些人大声说笑之际,他耳中忽然听进了一个名字“赫连清霞”,华谷涵心中一动,暗忖这个名字耳熟得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他倚着栏杆回忆了半晌,忽然大吃了一惊,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丫头,是他初时渡江北上、最伤心落魄的时候,寄住过的一个契丹人家的小女,名字就是叫做赫连清霞。当时他假装没有武功,给她做了一阵子的教书先生,那少女性子纯真娇憨,和他的情谊也颇为深厚,只不过华谷涵心有所向,就没在她家久留。此时忽然想来,那汉家书生只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暗暗地道:“这姓氏也不算常见,但是——总没那么凑巧,就是她罢?”
他心头砰砰乱跳,转过身来,只见那几个契丹武士的身影已全然给人流淹没,找不到了。

那个时候华谷涵还不愿归家,想等等看是否能见着檀羽冲出来。他在广武殿外围逗留许久,直到围观的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却还没有那人的影子,他觉得再等也是无趣,便想先行离开,谁知就是那时,忽然自殿内涌出一队披甲带刀的御林军武士,大约三百来人,立时把广武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开始着手驱散在场的一干平民。
见到这个架势,青年双眉微扬,一时倒不愿离开了,他在广武殿外磨蹭了半日,希望见着个相熟的人,好容易撞见蔡松年的马车夫赶车出来,他赶快上去拦车搭话,不料马车上毡帘微掀,里面却不是户部尚书,而是他身边一个亲随。
所幸这人也和华谷涵相熟,见他还在演武场逗留,也吃了一惊。那汉人青年搭他的车走了一段,才知道完颜亨下狱一事。

檀羽冲听他说了这句话,猛地睁大了双眼,嘴唇微张,似乎欲辩解什么,然而片刻之后,忽然双膝一软,缓缓坐倒在身后花梨木扶手椅子里了。
华谷涵未料到他是这般神气,也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摸他的脉,口中也连连地道:“怎么啦?……是身上的伤还难受么?”
他这般手忙脚乱地照拂着,许久檀羽冲才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道:“我——我没事的。”

……原来在那一瞬间,檀羽冲脑中想的都是白天皇帝软语慰问、殷勤看顾的情形。他听了那汉家书生一句话,心中如蒙雷电,那一瞬间明白过来的事情,更比毫无头绪地在外奔波一天的华谷涵要多,此时想来,历历在目、句句惊心,隔着玉藻阁的重重帘幕、层层药香,谁能知道外头竟又是一局惊心动魄的染血纷争?
他镇定了一会儿,才轻轻握了握华谷涵的手,示意自己尚好。那人转头看见桌上新折花枝、小炭炉炖着燕窝,不禁心里一酸,低声道:“唉,不该一进门就对你说这些的。”
檀羽冲见他怏怏不乐,无声地笑了一笑,低头盛了一碗燕窝给他,“……不,是我太愚钝了。叔父本来问起过此事,可叹我竟未能明白。”
“……他问起甚么?”
“今日下午,我在玉藻阁歇着,梁公公送来一封广宁通判的加急奏折,我才告退了的,此时想来……那时候,大概就是了。”
檀羽冲满口苦涩,回思起来几不能言,华谷涵也知道通判一职正是府尹之下的职务,他联想起完颜雍曾提过的“副手”之语,猛然醒悟过来,冲口说道:“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出借着比武大会、召芮王入京的抓捕大戏,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那女真青年点了点头,“广宁通判姓李,从前是个书吏,天子即——即位的功劳,也是有他一份,才逐步升迁到眼下这职务的。”
他说破这一层,华谷涵心底的疑云也是全消,他本就觉得芮王并不是个有计谋野心的男子,此时更确定全系皇帝一手构陷,不禁冷笑了几声,淡淡说道:“也罢,完颜亨这人,出身显贵、居嫌疑之地又毫无自保之智,如此这般也是无奈。”
檀羽冲听他这话十分冷酷,双肩一阵颤抖,忍不住斥道:“皇帝因一己的好恶生杀予夺,是为政的大忌,长此以往,朝中迎合天心、以虚词构陷邀约宠信的风气必定不可收拾。你、你怎能如此轻忽?”
他说完这话,才想起来那人并非金国的朝臣,完颜亮治下政治风气好坏,和他哪有什么相干,不禁双颊微微涨红,闭口不说了。
华谷涵知道他的心思,此时侧目看了他一眼,脸上神气很是复杂,忽地叹气道:“完颜亮杀了芮王之后必定株连其余宗室,这事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说不定连完颜亨麾下的金超岳,从此之后也能纳为己用了——帝王心术,古来就是如此,你不见当年你们女真大军压境,我们汉人的岳飞将军也还是给召回临安处死了么。”

岳飞是当年兀朮战场上的大敌,他连战连捷、却给宋天子十二道圣旨召回,最终不明不白地给安了一个谋反罪处死。这件事檀羽冲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忽然听华谷涵提了起来,他还是有点意外,因为那人一向是不喜在他面前自揭本国短处的。
檀羽冲把目光投向华谷涵,那个书生望着桌上青瓷花瓶里的黄菊,心不在焉地一口口吃着那碗补品,一股莫名的惆怅神色中,眼睛里竟泛出一点水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檀羽冲手边放着一盅给自己的燕窝,直到都冷得透了,也一口未动。终于还是华谷涵先抬起了头,他望了望檀羽冲,忽然浅浅一笑,问道:“你心里难受得很,觉得这般的权力倾轧、视人命如草芥,你受不了,是么?”
那女真青年无从反驳,只得点点头,便见对方忽然把一条右臂向自己伸了过来,华谷涵就在他面前,一手把青色书生袍的袖子一捋,檀羽冲便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他线条结实的大臂内侧,赫然是一片化为褐色的烙印,显然是受刑留下来的。
他一手按住嘴唇,身子一阵颤抖,片刻才自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道:“谁——好狠的……”
华谷涵把袖子一放,微笑道:“你觉得这就算是狠手了?”
檀羽冲好容易稳住声音,慢慢地抬眼看着那人的面庞,“……我早就觉得,你对官场上诸般风气,都是一派习以为常的样子,这其中有甚么缘故,能否——能否说给我听?”

那汉人书生见他终于忍不住发问,忽然身子朝后一仰,双眼微眯,狡黠笑道:“可以啊,不过我眼下不想说,不如你先把今日和金超岳对战的详情,告诉我罢。”

檀羽冲心系于那刑伤有关的旧事,但也知道这人性子执拗,就顺着他的意思,只是细细把自己和金超岳争斗的过程说了一遍。华谷涵听到他甘愿受金超岳一掌,以求速胜的时候,不禁紧紧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叹道:“你这个人,平日看着温文柔顺,骨子里偏偏有一种烈气,让人佩服。”
那女真青年淡淡地一笑,也不以他的夸奖为意,只是再盛了点燕窝,递在华谷涵手里,温声道:“眼下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那个汉人书生接了他递来的东西,低头一笑,忽然说道:“秋天以来,卢沟水势见长,来日你若无事,我们携酒泛舟,去水上一乐,如何?”

