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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烽火九州 之 一尺画江南 (昨天熬夜,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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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8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谨以此文章,送给亲爱滴易水湄


一尺画江南
第一章
九州历276年。郁离涵合。
九江骠骑侯府。刚刚换上的匾额在夜色之中也熠熠生辉,灯笼耀出橙红的火光,似乎点亮了整条街巷。今天,是易钧天受封九江骠骑侯的日子,也是易钧天爱女易水湄的十八岁生辰之庆。
下午,易水湄刚刚受过及髻之礼,而这晚宴,易钧天忙于和同僚们寒暄,她也可以随意一点了。
大厅灯火通明,她坐在主席上,却好像是窝在塌上一样,正好是一片灯火的阴影打在她身上,如同蒙上了一层暗暗的灯纱。易水湄的容貌本是十分出尘的,而此时,却没有她受礼是那么万众瞩目,她似乎,不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而她,也乐得自在。只是时而端起琉璃杯,饮下祝贺她生辰的清酒。
大红色的霓裳似乎更形成了鲜明的反衬,繁华点缀之下的繁华的寂寞。
酒很淡,好像她之前的人生,生在侯门,却也很平淡。这样的日子,或许她有些乏了。她一直在笑,笑的很美。
忽然传报的门丁冲了进来,循着易钧天便去了。
那人有些莽撞,易钧天有些不悦,正要发作些什么,只见那人对易钧天耳语了几句,易钧天顿时喜上眉梢的样子,似乎很是受用。
他对周遭的宾客轻声道:“钧天去接一位重要的客人,诸位稍等。”他的容貌一下更显得威武而昂扬。剑眉一振,似乎要冲云而出。
他迎进来的人是一个翩翩公子。那公子只是着了一袭长袍,色如苍穹,淡淡的,腰间配了一块很小的玉珏,再无装饰。他抬手对下人一挥,脸上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之笑,如同天之骄子一般,和易钧天说笑着走进了热闹的大厅。
不少人看到这公子,惊奇的同时便要动作行礼,他淡淡一笑,轻声道:“呵呵,看来我来的有些唐突,诸位继续,继续。”他的声音那么柔和,却带着剥离不开的威严。
不少人愣了一愣,宴会似乎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定格了片刻,然后一切继续,如旧。
易钧天把他请到主席。那公子笑着道:“我这自来之客便自己招呼自己吧,你去忙。”易钧天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女儿,是了女儿正挨着那公子。他笑了笑示意女儿替他招待那公子,离开,继续与一众宾客寒暄。
淡笑不语的易水湄果然引起了那公子的注意。隔座便可细细观察,何况两人相邻?他仔细赏玩着易水湄的笑。似乎更从中看出了淡笑之后的冷笑,尽管她隐藏的很好,尽管昏暗的灯光她拉下帷幕。
那是一种喧嚣热闹之后的冷,凉的吓人。
那公子似乎有些好奇,便举起酒杯对易水湄道:“听闻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小可敬姑娘一杯。”
易水湄笑了笑,还是那么礼仪,然后无什么特别的将酒饮下,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而那公子却不那么冷淡。他很快与宴会的气氛融而为一,又继续道:“小姐气势殊为非常,小可冒昧,请教小姐名讳。”
“易水湄。”她只是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似乎不愿意回答,却也没有拒绝。灯色完美的掩饰了她的表情。
她的声音很小,那公子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故意调侃着:“哦?水湄?叫水媚不是更加动人心魄么?”他笑着,他的笑似乎让易水湄觉得有些轻浮。
易水湄的声音蓦地变冷,如同穿过了冰面传来的声音:“水湄乃临川之兰芷,而非秦楼楚馆红尘之水。请公子尊重。”
那公子依旧在笑,似乎不太在意。而易水湄却有些摸不到头脑,心中掠过一个想法:“他定非寻常之人,谈吐不俗,何故出言轻薄于我?我如此答他,他又怎么依旧笑吟吟的?”
其实那公子的话远算不上轻薄,只是轻浮了。
这个时候易钧天把觞回来,却看到两人没什么话,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看到女儿如此对待那公子,神色颇为不悦。易钧天开口道:“水湄,给公子敬酒。”
易水湄依言敬酒,却面无表情,那公子饮下,两人却似乎还没有什么话。那公子也若有所思。两个人举着琉璃杯,凝固了片刻。
易钧天似乎觉得易水湄这样颇伤他的颜面,正想开口叱责,那公子却早已将他神色细微的变化纳在眼底。
那公子笑道:“钧天,看来刚才我和水湄喝得太多了。水湄陪我去院中走走好么?”
易钧天听到那公子说话却是一怔,心念道:“原来公子已经和水湄如此熟络了…哎,看来我真是老了。”易钧天之所以这么想,便是因为那人随口说出的话叫的是水湄,而非易小姐,易姑娘。
当然最为直接给他答案的是,那公子说完,便牵着易水湄的手走了出去,落落大方,旁若无人。
院中比起大厅,少了七彩琉璃灯晃出的模糊颜色,只是一抹皓月清辉,却让人心澄澈许多。
院中除了他们没人,出来没走了两步,易水湄停住,那公子也笑着松开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没有回头看她,用眼光催促她跟上自己。
易水湄缓缓道:“水湄,多谢公子解围…”她的声音比起刚才,却多了点羞涩,也许这个人情比起戏语让她更是不好消受。
那公子却轻笑着道:“呵呵,我不过举手之劳,再说这大厅中也太过喧嚣,我不太喜欢,能与你如此佳人两相立于水川之畔,皓月之下,更是美事。谈什么谢?”他说着仰头看来看皓月,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缓慢波动的荷塘之上,浮影模糊,如在梦中。
“他似乎一直在笑,那么一派自然…”易水湄也捕捉着这一切,脑中凝结出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公子的多方位印象。
那公子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易水湄伫立的身子,轻轻问道:“小姐,你可以为我跳一支舞么?”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郑重。一下子打破了易水湄心中那个轻浮公子的画影。不知怎的,她竟点了点头,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她又立刻开口来掩饰这一切变化,又努力回归了之前的冷漠,冷漠的说:“水湄便以一舞答谢公子。”
她的话音如同音乐的序曲,就在声音渐渐淡到听闻不到的时候,足尖一转,舞动整个纤巧的身躯。
这是那公子才得以将她的容貌看的更清楚一些。纤细的黛眉,挟着几分倦怠的杏眼,似乎有着那么一两分高傲上挑的嘴角,棱角分明的下颚,一切,都完美的勾勒出这个孤傲女子的细节。
风掠过她面颊两侧肌肤,擎起舒展的广袖,将这无暇的一切,无暇的契合。
长长地广袖如同天上拖曳下来的一抹余辉,飘拂在清风之中,给空气染上了一丝甜腻,恰到好处,风将着诱人的甜腻韵开,那公子看着她旋动的身体,双臂抬起,足尖舞动的那一刻,正如同破茧的彩蝶,挑起华美的翼。
她瘦弱的身子就是那孱弱的彩蝶,脆弱更增加了这美丽,穿梭在风中。
红晕一片片打开,模糊了那公子的视线,眼前似乎有无数飞落的花瓣,然而,这也是他的幻象。
流苏腾起,滑过鬓边,她的步子渐渐缓下来,她不再舞动,任裙裾随意的落下沾上泥土,任广袖托在地上。舞罢。
两个人就那么立在水边,一动不动。空气仿佛凝结了。那公子看着易水湄,伫立不动的易水湄犹如凌波仙子,刚才她舞动的身影犹在眼帘,这一切重合在一起,成为惊艳的画卷。
久久,那公子开口道:“昔日青坊红袖以为可以以一舞还展颜的情意,谁知付出的却是一生。今日小姐一舞,实是不在传闻中的红袖之下,而你我这情意,又岂止一舞呢?”
易水湄愣住,似乎沉浸在这话中,也不知是不想开口还是如何。
这时那公子又笑道:“方才小姐一舞,我目中晃晃,如坠梵花,如今缺少了落花,不是辜负了此风此月么?”他说到这里,右手的长袖轻轻一敛,一道清气向他袖中窒去,似乎没有甚多余的动作,他右手展开那始终握着的折扇,手腕轻轻一转,折扇亦如同彩蝶一般向易水湄飞去,随着这一动,一阵风起,这风很柔,却掠起了湖畔的花瓣,海棠和水仙的花瓣一时间充斥其中,红白夹杂的颜色彷如从天上坠下,零落,散乱,却都恰到好处,零落的花瓣圈在她衣褶里,不肯离去。
易水湄被这突来的一切惊住了,说不出是喜还是惊,只在她伸手向留住那公子的时候,那折扇却恰恰如张了眼睛一般飞入她手里。
她展开折扇,上面正是一幅水仙画卷,而水仙便盛开着海棠的鲜红正如自己所穿的一袭红衣一般。
就在她细细回味相逢的每一个细节的时候,她不禁在心底问道自己:“他究竟是轻浮随性,还是儒雅风流?”
那个公子似乎只是随手采撷身边的风月,此时已经连头都没有回的信步走远,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那个公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彼吾佳人,在水之湄。”
这个声音那么轻,却深深印在易水湄心里。
“彼吾佳人,在水之湄。”

第二章
九江骠骑侯府。
易钧天一如平常的饮茶,刚刚从朝堂之上回来,他显得有些疲倦,也许是政坛的纷繁事务有些恼人。
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内侍官大人到!”这个声音之后,紧接着传来的就是皮靴踩在地上的嗒嗒声音。
易钧天听到这声音,眸子蓦然一亮。将茶盏一放,起身笑迎道:“内侍官大人风尘仆,仆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内侍官笑着拱手道:“哈哈,侯爷现在是喜上加喜,又一桩好事临门了!”
易钧天一怔,淡淡的声音道:“钧天只是为郁离竭尽智力,还有要谢陛下隆恩泽被。”
内侍官朗朗一笑,启齿道:“九江骠骑侯易钧天接旨!”内侍官原本比易钧天矮些,而这话音一响,大厅内的仆人侍从也都随着易钧天伟岸的身形跪了下来。
“臣,易钧天接旨。”
“诏,查易钧天品行高尚教女有方,其女易水湄端庄清雅,淑均知礼,特封易水湄辰妃之号,绶青紫绶带,随侍东宫,奉陛下左右。钦此。”内侍官说到这里,笑吟吟的看着易钧天。
易钧天心底十分高兴,却有百分沉得住气的样子,他深深舒了一口气,依旧那么恭敬道:“臣领旨谢恩。”他将所有的欣喜都藏在心里,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嘴角挑起了微微的笑。
而此时的紫阳宫却是另一番情景。
紫阳宫里,已经有两位大臣跪在了地下。
珠帘之后,坐着的是高高在上的郁离皇帝。珠帘有些恍惚人的视线,看不清皇帝的容貌。
这时那个跪在地上的大臣颤抖着开口道:“陛下,不可啊!”
而那金座之上的人却冷冷的回应着:“不可?贤良淑德四妃具备,那么便封为辰妃,有什么不妥么?”他的语气像是反问,却也是对那个大臣的质疑的又一次质疑,他在用极度的权威嘲笑张狂着说为什么我不行?
那个大臣居然不顾自身安危,又一次谏道:“易钧天将军刚刚加封骠骑侯,这时候再封他的女儿,他女儿并未选入宫中,封妃便封妃,然而却让她一下凌驾后宫,超然于四妃之上,那么易家一家之权势,岂非如日中天?”
“哈哈哈哈,好一个如日中天!上将军左右两相尚在此诸君之中,他是封侯了,却是对得起这些年的功勋的。纳谁为妃是我自己的事情,难道还要经你们同意?”他的声音有些怒了,却还是在努力的压制。
这时又跪下一个大臣,那人更是榆木脑子,搬出什么祖制来,终于激怒了金座之上的帝王。
“好,没有辰妃,加此封号不妥是罢?那边直接立她为后吧!”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多,似乎金碧辉煌的大殿都蒙上了霜雪的颜色。
殿内的大臣都不敢再冒昧说些什么,却似乎还有人不甘心,窃窃私语,骚动。
皇帝冷冷一笑,挥起右手指了指身后的匾额,那是四个金漆的大字“心涵六合”。他笑了,这次笑的有些嘲讽:“心函六合,这是祖训,我敢问诸君几人做到?你们连一个清雅女子也容不下,还谈什么海涵六合?”
殿下的众人停止了骚动,再没有人敢出声,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悖此既为祖训亦属抗旨,汝等自己称量。”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看着殿外的天空,天蓝的万里无云,干净却和他一身黑色的皇袍向缪很多,他似乎视群臣如无物,手慢慢抬起,似乎想抓住远方的什么东西,淡淡的开口对自己,或者是对远方仰慕的佳人喃喃叨念着:“水湄,进宫吧。”

易水湄出嫁的那一天,大红的嫁衣遮蔽了她苍白的肌肤,侍女为她梳上华美繁复的发髻,七支凤钗簪在她柔顺如水的青丝之上,显得那么雍容华贵,只是她的神情显得那么平静,一点点的喜悦都没有。
是不是因为要嫁入的是帝王之家?
还是因为她的母亲看不到她出嫁?
没有人知道易水湄在想什么。
易水湄在是女的搀扶之下盈盈走到轿门之前,回身,对着那个养了自己十八年的父亲盈盈一跪。
还未跪下,易钧天便笑着将她扶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柔和,起码是易水湄从来未有见过的温柔道:“水湄。此去,你要多多照顾自己。”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再无别的。
喜幛下的易水湄轻轻地点头,更没人能看清她的神情。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既不喜悦,亦无留恋。她对自己说,自己不过走出了一个深深地院子,然后要赶向另一个更深的宫院。
然而脚踏上轿门的一刹那,她还是哭了。噙着泪水,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眼泪却还是划过两颊。
只有一点泪水,根本不足以洇湿一层又一层的嫁衣。没人看到,那一刻她自己也在恍惚,我哭了么?

易水湄进宫的那天,天阴阴的,而一个风闻的传言却已经弥散在涵合“易水湄入宫之日,即行刺之日。”
长长的送亲队伍逶迤在宽广的郁离街道上,有开道的侍卫,却没有阻挡百姓的官兵。为首的人举着高高的幡子“同庆”这是郁离皇帝亲手写下的大字。
易水湄坐在轿辇内,什么都看不到,她没有偷偷掀起自己的喜幛,偷偷地看街上欢呼的人群,对于未知的前程,街上百姓的欢呼在她听来,却好像昭示着未来的挽歌,至少,不美。
这是,在观礼的人群中站着的两个不太引人注意的人正在低声交谈。
那是一个白衣的女子,女子的白衣和平常的白裳样式没什么不同,却显得格外苍白。而他边上立着一个男子,男子容貌俊秀,微微含笑,似乎等待着女子训示什么。
女子没有说话。而男子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道:“师傅何必一定要一睹这辰妃的容貌?”
女子似乎看着轿子,又似乎在看远处的云烟,慢慢低下头,轻纱遮住她的眼眸,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缓缓开口道:“呵呵,别叫我师傅,传闻这位易水湄姑娘一下便入了他的心,让她魂牵梦萦,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女子…”
男子没有说话,依旧向徒弟对师傅一样恭敬地点了点头。
轿辇缓缓从女子前面的街道行过,隔着厚厚的人群,女子的眼光慢慢尖锐,聚焦在轿子的轿帘和窗子上,然而这一切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到。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风起,随着她的轻声叹息,一道和煦的风撩起了轿子的窗纱,易水湄被吹透轿子的微风一惊,不由向右便的窗子探了探头,风恰恰撩起她的盖头,只露出了一点点的侧容,这一个瞬间,却只有短短的一刹那,只有那个女子看到,然后易水湄又坐稳,继续无力的走着这生命的路。
而那个看到她容貌的女子却叹息道:“星河,准备准备药吧。”
“是”

