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聊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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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崂山道士》

小时候，有同名动画片。

王生学穿墙术，回家后碰壁。

颇有教育意义，说明了人不能心术不正。

但凡拍个电视写个文章，似乎都要有教育意义才行，即使作者写文章时没有这么想，读者也会要解读出个意义不行。

心术不正就不能用法术？这样的教育并非真有意义，长大后就会发现，许多“术”能用不能用，跟心术正不正没什么关系。社会上，反而心术不正的人，许多事更容易如鱼得水。

当然，《崂山道士》文章的教育意义跟动画片还是有些差别的，文章的教育意义似乎更有意义一些。

如今，我不太关心什么教育意义，甚至也不太关心意义。

《崂山道士》我喜欢的是那段道士会客的描写。

先剪纸为月，后投箸为嫦娥，再坐饮月中。

浪漫、梦幻、美丽。

有这一段，足以算好文。

至于意义，无所谓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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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婴宁》

“我婴宁殆隐于笑者矣”。

异史氏曰中有上面一句。“我婴宁”表示蒲公对婴宁的喜爱，“隐于笑”说明笑是表面，婴宁别有内在。

文中人物对婴宁评价有三个字：“憨”、“痴”、“狂”。

【众莫之测，母令与少女同寝止，昧爽即来省问，操女红，精巧绝伦。但善笑，禁之亦不可止，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邻女少妇，争承迎之。母择吉为合卺，而终恐为鬼物，窃于日中窥之，形影殊无少异。至日，使华装行新妇礼，女笑极不能俯仰，遂罢。生以其憨痴，恐泄漏房中隐事，而女殊秘密，不肯道一语。每值母忧怒，女至一笑即解。奴婢小过，恐遭鞭楚，辄求诣母共话，罪婢投见，恒得免。】

此一段原文，可见其“隐于笑”，憨痴狂只是表相。

许多读者对婴宁的喜欢，只爱其笑，其实并不懂婴宁。说她不解人情，不谙世事，更是谬矣。

细读全文，当能读懂。

王子服不懂婴宁，王母也不懂。

王母生婴宁气，怪她笑之无度，婴宁便不笑了。王母又嫌其不笑：“人罔不笑，但须有时。”意思说也不是让她不笑，只是该笑时笑。

去他的！我又不是矫揉造作的“解语花”，没有人懂，就不笑了。

笑是自然流露，并非作态。

对婴宁，感情深厚，也不想多说。

《婴宁》乃聊斋中的佳作，可细品。

结尾也大好：

“女逾年生一子，在怀抱中，不畏生人，见人辄笑，亦大有母风云。”

严烷

只记得当时看聊斋就是YY美女，还觉得现实世界并没有这样的美女。。。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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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聂小倩》

几年前，在本论坛写过关于《聂小倩》的文字。

那时自动忽略了最后纳妾的情节。

不是故意忽略，是那时还不成熟。

成熟是能够更多的站在他人的角度想事情。

后来自己恋爱和结婚时，才从老婆那里明白，有的人对有些事情是无法忍受的，是底线。

比如纳妾、比如出轨，在老婆那里都是她极其讨厌和无法忍受的，在她的眼里，不存在像某女星在老公出轨后，还说句“且行且珍惜”。在她看来，这样的男人，珍惜个屁啊！那是她的底线。

结婚让我成熟了很多。

于是，如今再看《聂小倩》时，不会再忽略那最后的一句话：“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当然，也不能因此就苛求古人，毕竟在蒲公的时代里，这不算事。

然而，毕竟看书的我们是当代人，一本书或一篇文章的价值和生命力，还是要以今人的眼光为评判标准。

所以，不苛求蒲公，也不忽略文章中不好的价值观。

如今让我评价，我要说，最后的纳妾的一句话，是败笔，影响对整个文章的评价。

除却这最后的败笔，前面的“忘其为鬼”依然还是能打动我。

蒲公在聊斋中用“忘”字的地方还不少，“忘”是一种境界，我常心向往之，却很难做到。

如今再回看三四年前的旧文，惭愧。

将来如果再回看今天写的文字，是否会“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或许会吧，但感到惭愧，至少说明自己还在进步。

台州严子

先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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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水莽草》