+++++++++++++++++++++++++++++++++++++++++++++++++++++++++++++++

卢沟这条水,源于北方蒙古高原,自燕山峡倾泻而下,出幽州峡谷,从金中都城西北斜斜流向东南归入大沽河,每逢秋日,城西幽州峡下水面一碧,头顶天高云淡,两岸青山相连,其清秀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华谷涵约檀羽冲去河中泛舟的时候,那个女真青年只道他是思乡所以喜水,便依了他的安排,两人携酒打马,到了上游的地方,才租来一条小船,乘着顺流而下。
那一天华谷涵特意地不要船夫,让檀羽冲在船头坐稳了,自己在船尾把橹一摇,一条竹棚的小船顺着水流,直向下游驰去。北人不惯舟楫,檀羽冲也未料到他能驾船,只觉人在舟头,长风掠衣极是畅快,不由得也发了一点酒兴。待到船到水流缓处,华谷涵便傍岸找棵老树系了,任凭小舟随波摇摇荡荡,自己却来到船中,点起小炉,烫酒而饮。
他两人身上各自带伤,因此只是喝点米酒。他们在舟中抱膝而坐,把着酒盏,眼望天外白云、两岸山景,不一会儿便喝得面上微醺。华谷涵看了檀羽冲一眼,一笑漫声道:“酒冷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把剑凄然望,何处觅归舟?”
这词中大有乡怀之意,是他之前从未明白流露的,他再和那女真青年对饮了一杯,又悠然续道:“难消受,灯昏华帐,昙华一现恨未休!此身已是飘零惯,金戈铁马、还葬荒丘。”
檀羽冲酒量很小,淡淡的米酒饮了半斤,脊背倚在船篷上,已有眩晕之意。他听华谷涵的词中似有深意,而那几分铮铮然的烈气悲音,又令人心颤不已,当下也脱口吟了半阙道:“最难留,冰心铁骨,应是国事费筹谋!天涯无处觅知音,丝弦拨断、看取闲愁。”
这一番的含醉酬答,正是与那个汉人书生相唱和。华谷涵手指一阵颤抖,勉强笑道:“贝子爷,你太多情了。”

那汉人青年说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酒盏轻轻放下,侧身注目檀羽冲,浅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犯了什么罪,才从江南流落到这里的?”
他一双眼睛锐如寒星,檀羽冲带醉点了点头,侧身倚在华谷涵膝上。那人向澄碧的高天望了一眼,淡淡地道:“你在心里大概一直把我往好处想……不过,我确是背了一桩极不名誉的罪过,才下决心离家北上,再不回去的。”
他这么说,檀羽冲双眉一扬,想要说些甚么,华谷涵笑着一手按住了他,似乎终于横下了心,缓缓开口,说起了旧时的事情。

“之前也对你讲过,我幼年丧父,家里只余下我和母亲两个,所幸临安城我父亲的朋友不少,得他们时时周济,日子过得倒也并不艰难。”
“父亲有个生前的至交好友,年轻时中了武举人,官一直做到从四品。他为人热心,在我少年时就颇看顾提携,母亲也放心将我托付给他,因此我十岁上就在他府里读书,年纪稍长,随侍在他马后鞍前,出入临安的官场,耳濡目染地便知道了不少东西。”
“我当时也有心入仕,因此在诗词文章上下了不少功夫。他也赏识我得很,渐渐得有些秘而不宣的要事,也说给我知道。这样直到绍兴二十一年的时候,朝中出了一件大事,他们十几个志趣相近、私交密切的朝臣,打算联名上书,弹劾权相秦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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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华谷涵说到那里,略顿了顿,面上神色一时分不出是伤感还是嘲讽,他低头饮了半盏酒,忽然笑着伸手在檀羽冲肩上一搂,“——若换了你是我的位子,对这举动,是不是该全力支持?”
那女真青年嘴角一牵,笑容苦涩无已,“……听说宋国朝廷中向来有主战、主和两派,各执己见,水火不容。你父亲的朋友既是武林出身、又反对秦桧,想必也主张北伐的吧?你、你自然是支持的了?”
那汉人书生听他这么说,不禁冷笑,“都说战和两派水火不容,其实公正来看,两党都不乏忠公体国的直臣,连年的互相攻讦,也不过是因为政见不同,因此无奈罢了。倒是有一个人,他手握大权,然而所行裁断,却专以一己私利为先,不惜为此损伤国体,最是令人齿冷。”
檀羽冲愕然半晌,迟疑道:“你……所说的这个人,倒似乎也不是秦桧。”
华谷涵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因为秦桧和他比也算不了什么。这个人,乃是南朝当朝天子赵构。诬陷岳飞、打压主战派大臣,其后种种恶果,其实不是别人……都是他贪恋权位、害怕二帝南返所致。”

檀羽冲眉宇之间闪现一丝寒色,半晌才垂下了眼帘,“如此说来,你父亲那位好友寄望于向皇帝进谏、进而扳倒秦桧,岂不是毫无希望的了?”
“……为人臣者,内当死谏,外当死战。就算毫无希望,也胜过独善其身、坐视僚友蒙难。”
那书生凉薄一笑,忽然拎起酒壶,分别给两人斟上,自顾自一仰头饮尽了,“他就是这种人,所以任凭我怎么劝他不要枉费工夫,他都不肯听从,反而将我斥责了一顿。”
“……可是,你总不能因此就获罪于朝廷?”
“自然不是。他们联名上书,皇帝震怒,参与的十几个大臣各自贬官。但惟独他……因本身是武职,素日也爱结交江湖人士,因此给扣了个谋逆的大罪处死,将家抄了。阖门的男丁,连我在内,都下了大狱。”
他说到这里,连连的冷笑,檀羽冲双肩颤抖,知他那一段日子的惨痛,必定是不堪对外人言,于是缓缓伸出手,勾住了华谷涵的手掌。
“若只是熬刑受辱,倒也罢了,我极力地忍耐,也是想着将来能有一日,替他洗雪冤屈、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谁知侥幸未死、出得牢狱,才知他家里有人耐不得痛楚、按官府的意思诬陷了他,只因我曾反对他上书皇帝,旁人都认为是我——”
他说到这里,喉头哽了几哽,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哀色,“母亲气急成病,就此过世,我也再不想留在临安,何况那里也没我的立足之地了。”
那汉人青年这么说着,便转了脸去望两岸青山绿树,连连举酒倾饮。檀羽冲听他吐露心事,不禁极是悲感怜惜,想着那人的经历,其实和施宜生颇多相似,但他性子却刚烈执拗得多,宁可孤生一注、来刺杀金国皇帝,也不愿屈身敌国以求富贵。他一手轻抚华谷涵的脊背,柔声安慰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有一日,他们会知道你的。”

此时正是一派北方初秋的高爽天气,碧波微荡,江风如缕,两人身在舟中,相互依偎。檀羽冲陪在华谷涵身边轻声劝解,言语举止俱都温柔细致。华谷涵神思恍惚地呆了一会儿,只觉对方肌肤温度隔衣微递、淡淡的檀木衣香萦绕鼻端,不禁心中一阵异样,脸上微烫,暗道:“难为他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性子也能这么体贴。”
檀羽冲见他容色稍霁,便把酒盏和他又喝了几杯。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地在一处呆了半年多,其实彼此都有了感情,此时上不至天下不至地、暂时抛开了家国仇恨,心中都暗起依恋之意,觉得难以与对方分开。
不过华谷涵毕竟是个冷定的性子,过了一会儿便不再做那些伤感之态,转而笑着对檀羽冲道:“其实对你说这些过去的事,也没多大用处。只不过呢,你心中存了‘两国和平’的念头,也算立了大志,因此我不得不劝你一句。你若不肯做官,身单力薄,想要办成什么大事,必定是比登天还难。但仕途又有种种的命不由人,不涉足其间,便永远也体会不到。以你的性子,倒不如远身事外、做个富贵王爷,也就算了。”