那一刻,一个人大红的身影从轿辇上走出。繁复的朱藻锦衣依旧掩盖不了她那种孱弱。
易水湄站在紫阳宫外的玉阶之下,抬头,是四十九级的玉阶,玉阶的尽头,站着那个爱上她的王者,或者说是一厢情愿要她进宫的人。
“待封辰妃易水湄到!”悠远的声音仿从天上传来,气氛似乎严肃起来,而她终于迈步。而此时皇帝的手亦攥得很紧。
她一步一步迈上去,步子很轻,心却很重。或者说是忐忑不安,不过走了几步,她突然舒了一口气,她对自己说:“未必不好,一切都会好。”然后她笑了,笑的有些一反常态,笑的自信而高兴。
走到尽头,彷如将漫长的十八年又走了一遭,用了好大的力气,她慢慢抬起骄傲的头,透过纱,什么都看不见,还没有刚才能看到地面的视线宽广。
皇帝两边是贤良淑德四妃,四位妃子打扮的或妖娆,或华贵,当真是未见已睹。她们一个个摆出高傲的姿态,脸上更是写满了不屑,甚至并未考虑过辰妃的封号地位还在她们之上,她们更未知道她是易钧天的女儿,只因为一切如皇帝的愿,来的太快太突然。
而两边的臣子,亦是沉着脸色,只有皇帝,虽然按捺着非凡的喜悦。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得到这个女人。
群臣们只看到她大红勾金丝的喜服,长长的红袖轻挽珠帘,她理了理自己的鬓角。
那个无比婀娜的身姿微微前身,于红毯之上,她瘦小的身影亦充斥着大红,似乎要和满眼的红色合而为一。
易水湄整了一下霓裳,在相对于皇帝的红毯的另一个尽头处跪倒,轻启朱唇道:“臣妾易水湄…”她刚刚开口,正思索这之下应答的话,就听到一个熟悉男子的声音打断了自己:“水湄多礼,请起吧。”
她不敢看,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个皇帝正一步步走向自己,她迟疑着,依旧跪在地上。
忽然一股热度温暖了冰冷的掌心。
“他握着我的手…”
皇帝亲手将她扶起,缓缓掀开红盖,那个俊逸的容貌映入眼帘。
“是他!”
她又一次可以将他看清楚。双眉黑如墨羽,皮肤白皙细腻,高挺的鼻梁,自信而深笑的嘴角,还有那深邃汪洋而满含情意的眸子。少了两三分酒宴的风流,换了郑重。郑重的如同盟誓。
事实上,这就是盟誓,或许只是盟誓的开始。
她的手微微一颤,却被他握的更紧,她不由得开口唤道:“陛下…”才两个字,却又被打断,而这打断,却没有给她丝毫的不悦,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对她笑道:“我是郁离的皇帝江白曲,不过也是你易水湄的相公,叫我白曲…”
片刻,他朗声一笑对周遭的臣子道:“还不参见辰妃?”
“辰妃在上,受下官礼拜!”诸位大人异口同声,如同演练过,然而,却有不少言不由衷。
着紫袍的左相神色肃穆,隐隐皱了皱眉头,那些隐匿起来的皱纹又喧嚣的叫嚣起来,他心念道:“未见其容颜,已妖媚如斯,难怪陛下为她痴迷。”
不少人都萌动着这种念头,而这却恰恰是天大的讽刺,只证明了一个事实,易水湄生辰那日,几乎所有人都忙着和易钧天客套,都忙着官场的活动,她们都把她这个真正的主人遗忘了,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仔细品读了这个女子过人的孤傲,风姿。
而其中唯一一个读了的,就是今日的帝王了。

第三章
紫阳宫灯火通明。红木的宫灯耀着金黄的火光挂在殿外,廊柱间的横梁之上,都有一盏,已于平常的多,柔和的颜色,渲染出温暖的气氛。
紫阳宫门打开,宫娥们出入不绝,手里端着一个有一个的托盘,上面或托壶觞,或纳佳肴,还有人备着酒器,酒舀。无疑,这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为易水湄入宫而宴。
到宴的无一不是显贵王孙,他们陆陆续续的来到紫阳宫,看到皇帝还没驾临,相互寒暄,交谈着。
左相公输温微微含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与同僚们打了打招呼,便不再言语。右相池卫比左相年轻二十来岁,显得颇为气宇轩昂,他眉目之间英气十足,也不过三十来岁,而官至右相,更是年少得志了。
池卫似乎很乐意暂时替皇帝充当一下主人,来回在大厅中与官员们交谈,言笑。
这时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很多人看到她都行礼道:“公主。”
女子对右相池卫笑了笑道:“池大人。”然后又朗声笑道:“诸位卿家稍等片刻,,皇兄片刻即到。”
随后,官员们纷纷落座,公主也做到一侧的副席位上。
只空下两个主座,等待着那对真正有资格坐在那里的一对璧人。
只听到宫门外的内侍朗声宣道:“陛下携辰妃到!”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纷纷起座,向门口望去,一个个瞩目致礼。
江白曲的笑透出心中的欣喜,他笑着道:“卿家们,平身。”
“谢陛下。”
然后携了一把辰妃易水湄的手,帮她迈上高高的石阶,柔声道:“慢点。”甚至如同她已怀龙种那么小心。
大臣们都看到了这个细节,有的露出喜悦的微笑,有的却既是露出微笑,也掩盖不住本来的担忧。似乎红颜祸水,成了千古的定式。
易水湄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哎,即使我千百个不愿意,还是要没办法改变,他对我,也算是不错了…看他们的颜色,是不是认为我是那种以色事君的女子呢?呵。”她在心底叨念着,矛盾,却一眼看穿了殿内的人心。或者说只不过是无意识的自嘲一语中的。
他们走过众人聚焦的灼热目光中穿过,缓缓走到玉座旁边。
那是江白曲专门为易水湄准备的,两个一样的,玉座。
易水湄的手触上温润的玉,不由念道:“这是她为我准备的…这是近乎于僭越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他,我,或许应该给他一些笑。”
她冲他笑,嘴角如同钩起的新月。
他举起酒杯,对下面的臣子道:“今天为辰妃接风洗尘,卿家们无需太拘礼术,我希望今天可以让大家记住,尽性而归。”
左相看着这个少年王者的容貌,不言而喻的喜悦,他顿时觉得这个女子给他带来的喜悦是那么不同平常。“是不是我顾虑的太多了?”
“是啊。我顾虑的其实一直都是她的父亲…且再看看。”
易水湄擎起一杯酒,她缓缓起身,以缓缓地向臣子王孙们致礼,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却把这些人都吓了一跳,这是以下犯上的改版。
易水湄看着殿下的诸人,他们没有多少人有像皇帝那般的欣喜,纵然是强颜欢笑,也那么刻意,她笑了,笑的有些释然,有些可笑,或者说是自嘲。
她端着这杯酒,不停的对自己说:“不要树敌,不要树敌。”她又笑了,然后像平常一样开口道:“诸位卿家们,妾身不懂什么治国之术,却懂这待客之道,白曲说,今天,无需拘礼,那么,我们便纵情欢笑吧,妾身先饮以为敬意。”她说着将酒杯举起,左右移动,向大家祝酒,然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抬起酒杯,杯的边缘碰到朱唇,杯子很冷,然后清酒如喉,却是清香无比。
易水湄一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就是那天,她们初见的时候所喝的那种酒。她突然很高兴,很高兴他很清晰的记着这些细节。
易水湄翻手将一饮而尽的空杯示与众人,然后十分自然地用袖子拭了拭唇边的酒痕。她笑了,由心的笑了,深宫不就是这样一杯酒么?
没有喝的时候,看上去很深,不知道是什么?或许喝了,就溺了,醉了。

那一杯酒饮尽,一些生性好爽的臣子王孙不由喝道:“辰妃盛情,非同寻常,臣下回敬辰妃一杯。”说着,以右相池卫为首的一班王孙臣子纷纷举杯,白玉的杯盏恍若奏起了钟罄的礼乐,清脆的碰撞之声,或者是饮罢酣畅的吐气之声,都在缓缓接受着这个新受封的,高高在上的辰妃。
公主这时不由为辰妃的这一番风度所打动,也薄了礼术,擎起一杯酒,斜斜倚着扶手便大声喝道:“好,水湄!我喜欢你这性子,飞絮也敬姐姐一杯。”
左相这时左相也笑了笑,举酒饮了。
似乎还有些坚持的大臣,但看到公主和左右两相都饮了,也都慢慢浸入宴会的气氛。
“公主叫她姐姐,是啊,陛下是他的皇兄,她叫她姐姐又有什么不妥呢?”一时间,这么一个想法像是疫病传染一样,遍布了许多固执的,或者守旧的臣子的心里。
“飞絮公主都如此,我们又何必?何必自己讨没趣?”
“易水湄只是饮了一杯酒,便消解了隐匿在宴会之后的尴尬,她果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希望他不是他爹政治生涯的一个筹码…哎,怎么会不是呢?”左相又饮了一杯酒,心里还在不停地判断着,或惊叹,或惆怅。
而宴会,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渐入佳境。
江白曲擎起个琉璃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轻轻唤了一声:“水湄。”
易水湄扭过头来,淡淡的笑容衬着如花的容貌,亦轻声回道:“白曲?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将右手环过了她的右臂,然后说:“拿起酒杯…我们交盏吧。”
易水湄突然愣了一下子,心念道:“他要与自己在这大殿之内,当着众人之面,喝这交杯之酒。”
江白曲看着他,一直在笑,她不可以拒绝他,因为,这不仅是示爱邀请,更关乎皇帝的颜面。不过幸而这个男子,留给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更何况她现在又是他的妃子呢?
她笑着挽过了他的臂弯,两个人相视而笑,同时举杯,同时饮下。
殿下的王孙臣子们都看着这一幕。完全的同步,是否是昭示着两人冥冥之间的默契?
易水湄长长地睫毛垂下,江白曲的嘴角沾着清酒。交杂着忧郁与唯美,以雕镂的龙凤玉璧为背景,点缀着左右大红的幕帷,留下一幅犹如喜堂婚宴的画。或许,这就是婚宴。
殿下的臣子们看到这一幕,竟不知说些什么,无可厚非的行为,却似乎总是有一点别扭。殿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然后亦如平常。
飞絮公主与边上的臣子道:“飞絮失陪去敬皇兄一杯酒,失陪。”
“呵呵,公主真是折杀在下了。”
江飞絮斟了一杯酒,却看到已有人向自己的皇兄和辰妃走去,那个身影似乎有些模糊,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蹊跷,或者就是直觉在说不对。她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却没什么异样,也拿着酒盏。
飞絮刚刚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却是一道寒光恍了她的眸子一下,她顿觉的不对,开口喝道:“你是谁?我怎么觉得没见过你?”
而这时那人拘礼江白曲和易水湄亦不过一步之遥,那人根本没有理睬飞絮。右手酒盏倏地掷向江白曲。
江白曲这时还细细凝望着她的爱妃,而易水湄却听到了飞絮的惊呼,许是她对飞絮颇有好感,也就更在意飞絮的举动,飞絮的声音在群臣中自也更引起她的注意。
易水湄呼道:“白曲小心!”
江白曲右一回头,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易水湄情急之下道:“失礼!”然后一把推倒了江白曲。
江白曲的身后是一个蓬蓬的靠垫,他感到身子往后一坠,虽然心底为这个变故一惊,却也高兴水湄为他着想,然而他也时时刻刻念着水湄,他也呼道:“水湄小心!”
那人看到水湄一把推开了江白曲,顿时作怒。
挥手五道飞菱掷向易水湄,飞菱挟着五道劲风,飞絮伸手去挡,却已经晚了,她呼着:“姐姐小心”继而展开的身形蓦的一转,犹如一只紫蝶,又扑向那个出手的人。
而易水湄猝不及防见那起一只酒盏去挡,又哪里挡得住五支飞菱?
飞菱刮破了她的霓裳,鲜血渗出,染红了本已红艳的衣裳,如同夕阳拖曳的渐变,而那破碎的地方,更是红得触目。
“啊!”易水湄不由得痛呼出声。
而江白曲此时撑起身来,便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易水湄,他眉毛都蹙到了一起,急呼道:“御医,御医!”而易水湄却已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了,她只是喃喃道:“白曲,你还好吧…”她的声音恍若游丝,然后看着江白曲焦急的眼光,笑着晕了过去。
而江飞絮此时亦赤手与那人动起手来,江飞絮一招怀抱琵琶,朝着那人腰身便掐了过去,这是个狠招,江飞絮只是暗暗道:“这人这时候来刺架,决计不能让他走了。”于是呼道:“侍卫们快来救驾!”
那人看到江飞絮突施辣手,又听她呼叫不由笑道:“好厉害的公主,在下不陪了。”
他一击失误,若是再纠缠下去,可能自身也危险了,就在江飞絮那式怀抱琵琶即将着身的时候,他腰身一拧旋的退出三步,引身便施展轻功向殿外退去。
飞絮还不死心,换了步法去追,两人却已拉开三步的距离,她知道很难抓住这人,对方又是高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来者可敢留下姓名?”
那人哈哈一笑道:“浅姓上官。”
江飞絮又追了几步,而那人的身形已在夜幕中渐渐消失,她慢慢放缓步子,心中回想着刚才交手的细节。
夜幕中,她独自立在尖尖的屋顶之上,突然叹道:“他躲开我怀抱琵琶那式的身法似乎视折腰争舞…莫非这上官浅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如真是女子,那这易容术可当真厉害。”
江飞絮在紫阳宫外思考着刺客的身份,家数。
而紫阳宫内,江白曲抱着易水湄大声的喊着:“快把御医都给我宣来!快!”
紫阳宫内的臣子忙做一团。而他看着怀中闭上眼睛无边安宁的女子却更加的担心,他横抱紧她的身躯,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着:“水湄,快点醒来,告诉我,你没事…”

第四章
御医们七手八脚的,药箱三四个错落放在软榻之前,装药的抽屉被拉开,还有的掉在地上,显得七零八落。
那是一个雕镂着凤凰展翅纹的梨花木软榻。竹编的靠背,上斜斜靠着有些疲惫但十分焦急的江白曲,江白曲的身后,飞絮公主穿着紫色的华裳,深情也颇落寞。
此时,江白曲双眸之中只有躺在塌上的易水湄,周遭的御医们,一会悬丝探脉,一会又互相商议。江白曲看着易水湄的脸色那么苍白,唇上没有逝去的蔻丹却那么鲜艳。多么讽刺的对比,这是不是在昭示着这场爱情对她就是不幸?
他不知道说什么,御医们的药煮好,他端着青瓷的小碗,看着绛红的液体,吹温给她喂下。手有点酸了,他没有停下,渐渐地药碗之中只剩下残渣。
而这时,温润的药滑入水湄喉中,她在昏迷之中,神识却还在痛苦的感知着一切。
水湄在一个虚无的世界之中,只有自己,天地都那么黑暗。冰凉,彷如是一个空旷的屋子,之锁了他一个人在里面…
“我…我这是在哪里?咦?刚才宴会上的人呢?呵呵,都不在了,我可以自由了…”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仰去,就那么躺在地上,没有一点疼痛感…
“是了…我被暗器打到了…我怎么那么傻,去救那个人?他不过是想占有我罢了…”她睁眼无力的看着什么都看不到的世界。
即使是虚幻之中,她也觉得好难受,头好疼,似乎在撕裂一般,疼的推了一个身,面颊贴在冰冷的地上,冻的她一个激灵,她顿时希望有一个人来疼她爱她…
“呵…十八年,我等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她要不是皇帝该多好?若他不是皇帝,我是不是可以将一份爱意永远深埋在心底呢?纵使相见不相随,相逢相忘亦无悔…”
“皇帝…多么高高在上呵…辰妃,辰妃…他是想告诉我,在他心里,我凌驾于四妃之上么?她们有显赫的门第,是了,我也有啊!娶她们,可以挟制那些忠臣,她娶我,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她们是父亲的爱女,我又是什么?”她自嘲的笑了,黑暗中,这个笑那么的惊人,惊人的刺骨。
“十八年…我是十八年都甩不掉的一个累赘…”她想到这里,眼泪竟流了下来。
而此时的白曲,刚刚将药碗递给周边的侍女,却看到水湄在混沌之中竟然流下泪,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哀伤无比,他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去拭易水湄眼角的泪…身子也做得更靠前了,他看着她,在昏迷之中的样子,顿时觉得她其实是那么哀怨,或者是痛苦,即使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江白曲的眸子如同装满了澄澈的秋水,而水中所映的却又是易水湄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映在他眼中如同水中随风的摇曳的蒿草…
眼泪竟还在流,江白曲更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去,轻轻吻上了她流下的泪水,他将她的面颊贴在她脸上…久久,不肯离去。
江飞絮看着这一幕,神情却更加落寞,灯火也将她的身影照在了身后的彩绘叠梅屏风之上,那个剪影,只有这三个人凝固的一瞬,亦只有黑白两色,如同易水湄生死一线的生命。
江白曲缓缓起身,勉励稳定了下心绪,然后问道:“水湄的情况如何?”
“陛下…臣等…”这是一个领头的御医向前迈了一步,吞吞吐吐的开口。
江白曲的神色顿时焦急起来,开口都带上了怒气:“快说,耽搁了救治辰妃,朕要你好看!”
“是…辰妃臂上之伤实不简单,暗器之上喂了厉害的毒药,而这毒药又随气血行遍了辰妃周身,而这中之毒,臣等实在是…见所未见…既使是在医术之中,也无所…无所涉及…”
江白曲喝道:“朕养着你们,而在这时候你们却是如此无用!”他动怒的一喝吓得三个御医扑通的纷纷跪在地上。江飞絮没有说话,似乎蹙了蹙眉头在想什么。
而江白曲随即又笑了:“罢了,也怨不得你们,接着说下去。”
那御医如蒙大赦,立刻答道:“臣等刚才以丹参汤与靓心紫金丹护住了辰妃的心脉,之前飞絮公主又以封穴手法护住了辰妃的心脉,并且减缓了毒行的速度,辰妃在一日之内,应当无事。可是若是几天里不能得救,恐怕…恐怕也…”他不敢再说下去…
江白曲苦苦笑了一下,道:“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啊?”那个太医心里一惊,却不敢非议什么,于是三个人叩头道:“遵旨。”然后小心仔细且迅速的收了药箱子,匆匆的退了出去。
他们一出去,飞絮便开口了:“皇兄…”她似乎想开口,却又止住了。
江白曲脸上已经没有什么喜怒的表情,扭过头,淡淡的看着妹妹道:“说吧,还有什么比水湄的命更重要?”
“去找那个人吧…去找姐姐吧…”江飞絮生性豪放,这时候却也犹豫了一下。
她的姐姐?那是个什么人?听这话,似乎不在宫中,更似乎很是生疏了。
而这时,江白曲淡淡的笑了,他又慢慢低下头道:“这时候,不去找她,又能怎么办呢?呵,我去求她便是…”
“她根本不要你求她才高兴的,或许这些年,她也一直很想见你…”飞絮的声音与刚才不同,虽然知道水湄有救,但提起姐姐,却还是带着少有的,淡淡的哀伤…

江白曲竟亲手抱着易水湄走在郁离的大街上,轻装简从,他身边,只有他的妹妹江飞絮。
一者是飞絮武功高强,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能更好的保护两个人的安全。二者,也更重要,便是,那个人是他的妹妹,她的姐姐,不是外人应该见的。之后的对话,也不是其他人应该随便听到的。
这是夜里,深夜。已经是亥时。郁离的街上没了行人,很多临街的人家还挂着同庆的幡子。青石铺就的长街想的那么冷清,一抹皓月挂在天边,银白,犹如此刻的雪刃。
江白曲抱着易水湄就那样走着,他也是高手,这不算什么,然而飞絮却有些不安的开口道:“她现在在涵合么?已经是亥时了,她会不会早已经休息了…”
江白曲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前路道:“若是不在,那么恐怕真是上天之命,若然是在,她,不会那么绝情吧?”他说道这里,却听到飞絮冷冷一笑道:“呵,你当年可是那么的绝情!”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然而江白曲却只能无力的答道:“是我绝情么?当年形势所迫,若然我不那样作,恐怕如今这皇位,我都做不上…没办法…牧离叔叔太过厉害…”
“呵…是么?”江飞絮似乎有些不屑,可能她是觉得为了权力,疏远了骨肉之情实在是令人不齿。
不过这仅仅是所谓的疏远,为了权力,骨肉相煎的事情还少么?
其实离那件事情虽然多少年,但是她离开的这些年,他却也没有忘记过思念,更没有将一刻没有愧疚…

白忆医馆。夜深了,这个白忆医馆的布招子却泛着如萤火虫一样的光芒,在漆黑的街上显得颇为触目。
飞絮上去叩门,她的纤手刚刚触碰到木门,就感觉木门着了她的力道,缓缓打开,门,根本就没有锁。甚至可以说是虚掩的。
这时听到屋里传来轻轻地探问声音,那个声音似乎有一点喜悦:“是飞絮和皇兄吧,请进来吧!”
飞絮一愣,心底道:“姐姐还是如此厉害…”然后回手招呼皇兄江白曲。
飞絮慢慢掩上门,她和白曲看到屋子内的情景。
这是一个简单房子,似乎只有两间。外间是一个大大的药柜,然后就是朴实无华的木桌,和椅子,淡淡的药香充斥着口鼻。装饰很是简单,只有一幅横轴写着:“天下念安”落款是亦是白忆。
里屋的白忆坐在软榻之上,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似乎是一直在等待什么人。
这时,她已知道江白曲和江飞絮进了来,于是缓缓开口道:“有几年不见了吧?坐吧,我已经把星河支走了,现在,只剩下咱们四个人了…”
江白曲苦苦一笑:“这些年,还是我…”
“别说了,先把病人给我看看吧…”

第五章
白忆的脸色很白,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的神色是那么的平静,泰山崩于前而不惊而镇定亦不过如此。
江白曲在这深秋的寒夜里,却已经渗下了涔涔汗珠。而江飞絮的神经似乎也绷得很紧,好像既担心白忆也担心水湄。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因为白忆把脉不过片刻,却似乎头晕的摇摇欲坠,白忆扶了下头,然后扭头转身站起。
她没有说话,径自走到了外间。江白曲和飞絮自也跟了出来。
白忆坐在那简陋的木椅上,递上了两杯茶,她淡淡开口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下手么?”她什么多余的都没有问,没有称谓,声音也是冷冷的。
飞絮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这看上去冰冷的情谊叹气:“那人自称上官浅,似乎是个女人…”飞絮看着江白曲和白忆的面庞,突然扭过头去…
“哥哥,你干什么不叫姐姐回去呢?无论是简陋还是奢华,其实都无所谓…难道我们在一起不好么?又何必都这么冷冷的?根本都不是这样的…否则白忆姐姐又何必等到这深夜之时?”她扭过头去,看着空白的墙上映着的两个人的身影,不由慢慢闭眼。
江白曲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气势压抑不住暗潮汹涌的心情:“你能救么?算我求你了…”
白忆淡淡一笑,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自嘲,嘲讽着其中尴尬的关系,她说:“何必说求?你知道她种的是什么毒么?”
江白曲这时看着白忆冷冷的笑,却只剩下苦笑了:“…白忆你人称三界医仙,就是魂魄已入黄泉,这人的生死,你都还有左右的余地,只要你能救水湄…白曲…可以舍弃一切…”他说着竟以为白忆不肯伸手相救,起身就要朝着白忆拜下去。
九五之尊,如何出此大礼?
白忆右手一把捞住江白曲的双手,急忙道:“你别急,我看你的御医们给水湄用了丹参还有靓心紫金丹吊命,她一时三刻,是没事情的。”
白曲听到这话,却有点气了,他都有些糊涂了:“挨得起一时三刻而已,水湄之命,已经是悬于一线了啊!”
白忆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细细的烟眉笼了愁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要这么恨她!你却这般六神无主…易水湄所中之毒,乃是传说中传自北疆的寒心丹之毒,此毒毒性因寒,专伤人心脉,更甚者,勾起中毒之人的寒心苦楚,使那人身心两痛,难以解脱。”
“啊?如此狠毒!”江飞絮听到这段话不由惊呼道。
“我只恐这毒易医,这寒心之殇却难愈…”
“寒心…”江白曲喃喃念叨道,竟似被魇了一般,更说不出所谓何由。
白忆拍了拍江白曲道:“我已经用天山雪莲趋了她体内的寒心丹之毒,待会子,只待在再以金针过穴,同她血脉,便可以无事…只是天山雪莲能解百毒,这寒心丹之毒才如此易解罢了,若是没有天山雪莲,我根据寒心丹在她体内幻化的毒素来配药,恐怕也要一两日的光景…寻常人,便是挨不住了…”白忆的声音含着深深的担忧。
是什么人这么恨水湄?要置之于死地?此时,这三个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白忆继续道:“寒心丹之毒,其烈亦发乎于心,若然有朝一日,易姑娘心中再无一事之伤,一事之憾,这寒心丹,也就无药自解了…”她说到这里,竟自嘲地笑了,她走到窗前,一抹月光打在地上,她看着那抹月光,淡淡的道:“人生谁能无伤?谁能无憾呢?寒心丹,几近无解…”
江白曲这时候却听出了这话的另一层弦外之音,他看了一眼飞絮说道:“是啊…当初,确实是我不对…”这时他虽对着飞絮,话,却是说给白忆听的。
白忆笑了,仰天大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是和牧离叔叔道不同罢了,又…罢了,不提了…我不过是个姓白的杏林医隐,还提什么陈年旧事?”
江白曲似乎想说什么,却不好开口,这时候的飞絮却有点按耐不住了,她正要说话,却见白忆浅笑着看着飞絮道:“飞絮,你知道我问你可知道那杀手是什么人的目的么?”
飞絮看到姐姐打断自己,而所问又正是心中所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沮丧。
白忆避过了他们的眼光,慢慢道:“其实三日之前,我便算到今日将有杀手入宫行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却不能知道的细了…”
她说道这时,飞絮不由想到一句话,那还是他小时候无意中听江牧离说到的,说白忆集九天灵犀术与九转命盘于一身,早已可以洞悉古今未来…若白忆为郁离前途一占天问,郁离统一九州不过指日之事…
是了,以江牧离之才,加之对古今了如指掌,统一又有何难?不过江牧离早死,而白忆也未作这占天一问,便是旧话了。
江白曲这时却颇为关心这杀手的情况了,不由也道:“杀手一击未遂,难保不会再来,我…也担心这事情…天山雪莲,可遇而难求…”
白忆笑了,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或许这是我唯一能再帮你的了…”她的声音很小,似乎都飘渺了,也不知白曲和飞絮有没有听到。
白忆继续旁若无人道,如同在讲一个故事:“郁离有一名门望族复姓南宫,南宫世家今日的掌门人叫走南宫九,此人更是九州四公子中的一个,其他三位公子文采风流,他也不一般,此人的画技堪称一绝,而更厉害的,则是他手下的杀手…”白忆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很是难以纠缠,水一般的眸子也显得暗了,不过或许是灯快要烧尽了…
木桌上的油灯还在烧,然而火苗却很微弱,油也快尽了。
“传言,只要是南宫九所绘的目标的画像传到江湖之上,那么杀了这人的人,都可以到南宫家换取报酬,且不说南宫九豢养的杀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这重重的彩头,也足以让黑道为之奔命,他虽不能统帅黑道,然而这‘杀’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啊…”
江白曲此时的眉头也皱了紧,他自然地接口道:“你担心若然是南宫九传下的话…”
“不错…”
飞絮此刻也有些惶恐了,她左手支颐着下颚,若有所思道:“若然是南宫家的人,那么自然要去探明究竟,若然不是南宫家的人…那么倒不如去找南宫家的人来寻着杀手…”她这话虽经过一番思考,却也本属无心,哪里知道江白曲却点了点头道:“飞絮说的有理。”
白忆此时又恢复了那冷漠平静的表情道:“你要去找南宫九?我也觉得依你的性子,你会如此去做…”她看了看江白曲。
那个容颜是那么熟悉又陌生,眉眼都没有变,这份担心,却写出了他的责任,无论是帝王的责任,还是为人相公的责任…江白曲也不是几年前那个刚刚的上皇位的可怜皇帝了…
“王图霸气,天纵之才。这或许是自己对他最终的评价了吧?”白忆默默想着,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青瓷小瓶子,上面只有一个白色的小小“忆”字。白忆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或者说郑重道:“这个你收好,里面有三粒药,若不是性命攸关,生机一线,不要随便动用…”
飞絮看着这一切,心里突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出来,白忆却又抢先道:“你们走吧,衬着现在的夜色,带易姑娘回去吧…”
她说到这里,自己看了一眼飞絮,微微一笑,然后走进内堂。
她立在软榻边上,待她们抱起水湄,便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说,坐在了软榻之上,闭目安神了…

涵合皇宫,辰霄殿。
辰妃易水湄随身从家中带来的小丫鬟樱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她一天了…
樱然长着水汪汪的一双杏眼,小小的脸庞,粉嫩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在那空荡荡的大殿里,直觉的坐立不安,这时,已经是易水湄进宫后的整整一天了…一天了,她都还没见到她的主子,或者是说好姐姐。
而这时,殿外传来嗒嗒的步行之声,只听到殿外很远的地方传来宫娥们的声音:“陛下万安。”
樱然一喜,心自念道:“是陛下回来了吧?娘娘也要回来了?”她按捺不住欣喜,两只手拉起长长拖地的裙角,朝殿外奔了出去,五层的青石阶,她之跑了两步,最后一下脚踝险些一崴,步子一个踉跄,幸而没事,而这时江白曲已经抱着易水湄走进辰霄宫。
他一进来便看到这个宫女几乎跪倒在地上,不由问道:“你还好吧?”
樱然听到皇帝开口关心自己,不由惶恐道:“陛下,婢子久候了,娘娘还好么?”
江白曲笑了笑,似乎有些放松了,他挤出一个笑来,缓缓道:“水湄,没什么事情了…”他说着一边抱着水湄往里面走,这时候樱然也招呼着辰霄殿中的宫娥们招呼准备。
铺床的铺床,锦被已为辰妃易水湄所打开,江白曲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体放在那个雕桃花紫檀木的床上,他十分小心的亲手为她掖好被角,然后又情不自禁的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直到将她两只手都唔暖,然后亦十分小心的把她的手也放入被中…
这时候,已经是上朝的时辰了。
江白曲皱了皱头,对樱然说:“你去告诉朕门外的内侍,朕今天有些受惊,不上朝了。”
樱然行了个礼,然后请示道:“是,陛下。婢子叫人把早餐送来了,陛下也请进膳吧。”
“呵,我还有什么心思吃东西?等水湄醒过来吧…”他对樱然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樱然便带着一众宫女退了下去。
偌大辰霄殿,在这辰妃易水湄的卧榻之前,只剩下了这个累了一夜,抱了她一夜,却还要守着她的皇帝。
“水湄,快点睡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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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8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传说中的高考中写文?
难道是高考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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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楼有泪如倾于2010-06-08 19:10发表的  :
传说中的高考中写文?
难道是高考作文?……
不是不是,是小说,今年的北京高考题目很恶心,没发文艺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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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8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北京滴~~~什么“仰望星空脚踏实地”,比我们去年的“隐形的翅膀”还恶心
[color=#FF0000][b][size=6]来嘛~~[url=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196836]☞点我一下☜[/url][/size][/b][/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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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3楼羡清于2010-06-08 19:27发表的  :
又是北京滴~~~什么“仰望星空脚踏实地”,比我们去年的“隐形的翅膀”还恶心

是的,有点纠结...彻底杀了我文艺腔的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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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8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4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今年好像每个地方的作文题都很变态
[color=#FF0000][b][size=6]来嘛~~[url=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196836]☞点我一下☜[/url][/size][/b][/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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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Re:回 4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引用第5楼羡清于2010-06-08 19:35发表的 回 4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
  今年好像每个地方的作文题都很变态
恩,都看了看,我就觉得北京出的最没..水平...

湖北还是哪啊..特艺术,不深不浅种荷花...题干挺逗的,又是水稻又是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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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8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是啥?可以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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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7楼剑气冲霄于2010-06-08 20:52发表的  :
这个是啥?可以解释一下吗?
是答应写给朋友的小说的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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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8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答应给给朋友的..............
姐姐你挺讲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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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Re:回 8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引用第9楼剑气冲霄于2010-06-08 21:18发表的 回 8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
答应给给朋友的..............
姐姐你挺讲义气的
呼呼~还好了~我就是尽量不坑了,水平,很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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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9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0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姐姐太谦虚了   
酒酣落笔摇五岳,倚剑狂歌镇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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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4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Re:Re:回 4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引用第6楼未见钗头凤于2010-06-08 19:49发表的 Re:回 4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

恩,都看了看,我就觉得北京出的最没..水平...