他这一番话,落在旁人耳中,大概并不受用。但檀羽冲却知道,那人确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的,但他身为檀家未来的王爷,也有华谷涵不能体会的苦处,当下笑了一笑道:“你是为我好,我自然懂得。我心里那些事,也大半都已说给了你知道。自老师走后,我就明白自己这一生注定是个异类,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也不必劝我。不过金宋的仇恨难以完全消泯,只盼咱们二人永远不必为敌,那就好了。”
华谷涵听他说起国仇难消,心头忽然有阴影掠过,过去那十几天里发生的事情,檀道雄和完颜雍的密晤、耶律元宜的进京、又一轮杀宗的前兆,乃至于偶然过耳的那个熟悉名字……诸般事情交织在他心中,令他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只得强颜笑道:“放心!你我就算成了敌人,也永远不会是仇人的。便是有一日,当真无奈相争,你杀了我,我心里也不会有半分怨怼!”
檀羽冲听他口出不吉之词,急忙拦住不让他再讲,两人挽了手,挤在船篷帘子下看水看云。酒已喝了七八分,小舟在江面飘飘荡荡,更生醉意,半晌那个女真青年取出袖底玉箫,吹起了呜咽缠绵的江南调子,华谷涵开始与他肩并肩坐着,后来便合身将檀羽冲拥在怀里,箫声如缕,耳鬓厮磨,天上人间不辨,渐渐地把身外之事,尽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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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宫变过后,完颜亮接连捕杀了几个皇族子弟,所幸未大肆牵连旁人,因此这场风波也算就此平息。

贞元二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快,也格外得冷,几乎一转眼,皑皑白雪就覆盖了燕山脚下的土地。檀羽冲给皇帝宣召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不少,见面之时,完颜亮多与他谈些闲话,少讲政治,对军机要事更是讳莫如深,每每那个青年稍稍提及边事,皇帝便有些不快之意,总是将话题岔开就算了。久而久之,檀羽冲也渐渐觉察出来,完颜亮对于把那个汉人书生赐给他做伴读的事情,实际是深为后悔,更是把檀羽冲满心的与宋请和的主意,算在了对方头上。那女真贝子总怕天子的敌意太甚,终究于那人不利,只得咽下满腔苦涩,在御前闭口不提言和之事了。
华谷涵蜗居济王府,心里也并不平静,他始终记得探听耶律元宜的事,但是那人是驻军将领,他一介王府的门客,想要与之结交谈何容易,蹉跎了一个冬天,也不过听到几次那人受嘉奖的消息,以及官职升迁。这汉人书生心里纳闷,暗暗地道:这个契丹将军看起来正是官运亨通的时候,皇帝也待他不错,不知道他是为了甚么,非得行刺完颜亮不可。

转眼冬去春来,积雪冰消,很快地花朝节过去,日子便到了三月,这一天檀羽冲从宫中归来,隔着几重院墙便听见他住处的嬉闹之声,似乎是小顺子在里面玩耍。
他快步走进去,便见华谷涵一身青衫、袍带当风,正挽着袖子在院中放纸鸢。小顺子跟在他身后,扬头看着天上一只五彩的大蝴蝶风筝,不住拍手欢笑。那人见他回来,便将风筝线交给了小顺子,笑道:“你回来啦?今天宫中有什么事情没有?”
檀羽冲摸了摸男孩子的头,与华谷涵挽着手进了书房,“也没有什么。不过春猎的时候快到了,今年是叔父带兵伴驾,咱们也跟去罢。海东青猎天鹅,也是女真族的盛事,等闲难以看见的。”
他提到春猎,华谷涵心中紧了一紧,便道:“皇帝的行程已安排下了?”
“差不多就是月中那几日离京,还有十天的时间呢。”
檀羽冲闲闲作答,并没料到那人还有别的心思。华谷涵若无其事地跟着他进门坐下,随口问道:“燕京驻军里有个叫耶律元宜的将军,你认得他么?”

——原来,那些契丹武士曾说,耶律元宜认得檀羽冲的武艺路数,华谷涵因此想着他可能与耶律玄元有点牵连,便向那女真青年提了起来。檀羽冲先是一怔道:“这名字好熟!”然而想了一阵,却终究是没什么印象。
这一晚两人闲来无事,在一处下了几局棋便各自歇息,檀羽冲半年来棋力也颇有长进,但华谷涵对他也不出全力,因此两人堪堪下和而已。

次日檀道雄带着他们两兄弟出门会客,剩了华谷涵自己在家中。这人眼见事态紧迫,不得不瞒着檀羽冲、冒险去耶律元宜处探访一遭,当下顺手从书房里袖了暖玉箫出来。
这管箫原本是耶律玄元的东西,华谷涵是知道的,他想着和耶律元宜并不相熟,恐怕很难从他那儿打听到什么情报,因此带着这个,说不定也可引为凭据。

耶律元宜年纪虽然不大,如今却已封了将军,只不过他不喜炫耀富贵,因此并未在京师之中置办地产,仍是随着麾下军队驻扎燕京郊外。华谷涵隐匿形迹、悄悄地潜进他营地之中,只不过看得几眼,便皱紧了眉头,觉得其中的气氛过于萧条冷落,连哨兵的数目也寥寥无几,未免有点不同寻常。
那营地中央有顶牛皮大帐,看来是主帅的住处,华谷涵趁人不备,溜去帘下张望了一眼,只见那其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个卫兵,只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在帅案之前,低头摆弄桌上书信。
青年心头砰砰乱跳,暗想军中不该有女子,不知她是否就是那位“赫连清霞姑娘”。因帅帐外无遮无拦,华谷涵也不能长久地掩蔽身形,他想着耶律元宜既不在,这少女看起来地位不低,能与她先打个照面,也是好的,当下轻轻地一晃帐子大门处的牛皮风帘,弄出了一点响动。

那个少女显然身具武功,也很是警惕,立刻循声抬目而望,华谷涵正面看见了她的面容,不禁大吃了一惊,想道:这容貌真是眼熟!难道当真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清霞吗?
他迟疑了片刻,对方已从帐中抢了出来。华谷涵只得向后错了半步,借着她伸手掀起帘子的机会,手臂一探,紧紧地箍住了那少女腰肢,一手按住她嘴巴,躬身钻进了帅帐之中。
赫连清霞自负武功不弱,未料到一招之内便猛然给人制住,本要挣扎,便听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附耳说道:“别嚷——你、你是清霞妹子么?”
少女心中一惊,两只杏眼滴溜溜转了几转,便觉按在嘴上的那只手掌微微松了,她转过眼睛往那男子脸上一扫,也是低声嚷道:“哎呀——华先生!怎会是你?”

华谷涵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帐中绣墩之上,“果然是你!两年未见,你怎么会和这个契丹将军搅在一起呢?”
赫连清霞双眼连眨,她猛然与旧友重逢,心里甚是喜悦,但是因耶律元宜身负重大使命,她也未敢向华谷涵轻率透露,只是说道:“我也是契丹人呀,元宜哥哥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到燕京,就是奔着他来的。”
那汉人青年撩了她一眼,叹道:“好、好!我这次也是奔着他来的,你既是与元宜将军相熟,能不能代为引荐、让我能和他一叙呢?”
清霞本来未知他的来意,此时听说是找耶律元宜,心里有些紧张,只是说道:“眼下不成,华先生你来迟了一步,因金国皇帝要春巡打猎,宜哥已率兵离京了。”
华谷涵闻言大吃一惊,良久无语。赫连清霞已手脚利落地给他倒了奶茶来喝,那青年把杯子一推,急躁地说道:“皇帝月中才离京,眼下三军未动,他怎么就走了?”
清霞秀眉微蹙,“嗯……本来是不必走这么早的。但是完颜亮这一遭打猎,要行经燕郊的大房山,顺便巡视那儿的行宫和帝陵。主管这事的枢密副使檀道雄就预先调了部分人手,替皇帝充当先行,宜哥也接到了调令,因此就先拔营了。”
华谷涵听说是檀道雄的安排,一时心都冷了,暗忖自己真是棋差一招、满盘不保,只因皇帝那边未有动静,就浑浑噩噩地过了这许多天,未料那位济王爷不动声色地已将局布得好了。他舔了舔嘴唇,忽然把声音一低,严厉地看了赫连清霞一眼。
“……这事我本来是盼着能和耶律元宜面谈,而不想和你直说的。你老实告诉我,他这次率兵出猎,是不是有行刺完颜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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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谷涵揭破那件事,赫连清霞心头狂跳,强忍着才未惊呼出来。少女坐到那个汉人青年身边,颤抖着低声问道:“华先生,这事是极秘密的,你怎会知道?”
华谷涵内心烦乱,一时也不能跟她仔细解释,只是简单说道:“或许是元宜将军麾下有奸细,这件事泄露出去、让檀道雄知道了。”
——那时候,因牵涉到檀羽冲,他未直接把檀家谋反的事情告诉赫连清霞。那少女闻言,呆愣了一阵子,脸上神色茫然,隔了好久,才眼中带泪、勉强开口道:“他打算在皇帝出巡之前就将宜哥他们抓捕了吗?怪、怪不得要提前调他出京了!如今我们音讯不通、连他眼下驻军在大房山哪里都不知道,要怎么知会他的好?”