湖北还是哪啊..特艺术,不深不浅种荷花...题干挺逗的,又是水稻又是甘蔗..
其实广东的 与你为邻 还可以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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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4 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勾勒得宜。。。。。。。。。不多说,坐等凤姑娘下文。。。。。。。。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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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5 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现在已然写了n多..我估计字数控制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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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4楼(未见钗头凤) 的帖子

哈哈么事你的简洁多了…我的我自己都眼晕…于是我很看好你哦…顺说一声…芒果也是我…接着关注中…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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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姑娘可以一章章分楼写。。。。。。。这样容易看到你的更新。。。。。。。。 最后汇总也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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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5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现在已经写到第十几章了,那我就把这里的进度追齐,然后同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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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5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辰霄殿,江白曲整整又守了易水湄一天一夜,易水湄才缓缓转醒。江白曲为易水湄已经整整两日两夜没有合眼了,就是气血正盛的他,也有点憔悴了。
易水湄直觉的自己好像躺在软软的棉花之中,好是舒服。还未睁开眼睛,她便觉得有些倦倦的,腹中很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很干哑。这时候江白曲看到她半睁着眼睛,开合着嘴唇,立刻喜道:“水湄,你醒了?你想喝水?我给你倒!”他蓦地起身,却是觉得眼前一黑,头重脚轻,身子朝着桌子倾过去,步子却是一个踉跄,幸而双手撑住卓沿,脚底下踉跄,还险些被墩椅扳倒。
这一切,易水湄都看在眼里。
江白曲这时拿着一个茶盏坐到床边,温柔的开口道:“水湄,喝吧,你睡了两天了。我的水湄要是脱了水,花可就开不好了。”他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开个小小的玩笑。
果真这个小小的玩笑逗得水湄扑哧一笑,苍白的面色又泛出一点生机。
白曲笑了,很高兴的一手扶着她坐起,然后看着她喝下温水。
江白曲唤道:“樱然!”
“婢子在。”樱然听到皇帝招呼自己,也一路小跑的从外面奔进来。
江白曲吩咐樱然道:“快去派人给水湄做些粥点,先理理肠胃,然后再做些补身子的汤,给水湄好好补补!”
樱然答了声“是”然后下去忙活了。
江白曲说完这些,看了看易水湄道:“水湄...”他突然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易水湄笑了笑道:“白曲,谢谢你。”
江白曲觉得这话有些生疏了,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江白曲看着她道:“这几天就好好在宫里,我会派个年长的宫娥来伺候着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她便是了,出去办些事情,过些天就会回来的。”
“是去查杀手的事情罢?”易水湄说的有些不经意,好像随口道一般。
江白曲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易水湄一下便猜到自己的心事,但还是笑着答道:“是的。”
“我也要去!”易水湄突然身子往前坐起,声音也颇为激动。
“你疯了!身子还没调理好,还要东奔西走的?”江白曲许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声音陡然提高。
“我不管,既然要杀我,也要让我知道个缘由,陛下答不答应?”易水湄的眸子一凝,声音也冷了起来,顿时显得消瘦冷峻,甚至于凝固。
江白曲被她这个样子当真是吓了一下,皱了皱眉毛,心底思量着:“她若跟我去,可能身子吃不消,但若是走得慢些,或也是行的,留在宫中,我又不在,还当真难保为人家所算计...可是若然当真是南宫家的人做的,岂非自投罗网?”
易水湄看着他蹙眉的样子,也不催促,似乎是在等他作出决定。
久久,江白曲有点妥协,叹了口气道:“但你必须听我的。”
易水湄点了点头,这时三四个婢女捧着菜肴进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低头退了出去。
白曲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肴,展颜笑了笑:“我们吃点东西吧。”
易水湄凝重的脸色也渐渐缓和,她的眼神恰好和江白曲的眸子对上,白曲伸手去扶她,两个人坐在桌前,慢慢动口吃起东西来。

江白曲回到崇光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正恰飞絮公主前来探望。
飞絮换了淡水色的霓裳,只带了两个宫女,她对她们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是”
她一个人走进了崇光殿,晚上的崇光殿只点了五六盏青铜缭纹宫灯,殿里的宫娥也有不少被皇帝遣到了点外。宫娥们看到飞絮渐渐行来,都行礼道:“公主万安!”
飞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皇兄呢?”
“陛下独自在寝宫之中,不许婢子们打扰。”
“知道了,我自前去,你们也别通报了。”飞絮应了一声,然后自己缓缓的向崇光殿内走去。
她扶着高大的廊柱,迈进深暗的寝宫。
“皇兄?”飞絮试探性的问道,她觉得灯火有点暗,或者说是有些,看不清江白曲的所在。
只听到江白曲“哦”的一声,然后听到他迈步子的声音。
飞絮才勉强看到江白曲从深紫色的幕帷后面缓缓走出道:“飞絮啊?找我什么事情呢?”
“恩,我是想和皇兄商谈一下关于刺客的事情。”飞絮有些纳闷的看着江白曲从帷幕后面走出,依旧问道。
江白曲听到妹妹这么说,顿时喜道:“我也在为这事情发愁,正想去找你呢,想不到妹子你先来了,哎,水湄她非要一起去南宫家!”
“啊?娘娘也要去?”江飞絮听到这里,不由也是一怔,顿时明白了哥哥头疼的原因。
江白曲一边拿着费力翻出来的东西,一边又有些忧心忡忡的道:“那南宫九虽然是人称九州四公子之一的人物,可究竟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况且像他这种身在两道的人物,当真不好随便臆测,所以,我还想你也一起去…”
飞絮听到这里笑了笑,看着江白曲一头灰的样子扑哧一下笑道:“所以皇兄你才到这灰里来找师傅留下的玲珑夹衣么?”
江白曲这时候才想起低头看看自己,不知多少年的灰尘站在自己光鲜亮丽的华服之上,显得颇为荒唐,鼻子上也碰了灰,他想到自己这滑稽的样子,不由正了正颜色,强作威严对飞絮道:“飞絮,你还啰嗦什么?敢不听皇兄的话么?赶紧把着夹衣给水湄送去!”他似乎说着也觉得好笑,忍不住仰头哈哈笑了起来。
那笑声响彻整个崇光殿。

那是三个骑马走在街上的人,他们穿的并不耀眼,但远远看去,就让人觉得和街上的行人不同,虽然骑马的人不少,但他们好像遗世独立,边上的人都会自觉让开他们几步一般。
春风得意马蹄疾,说的也许正是这个男子。
另外的两个女子,一个戴了清纱笠,遮住了面容,一个则那么悠然。无疑,这三个人就是江白曲,易水湄和江飞絮了。
而这时的涵合朝堂之内,左相公输温却在噫吁的感慨:“陛下竟然为了个女子的安危放下社稷离开朝廷,真是…要亡国啊!”
右相池卫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哎,那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刺客也是冲着陛下来的,陛下本来就喜欢辰妃娘娘,这辰妃娘娘还在那性命攸关的时候去救陛下…陛下不被她迷住?又能如何?温老,回了吧…”
朝堂上的一众群臣就在左右两相的叹息与讨论中慢慢回家去了…
就这样,一直到江白曲回来,早朝都还有推迟。不过,这又是后话了。

南宫世家位于郁离涵合以南的汀洲。离涵合也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江白曲一行且行且游,也不过三日便到了。
汀洲城门外,白曲看着质朴的城门,门口守卫的卫兵握着长枪不懈的样子,不由感慨道:“愿我郁离有朝一日,城郡皆似帝都,届时我军民同心,一统九州,不过倚马可待而已。”
江飞絮笑了笑道:“哥哥进城吧!”
白曲出来之前,特地嘱咐过要低调行事,恐是怕惊了南宫九的缘故,故而三人一路之上也就免了礼数,如同寻常人家一般,亦别有一番滋味。
易水湄隔着薄薄的轻纱,看着那个俯仰兴叹的帝王,顿时觉得他其实是个好皇帝,并不只是看上去的公子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打心底里这么想。
江白曲看着水湄,轻声问道:“水湄,我们也走了几十里的路了,你累么?不如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寻南宫家吧。”
易水湄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冷有点饿,不由点了点头。
江飞絮马鞭一提,马便踏蹄奔出,只听道:“我去找客栈,先走一步。”然后便剩下小道上的一路烟尘,和她渐渐行远的模糊影子。
白曲翻身从马上下来,然后一手牵着马缰,缓缓走到水湄的身侧,欠身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柔声道:“请下来吧,我的美人。”
易水湄笑了笑,然后将手搭了上去,缓缓翻身下马。她突然觉得这的动作是那么的默契,而心里却觉得江白曲这么唤自己又很是轻薄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易水湄又开始觉得入宫的日子都是那么矛盾着,虽然没有几天,但就已经充满了纠葛。
她们牵着马走了两步,刚刚走进城门没有几步,只见街边上的酒旗招展,却很少行人,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棕色的披风迎着风招展。
江白曲心底一紧,在那人出现时已经谨慎的防备起来,却只见那个人落地,顺势便一下跪在地上,那是一个男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看不清容貌,却听到他沉沉的声音道:“白曲陛下,辰妃殿下,我家主上已等候多时了!”
而这时易水湄颔首思量着,心道:“看来飞絮恐怕已经给他们请走了…”
果然那人又道:“我家主上已将飞絮公主请去,只待两位了,请容许在下给两位带路。”
江白曲听到这里朗声一笑道:“哈哈,南宫公子好快的消息,我若是不去,岂非却之不恭?我正要找他,前头带路。”
那人行了个礼,便领着两人向汀州城深处行去。而自那人心底却也是为江白曲的气度一惊,暗自道:“果真不是一般人物,一下便知道是公子遣我来的,幸亏我没报什么恶意,否则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江白曲始终一手携着水湄,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第七章
南宫府。
南宫府位于汀洲北部的一个小巷子里,看上去不是多么引人注目,然而走进巷子,江白曲和易水湄才发现其实巷子的腹地很大。
那人引着二人,缓缓推开了门,笑道:“二位请,想必飞絮公主与我家公子久候了。”
江白曲看着爱骑,轻轻一拂,那黑色骏马竟也似通人性一般,哧的出气。白曲笑着点头,然后把两匹马都草草的拴在马石之上,携着沉声不语的易水湄,连犹豫都没有,便迈了进去。
南宫府的大厅灯火通明,然而却没有富丽而多余的华贵。只是相对寻常显贵,更多了一些画作。
这时候听到厅内传来淡淡的声音:“陛下与辰妃娘娘万安,南宫九等候多时了。”这个声音有那么一点点冷静,却还带着一两分儒雅。随着那个声音,易水湄透过轻纱先看到的是一个雕桃花的扇柄,然后才是那个握着扇子柄的手,纤细,修长,一看便知是一只握笔的手。
江白曲亦一丝不漏的观察了这一切的细节,心中有些惊奇道:“哦?这传说中的扇公子反而像是个文人。若仅仅是看人,倒还真很难让人将他和黑道联系的上。”
果然,那也是张纤巧的脸,精致的如五官入宫水晶所雕镂的,眉毛亦如天公一笔所勾勒的筋骨,俊秀且无暇。
南宫九看着易水湄道:“辰妃当真如传言所道一般,遗世独立,清逸出尘。”然后他看了看江白曲,微微欠身行了个礼,淡黄的的绸衫微微褶皱,反射着耀眼的光,直逼着白曲的视线。他又不缓不紧道:“陛下,为了打消陛下顾虑,南宫先把飞絮公主请出来。”
然后她朗声一笑:“公主,可参观完了我的画室?”
只听到飞絮爽朗的声音从内室中传出,她在说:“公子的画室果然非比寻常。”白曲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怔,毫无什么波澜惊恶,两个人的对话好似老友交谈一般,自如。
南宫九这时含着那自信的微笑对江白曲和易水湄笑着:“陛下和殿下不如也进在下的画室观上一观,只当消遣,或许便解了心中疑惑。”
江白曲一直保持着那种高傲的姿态,然而心中却有着另外一番心思:“这南宫九当真厉害,我对他还什么都不知,他却将我看了个清楚。这线始终在他手里,我们却仿佛成了木偶,一点也争不到主动…”
易水湄这个时候却衬着假装转身观看厅内的布置的时候轻声对江白曲道:“陛下不如顺其自然,我三人相互呼应,也吃不了亏去。”
江白曲听到这话,也觉得合了心意,于是朗声笑道:“正合我意!”
“哈哈,好,两位请。”南宫九侧身挥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画室内。飞絮公主正对着一面墙的画作仰头观看。
那些画皆是一尺见方的小品画作,上面画的,则是形态各异的工笔人物,有人是书生模样的公子,也有看上去小家碧玉的女子,还有气宇轩昂的将军,亦不乏开宗立派的宗室,君临天下的帝王。
一张张用白绸做衬,黄木为框,装裱妥当,列于北强之上,好像战阵一般整齐,而有别富有一番风韵。
便是易水湄撩开帘子进来的那一刻,看到这一面墙的画作,也不由惊得张大了嘴,感叹出声来。
“南宫公子的画作果然非同一般…栩栩如生。”易水湄由衷的赞叹着,顿时也明白了飞絮为什么在这画室之中不肯轻易出来。对于喜爱丹青的人来说,这自然是宝库了。
而在这江白曲和易水湄的眼光也凝聚到那面墙上的时候,江白曲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南宫九看着江白曲有着如此的细腻的心思,不由打心底也是一敬,南宫九看着她们欣赏着自己的画作,淡淡开口道:“明人不做暗事,南宫九我也是听说陛下遭遇刺客,才大胆猜测陛下要来此一访的…果真是不出我之所料。”
江白曲听到这里,却有点不着边际的道:“呵呵,我看南宫兄的画作,不禁想问一问,南宫兄与画仙是否颇有渊源?”
南宫九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如此时刻,江白曲还能问出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者也许是在惊讶他眼里之强,不由有些卡壳的答道:“是,是…白曲陛下好眼力,沈前辈乃是家师!”
“果真如此…你这画作,若是拿了出去,肯定非同凡响…”江白曲的声音始终保持着一点冷漠,似乎语带双关。
南宫九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道:“不错,南宫世家今日之所以可以繁盛至今,也是要赖着我这黑白两道的生意。”
“哦?怎么讲?”易水湄和江飞絮都已沉浸在了画作之中,却只有江白曲始终保持着过人的冷静。
“凡此一尺见方的工笔人物画,江湖上称之为一尺图,而凡是一尺图所画之人,便是我南宫世家传令江湖击杀之人。故而一尺图一旦传下…”
江白曲冷笑一声接道:“那所画之人,岂有不死之理?”江白曲的声音之中的威严把南宫九也是一震,好像有一股森森的寒气充斥着整个屋子。
这时的南宫九扑的一展折扇,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扇着扇子道:“不过南宫从未画过陛下的圣容…”南宫九心底也有些疑惑:“我怎会有些不安起来?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威?无可匹敌?”
“哦?”江白曲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好奇了。
“陛下请看!”南宫九指了指墙上的画作悉心解释起来。
“第一排的帝王之卷,有我所画的往来帝王,北漠,西蜀,归海,乃至我郁离的皇帝,也是我所敬仰的人杰英豪。北漠的皇帝只画了萧碧城兄妹,而我却更看重坤地皇帝萧青岚,故而她的排位才更在其前。而归海的皇帝却只画了归海老人一人而已了…至于我怏怏郁离,所画亦是可数,不过今日见了陛下,看来是要再动丹青了。”
“哦?我看公子惜墨如金,而白曲无功无德,却如何要为我而画?”
“帝王之气,不怒自威,不画陛下,我画何人?”南宫九悠悠说着。
江白曲却置之一笑,也不答这问题,只是说:“请公子继续讲下去罢。”
南宫九点点头,又抬手指了二三两排,继续道:“江湖人龙,尽在此中,画的有历往前辈高手,亦是百年之才。”然后他的扇子向下移了一移道:“江湖人凤,侠女,抑或者才女,我也不愿意遗漏。陛下看着人,可知道是谁?”她说着指了指第四排的第一幅画。
那是一个白衫的女子,右手携剑,双眉如柳尖,冷笑不语。
江白曲看了看道:“若是数年之前,我恐怕猜不出来,不过现在么?定是轩辕了…”
“不错,论武功,自是无人能与她匹敌,还有这璇玑才女君未言,都是九州一流,万古无一。我给陛下讲个事情吧,大约半年之前,我这幅轩辕羽凤的画被人盗了出去,那人不过是觊觎轩辕剑,故而想在轩辕羽凤襄阳一行上,挟黑白两道之力夺剑,那人自已为撑了一尺图之威,最后却是个惨不忍睹,而这张一尺图,最终自然也回到了我的手里。”
江白曲仔细地听着他说,同时看着画作。慢慢道:“你是想说,这一尺图所画,未必会被击杀?”
“呵呵,轩辕羽凤只是个例外吧…或者说这室内的画都是意外了…那些杀手发的一尺图,和这里的也不同了…我想说的刚才已经说了,我并没有敢画过陛下的一尺图!”南宫九的声音也有些提高了。似乎是想证明,或者是还自己清白。
“是,我也相信你,不过是来这里寻一些线索吧。”江白曲不急于下每一个定论,答应着。
然而南宫九却继续道:“然而这一尺图却还有一个用处,或许比这杀要厉害的多了…”
江白曲听到这里,才觉得有些新意,于是也不禁开口问道:“哦?那是什么?”
“是,护。凡是我一吃图所画而未发之图,便是我南宫家注定要保的人。江湖自会给几分面子。其实我并没有本事来保这墙上所画的前辈高手,他们的造诣都是在我之上了,只是我所画,必我所仰慕。又怎么会有黑道上的人,敢来打我所仰慕之人的注意呢?”
“原来如此。这倒比刀光剑影的实在许多了。可是却不知道南宫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江白曲的话永远是那样,只说到一半,从不轻易点破。
南宫九打了个哈哈,然后轻声探问道:“南宫那里敢来说保陛下的驾?陛下九州人杰,自有天地庇佑,然而…”他说到这里,声音蓦地降低,笑的也诡秘起来,似乎带着什么神秘的阴谋的样子。
“然而什么?”江白曲不喜欢别人想要要挟,或者牵制自己,又打破了他想卖的关子。
“然而辰妃娘娘呢?听说这回的刺客未能伤的了陛下龙体,却终究动了辰妃娘娘的寒毛…”
江飞絮和易水湄此刻都是一惊,也被打破了看画的意境,而江飞絮也认证听着两人的话好久了。
易水湄这时候隔着纱静静地看着南宫九,神色竟是无比的冷。只是南宫九不知罢了…
“你想做什么?”江白曲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的耐性,有些按耐不住了,却还是依旧努力保持着风仪。
一时间,两个男子的身影在静静地内室之内竟显得那么突兀,突兀而对立。如同冰火,随时都有可能碰撞而相互伤害。
而南宫九却行了个躬身大礼道:“南宫只想为辰妃娘娘画一幅一尺图,永远留在这内室之内,以遂陛下的心愿…”
“为什么?”江白曲有些不解,难道他当真费劲周章要来做一件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情?甚至还冒着冒犯天颜的危险?
“只为我南宫家不为牵连,不被人所诬!”南宫九这是的声音似乎一反方才的儒雅,柔和,缓慢,那么坚定,掷地有声。
“为水湄画一尺图?”
“为辰妃画一尺图!”

第八章
“好,请为我画。”易水湄竟答应了,她说着话,曼妙的转了个身,右手轻轻抬起,摘下了遮面的轻纱笠。而江白曲思虑了再三,也终于点了点头。
南宫九听到这话,面色自然地温和起来,按不住欣喜的点点头,然后轻声对飞絮道:“请公主移驾。”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飞絮一看,才蓦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他的画倚后面,乃至于南宫九无法坐下,轻道了个“抱歉。”然后闪身让开。
南宫九从桌上找出了一张描金宣纸,还闪烁着矾的光辉,那是一张薄薄的半生半熟的宣纸,尚能看清经纬纹路,却是那么匀称。
南宫九这时候仔细看了一眼易水湄的容貌,不禁也叹道:“辰妃龙凤之姿,南宫可以为辰妃作画,亦是荣幸。”
说完,他提起一只小号狼毫,先是沾水,他晕染的方法颇为独到,先是清水的晕染,然后才点起焦黑的墨,墨遇到水,一下子散开,正如易水湄那如水的霓裳,灵动,淡雅。
飞絮看到南宫九这异于常法的画法,不由由衷赞叹道:“妙笔生花…”
南宫九画着画着渐入佳境,更是进入了旁若无人的境界,只是时时抬头看看易水湄。
他没有要求易水湄为他摆出姿势,只是在得到了江白曲的默许,或者说同意之后,而易水湄只是兀自立着罢了。
江白曲时而看看水湄,时而又看看南宫九,数度陷入思索之中,而江飞絮却是看着南宫九画画的身影,没有移开眼眸。
江白曲的眉毛蹙着,心中却更是矛盾:“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真的还要来保水湄的安全么?”
易水湄只是一个人立着,对她而言,这份安静,也很难得了吧?
“呵,他的画当真不错,也难怪于九州四公子之名了…我怎会如此想呢?若然是与白曲比来,又是谁更厉害一些呢?哎…我怎起了如此想法?白曲…白曲…若你不是皇帝,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易水湄就那么站着,也难免动些头脑,胡斯乱想起来。
不过她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始终那么平静,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
若说南宫九作画是一种宁静,那么那是如山林之于闹世之比较。
而若然说易水湄的独立也是一种宁静,那么那便是白云飘动宁静,之于沧海奔腾的澎湃了。
一尺之画,顷刻完成。
那是一幅工笔与写意交织的人物画。画中的易水湄彷如身在湖畔,淡淡的烟雾缭绕着她的裙裾。她的神色是那么的淡,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这份表情是浅浅的微笑。
画中的易水湄彷如目眺远方,眸子中笼着的烟水之色又好像她的心事。这幅画,简简单单,没有繁华绣澡,朱纹凤饰,却将易水湄神态的每一个细节都复制到了一尺见方的宣纸之上。
墨色的浓淡正如同她身上每一处折射出的光华。
南宫九淡淡笑道:“陛下以为此画如何?”南宫九的声音透出一点得意,很显然,他自己觉得画得很好。
是啊,画得很好。没有一点瑕疵。
江白曲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个“好”字。再没说什么。
而江飞絮却从这一个字当中捕捉到了一丝丝酸酸的醋意…
“是了,皇兄他如何能看着一个男子当着自己的面描摹心爱之人的容貌呢?”江飞絮想到这里,只道:“既然如此,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哥哥,不如我们尽早折返吧。”
江白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应道:“是了,朝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做…”
南宫九也笑了笑道:“南宫还要提醒一下陛下,江湖之中,从未分过南北…”
江白曲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在说江湖没有国界,然而,这又是想说什么呢?”
“北漠还有一家,叫做北堂,陛下也要小心。南宫言尽于此。那么陛下一路走好…”他又笑了一笑,然后不说话,引着三个人出了大厅,自己仿佛自语,又仿佛说给江白曲一样说了一句话:“这幅画,我是要珍藏一生了…”
江飞絮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不解:“呵,他这画室里的画,恐都是要跟他一生罢?”
三人牵了马,南宫家的下人已经将马喂饱。
江白曲微笑着扶易水湄翻上马背,然后自己和飞絮上了马,三人催马渐渐走远。

三个人出了汀洲,一路上且说且笑。离开了南宫家,江白曲心中的担心渐渐打消,虽然还有很多隐忧,但是也都隐匿起来。又恢复了那个温柔深情的少年模样。
飞絮也很高兴的给水湄讲着白曲的故事。小时候是如何欺负自己,后来又如何变得博学多才,甚至是风流俊秀。
飞絮笑着讲着他小时候的事情,甚至包括他七岁,自己六岁时候,两个人是如何为了在师傅面前炫耀大打出手。
听到这里,易水湄不由心底想到:“那日在紫阳宫中,刺客来时,我看飞絮公主出手,似乎很是厉害。”于是也不压抑心里的疑问,开口问道:“飞絮,你和陛下是一个师傅所教出来的么?”
飞絮正要笑着答话,却听江白曲抢先开口道:“水湄,别老叫我陛下…我们却是一个启蒙老师教出来的,不过之后,又各自拜了师傅的…”
“恩,白曲…”易水湄似乎还是有点不习惯,但是不想他生气,于是有点羞涩的开口。
江飞絮看到水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嫂子,就我们三个,你害什么羞?”她刚刚朗声笑起来,却听江白曲道:“飞絮,你看前面。”
白曲的声音有点警惕,飞絮也不好在开玩笑,于是抬头看去。
在这回归涵合的小道上,前面是一座窄窄的桥,而桥的那边的溪水旁一站一蹲出现了两个女子。
远远地,飞絮有些看不清那两个人的容貌,只见她们都是一袭白衣,却也隐隐觉得这两个人不一般。
于是飞絮问道:“哥哥,这两个人…”她迟疑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好。
江白曲接口道:“这两个人虽不知来路,但我总觉得绝非凡人,不是武林高手也大有来头…”
飞絮点点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眼熟,莫非在那里见过?还是哥哥你觉得她们可能是杀手?”
“我也说不清。小心就好。”江白曲也有点拿不准主意。
而易水湄却有些不解道:“白曲,你也许是太小心了…”
飞絮依旧点了点头,她虽然希望没事,但是手却摸向了马上拴着的宝剑。这一路上,哪怕是南宫府的人请他的时候。她都没有碰过这剑。
这三人的马步放缓,而江白曲和飞絮也自然地把易水湄护在了后面。
而那溪边的两个女子也谈笑着走来,江白曲慢慢看清其中一个微微高一点的女子背了一把剑,不由暗暗更生了戒备之心。
五个人渐渐在桥上碰面。
那两个女子只是看了看江白曲一行,然后便从江飞絮的马边擦身而过,然而这时候飞絮方方吁了口气,手上一松,却是宝剑在鞘里一震。
这剑声一响,却听到刚刚走过去的那女子的步子猛地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江飞絮身后传来:“你们是什么人?”这个声音冷的可以刺骨。
江飞絮猝然之下,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听到边上江白曲的声音淡淡的答道:“请问姑娘又是什么人呢?”
那个高高的女子没有回头,冷冷一笑:“过路之人…”
“既然两位姑娘是过路之人,那我三人何尝又不是过路之人?”
“过路之人?我看你在骗人”那个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谁能料想到她说话却是如此辛辣,毫不留给人余地。
“不是过路之人,我还是什么人?”江白曲的声音也渐渐冷下来,在这深秋的日子里,和着吹来的风,吹向那女子。江白曲心里暗地想着:“你这不是寻衅滋事,还是什么?”他心底暗暗不爽,自忖有什么人敢在自己这里找茬。
“难道过路的大雁会随时盯着地上的猎物么?”那个女子还是没有回头,她的剑也在鞘里,甚至还背在背上。但是仅仅听着几句交谈,或许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了。
江飞絮听到她暗暗讽喻自己,不由按不住怒气道:“姑娘,我们已经忍让再三,你在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那人冷冷一笑,然后冷笑着:“按不住了?我看你有多少斤两?”
江飞絮见那人动都没动,虽然生气,却也觉得趁人之危有失身份,于是喝道:“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她没有拔剑,只是脚接了马镫的力,将身子一下弹起三尺,半空之中旋动身子,徒手送了一掌“夜雨催松”过去。
江飞絮练得是内家掌力,这一掌是暗含着柔劲过去的,朝着后心击去,更是非比寻常。一般的高手,也要转过身子来小心应付的。而那人却连看都未看,彷如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左手朝着背后飞絮来掌的地方一迎。这一掌正好对上。
江飞絮一对掌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真气沿着经脉就要烧过来,方知自己小瞧了对方,于是借着这力催动轻功,翔到马边,左手轻拍了下马背接了个力,右手顺势将马上的长剑抽了出来。她在仅仅两尺宽的地界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还是借了敌人的掌力,本是颇为不易的。
却不料那人道:“你就这点本事么?”
江白曲和易水湄转了马本来打算看着飞絮打发了那人,而看到这一切,易水湄也不知为何觉得隐隐不妙道:“白曲,我总是觉得不好,你快出手来助飞絮吧!”
江白曲点点头,却没看清那人的路数,也不敢妄动,却见另一个看上去显得稍微瘦弱的女子没有动手的意思,心念道:“我且再看一招,若然我和飞絮两人联手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岂不自毁英明?”然而他却不知道,也许他现在没有出手,才是一个失误。
江飞絮不敢轻敌,挽了个剑花画了一招“八方夜雨”,这一式的剑气顿时笼住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右手捏了个剑诀,竟是一脸不屑拔剑的样子,以指作剑,虚空的舞动起来。
一道道剑气迎着江飞絮的长剑缠在一起。甚至突破了江飞絮的剑圈逸散出来,割破了飞絮右臂的衣裳,右袖上显出好几道裂痕。
江白曲看到那女子以指为剑,立刻喊道:“飞絮,是指剑,快快小心应敌。”他这是一步踏起,腾身欲去助飞絮,而飞絮的第三招已经出手。
这是飞絮的得意招数“腾蛟起凤”。那里知道飞絮刚刚出手,却听到那人道:“哦?腾蛟起凤?”然后化作淡淡一笑,右手指尖疾弹,数道剑气已经激射出去,飞絮的剑气还不及那人衣袂,自己的手腕已经感到剧烈的刺痛,右手长剑脱手便飞了出去。
飞絮大惊,蓦然变掌,却是肩井穴上一酸,那女子已然微笑着点了自己的穴位,一时间,未能摸出对方路数,却已经动弹不得!
江白曲蹙着眉,正了正颜色道:“姑娘高段,我来领教!”