那时候清霞脸上的焦灼神色落在华谷涵眼中,也教这个男子一怔——面前的少女对耶律元宜的殷殷牵记之意一眼可辨,他不禁暗忖道:看来他们关系密切,或许那位将军,就是清霞妹子的心上人了?
他想到这里,急忙伸手把赫连清霞一拦,“听我说!檀道雄眼下还不会动他,但是我怕你宜哥麾下部属,都已给他严密监视起来了。你先把详细情形跟我讲一讲,然后我来想法子便是。”

赫连清霞听他这么说,睁大了一双杏眼,定定望着他,眉间闪过一丝希冀之色。这少女也知道华谷涵当年北上的根由,因此十分信任于他,当下便道:“好,华先生,我知道你一向很有本事的!宜哥……宜哥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家里从前都是辽国的贵族,他决心刺杀金国皇帝,一半是为了报仇,另一半……他常说完颜亮这个人好大喜功、性情刚愎,将来他若再兴兵南下,契丹部属必定又要被派为前驱,这样,对我们、对宋国的百姓,都是一桩不幸之事!”
那青年听她如此说,便呆了一呆,他未料到耶律元宜也是个很有胸襟眼光的男子,心中便起了一点相惜之意。他也看出赫连清霞既然这样向他倾诉,也是把那人的一线生机,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那时候华谷涵心头也缓缓掠过了许多打算,他料想这事一方是和檀羽冲切身相关的檀道雄,另一方是赫连清霞和耶律元宜,自己若直接插手其间,事后是绝对不能再留在济王府的了。一瞬之间,他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和檀羽冲那个玩笑一般的三年约定,当下心头一阵怅惘,竟还夹着几分苦涩,但华谷涵并非迁延不决的懦弱男子,只是点一点头,向赫连清霞允诺道:“你放心!”

他这么说着,从怀中取出玉箫,“这管箫,是一个叫做耶律玄元的辽国贵族的遗物,你认得么?”
清霞伸手轻抚暖玉箫,半晌蹙眉道:“这玉质非同寻常,很像是皇家之物……我虽没见过,但耶律玄元我是常听宜哥提起的!”
华谷涵点了点头,“那便对了,现下这箫的主人,是济王府的长房贝子檀羽冲,他是檀道雄的侄儿,也是耶律玄元的弟子,若有机缘,你不妨让元宜将军去见见他。”
他交代完这些,便详细向赫连清霞探询行刺的布置,这才知道耶律元宜初步拟定在完颜亮夜宿山区的时候动手,因那里地形复杂,也便于事后脱身。华谷涵想了一想,便道:“我知道了,其实我眼下寄居在檀道雄府上,他动身离京的时候我当见机行事。不过,这件事一过,我大概就要离开燕京了。所以有些话,希望你能带给元宜将军知道。”
赫连清霞急忙点头,两眼紧紧盯着他,等他吩咐。
华谷涵思忖了一会儿,便交代道:“……第一,金国眼下国力还算强盛,就算此次行刺成功,檀家也会以军权为后盾扶植别人上位,你可以让他不要心急;第二,其实檀道雄和完颜亮貌合神离,若此次能保得全身而退,你转告他,大可仍旧放心做他的京官,待到机会合适的时候,自然能做一番事情出来——若是那样,我也是感激他的。”
赫连清霞听得似懂非懂,只能一一记住,但听华谷涵最后说起“我也感激他”,心里一动,问道:“你是让宜哥等到完颜亮南下的时候,再找时机下手吗?”
那汉人书生微笑道:“未来的事一切难说,完颜亮是个有胆略见识的君王,但他骄傲固执,又性喜炫耀、不恤民力,再等一等,总胜过勉力而为。另外……葛王完颜雍,是个厉害的人物,你告诉元宜将军提防。”

他二人在帐中密议,华谷涵把这些事依次说完,便袍袖一拂道:“我该走了!这件事上我是不能照顾到你。幸而如今这座军营还未给檀道雄布置眼线,为保险起见,你也该加倍警惕,万一有什么不测,要想好退路。”
赫连清霞毕竟年纪尚小,听他说得严肃,立时一阵寒栗,只能答应道:“华先生,我知道了!你、你和宜哥都要自己保重!”
那青年听了她这恳切的话语,点头一笑,便侧身出了帐子,无声无息地去了。

+++++++++++++++++++++++++++++++++++++++++++++++++++++++++++++++

那阵子檀羽冲外务很多,时常不在府内,加上华谷涵自己在燕京也有交游,因此他有时早出晚归,也没引起对方的主意。这样过了数天,终于有一日檀羽冲没什么应酬,他陪檀道雄吃过晚饭,回来便见华谷涵在书房里闲闲喝茶,桌上摊着棋盘棋子,似乎是在等待自己。
那女真青年一怔,笑道:“难得你想与我下棋。”说着便在桌边坐下来,顺手取了黑棋,布了一枚在天元。
两人下棋的惯例,若不让子,便是檀羽冲先手。不过这次华谷涵却不急着落子,他笑了笑,先是提壶给那人斟了一杯香茶,颔首道:“你尝一尝,是我泡的。”
檀羽冲微微讶异,低头看茶色清亮,举杯抿了一口,芳香与味道也都是正好,不由得赞道:“你果然是江南人氏,在茶艺上的功夫,比我强得多了。”
华谷涵取笑似的用眼角瞟他,“得了,你是贝子,一茶一饭都有人伺候,要泡茶的本事做什么。不过……将来你若是有机会去到临安,我会请你尝一尝最好的龙井春茶。”
他这么懒散地说完,也起手落子,檀羽冲本觉他语气有点奇怪,但棋局上纷争一开,他顿时全神贯注,一时也未细想。
这一天华谷涵开局下得很慢,似是不急于和他分个胜负,两人消遣似的走了几十个子,那个汉人青年突然开口说道:“快到清明了。”
檀羽冲正在考量棋盘上的形式,顺口接到:“嗯,后天便是。唐诗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想必每年的这个时候,江南的景致是极好的。”
华谷涵点了点头,“嗯,梅花方谢,桃杏初发,钱塘江两岸的春色正是时候。”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便又笑了,“其实清明,也是洛阳开始筹备花会的日子,再过半月,牡丹花竞相开放,姚黄魏紫,纷纷争一时之艳。记得你师父是个爱牡丹的人,那种盛景,你也该亲眼看看。”
檀羽冲说了句“其实燕京城也有不少名种牡丹”,心头才觉得不大对劲——他和华谷涵初识的时候,便是因为完颜亮一句要“南下洛阳看牡丹花”勾起了那人十分的敌意,不知这会儿他提起这事,是否有什么言外之意。他抬头看了那个汉人青年一眼,只见对方脸上笑意盈盈,并无异样神色,才放了心浅笑道:“怎么,你又说喝茶,又说看花,是想约我南下游玩么?”
那书生咬着嘴唇,歪过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若是一介布衣,我们大可结伴而行,只需一叶小舟、一乘劣马,身无长物,便能看尽天下的风光。”
他这话说得檀羽冲心头酸涩,便低头道:“你这么煞风景做什么,明明知道我不是的。”

他既有这句,华谷涵也不再说话,但他手底的棋势却陡然一改,变得咄咄逼人、冲突凌厉起来。
檀羽冲和他对局,从未见过他这般下法。华谷涵与他下棋,不似当初御前和蔡松年争胜那般谨慎布局,但两人棋力有差,那人攻势一烈,他便有些难以抵挡。檀羽冲本要调侃那汉人青年突如其来的较真好胜,但他既落下风,心中便忽然想起两人那个三年后一局棋的约定、起了好胜之心了,当下也不肯出口服软,只是尽自己的所能,竭力抵挡挽救。
但是这一局,胜负之势仍是很快便见分晓,到了中盘,华谷涵便已可杀了黑子的大龙、令檀羽冲落败,但他手里拈着一枚白子,却是迟迟未落,俄而抬头看了檀羽冲一眼,只见那个女真青年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额头见汗,秀丽面庞上也因紧张而浮起了一丝殷色,他心里一声叹息,暗自思忖道:“你还是要与我争到最后一刻!”因此紧紧捏了那枚白棋,一时竟落不下去,或是不愿眼前的这一盘棋就这样尘埃落定、局终人散了!

檀羽冲不知华谷涵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那人明明已有胜机,却不知怎地迟疑不决、久久不走一子。正是这个时候,院门口忽然响起檀世英的呼声,连连叫道:“堂兄——堂兄你在么?”
那女真青年未及答话,忽听耳畔啪得一声脆响,他惊得抬眼向对面看去,却见华谷涵愣愣怔怔地、也不知双眼看向哪个地方,原本拈着的那枚白子却失手落在棋盘之上、滚了几滚,跌在地下去了。

+++++++++++++++++++++++++++++++++++++++++++++++++++++++++++++++++++++++++

那一年的春猎,皇帝的行程似乎安排得仓促了些。
大房山在燕京郊外,属于燕山的一脉,在这儿修建帝陵,原本就是完颜亮自己极中意的。檀道雄向他说了工程的进展,完颜亮甚是满意,他也想着在行宫小住几日,便将一行人启程的日子提到了清明。
檀道雄自然是亲身陪同皇帝的,因此他也是此时离京。他们这些亲王显贵各带家中的亲兵仆役,因此檀羽冲捎了华谷涵去也事属寻常,那汉人青年本拟一到大房山,就悄悄探访耶律元宜驻军的地方,但是那几天檀羽冲始终与他形影不离,让他几乎难以稍有动作。有几次,华谷涵几乎忍不住要开口把心里的事情向那个女真青年吐露、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自己想道:
“原本就不该牵涉到他,让他知道,也只是徒增为难而已!这是你自己应承来的事情,便该一力完成,难道事到临头,便要畏难?”

就是三军在大房山扎定营寨的那天,华谷涵终于找了个机会,趁檀羽冲去陪檀道雄,孤身在行宫左近探访。按他的想法,檀道雄和完颜雍是打算借耶律元宜的手杀了完颜亮,才能把弑君的污名都教旁人担了,给己方夺权上位铺好道路,因此檀道雄多半也会把耶律元宜的部属安排在完颜亮的住处,好让他趁夜下手。但出乎华谷涵预料的是,他逡巡半日,竟未见着契丹人的一兵一卒。他惊疑不定之下,干脆就攀上了近处的山脊,向下俯视,那时正是日落,夕阳的金辉笼罩初绿的群山,那景象看去极是壮丽辉煌,华谷涵只看见尚未安定营寨的军队,如长蛇一般盘绕逡巡,他心里如冰般冷,暗道:“檀道雄的亲信来了不少,不知御林军那边的将领是否也是他安插的——耶律元宜若是就这么动手行刺,他和他麾下的将兵,必定是没一个能逃出生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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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8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其实檀道雄谋划这次政变,倒并未敢在御林军里动甚么手脚。完颜亮是个性情多疑之人,他的护卫不仅功夫是百里挑一,领军的战将也是皇帝亲自甄选过的。皇帝下榻的行宫守备甚为严密,檀道雄担心将契丹部属调来会引人生疑,因此便未作如此安排。
相反地,他已知道完颜亮次日会去营建帝陵的云峰山观看陵墓进度,便将耶律元宜打发了去云峰山迎驾,因皇帝检视三军乃是必经的礼仪,那时若耶律元宜动手行刺,檀道雄便正好可以趁乱挥兵,即便完颜亮未死,也借由剿杀叛军,在乱战中将他直接斩杀就是。
华谷涵看过了大营守备,倒也隐约猜到了耶律元宜不在行宫附近的缘由。但是这样一来,他便不得不另作打算了。青年攀山而下的时候,便自己谋划道:
“事已至此,看来我只有两条路了,第一便是不告而别,自去寻找耶律元宜驻军的地方。但是时间有限,也未知赶得及赶不及……第二,可以趁夜在行宫大闹一番,若完颜亮因此受惊有了警惕,或许那契丹将军也会知难而退。”
他这么想着,只顾低头疾走,人快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迎着招呼道:“文先生,久疏问候了呀。”
这一声问候不冷不热,并无亲切之意,反而令人生出警惕之心,华谷涵心中一凛,也扬眉道:“完颜王爷。”

乍见完颜长之,华谷涵不禁生出戒备之意,他暗道:“难道完颜亮毕竟还是对我放心不下,教他来监视我么?不——以我眼下的身份,还不合让皇帝这么重视,那么,难道是他对檀道雄起了疑心了?”
他心头疑云大起,目光中不自觉地便带了几分锐气,正好完颜长之也双目灼灼地打量着他,两人目光碰了一碰,寒暄了几句,便见檀道雄从大帐内迎了出来。
华谷涵瞥了一眼那位济亲王,只见他虽是满面堆欢,一双眼睛却着实阴沉,他心里一紧,告退离开之余,便听得那两个男子已客套攀谈起来,完颜长之似乎是为前事向檀道雄赔罪,而檀道雄自然也满口客气应承。华谷涵心道:“糟了,倘若有完颜长之暗地监视,我再要做什么事情,可是极难不露马脚的。虽说我可以办完大事一走了之,但若他借此栽赃,那么羽冲要怎么办?”
他这么想着,心乱如麻,只好先向自己营帐走去,他刚刚动手一掀帐篷的门帘,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居然立时呆在门口,不能举步。

……原来,华谷涵深心里恨极了完颜长之。当日他给对方一掌打得重伤,虽是为着不连累檀羽冲,但以他性子的骄傲自负,也是暗自引为耻辱的。何况在那之后,半部《指元篇》和华紫桐的事情,以及当年完颜长之率众追捕那一群汉人武林高手的事情,他也辗转听檀羽冲说了,因此暗暗地就起了与完颜长之一争的意思。但毕竟他不是为了私仇北上,因此这事一度就放下了,直到今日。
眼下华谷涵心中暗暗自励道:“当年我决意只身渡江,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的。怎么事到临头,反而如此惜命——其实我不如这样行事,既能保得住耶律元宜,也能令羽冲平安。纵然是我势单力薄,恐怕不能替耶律将军取了完颜亮的性命,但是要顺手对付完颜长之,却不是甚么难事。嗯!我是早该下定决心的!”