第九章
那个女子看到江白曲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吟吟含笑。江白曲食指凝力,点在飞絮的穴位之上,飞絮却是依旧木人一般,动弹不动。
江白曲暗自道:“好厉害的点穴手法,竟练我都解不了。”他暗自想着,右手却慢慢拂过妹妹右手的长袖,那柄长剑,就那么换到了江白曲手里。
江白曲抖了一下长剑,挽了个剑花做礼道:“姑娘,若在下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还请姑娘施展妙手,为舍妹解开穴道。”
那人哈哈笑道:“好,你先胜了我吧!”她的声音更是掩不住深深地骄傲,仿佛她自信自己永远不会输一样。
江白曲道了个得罪,然后右腕一按,剑尖上挑,化了一式“白日当空”直刺那女子面门。
江白曲手中的剑光暴涨,眼看着到了那女子胸前,却是招式一变,身子一拧,又向那女子的柳腰截去。这一招颇为辛辣,然而那女子却只是脚尖点地,仿佛来了一阵风将她吹开了两尺一般,就这么躲了过去。
她身边的那个女子也让开到边上,倒和易水湄一样成了观战的旁人。易水湄看着那个女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那人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战局中的女子,易水湄看她就那么抱胸待着,也吐了口气。心下想道:“飞絮的武功那么厉害,却不过三招就让那人点了穴道,我帮不上忙,幸而女子似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对白曲来说倒是大好。”
而就在易水湄思量着的这个时候,江白曲已经落空了三招了,而那个女子,却只还了一招,不是她的动作不及江白曲的快,而是她的一招,就要江白曲变换招式才能应付!
那女子依旧只是右手捏了个剑诀作剑,而她的剑气却暴涨出指外三尺,正如三尺青锋长剑无异,甚至凌厉还在之上!她的右指就那么在江白曲的长剑剑锋之畔游走。而江白曲的长剑却无论如何也粘不到她的身…
江白曲开始暗暗咬牙,心中思量着:“这女子当真不是一般人物,我看她还没有好好动手…如今根本沾不到她的身,如何是好?”江白曲自己知道手里的长剑是龙泉名剑中的截风剑,号称若然一道风迎刃而过,人是可以感觉到风被分成两道的…且不说这是否为真,但是这个称号
江白曲仔细应付着女子指尖溢出的剑气,左手也拟了指尖,竟向那个女子的喉咙刺去,那女子一惊,冷冷一笑,似乎在说,好狠毒。然后她竟然一手捏住了江白曲的剑尖。江白曲的手上一吃紧,竟不知那女子是如何做到的。无奈之下,只得左手立刻变了擒拿手的爪法去掐那个女子的脉门。那个女子见他此招来势颇凶,于是退了一步。
叹了口气道:“你的资质也算不错了…可惜今天硬要于我过意不去…”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惋惜,但她的目中却露出一丝凶光,易水湄看的一惊,她这个不懂武功的外行人也感觉到了深深地杀气。她又觉的这个女子十分的面熟…于是有些着急,眉头竟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她自己心里却突然有些疑惑:“我怎生如此为他担心?”她刚刚疑惑,却又自己劝慰自己道:“是啊,他是陛下啊!”
江白曲听到这话,心底也是一紧:“既便我使出那剑法,又能不能赢她呢?我有几分胜算?”自江白曲出师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高手,不过也可能是他身边时时环绕着护卫,别人也没有近他身的机会吧。然而这个女子的武功,却是九州绝顶的…
而这一次,江白曲拔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水湄,还有飞絮。
那个人看着江白曲踟蹰着,笑的似乎有些嘲讽,她解开背剑的绳子,然后笑着一个转身,霓裳展开犹如盛放的白色莲花。左手一把抄住宝剑,然后又转身过来,面对着江白曲。
这时,江白曲一行才看清楚那个剑鞘。
或许那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剑鞘,仅仅是一块布,就那么裹着一柄剑。只露着剑柄和剑格。
没有繁复的装饰,剑的样子很是素朴,甚至在布中,也可以看出那柄剑的剑身也不狭长,甚至是有些笨拙,或者说相对江白曲手中的截风剑来说,厚重感是那么的强。
然而,那个女子却要用这样一柄剑么?
那个女子解开缠在剑上的青布,然后把她抛给那个立在马边,始终一字不发的女子。那个女子却在接过剑的那一刻轻轻开口道:“你,小心…”她的声音很微弱,似乎有一点点担心。
刚才她都没有说话,而此刻开口,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子拔剑意味着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呢?
就在这一刻,易水湄的眼光凝在那个女子手中的剑上,而这个时候的江白曲亦是沉了一下子手腕,嘘了口气,准备再攻上去。就在江白曲举剑的一刹那,易水湄突然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是在那里见过这个女子,是南宫九的画室。
在那面墙上,她,排在第一。
高傲的抬起头,冰冷的眼神可以睥睨一切。
易水湄突然觉得,自己要告诉白曲,于是她喊道:“白曲,不要动手。你…”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说白曲不是那人的对手。却只听到白曲有些疑惑道:“我如何?”
他的声音已经有一点静不下来了。
若然心不能静,那么,就更没有胜算了…
易水湄愣是把打不过那三个字给生生的吞了回去,而是有些苍然的喊道:“她…她是轩辕羽凤!”
“啊?”江白曲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愣了一下…他当真缓缓地放下了长剑…
只听轩辕羽凤道:“哦?你真的不认识我?”她的声音本有些缓和了,然而江白曲却在做过了仔细的思索之后展开了另一套剑法,向他攻去。
轩辕羽凤看到江白曲又持剑攻来,顿时怒道:“只可惜你知道的晚了!受死吧!”那种威严,并不是帝王之威严,而是一种强者傲视天下的气概。
轩辕羽凤手中握的,自然是轩辕剑了。
她手腕只是轻轻一转,轩辕剑便已经化作一道光幕,封住了江白曲的所有剑势。
江白曲似乎有些放弃了,但是他知道,轩辕羽凤虽然不是邪派高手,但也绝非侠义道中人。三个月前,西泠一战,力敌两大山庄的高手,更是一下子将隐匿的行踪与身手漏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呢?这个时候的轩辕羽凤已经将剑舞和轩辕九式融会贯通了,她的剑法,早已经脱形入神…
江白曲暗自想:“她为了隐匿行迹,以避免仇家的追杀,必会杀人灭口,我若不做困兽之斗,岂不是要连累水湄和飞絮一起死在这里?”
他想的是对的。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是轩辕羽凤的对手。
轩辕羽凤这时候才真正展开剑法,轩辕九式的招式之奇,更乃是江白曲平生见所未见。更何况她的气剑?
一时之间,似乎漫天都充斥着轩辕羽凤的剑气,那些剑气朝着江白曲压迫,收缩。
易水湄这时却看到他还在执着的抵抗着,没有丝毫要跑的意思,她暗自想到:“他或许打不过轩辕羽凤,但要走,也许还是可以的…”于是她也不顾什么别的,或者生死,嘶声喊道:“白曲,走吧!”
此时的飞絮也用尽力量喊道:“哥哥,走吧!别管我们!”
而江白曲却置若罔闻,竟然转变了防守的剑势,他用反手劈出的一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我不走!
轩辕羽凤冷冷一笑,顿时,数道剑气击在江白曲的身上,他的衣裳仿佛被一只巨手撕碎,迎着风飞出千百道碎片,瞬间,破碎不堪。
他的身体,亦伤在避无可避的剑气之下。刹那之间,他最外面的长袍碎成飞絮。剑气划破里面的衣服,然后无情的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撕裂的痕迹,一道一道的剑伤叠在他的身上。
血乱长空。
四溅到地上,仅仅是片刻,衣服已经被染红,而那个时候,江白曲的截风剑却离轩辕羽凤的衣服还有三寸。他始终连她衣服都没有沾到…
此刻,再已经站立不住,就那么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在地下,输的那么彻底。仿佛战败的小国像大国称臣一般,然而,他却那么不肯屈服,还用长剑死命的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身上留下的血,染红了截风剑的剑刃。
轩辕羽凤没有再理会江白曲,只是杏眼冷冷看了一眼易水湄道:“你不会武功…我给你个痛快的…”

第十章
轩辕羽凤说完这话,左手只是徒手虚空划了一下,一道剑气便已经挟着破空之声激射而出。
江白曲听到这声音,便是一叹,恍若心上让人剜去了一块那么痛楚:“轩辕已经将剑法练到如此境界,终我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可是我又怎能眼看着水湄死在我面前?”这个念头闪过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水湄有什么差池!”就在这个念头占据主导的一瞬间,他右手又紧紧握在剑柄之上,竟一剑向轩辕羽凤的剑气挑去,妄图阻止轩辕。
然而那道剑气却已经触及了易水湄的身体,易水湄不懂武功,如何来避?那道剑气如同裁刀一样一下子裁开了易水湄的肩头,然而仅仅是撕开了她外面的霓裳,霓裳被撕开一道口子,易水湄竟安然无事,这时一道光华却恍进了轩辕羽凤的眸子之中,轩辕羽凤一怔,喃声道:“玲珑夹衣?”
而这个时候的江白曲却是为了救易水湄,愣是忍住全身伤痛,挥剑而起,他喊着:“水湄,快走!”
轩辕羽凤一怒,挥手又是三道剑气,朝着江白曲的截风剑便迎了上去。
那三道剑气本拟将截风剑碎作数段,然而紧紧逼迫着宝剑发出龙吟之声音,但江白曲却是手腕一麻,一瞬间几乎长剑脱手,但仅仅片刻他却将剑握的更紧。
易水湄本是被那一道剑气彻底的惊呆,然而江白曲的话恍若一声钟响,敲到自己心里,蓦然,无语,却潸然泪下。
“他...”她说不出话来…甚至思维的运转都已经凝滞,那种感动无法言喻。只是在最为难的时候,一个一国之君愿意放下一切,然后对她心爱的女子说,或者是为了换得他心爱的女子一线的生机,无论那个女子…是否喜欢自己…
“白曲…”易水湄努力的说出这两个字…却已经是撕心裂肺的心地呼喊…几乎是临死之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呼喊爱人的名字一般…充满着绝望,却也充满着感动。
江白曲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一笑,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血却从嘴角流了出来。
轩辕羽凤冷冷一笑:“我先送你!”
然后她手中的轩辕剑剑锋一转,似乎连看都没看江白曲,那一剑就劈了过去,剑势暴涨,仿若一道光的幕帘,而这一剑劈下,江白曲甚至根本就闪躲不急,这一剑,就意味着斩缘…
红尘黄泉,此生永诀。
江白曲闭上了眼睛,心道:“此生永诀…愿许来生…”但是他还是舞起截风剑一剑迎上了轩辕剑。
只听到“叮!”的一声,他居然真的接住了轩辕羽凤这斩缘一剑。江白曲不解缘由,却是因为轩辕羽凤手下留情了。
只因为江白曲迎上去的一剑,用的并不是之前的剑法,而是他师傅所传的“天生万物”
轩辕羽凤突然凝眸,又仔细审视起江白曲来,她缓缓开口道:“天生万物的剑法…你是名剑传人?”
江飞絮听的不解,而只有江白曲知道,轩辕羽凤说的是九州的八大名剑流派,而他的师傅,正是八大名剑一支的传人。
于是江白曲惨惨一笑:“是!”他本已不抱生念了…只想着此刻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于是点了点头。
轩辕羽凤眸子中似乎笼起了一层淡淡的烟雾,她看了一眼同来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小声开口劝道:“再…再问问吧…”她的眼神似乎有一些替她们哀求,只是刚刚一直都没有机会开口。
轩辕羽凤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吐了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中的杀气已经淡了三分,她又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候的江白曲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他撑着截风剑的剑柄,却极力的让自己的身子挺得更直,然后一字一字道:“郁离崇光皇帝,江,白,曲。”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却是极力的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威严!
“崇光皇帝?”轩辕羽凤的声音似乎有一点疑惑,是啊,她怎么能想到面前这个拼死一战的男子竟是一国之君。
于是她又冷冷问道:“你当真是崇光皇帝?不是来截杀我的?”
江白曲似乎有些无奈,却也有些愤怒:“我也许不久人世,还骗你做甚?你是谁,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截杀你做什么?我开始只当你是截杀我的杀手呢!”
这是那个马边上的女子小声嗫嚅道:“羽凤…我们似乎…伤错了人了…”
却听到轩辕羽凤仰天长啸道:“哈哈哈哈,伤错了人?我轩辕羽凤若要杀什么人,从来都不问对错…”然而她终究叹了口气道:“罢了,八大名剑,毕竟同气连枝,你又是无碍的旁人…你走吧…”她慢慢看了看江白曲,然后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来。
江白曲冷着面孔,却也是十分自嘲的道:“那便多谢了。”
江白曲的声音刚刚出口,却见轩辕羽凤左指一抬,剑气朝着这边便射了过来,江白曲正自一惊,才发现原来她不过是替飞絮解了穴道。
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到易水湄呼道:“白曲。”
原来轩辕羽凤的左指又已经朝着江白曲点来,她已极快的速度封了江白曲的心脉和数个大穴。这时的飞絮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火爆似的脾气燃了起来道:“你做什么?”
轩辕羽凤淡淡一笑,根本不以为意:“我若不封了他的心脉,就他这个样子?能活着回到涵合去当他的崇光皇帝么?”
轩辕羽凤看到江飞絮焦急的样子,不由又笑了笑:“我要杀什么人,从来不会这么麻烦,赶紧带他回去医治吧。”
轩辕羽凤的杏眸慢慢变暖,杀气也全部都褪了去,她看着马边上的那个白衣女子,竟也柔声道:“琅嬛,我们走吧。”
那个女子点点头,然后微微笑着看了易水湄一眼,便牵着轩辕羽凤的手,慢慢走远了。
易水湄看着这个女子,顿时觉得她不过也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而已,然而她却那么强大,完美,高傲,有能力庇护或者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自己呢?她顿时觉得自是虽然恨她不问缘由的伤了江白曲和飞絮,但是矛盾的却是,在这个时候她甚至又有些羡慕轩辕羽凤。
易水湄觉得好是迷茫,她扶着额头,那么的晕,低声开口道:“飞絮,我们快带白曲回去治伤吧…”
飞絮点了点头,然后把江白曲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一个人操控着两匹马,慢慢走起来,她走了几步,才发现易水湄根本没有动地,于是呼道:“嫂子!”
易水湄一回神,答道:“来了。”但她依旧看着轩辕羽凤的身影慢慢变小,才转了马头,追上去。
的确,就连飞絮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除了这份邪气,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无论容貌,还是风华。不过她们此时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易水湄看着马上面昏睡过去的江白曲,只想着赶快回到宫里。
“上天,请你保佑白曲安然无事…”
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向天许愿了。

飞絮虽不敢快马加鞭,却也不没有耽搁什么时间,路本已不远,当天的晚上,江白曲便已经回到了紫阳宫的寝宫。
御医们一个个都暗地里纳闷:“陛下是如何伤成这样的?”然而却没有人敢问。
飞絮这时在紫阳宫里,冷冷开口道:“诸位,皇兄的病情如何?”
为首的一个御医恭敬地举了个躬,对飞絮道:“公主殿下,陛下的身体,没有大碍,虽然伤了皮肉,但对方似乎手下留情,在筋骨之处下手都比较轻,更奇怪的是,似乎还有人用极其高明的手法替陛下延缓了伤势恶化,所以…”
飞絮有些着急,但是听到这里,大概也知道了皇兄没事,于是道:“你快快说完,快快开方子就是了…”
那人有些惶恐道:“是,臣为陛下开些整治外伤的药,陛下的伤不会碍事,几日便可以好的。”
飞絮笑了笑,淡淡道:“今日之事,不许外传。”然后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白曲道:“皇兄…”
江白曲睁开眼睛,这一刻,睫毛半垂着,竟也有些疲倦的样子,他缓缓开口:“那个轩辕羽凤是我平生见所未见,伤成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幸而,她不是杀手,不然我纵有百十条命,怕也是不够了…”
飞絮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点笑容。
“不过杀手的事情,还是要在查,虽然有南宫九的一尺图,但是这件事情,不能作罢。”
“是。”
“这件事,你亲自办吧。”
“我明白,我会让神策军来查的。”
江白曲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高高的雕梁,问道:“水湄还好么?”
“恩,无事的,回了辰霄殿,已经让樱然伺候着休息下了…”
江白曲似乎想了想,又说道:“我看冲着水湄的人也不少,不如让韩樾也去服侍照顾她吧。”
江飞絮道:“恩,也好,韩樾在宫里的日子也久,我看让她去,再好不过了。”
江白曲道:“明天待水湄醒了,就遣韩樾去吧。你把我的意思告诉她就好了。”
“皇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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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翌日清晨辰霄殿。
辰妃易水湄刚刚用过早膳,整顿了妆容,正准备做些什么,却听到远远地内侍宣道:“飞絮公主到!”
易水湄听到是飞絮来了,眸子一亮,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物什,樱然随着她出迎来。
水湄远远地看到飞絮换了一件明黄色的霓裳,显得高雅不俗,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好像许久未见了好友,轻启朱唇道:“飞絮。”她的声音掩不住欣喜。
飞絮也远远的勾起了嘴角,露出喜悦的微笑:“嫂子,飞絮来看你。”她说着快步进来,两个人相互行了个礼,水湄便一把挽住飞絮,相携着向辰霄殿内的圈椅上坐去。飞絮身后跟着两个宫娥,还有一个衣着不同于平常宫娥的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约么三十余岁,似乎比平常的宫娥年长了许多。那人始终微微含着笑,双眉并没有如石般的黛色,然而眸子明亮,精致的五官布在那鹅蛋脸上,看上去更显得端庄,大方。
飞絮拉着水湄寒暄了几句,然后缓缓道:“水湄,这深宫大院里,免不了各种权利纠葛,皇兄对你这般的宠爱,我还是从未见过的…”
易水湄听到这里,只是笑了笑,心中却想:“她是他的说客么?他对我着实很好,我也许该接受他吧。”然而水湄有一点误会飞絮的意思了。
飞絮看着她继续笑着道:“水湄,这是韩樾。”她说挥手指向那个三十余岁的宫娥。
那个宫娥向前一步,欠身行了个礼,轻声道:“辰妃娘娘,婢子韩樾,而今前来服侍娘年,十分高兴。韩樾在宫中也待了些许年头了,娘娘若是有什么不知的,尽可询问婢子。”
易水湄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韩樾,心念道:“她在宫中许多年,应该也攒下不少俸禄,而她不过是穿着最素朴的衣服来我这里…”韩樾的脸上也没有施什么妆容,只是按照宫中的要求,最简单的做了修饰。
易水湄打心里很喜欢这样的女子,不要太争,清淡如莲。
易水湄道:“我看韩樾姐姐你还长我许多…”她的语速有些慢,似乎在思虑这什么。
韩樾听到易水湄的话,立刻躬身道:“娘娘如此称呼,折煞韩樾了…”
易水湄笑了:“姐姐毕竟为年长,若然如此,你觉得不便,那我便呼姑姑如何?”
韩樾微微一笑,再次行礼道:“韩樾全凭娘娘吩咐。”
易水湄笑了笑,然后看着飞絮道:“飞絮…”这一声呼唤,也饱含了好多情谊在其中。
江飞絮只是点了点头,她明白这一声飞絮的情谊,或许不需要太多的话了。她之后又拉着易水湄说了好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茶也尽了三巡,江飞絮看了看殿外的光,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便走了,水湄,记住我的话,此地窘且深,你要处处小心啊。”
然后飞絮看了一眼韩樾,又看了看水湄道:“皇兄政务繁忙,也许会晚一些再来找水湄你…别送了。”
水湄送了飞絮两步,也就被飞絮制止了,飞絮带着两个宫娥,慢慢的消逝在辰霄殿外的路上。
易水湄慢慢回到大殿正中,她看了看韩樾说:“韩姑姑,以后就像是一家人一般吧,不要太拘礼了,将来水湄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啊。”
韩樾淡淡笑了,然后又行了个礼。
易水湄有拉着樱然介绍道:“韩姑姑,这是樱然,自小便随在我身边,今后你们可要相互照应啊。”
樱然和韩樾也相互见了个礼。
易水湄高兴地笑了笑,似乎释然了一些疲倦…
“总算是稳定下来了?不是么?水湄,你要变得聪明,好好应付将来的一切…”易水湄在心底对自己说着。
然后对身边的侍女道:“准备上膳吧,我想饮一点清酒。”
“是”