那个汉人青年杀心既起,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忽然再不犹豫,径自往帐篷里去了。

+++++++++++++++++++++++++++++++++++++++++++++++++++++++++++++++++++++

大房山那个春夜似乎甚是平静,转眼到了次日清晨,皇帝移驾往云峰山,三军前呼后拥,远远地但见旌旗如林、彩旄飘扬,好不威武热闹。因这是巡猎,伴驾的王公贵族们心情也自悠闲,一路上近看春山可喜、远眺山下平林田畴,半日的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另一边,耶律元宜麾下的军队,此时已与其他云峰山驻军一道,按照檀道雄的安排,夹道列阵、迎候天子。这契丹将军并不知自己已受檀道雄的监视,因而仍是按计划行事。他备下了强弓硬弩,又暗地里在西山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只待完颜亮行经此处,便要下手刺杀他。但是这一日皇帝一行人不知怎地行进极其迟缓,眼看时候过午,大道上只见哨马驰骋,军队调度,却始终不见完颜亮的影子。
耶律元宜心中焦躁,便招手换来亲信道:“山下有什么讯息么?怎的不见完颜亮的人影,反而一趟趟来这里调兵?”
那人紧贴着他,小声说道:“听从那边过来的人说,完颜亮人未到云峰山,便遇刺受了伤,御林军可能已经护着他返回行宫、不到这边来了。”
那将军听了大吃一惊,想道:他不来这儿,我们可是白白筹划了一场了。只是不知道那边是哪里的朋友,竟然抢在我们前面动手?

……原来,这日檀道雄和完颜长之并辔而行,华谷涵一直和檀羽冲一道,不远不近地跟着,三军翻越一道山梁的时候,以皇帝为首的一行人驻鞍下马、观看燕山自西向东绵延不绝的壮丽景色,他暗忖这是个机会,便不动声色地向前挤了挤,到了完颜长之身后。
那一日,华谷涵自分绝无生路,也是做好了血溅当场的打算,因此也不想带什么多余的东西,但鬼使神差地,他却把赵桓那柄湘妃竹扇子揣在了身上。檀羽冲见他往人多处走,微感诧异,便在后笑着唤道:“文兄,你想看山景,我们什么时候出来不行?那边人多气闷,你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檀羽冲柔声叫他,那个汉人书生心中忽然一疼,他咬着牙暗忖道:早该知道有这一日的!因此只是回头向对方一笑,并未答话,只是默默说了一句:羽冲,不是我想要对不起你!只是——只是人之智虑有时而穷,眼下我就只能做到如此的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转身在完颜长之肩头轻轻一拍,笑道:“完颜王爷。”

华谷涵之为人,其实极为狠辣利落,那会儿他脸上带笑,和完颜长之打一个照面,旁人还以为他是搭讪巴结,就连在完颜长之身边不远的檀道雄都未反应过来,那中年男子长声惨叫、地上的鲜血已远远溅了几尺。完颜长之身边几个家丁惊惧抽刀,也只是随着一声闷响,给华谷涵轻描淡写地扫飞了出去。那个汉人青年冷笑了一声,低低地道:“暗算伤人为我所不齿,所以这次我不杀你。这一下,就算报答当日济王府你对我的情分。”一边说,右手手腕轻甩,登时露出掌中八寸长的一柄锐薄短刀来。原来他那一下,是手法如电地在完颜长之气海穴刺了一刀,令那人一身的功夫,全都废了。
他那句话说完,忽地纵身急跃、几个起落,已逼近了完颜亮身侧。皇帝身边护卫不多,此时大半惊得目瞪口呆,有几个敢横刀来拦的,也都给他击倒在地。
那时完颜亮也已惊觉他出手行刺,两人目光一触,那名帝王本要退避,然而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登时露出一股傲慢剽悍之气,只是立在当场,动也不动。华谷涵一怔之下,觉身后风声急迫,一个熟悉已极的声音怒道:“你做什么!”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华谷涵也不回头,只是向着完颜亮的方向,右手一抖,一道冷光闪过,却是以平生之力、脱手掷出了那把短刀,这才听得砰的一声,他已是回身和檀羽冲对了一掌。

++++++++++++++++++++++++++++++++++++++++++++++++++++++++++++++

……那样的变故,对檀羽冲而言,实在是太突然、太料想不到,也委实太过残酷了。

春天的燕山山麓本是气候温和,那一日却不知怎地,忽然狂风平地而起。山脊上登时沙尘蔽日、黄草枯叶,飞扬漫天。
就在那连人眼都模糊的风里,一青一白两个影子,有如鹰隼长空相搏,瞬息之间,已过了十余招,激烈的搏斗中,一声裂帛,却是那个女真青年的指风,把敌手的衣袖也撕裂大半了。
他两人的身旁,一众御林军都看得目瞪口呆,刀已出鞘、箭已上弦,一时竟无一人一马胆敢近前,同时也是因着眼前这两位绝顶武者,各出全力的搏斗,一个个为之心驰神醉,纵然是关乎天子安危,也是不想将之打断!
陡然间,战场中间那个汉人青年一声轻啸,音韵如笛子抛出的一调高音,扶摇而上、直抵云间。华谷涵人不回头,忽地退了三步,脚尖一挑,无声无息地已将地上一柄掉落的武士钢刀掂在了手中。
长刀在手,微薄日光下锋刃如雪般闪耀,就是这刀光之中,众人皆见那个女真贝子俊目充血,嘴唇蠕动几下,一声厉喝,似轻雷般从胸中绽出——

“——你是当真,想与我拼命吗!”

声出、人到,一声刀剑脱开绷簧的闷响,檀羽冲已是一个错身,顺手掠了旁边金国武士腰间的兵刃,向着华谷涵一剑直取!
济王府的长房贝子,一向以细腻温柔的性子为人所知,和他相熟的人,平日里连他大声说话也难得见到。然而谁又能料到,此时此刻,檀羽冲暴怒之下,身法也如疾电悲风,不退不让,其锐气威势,竟与孤注一掷的华谷涵全然不分高低!
那个汉人青年闷声不语,甚至脸上连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无。随着一连兵刃撞击之声,他忽然身子一长,趁檀羽冲剑势落空之机会,似乎欲舍他而走、直取金国皇帝了。

檀羽冲心冷如冰,回身一剑中宫直进,口中怒喝道:“你给我退下!”
他一语含怒含悲,话音甫落,华谷涵脚下一顿,忽然回过头来,对他一笑——
那个笑容,轻快飞扬,令这女真青年心中一抖,一时之间,似乎忘了身在激斗之中、性命只在眨眼了。

此时此刻,弹指间闪电惊雷,山头千百军士,忽然齐声大呼,只因那场棋逢敌手的拼斗,就在这刹那之间,已是分了胜负了!

【……若我拼得身受重伤,五十合内,当可败他。】
檀羽冲给华谷涵以一记极刚猛的鞭手、整个人撞飞出去的时候,心头模模糊糊地,竟极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年皇庭打擂的情形来。

鲜血飞溅、散落在一地白沙之上,艳丽如雪里梅花竟放。

【趁他攻势落空,脚下换八卦步伐,旋身抢进他三步之前。】
【他若出掌相逼,自左边上一步,用身子倚住他,让他不及逃避。】
【右掌换鞭手,打他下去。受他一掌,可换全胜——】

那个时候,他心中将这一套方法想了出来,丝丝入扣,精妙绝伦。可是却何曾想过,终有一日……竟是一模一样、分毫不爽地,报应到自己身上?
唯一所差,是如今他出的不是掌,而是……刀。

青白双影乍分,沙尘夹杂鲜血飞扬之际,为千军所拥、站在高处的檀道雄自忖久经沙场、心如磐石,此时居然也觉目眩神迷,竟忍不住脱口一句五言诗念道:
“碧空逐双隼,毛血洒平芜!”

长刀猛然自伤口抽出,华谷涵身子微晃,沉重地连连喘了几口,笑着低声自语道:“檀贝子,这场比试——终是我能胜你,可惜并没那个福气,能做你一辈子的教书先生!”
旁边离他近的武士,皆看见他是如何不避不让,任凭天骄一剑穿胸,借这致命重伤换来的先手,右掌把檀羽冲打飞了出去。一时都为他视生死如无物的悍气所感,竟不上前,心中都道:好一个汉人的武者!