午后未久,易水湄枕在软榻之上,辗转反侧,虽然天气已经很凉了,但是盖着薄薄的被子,不是冷,却始终睡不着,好想知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在等待着。
樱然坐在易水湄软踏前不远的墩椅上好像在绣着什么东西。
这时,果然远远地传来内侍通报的声音。
“嘘,娘娘已经休息了,什么事情?”易水湄能听到韩樾小声的话语。
那个内侍似乎有些惶恐,道了个罪,然后小声说道什么。
韩樾挥挥手把那人谴下去。然后轻着脚步子,慢慢向易水湄所卧的软榻走来。易水湄所卧的软榻前遮着一个屏风,韩樾慢慢放慢了步子,易水湄可以从她的步伐中听出犹豫,于是易水湄轻笑道:“韩姑姑,进来吧,水湄没有睡着。”
“是”韩樾答了一声,然后缓缓绕了过来。
“怎么了?”易水湄慢慢的坐起,右手下意识的挽了挽有些零散的长发,消瘦的下颚缠着几丝长发,有些慵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韩樾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清逸的女子也有如此妩媚的一面,但是马上整了思绪道:“娘娘,刚才内侍来报,说过些许时刻,颜妃殿下要前来探望娘娘,请安。特地派人前来通报。”
易水湄本是捏着一支雕凤桃木簪玩弄着头发的,听到这话,动作突然一顿,然后有些惊讶道:“颜妃?”
“是。”韩樾答道,她看了看易水湄,似乎易水湄有些愣住,于是补充道:“娘娘或许没有听过颜妃殿下的名字,颜妃殿下的绶带品级只有三品,还是及不上四妃以及娘娘的品级的。”
易水湄似乎有些累,可能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她笑着示意韩樾也坐在墩椅上,樱然也放下手里的东西,仔细的听着。
易水湄这是动了动身子,淡淡的轻纱裳子随着这一动开合,露出了一小段白皙的皮肤,裙裾蜿蜒到地上,仿若天上垂下的一抹白云,她左手支颐着香腮,微微含笑,笑容亦如穿过云层的阳光,让人暖暖的。
韩樾行了个礼,一边坐下,一边道:“颜妃殿下虽然品级不及娘娘,但是颜妃殿下素得宠爱,却是在四妃之上的…”
“啊?”易水湄听到了这里,也是一惊,身子正起来许多。
“是的”
樱然有些不解,小声道:“这是为什么?”
韩樾道:“颜妃殿下,名叫颜烬…”
“颜烬?”易水湄听到这个名字,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上面涌,或许只是这个名字本身就给她很大的冲击。
易水湄暗暗想到:“为什么会有人叫颜烬?容颜燃尽?生如夏花…”
“恩,是的。”韩樾点了个头,然后继续道:“颜妃殿下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子,而且颜妃殿下的歌喉更是整个涵合,甚至郁离的一绝。据说颜妃殿下是个很有才情的女子,经常能体察陛下微小的情感变化。”
“那么若我是白曲,或许也会深深爱这个女子的。”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据说,或者说,陛下和颜妃,更似知己…”
易水湄渐渐沉默,停止了言语。
而樱然却有些颇为担心的道:“若然陛下此前一直宠爱这位颜妃,那么而今娘娘你来了…她岂不是会不由自主的将你…”樱然说到这里,有些犹豫起来,神色也有些紧张。
易水湄淡淡一笑:“将我划作情敌?”
韩樾的神色也有点担忧,终于,点了点头。
易水湄这时站起身来,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我要梳妆一下了…”
“是”韩樾和樱然看到易水湄站起身子,也立刻起身行礼答道。
“准备迎接颜妃!”易水湄突然放开声音,她的声音也很清澈,甚至有力。

第十二章
“颜妃娘娘驾到!”远远地传来内侍的声音。而这时易水湄等人已经在辰霄殿准备好迎接这位颇得皇帝宠爱的后妃了。
易水湄立在辰霄殿的正中,樱然和韩樾一左一右站在其后。易水湄只是换了一件素雅的白裳,上面仅仅在衣角的地方绣了几支不起眼的水仙,水仙含苞欲放,亦如同亭亭玉立在大殿之内的易水湄。
易水湄闲看着这门楣,等待着这个女子的出现。
她,来了。
只是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竟斜插着一支木簪。她们一样,都放弃了珠光宝气的华光,而是换来了一份淡雅。
颜妃始终低着头,进来之后,易水湄尚未看清她的容颜,她便已经领着两个侍女跪下行礼道:“妾身颜烬拜见辰妃娘娘,易水湄姐姐。”
易水湄淡淡一笑道:“妹妹请起。”易水湄毕竟还是不知道这颜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但是看她礼数周全,也很是高兴,不过,她并没有亲手去扶她起来。而是理了理衣袖。
颜妃又行了一个礼,她很恭谨,然后似乎有些费力的撩起霓裳的前摆,慢慢站起。她微笑着缓缓抬起头来。那一瞬间,那个容貌映入易水湄眼中,竟也让易水湄为之一震颤。
易水湄进宫的那日,贤良淑德四妃均是随礼出迎的,在她们繁复的容妆之下,易水湄还是看出了她们本来的容貌的,不可谓不漂亮,但不是太艳,就是太浅薄,没有洗尽铅华的美丽,或者只是年华给予的慷慨,而颜烬,不一样。
颜烬的容貌,说一句面若桃花,当真不为过,不过有些苍白,她的眸子与那淡淡的柳烟眉完美的契合,如同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容颜。眸中笼着清淡的水色,又好像欲说还休的样子。自然的形成一派妩媚…亦并非秦楼楚馆红尘之水的妩媚。
易水湄顿时觉得心怦怦的跳的厉害,念道:“如此容颜…”
一直以来易水湄不但才学是无可挑剔的,而且也是一支颇为自负容颜的,但是此刻,她却从心底觉得这个女子。
韩樾这时候看到易水湄愣住,不由低声地听到:“娘娘。”
易水湄蓦地一回神,也觉得有点失礼,姗姗一笑,然后道:“妹妹快请坐,瞧我净顾着妹妹你这倾世的容貌,竟是怠慢了妹妹。”易水湄说着,樱然也走过去行礼,请颜烬到圈椅上坐下,并且奉茶上去。
颜烬笑着坐下,易水湄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易水湄又开始思虑起来:“她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该说些什么呢?”易水湄就这样,有愣愣的出了一下神,而在这个时候,颜烬才开始细细看起水湄的容貌。
或许女人在一起,总是喜欢先比较一下,到底是谁的风华,更胜一筹。
况且易水湄是主,颜烬是客。水湄没有开口,颜烬也不太合适先说什么。
于是本应热闹的偌大的大殿,却出奇的安静。
侍女们也都被屏退,只剩下韩樾、樱然和颜烬的那两个侍女,倒有些不明白她们是在做什么了。
颜烬的霓裳是水红色的,她突然觉得在这个极尽淡雅的大殿,在那抹清白面前,水红,还是艳了。
然而她的容貌,本就有些憔悴,若是择了白色的霓裳来配,恐怕是要苍白无力到风都可以吹走,是不能再看了。
颜烬凝望着易水湄的脸庞。黛眉杏眼,似乎有些出神,还这一点淡淡的惆怅,好像世外的仙子凝望着凡尘,有期盼,有不解。就那样,望着。
颜烬顿时觉得她已经如此凝望着世间数载。“是了,她或许没有我这样的容貌,但却注定拥有这种绝世的风华,出尘,高远。”
“输了…”颜烬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
而这时的易水湄正被这两个字打破了好似入定一般的沉寂。
易水湄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妹妹,你说什么?”而樱然和韩樾却也不好提醒易水湄,只是有些无奈的相视一笑。
颜烬这是闭上眼睛,淡淡道:“我说…输了?”
“啊?输了?输了什么?”易水湄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让人无奈。就连樱然也有些在心底埋怨道:“水湄你在说什么啊..”
而韩樾这时也觉得不能再让易水湄如此没有头脑的说下去,她显然没有想好,于是笑道:“颜妃娘娘,小主的意思是,颜妃娘娘何所谓输赢,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争斗。”
易水湄这时候在韩樾的机锋提醒下,才恍的回过神来道:“妹妹,其实当真无所谓输赢了…”
颜烬笑了,她笑的很释然,笑着开口道:“其实我此来,不过是想看看姐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罢了…”
“哦?我还到是为了什么缘由呢?”易水湄好像明白了颜烬来此的意味,但还是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因为从没有一个女子,让陛下,如此倾心…”颜烬的声音有点淡了,不知道是感伤,还是有些失落。
“白曲…”易水湄刚刚开口,却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于是改口道:“可能陛下只不过是一时错爱吧…妹妹,你…”
“呵呵,姐姐,我从未放在心上,我知道,陛下对我…不能说是爱…”
听到这话,最先一怔的,竟是韩樾,易水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也沉默了。
颜烬看到易水湄语塞,又是那标志性的淡淡一笑,却是风情万千“呵呵,姐姐会明白的。”
“妹妹,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易水湄有些不解,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叫做颜烬的女子,虽然很是美貌,却没有那种美貌女子与生俱来的傲气,她是没有恶意的。
“姐姐,你爱陛下么?”颜烬看了看四下没什么人,竟然这么问道,这句话,跟之前易水湄的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妹妹,何出此言?”易水湄有些疑惑,她暗暗道:“我看颜烬妹妹应该是很爱白曲了吧。”她没有立刻回答,但是看着颜烬转着眸子,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终于缓缓开口道:“不爱…或者说谈不上…”
颜烬又一次笑了笑,然而在易水湄眼中,她的笑总是那么凄然,不知道为什么。
“陛下是个很好的人,姐姐应该珍惜…”颜烬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些,然后在易水湄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盈盈起身,行礼道:“姐姐,妹妹告退了。”
“妹妹…”易水湄呼了一声,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颜烬道:“姐姐以后就叫我颜儿吧,我叫姐姐水湄,好么?”
易水湄觉得她的眸子和话语之中,冥冥之中已有一种力量,让她不能抗拒。
易水湄点了点头,道:“颜儿,慢走…”
“我会再来的。”颜烬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缓缓地走出了辰霄殿。易水湄看着颜烬水红色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好像一朵红莲在天空上慢慢飘远。
颜烬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之后。
韩樾小声问道:“娘娘,你觉得颜妃殿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其质无尘…”易水湄只是说了这四个字。
樱然点点头,韩樾却有一点担心道:“娘娘可要小心,我想,这后宫之中,像颜妃殿下这样的人,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四妃她们若是来…定然是心怀叵测的,还有像刚才那样的话...可不能轻易说啊…”
不能轻易说什么?爱不爱陛下么?

那一天,颜妃颜烬走之后,竟连平日最愿意做的事情都不做了。据说那天晚上,颜妃所在的陌云殿没有一点点笙箫之声,而那天,陛下也没有去任何娘娘那里。
而后宫之中却开始传出各种不同的说法来,据说贤妃的延禧宫传出话来,说什么辰妃定是妖媚无比,以色事君,才能使陛下竟连颜妃也冷落了。慧妃的延庆宫里又有了另外一番说辞,说是什么不知陛下由了什么原因,弄的身体大伤,才令陛下如此的。这话自然有一番有所企图的特指。而淑妃的延寿宫里却说什么,可不能胡说之类的,若然震怒天颜,可不是好受的。德妃的延禄宫却有些出奇的安静,似乎没什么话,但好像也卷入了这暗潮之中。
一日之间,颜妃夜晚没有抚琴的事情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而据说,原因只不过是颜妃去参见了辰妃而已。

第十三章
翌日,江白曲终于忙完了手头积攒的公务,心下畅快,念道:“不知水湄过的如何?我倒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于是江白曲对身边的内侍道:“朕今晚去辰霄殿看看水湄,替朕吩咐一下吧。”
“是。”
而这个消息传到辰霄殿的时候,樱然和韩樾都是很高兴的样子,似乎是在替易水湄高兴,而易水湄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啊?这可怎生是好?”易水湄兀自叨念着,韩樾却有些惊讶道:“娘娘怎么如此惶惶不安?陛下如来宠幸,那可是大大的好事,不知多少后妃终此一生相见到陛下的天颜都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易水湄沉默了。
樱然左右跑来跑去,更是将靠垫,茗片,还有六七种小点都准备了齐全,整齐的摆放在手桌上面。然后,她看到易水湄依旧只是着了一件淡淡的白裳,禁不住皱眉道:“娘娘是不是应该换件裳子?”而易水湄还是有些木然着。
却只听着韩樾有些着急的说:“樱然,咱们快些服侍娘娘沐浴更衣吧。我看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不”易水湄说了个不字,确实很轻,似乎都被她们的张罗声压了下去。她心道:“我说不,又有什么用呢?”她就在这百般的不愿意中,被樱然和韩樾拥着去沐浴更衣了。
褪下白色的裳子,犹如脱去了一层薄纱…
潺潺的清水似乎在说,我要让你洗尽铅华。
易水湄看着满池的澄澈清水,水波还腾着淡淡的雾气,暖暖的,易水湄笑了笑,再度自言自语道:“洗尽铅华呈素姿。呵呵,白曲,你来吧。”
温热的水温存着她的一寸寸肌肤,只有她自己知道知道,她有什么办法来拒绝皇帝的美意。