此时完颜亮身边有百十名卫士,檀道雄本拟任凭耶律元宜杀死皇帝,他再收拾残局、坐拥渔利。只可惜今日的刺客,竟不是那将军的部属,而是自己府上那个汉人清客。他回神之际,心中惊慌,暗想此人已带重伤,又是单枪匹马,不论他再怎么勇猛,想要取完颜亮的性命也是无望,自己必得随机应变、率先出手拿他,好消释皇帝的疑心了,当下令旗一展,喝令道:
“弓弩手,放箭,——!”

……那个时候,华谷涵并没再奋余力,去与完颜亮的卫士搏斗,亦并未再多看那个女真青年一眼。
檀羽冲倒在地下,勉强挣扎起半身,在漫天箭雨之中,恍惚能见到他飞身一跃,向着山岭巅峰奔去。看他背影,竹青衫子风中凌舞不定,一线朱砂红色洇漫开来,随着他奔跑的步伐,只怕是点点滴滴,洒满了脚下初青的春草。

华谷涵沿着山脊向高处奔跑,越走山风越烈,渐渐地吹散沙尘、送来山中草木淡香。风中他只闻耳边呼啸之声,连身后的箭矢与喊杀声都模糊了。
再奔得十余丈,猛然眼前一亮,视野骤然开阔,只见脚下绝壁千仞、万壑松涛,随东风起伏、绿浪青波,美不胜收——却已是行到绝路,无处可去了。
华谷涵一手按着胸前的伤口,指缝间涓滴的血流,已是染得半身鲜红。这青年眼神一瞬不瞬,只是微笑道:“燕山春景……何等温润美好!”言罢猛然一转身,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远天一碧、白云如缕。
他心知自己命在顷刻,行将与这大好江山永别不见,因此对面前潮涌直上的金国武士,再也不加一瞥,只是痴痴地贪看澄朗天色,俄而双眼一闭,微笑道:“心如长风,身随游云——可叹我踏遍天涯……临安故里,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言罢,脚下一松,身子向后一仰,一抹青色在风中一闪,便即消逝——人已是自山巅直坠下去、转眼不见了!

+++++++++++++++++++++++++++++++++++++++++++++++++++++++++++

……滴漏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异样清晰,一声一声,让人想起黑白琉璃的棋子落下棋盘。
檀羽冲昏昏沉沉地,只觉得手腕上有艾草烧灼的感觉,苦涩气息里,似乎有个声音,隐隐约约的说道:“贝子的伤没什么大碍,臣给他开点安神的药物调养,休息几天,也就可以了。”

眼角干涩,却无泪,猛然间手上一暖,已是给什么人轻轻握住了。
檀羽冲紧紧闭着双眼,面前这异常相似的情形,一时几乎让他疑心白日的一切还不曾发生,然而鼻端萦绕着的腥咸血气,又似乎提醒着他那些不可或忘往昔。

……他把第一枚白子摆在棋盘之上的时候,微笑着说:“最要紧的,是咱们能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下全部责任。”
——两国相争、战场相对,有敌人,无仇人。
——若终有一日,你我性命相拼,你杀我,我无恨亦不悔。

茶冷,局未终,与他订胜负之约的人,却已不在了。
那个女真青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在他面前,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完颜亮。那人袒露着胸膛和半边肩膀,裹伤的绷带还沾着一丝血迹,显然是给华谷涵那一刀伤了,现下刚刚被御医处理好的,此时却握着檀羽冲的一手,望着他的目光,含着勃勃的热情。

这帝王眼望榻上面色苍白的天骄,微笑问道:“朕已下令今年春猎取消,待你伤势好转,朕会送你回中都养息。”
檀羽冲嘴唇一动,俄而露出一个微薄的笑容,他眼望着完颜亮肩头的伤,低声道:“……陛下,那时候,为何……不躲。”
那刚强独断的帝王听了这句,忽然面露得色,微微一笑道:“有你在侧,朕何必惊慌——檀卿你果然是我女真族的‘武林天骄’啊。”
他这话出口,檀羽冲身子一抖,似忍受不住一般,突然猛地俯在榻边,倾身呕吐起来。完颜亮以为他是伤势发作,急忙一手扶了他,取帕子来给他擦拭嘴唇脸腮,一边柔声安抚道:“你舍命护了朕,朕很感激,只是又令你受苦,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檀羽冲也不躲,只是任凭皇帝作为,许久才半闭着眼微笑道:“不——天子荷国之重,我尽忠报效,乃是本分,并无——并无甚么需要感激的地方。”
完颜亮见他有点奇怪,也是愣了愣。他本来担心那个汉人书生行刺身死,檀羽冲难免愁苦悲恸,此时见他行止如常,倒松了一口气。他心中也有所感,忽然叹道:“你——年纪大了,性子也成熟不少,果然比从前懂得体恤朕。你放心!你不负朕,朕岂可负你?”
檀羽冲胸口急促起伏,也是笑道:“君臣两不相负……但愿,我——”
他说到这儿,话声戛然而止,脸上神色忽转宁静,淡淡地从皇帝手里抽出手掌,挣扎起身施了一礼,谢道:“那臣便先……谢过陛下的恩典。当日的三年之约,檀羽冲自当遵守,如今天色已晚,陛下……请先歇息了吧。”

完颜亮听他提起三年之约,忽然一笑,也并不勉强他,只是径自站了起来,披上外袍。
他给华谷涵重创了左边肩膀,也是血流半身,伤得不轻。但是皇帝面上却毫无心悸畏惧之意,而是隐隐地有几分自傲,还有几分得意的了。
三年的时间很长,而他与那个人剩下的时间更长,回思往事,完颜亮面露微笑,他自觉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形的战争,而那结果,终究还是他得胜了。
没错,国家大政皆自我出,率师伐国执敌问罪,他还是那个强横、霸气的帝王,也还是那个所想之事、无一不成的男子。
因此,也总有一日,他能有办法教那位贝子爷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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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终~~~尾声明天贴出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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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不容易呀
   不过还真是没看过cp,尤其羽冲的有些接受无能
  瞄了一眼最后一章,小华竟然- -额  还有完颜亮,我······
梦里是你夏天摇曳的裙摆,醒来是我冬天两鬓的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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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不容易呀 留着慢慢看啦。。。。CP什么的自由发挥就好 我个人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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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8 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25楼(卿在莽原) 的帖子

掩面,请把他们都解读成纯洁的君臣朋友关系!(你骗谁
咳咳,是说,完颜亮对檀贝子前面倒是解释过,他是因为喜欢汉学,和留恋少年求学生活才对檀贝子青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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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8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咳咳那个某人是- -倒回手指指鼻子
然后提醒一句谷MM你答应让我对华大侠印象好起来的- -TOT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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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9 00: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28楼(羽灵) 的帖子

总觉得……为了让羽灵君的印象好起来,华大侠即将非常杯具orz
我决定回去看一眼华大侠因为油头粉面小白脸差点被打破头的段子来纠正一下我的cp观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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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9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额根据那一段描述华大侠不折不扣的小白脸一枚…再加上之后与柳盟主的打情骂俏…啧啧…受奚落不忘表明清白…可见内心极品纯良…而之前对檀贝子的咄咄相逼…喜怒皆行于色啊…这一点其实檀贝子也不遑多让…但他不加掩饰是本能…华大侠那就是演技不好欲掩饰而无能~~于是我那天说的类比绝对成立哈…以上…谷MM请尽情的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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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9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解释下二章那个南下看花~~
洛阳地近北宋旧都汴梁,当时都已是金国领土,但是被攻占时间不久,地近边界,人心向宋。完颜亮在出兵前曾对宋国使者说他要南下洛阳看牡丹,被视为战争讯号~~~
PS:羽灵姑娘你对天骄攻好执念,掩面~~~是说本传里他的状态,从小孤山算起只有伤病无力和喝化功散。。。除了从精神上可以蔑视一下华大侠,这个其他前途是不是太惨淡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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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大使书编十年坚守同心圆

发表于 2012-3-29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强烈申明,我是华迷,虽然檀迷在家园数量更多,但是华迷也是不少的。

所以可以虐,但是不能毁形象哈

谷雨辛苦
家园还有哪些密码不记得人可以找我还原密码23279013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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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胖松鼠灵灵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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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9 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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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9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0楼(金华丹) 的帖子

噗,发完了才看到提示……
是说,因为这文我已经在自己窝里贴完了,基本也写完了,搬过来就好orz不再一章一章连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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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9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32楼(药师丹枫) 的帖子

不辛苦!
原来药师君是华大侠的粉丝。。。其实我昨天从家园扒拉到一个旧帖,说华檀粉丝曾经和赵周啦谷厉啦一样pk过,顿时好奇心爆棚。。。我想知道pk实况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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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9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谷姐姐快点都贴出来啊,前面的我都看完了。。。怨念一下,为嘛不说海陵王要去南宋的地头上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啊,明显这个更加嚣张,更彪悍嘛*^o^*
http://pic1.xilu.com/195/390675/781350258/cbcb027a6b507d34378f92def690c82e.t9.jpg 迎新年,换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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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9 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史书一页翻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将这世间的风云悄悄拨乱。

正隆三年,金国皇帝完颜亮将“欲迁都汴京,将宫室重修,加兵江左,使海内一统”的意志明示近臣。这男子尽展他胸中才略,削爵位、改官制、修帝陵、发纸币,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措施过后,国内大势方定,而他的眼光,也终于投向了“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
……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这是此一代帝王平生的志愿,而他一意要做的事情,向来是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够制止的。

那年燕京的皇廷里,第一朵牡丹花开放的时候,皇帝携着他的爱子完颜光英,前往观看。那时候另有一个青年奉诏相陪,斜坐御榻之侧,眉目低垂、玉箫轻按,为他吹一支吟咏眼前繁花的曲子。

洛浦风光烂漫时。千金开宴醉为期。
花方着雨犹含笑,蝶不禁寒总是痴。
香腮擎吐浓华艳,不随桃李竞春菲。
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

……那一支牡丹调吹完,偌大的皇廷之内,一片寂然,只有片片艳丽的牡丹花瓣,随着风儿徐徐落在地上,与满地的落絮缠绵,终是混同尘土,不能分开。
绣榻之上的帝子闭了双目,七分醉态半因酒意,半因萧曲,这咏牡丹的诗,词意大气富丽,结句更以东君做引、暗合了皇帝胸中的抱负,因此令他极为畅快满意。而吹箫的青年微微抬起双眼,乌黑眸子之中沾染一点水光,却是望向风中残花、也望向燕京皇城那几乎触摸不到的高天。
三年了,一千天的时光数来不过弹指,曾记卷掩书香小榻同眠、醉眼看花茶后弈棋,转眼只余下牡丹花开、落满空庭,柳絮飞尽、徒惹寂寞。
此生也有涯,此恨也无凭,别后再无魂魄入梦,此时遥望云端天际,想那杏花开遍的江南,是否又是一个小雨如酥的清明?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这转瞬的恍惚间,便如那人音容犹在,耳边低喃,道是国仇家恨抱憾断情,何如此生从来不相逢?

那一时一地,完颜亮和檀羽冲这两个人,都沉浸在那一支牡丹调当中心醉神迷,只不过皇帝所想的是兵锋南指、天下一统而据正朔,檀羽冲的心中却别有块垒罢了。俄而皇太子完颜光英喊了一声,打破了这一片沉静。他伏在海陵帝膝上,只是嚷道:“父皇不是说,咱们家院子里的牡丹,还不是天下最好看的吗?”
榻上皇帝霍然睁眼,一手挽了爱子,笑道:“是呀,最好看的牡丹在洛阳!在燕京的南边呢!”
这小孩子年方七岁,但是对父亲心心念念的“南方”二字,似是印象极深,当下点一点头,欢颜道:“去南边!”
完颜亮哈哈大笑,这志得意满的帝王,如今坐拥爱子,功业方隆,正是一生之中、最为快意的时候,只听他扬声道:“南下!朕已是下了诏书,命他们修葺汴京的宫殿了!羽冲——我们是该去看洛阳甲天下的牡丹花的,你说好不好?”
——去南边!
那句话,三年之前,也是曾有另一个人,对他说过的。只不过,彼时对方是一袭清贫布衣,淡笑着,约他一叶扁舟一棹水,身无长物,看遍江山。
吹箫的青年微微一笑,随着完颜亮的目光一并望向天南,彼时他的视线滑过皇廷中绵延无尽的碧瓦与长墙,富丽已极,凄凉无限。
檀羽冲忽地说道:“三年……南天……欲雨,我该走了。”
他措辞奇怪,自称也不用谦辞,完颜亮却并没在意,他看着南方天色,确实黑压压地一片雨云,便推了光英先去房中躲避,转身又笑道:“你随朕来内殿避一避罢,待雨停再走不迟。”说着,便伸手来挽檀羽冲的手。

——西风卷地寒意骤,忽然天上一声雷鸣,恍如天丁震怒、散乱珠箔,豆大的雨滴已当头直坠下来。完颜亮只觉得手中一冷,风中云白衣袖急飘骤扫,他却抓了个空,只握住了一手寒凉。
檀羽冲退了一步,忽地双手握箫,向着他深施君臣之礼。那一会儿苍穹中霹雳连闪,映得遍地白光水色,冷雨西风中这位“女真天骄”倏地抬起头来,第一次四目相对地、紧紧盯着完颜亮的眼睛。
“……道不同,不相与谋。请恕檀羽冲这一生……不能全始全终!”
他一语说完,雪白袍袖在风中猎猎翩舞,一眼看去直如鹰隼欲振翅远飏。这个被称作“武林天骄“的青年,目光已不再流连于眼前这瑰丽雄伟的皇家庭院了!

那时候,完颜亮心中恍惚,他知道有甚么重大的变故,已在悄然不觉中发生。这傲世的帝王,也只来得及一声大呼,满眼昏暗中,只有檀羽冲云白的背影拔地而起,瞬间已是越过皇宫的碧瓦重檐,消失在雨幕之中!
当此时,皇帝呆呆怔怔地,在雨中走了几步,蓦地放声大呼,语声中悲怒竟不自禁!
——像他这样优异、自负、又野心勃勃的男子,一生之中是从未遭遇过那种拼尽全力、仍求之不得的滋味的。何况是他自觉最为开心、得意的时候,所寄望的君臣际遇、伟业宏图,乃至于种种压抑于心底未及倾诉的心情,便这样随着一首萧曲,生生如水中月影般消逝了。
他贵为天子,眼下却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是着着实实地一败涂地!而最可憾恨的,竟是他连为甚么败、败了给谁,都并不知晓。

耶律玄元么?辽天祚帝的那个后裔已是兵败自尽,墓石早拱了;那个汉人书生么?更是埋骨山间、尸首与腐土同朽了!在这世上,谁还能与他争、谁还敢于他争、令他尝到如此恨败不甘的滋味?
这个问题,想必终其一生,他也是找不到答案的。只有眼下一个一个似真似幻的影子,一时仿佛是令他长自警惕的辽国皇裔,一时又仿佛是惹他好胜之心的汉人文生,交交错错、终于叠在一起、难分彼此,他一个战栗,再回神时,庭院空空,除了满地雨打牡丹,哪里还有别的东西?

……花方着雨犹含笑,蝶不禁寒总是痴。一首小小的牡丹调,寄托多少浮生悲喜。虽无东君之力,却愿效蝴蝶奋翼之痴,这世上的傻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前传·终

文后:其实只差这一个结尾没有搞出来……前传完毕。此文由原著华谷涵所说“多年前我曾探访大都,扮作羽冲门下的清客”衍生而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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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时候洛阳城应该沦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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