“陛下驾到!”
韩樾和樱然领着侍女们出迎,她们站在最前面。
两个人相识没有多久,却已经有了默契,一起跪倒,行礼道:“陛下万安!”
江白曲似乎很是受用的样子,昂首笑道:“免礼吧,水湄呢?”这句话或许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她为什么不来迎我?
“娘娘已经在等待陛下。”韩樾行了个礼,答道。
江白曲冲着韩樾颔首微笑,韩樾亦是微笑答礼。两个人的眸子,在一个瞬间,也做了一个对视,不过转瞬即逝。
江白曲大袖一挥,樱然心领神会道:“我们退下。”她说完,和韩樾一样,朝着江白曲行了个礼,然后领着一众侍女,浩浩荡荡的走出了辰霄殿,并且小心的掩上了殿门。
易水湄一手掩着衣袖就那么坐在软榻之上,榻上摆放着花梨木小几,几上便是樱然准备的那些东西了。
易水湄笑着起身道:“陛下…”她似乎还是觉得这种叫法有些奇怪,或者,自己也不是很能接受。但是还是如此叫了。
“水湄”江白曲的声音一点点的变得柔和,他缓缓坐在软榻之上,即使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木几,他也很是高兴地样子。
易水湄慢慢的把一杯泡好的茗片递到江白曲的手边,白曲笑了一笑,在这深秋日子里,这一杯她奉上的热茶,无疑是最好的暖风。
“水湄…”江白曲的声音有些醉了,是不醉人的茶配上了眼前的梦中人…江白曲缓缓开口道:“你入宫的那日,刺客当真扫兴,如今,便把今日,当做你我的新婚之夜,如何?”
是啊,易水湄换上了大红的霓裳,樱然和韩樾更点燃了那种让人想入非非的熏香。易水湄沉默着该如何开口。然而易水湄一直在笑,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也都会笑的那么明媚。
而江白曲又继续道:“水湄…我喜欢你。”他说着一手将小小的木几推向宽大的软榻的内侧,并且欺身一点点向水湄逼近着。
而水湄却只是媚笑了一下,然后调笑着问道:“是么?”
“是”江白曲的声音已经有点模糊,他动情了,他的手已经触及到了易水湄说着的霓裳。
然而就在此刻,易水湄的笑容瞬间凝固,声音一下也变了许多,突然一切都冷的如腊月的寒风,她的声音变得毫无感情,甚至有些冷酷,口气更像是质问,她冷冷的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提高,竟在大殿内产生了回响。
“你喜欢我什么?”这个声音仿若从一口巨大的洪钟之中敲击而出的声音,一次次回响,击打在江白曲的耳膜之上,江白曲的动作蓦然停住,人也清醒了三分。
那个声音好像一个从灵魂深处发出的质问,语气中,竟充满了不愿,或者说是指责!
就在这声音渐渐消逝的时候,易水湄又一次冷冷的问道:“陛下,相公,白曲..,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的声音是质问,却也是一种疑惑,发自内心的困惑。
江白曲在这一声声不息的质问之中,正了正颜色,努力恢复了之前的风仪,端起茶杯来。浅浅噬了一口,然后淡淡笑道:“喜欢你的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易水湄似乎也在寻找着这个答案,不由反问道。
“是,与众不同,宫里的嫔妃,一个个对我不过是畏惧罢了,她们不过是无时无刻的想着来讨我的欢心罢了…或为权利,或为别的…”江白曲这么说着,似乎也很痛苦。
易水湄听到这里,突然想到韩樾说过,颜妃很是受宠,于是不禁开口问道:“哦?那么颜烬呢?”她虽然很是好奇,但是还是极力压制着这种心思,强迫着自己冷酷的开口,冷冷的问。
“她不一样…”提到颜烬,江白曲的脸色果真变了一变,然而却只说了这四个字,不愿意再说。他有些执着的看着易水湄,神色却是颇为痛苦。
好像喝醉了一般,顿时觉得有很多话,还是说出来好,纵使没有喝酒,也想像醉了一样可以口无遮拦,他痴笑着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高兴的时候,可以不理我,而她们,却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喜怒哀乐…不过是…是什么呢?”江白曲说着,自己身子向后仰去,看着远处没有合上的窗子,看到窗外的明月,好像看到易水湄一样,欣然的笑。
而那月色,照在他青衫描银的袍子上,却照出了几分落寞。
易水湄顿时一怔,她心道:“原来帝王富有天下,也会有如此…是了,深宫大院,我们何尝不一样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许多以前的往事。
易水湄顿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说不出来缘由,或许是因为他得到了很多,然而同时失去的更多罢?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深深地为他一纸诏书就决定了自己的一生而愤恨,或者说,不能因为你的寂寞,来让我陪你葬送。
“我当初入宫,不过是你一纸诏书,就把我锁在了这里,你若然当真是尊重我,就应该问过我的意见罢!”她的声音也从温柔慢慢到了有些咄咄逼人,这就好像是一局棋下到最后,那一子,直逼中宫,要决定这一切的成败!
然后易水湄依旧努力地保持着那种口气:“白曲,如果你真的爱我,喜欢我的这种与众不用,就请让我保持这种与众不同吧…”
江白曲叹了口气,一直看着那一抹深蓝夜色中的皓月,像是自语喃喃道:“与众不同…”不知道是问句,还是叹句。
“让我还是我,等到有一天,我愿意的时候…”易水湄说着,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却听到江白曲笑着打断她:“我不会强迫你。”
“多谢陛下…”
“还叫陛下?还说什么谢?我可是自己说话把自己逼到这路上来的…是我愿意的…”江白曲的声音有些自嘲,但其实,是在笑。
二十五年来,这是第一个敢于忤逆自己意志的女子,也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有着这么强烈的自己的意志的女子…
“这不正是自己要的么?”江白曲在心底问自己。自己要的不正是一个真真正正有着自己灵魂的女子么?
“我是不是有点伤他?”然而与此同时,易水湄也深深感到了江白曲的这份情谊,一个帝王,可以如此委屈自己。是他真的不愿意强求我吧?
易水湄的心里有点高兴,因为她不用作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或者,在这一刻,她也有点喜欢这个男子了。他突然想起了轩辕羽凤的轩辕剑指向自己的那一刻,那个养尊处优的男子不惜为自己弄的血迹斑驳,伤痕累累,即使是在生命的考验面前,也不把这一切看淡…他是真的爱自己吧?
“拿酒来!”江白曲倒在软榻之上,突然大声开口道。
“拿酒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去。”这个时候辰霄殿内的侍女全部都退下了。易水湄撑了一下自己瘦弱的身子,站起来,出去取酒。片刻,她抱着一个大大的坛子,看上去似乎可以把她压倒的坛子费力的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陛下,臣妾给你把酒拿来了。”
她费尽力气,然后把那坛酒放在软榻边上。
江白曲缓缓坐起来,一把拍开那坛酒的泥封。刹那间,清淡如竹香的酒香溢满整个屋子。
易水湄轻声道:“我去取杯子。”她说完话,刚刚要走开两步去取酒杯,却被江白曲一把拉住小臂。
她的心蓦然一震。吓了到。
却见江白曲有些无奈的笑道:“水湄,你在想什么?去拿两个杯子来吧!若然不醉,就陪我喝到天明吧!”
易水湄的心从嗓子眼放了下去,却也被这话震惊了,然后愣愣道:“是,陛下。”
江白曲突然严肃道:“我再说一遍,叫我,白曲。”
易水湄顿时觉得,他这句话无比沉重,好像如果反驳,他就会大怒一般。
“是了,他要的,不过是我不把他看得那么疏离…”她顿时明白他为何一次次强调,于是赔笑道:“是,白曲。”
她拿来了两个白玉杯和酒舀。舀上酒,酒色是清的,如同月色洒进杯子一般。
江白曲大笑着举起杯子,嘻嘻哈哈的道:“水湄,且与我,共尽此杯!”

第十四章
翌日,当江白曲的侍从来寻他将要上朝的时候,几个内侍和韩樾,樱然一起推开辰霄殿正殿的殿门的时候,本还是在犹豫会不会引来皇帝不悦的。然而一众看到的却是江白曲和易水湄一起醉倒在软榻上的情景。
江白曲可能第一次躺下的样子是如此轻松,似乎解开了所有的枷锁。而易水湄的衣服更是整整齐齐的,和沐浴之后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韩樾和樱然相释一望,顿时明白,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易水湄,没有侍寝!
江白曲的内侍捧着朝服,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冒昧的去叫醒江白曲,只有他们最清楚江白曲发怒时候的天威是什么样子。
他们一个个都看着樱然好韩樾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是一脸求着这二人帮忙的样子。
樱然笑了笑对韩樾道:“姑姑,还是我去把娘娘叫醒吧?”樱然这话有点意思来问韩樾是不是这样比较好。
韩樾毕竟在宫里很多年了,笑着点头,她用她的笑肯定了樱然的伶俐乖巧。
樱然拉起长裙,跑到了易水湄的身边,看着易水湄那一脸痴痴的表情,竟还泛着微红的面颊,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小声的在易水湄耳边道:“娘娘…娘娘”
易水湄这是有点微微醒来,但是可能是酒饮多了,清酒毕竟也是酒,她的声音有点飘渺,开口也是迷迷茫茫,声音有些虚,或者说像是梦呓:“恩?什么事情啊?”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竟然亮眼睛都没有睁开。
樱然有些着急,于是思量了一下, 换了一番着急的口气道:“娘娘,陛下要误早朝了!”
易水湄先是不由自主的,随口的“恩”了一声,然后才用神智反应到,是樱然说陛下要误早朝了。
易水湄一惊,蓦然睁开眼睛,却是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在眸子上,那道窗昨夜射入的月光已经变成了朝日的光辉。
易水湄赶紧站起身来,匆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大概觉得还好,于是吩咐道:“樱然,速速准备物什给陛下洗漱。”
樱然应声下去。易水湄说完又道:“韩樾,快,拿朝服来。”
这时韩樾捧着朝服过来,易水湄已经去叫江白曲醒来了。
易水湄的素手轻轻摇动着江白曲的面庞,声音却大了很多:“白曲,白曲!要误早朝了!”
江白曲睡的依旧很沉。易水湄喊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易水湄心念着:“你再不起来,我这罪过可大了。”于是俯下身子,将樱唇贴到江白曲耳畔,吸了口气,大声喊道:“江白曲!上朝了!”
那些内侍连带着韩樾樱然都是为易水湄的行为一惊。而江白曲恰恰给这声喊唤醒了。
他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像一个孩子一样揉了揉头,然后有些皱眉道:“啊?要误了早朝啊?来不及了。快快。”
于是,就在这匆忙之中,江白曲换了朝服,匆匆的和易水湄告了别,朝着崇光殿风风火火的去了。
只留下那两个白玉杯盏一立一倒,和剩下的一点酒香,和昨晚无二。

而易水湄没有侍寝的事情,却不知从哪个内侍的口中传了开来。一时之间,易水湄没有为皇帝侍寝,而皇帝却没有生气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出现了很多种不同的,古怪的说法。

白曲走了之后,易水湄觉得脊骨凉飕飕的有些疼,这个时候樱然在边上带领着侍女收拾着昨晚江白曲和易水湄留下的残局。而韩樾在边上有点帮不上忙,看到易水湄一手撑着腰,于是关怀的探问道:“娘娘,若昨日一夜都卧在着榻上,不妨现下衬着无事,回到帐内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深秋了,秋凉,恐是对身子不好…”
韩樾的声音充满了关怀,易水湄看着韩樾有些替自己担心的表情,淡淡的笑了:“恩,姑姑,我去睡会了,你们若无事也休息休息罢。”
韩樾帮衬着收拾了软榻,大家一众人等也就随着易水湄回帐的休息,做完了手头的事情,也都散了。
易水湄一个人蜷缩道帐内,拉过那叠的整整齐齐的锦被盖在身上,她斜着身子靠在朱藻垫上,闭上眼,脑中回响的却都是昨天晚上的一幕一幕。
江白曲是那样期待的欺身过来,自己却是那么冷冷的来伤他的心,她还清楚地记得,在他擎起杯子的时候,发出的一声叹气是多么无力,那一刻,她仿佛觉得那个男子就好像是所有女子都会爱慕上的风流王孙,也有含着淡淡愁绪的眸子,也有俊秀的容貌,更有宽广的胸襟,不世的才华。
水湄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就在他强颜欢笑,勉强自己饮下酒,然后慢慢让自己醉下去,来呵护或者说维护自己心意的时候,她真的有一些觉得喜欢他了,或者说是爱慕吧,他臻尽完美了。
那一刻,易水湄在想,有什么样的男子能比他更好呢?或者说,现在,躺在锦帐之上,她还是这么想…
是了,他是帝王啊,又有多少人能与之比呢?
他是帝王!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窜了起来,或许说,不是无名,而是勾起了内心深处的不悦。
一件往事,涌上她的心头,若不是因为他的爹,她们是不会死的!易水湄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犹如烧起了一把火焰一般,炙热,闷得很。她咳嗽了一下,却又强子忍住,靠在床上。
可是那个人毕竟不是他…她聊聊劝慰了一下自己,最终却还是不能将那怒火,或者是多年的积怨浇灭,可毕竟是他江家…
这个积怨一下子勾起了她对帝王侯门之室的憎恶!她就那样气着,思绪却不经意的回到了初见的那个夜晚,是了…那晚,她也曾一个人卧在自家的软榻上,对着窗外的明月慨叹,暗自许下愿望,不求相守,如此相见之后,相忘江湖,已经是一个完美的邂逅,那天,她曾经天真的认为可以把这个美好的记忆珍藏一生。
然而,那纸诏书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她突然觉得自己活的是那么矛盾!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能拥有自己的,或者说随心的爱?她觉得即使自己是多么的聪明,或者得宠,在这个问题面前依旧无力..
明明想去爱,却做不到。自己根本分不清,自己对白曲,到底是爱多,还是恨多?
想爱的时候,她们的影子犹在眼帘,那纸诏书更是活生生的存在。
想恨的时候,她却能清晰地看见,彷如轩辕羽凤的长剑就在眼前,而他却站在自己面前,用血肉之躯来阻挡那个可以震惊天下的杀?
她觉得无人的时候,自己就在被这样的思绪来回撕扯,内心困苦,不得解脱!
就在这个时候,韩樾在门外禀道:“娘娘,下午的时候,颜妃娘娘要来问安。”
“恩”易水湄应了一声,然后抛开了心中久久不解的心结,暗自纳闷道:“颜儿么?她倒是很友好的样子。”

没过多久,颜妃便来了。
易水湄换了件天青色的裳子,而颜烬还是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裳子,只不过绘的图文不同罢了。
颜烬这回一个侍女都没有带,只是自己走来的,颜烬微微含着笑,行了个礼,道:“姐姐万安。”易水湄也没有带人,殿里只剩下樱然和韩樾,她们还在各自干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易水湄盈盈走去,一把扶起行礼的颜烬笑着:“颜儿,不要见外了。”易水湄昨日深深思虑,觉得这颜妃对自己没有恶意,心道在这深宫之中也要多结交些朋友才是立身之道。
颜烬笑着,易水湄拉着她一起坐到榻上,樱然端过来一杯茶笑着:“娘娘请。”然后把茶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几上。
颜烬先开口道:“颜儿在陌云殿中近日无聊,将来,恐是要时时来叨扰水湄你了。”
水湄哈哈一笑道:“我也正觉得无事呢。”
颜烬“哦”了一声,然后左手拖着香腮,支颐着看着水湄道:“水湄,不如你我下棋吧?”
水湄听到颜烬的提议,心道:“是啊,好久子没下了。”于是就朗声对樱然道:“樱然,拿棋来!”
“是”少顷,樱然和韩樾一个拿了棋盘,一个捧着两盒棋子,笑着过来。
她们放下东西,易水湄笑道:“你们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樱然和韩樾就相互笑着,出去玩了。易水湄看着她们走出去,很是高兴,心道:“她们没几日就熟稔了,真是好事。”然后笑着对颜烬道:“颜儿是择黑还是白呢?”
颜烬看了一下那黑子,犹如黑玉,嘴角一挑,笑着道:“我愿争先!”
“好,那我就用白子。”
颜烬食指和中指拈起一个黑子,毫不犹豫,便落在星位上。
易水湄素来也是颇为自负棋艺的,看着颜烬的动作,不由暗自道:“颜儿原来此种高手。”她的手势娴熟,思路敏捷,布了三连星的开局。
易水湄小心应付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棋局已见分晓。
易水湄输了,输了七子…
易水湄回想着下棋的过程,颜烬几乎是毫不思考的来应自己的子,不由由衷称赞道:“颜儿棋力如此之高,真是厉害。”
“呵呵,水湄姐姐你谬赞了。”然后她指点着棋局,分析者水湄的几个误手。水湄觉得受益良多。
二人又下了一盘,却依旧是颜烬赢了,不过颜烬只赢了两子。
水湄有些不甘,但是却不能不服,于是两人再战,第三盘,竟然下合。要知道围棋下成和棋确实很难得。
易水湄笑道:“颜儿,你让我了…”
“是么?”

颜烬走了,颜烬几乎是前脚回到陌云殿,而江白曲后脚就来到辰霄殿。中间只差了一炷香的功夫。
江白曲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水湄似乎有点倦了,可能是下棋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
白曲看到易水湄颇露倦容,不由问道:“水湄你怎么了?”
易水湄笑着答道:“方才白曲你来之前,我和颜儿下了三盘棋,颜儿的棋力当真是很厉害的。”
“哦。是么?那你可要努力练习了,颜儿可不是我的对手哦。”白曲笑了,有些打趣的开玩笑道。
易水湄听到这里,心底大呼:“惨也。”但是却不由又想起来颜烬那恍若鬼魅的棋招,除了佩服,没有别的。
江白曲坐下喝着茶,易水湄刚想说什么,却见江白曲道:“水湄,你这屋子里太空了些,我觉得应该给你加点什么。”
易水湄道:“那就由白曲你了。”
江白曲笑了,然后开口道:“一季烟云秋正好。”
易水湄一怔,随口答道:“菊梢良处度良宵。”
江白曲哈哈一笑,本心道试试易水湄的急才,水湄果真应答如响,于是他又开口问了几句,易水湄当真是文思敏捷,也是开口就回,说着说着,江白曲似乎觉得应景的风物都说尽了,扶头思索起来。
易水湄看着他好像一个孩子一样一心要刁难自己,却无了法子,逗他道:“白曲大诗人?没词了么?”
白曲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水湄,眉毛之间蹙成一个川字,陪着他这俊逸的容颜,却是颇为可笑。易水湄不禁扑哧一下子,又笑了出来。
白曲怎知道自己的样子,不由不解道:“水湄因何而笑?”
水湄故意板着脸,装作一本正经的摇头吟道:“白曲江浪眉成川。”
当真很是厉害呢,白曲嵌了江白曲的名字,而又可以是写秋景,江浪自然是之江潮,然而却又可以指江郎才尽,江白曲也是江郎,而且此时无诗以对的样子,有那么契合,这个一语双关当真是最恰当不过了。至于那个眉成川,便不消什么解释了。
白曲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嗤道:“水湄,你..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什么好。”
水湄还装着那副严肃的样子:“江白曲,你认输了么?”
白曲赔了个笑,拱手道:“白曲认输了,娘子才华横溢,相公我不学无数,如何匹敌?”他的口气颇为自嘲。
易水湄终于再也憋不住笑,哈哈的笑了出来。
白曲江浪眉成川…她越想越是觉得可乐,于是笑的越发高兴,白曲看着水湄开怀的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然而此时,他心中有了一个答案:水湄越女口无拦。他心底笑了笑,不过也许是觉得这个句子终究不抵她,也许是觉得不要扫了她的性。便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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