与溺死鬼类似，食水莽草而死的人，必要等人再食水莽草死后代替，才能投胎。

跟《王六郎》中的王六郎一样，本文的祝生，也不愿让人代死。

不同的是王六郎是仁，而祝生是恨。

祝生因此事而死，故他最恨做此事之鬼。

两人最后都是成神，一因仁，一因恨，殊途同归。

情节而言，《水莽草》比《王六郎》曲折；情感来讲，《王六郎》比《水莽草》动人。

《水莽草》这篇无多少亮点，却也给我留下印象，也许是因为之前关于《王六郎》文字中说的，我不太喜欢“宿命”，“天命”之类的说法。

被水莽草毒死就一定要找人毒死来代替自己？不一定是这样，可以有另外的选择。

人之所以为人，为高等动物，很重要的一点是可以选择。

然而，也正像之前谈《王六郎》时所讲，因为另一种选择，最终没有投胎而是升级为神。这或许也还是可以说成是宿命，也还是可以说成是没有逃脱天命。

天地不仁。我们该如何面对？

说的远了。

看了《王六郎》，可不必看《水莽草》。

裴大猫

祝生与寇三娘以仇恨开始，以合葬成仙为终，悲剧变喜剧吧。古代女人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博野鸣凤

太长，看了前三段。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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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张诚》

此篇讲兄弟情深。

此文无甚可多说之处，民间故事之常见套路，好人好的不行，坏人坏的不行，结局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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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红玉》

红玉是狐仙。

读者是人类。

是否应该用人类的规则去看待异类？

你有你的规则，我有我的想法。

红玉有自己的想法，想睡你就翻墙过来跟睡你，没法睡你了，就走。

为什么不可以？

只不过写书的是人类，看书的也是人类，红玉便也只能向人类靠近了。

红玉在被冯生父亲骂后，也会觉得羞愧而流泪，也会说：“妾与君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逾墙钻隙，何能白首？”

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都是人类的规则。

我就是逾墙钻隙，来去自由。

蒲公没有这样写。

冯生这种人，红玉为何会跟他，帮他？还有那个虬髯侠客也帮他。

异史氏曰：其子贤，其父德，故其报之也侠。

只要贤德，就会有好报。这是人类的自欺欺人。

蒲公的思想也还是囿于人类。

我不喜欢文中红玉的几次流泪，不喜欢她最后和冯生在一起。

喜欢她的“逾墙钻隙”，想睡你就睡你；喜欢她的“言辞决绝”，无法在一起，坚决走开；喜欢她的短刀剁床。

红玉可以写得更精彩，红玉可以活得更精彩。

可是谁又知道我所想象的红玉的精彩，又是否是红玉真正的精彩呢？

我也不过是以人类的思维臆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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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连琐》

“二十余年如一梦耳。”

此篇乃佳作。无可指摘。

斋临古墓，杨生夜闻连琐夜吟：“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杨生续：“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

一吟一续，杨生连琐的相识有诗意。

相识后，杨生见美生色心，虽有狎昵之举动，却终不至于乱。

每夜谈诗论文、写书诵词、奕棋弄弦。

此诗意开头甚佳，更合蒲公文人气质。

写小说开头易，中间难。

中间情节发展也颇为精彩。

杨生朋友薛访斋，发觉杨生现在的斋中不像是一个人住，诘问之下，知道了连琐。

薛表达仰慕之情，欲见美人一面。

连琐生气，不见，避之。

薛不死心，拉了几个朋友，每夜叨扰，连琐一直避而不见。

在薛等几人数夜不得见不抱希望之时，竟然听到连琐吟诗声。

接下来，便是故事的一个精彩处。

薛的朋友中，有一位武生王某。

在众人见美人有望之时，王某向吟诗的连琐方向扔了块大石头：“作态不见客，甚得好句，呜呜恻恻，使人闷损。”

这个王某很精彩！

连琐避见生人，可以理解，然而，在避了大家几天后，却又自己吟诗现身。

连琐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姑且不论。

从王某的角度，在我看来，连琐此举真算是“作态”了。

不见就不见，见就见，作什么作？

哈。女人心海底针，粗人王某怎能明白。

我喜欢这个王某。

有鬼役要捉连琐为小妾，连琐求助杨生，杨生因人鬼殊途怕无法帮忙，连琐说可以梦中相助。

接下来的故事发生于梦中。

杨生在梦中与鬼役搏斗，受伤，恰好遇到打猎的王某，王某射杀鬼役，救了杨生和连琐。

王某很高兴，觉得之前用石头扔连琐把她得罪了，这次总算赎罪了，兴冲冲见连琐。

王某看到连琐“案上有小刀，长仅尺余，而装以金玉，出诸匣，光芒鉴影。”

对此刀，王某爱不释手。

可爱的王某，爱宝刀胜爱美女。因为，若换成其他人，好不容易见到美女，还不得好好地从上到下饱一番眼福。

梦醒。

王某来找杨生，说梦，惊奇二人共做一梦。

王某觉得梦中见过连琐，不算真见，还是想现实里见一面。

杨生将王某意思转连琐。

女曰：“将伯之助，义不敢忘。然彼赳赳，妾实畏之。”既而曰：“彼爱妾佩刀。刀实妾父出使粤中，百金购之。妾爱而有之，缠以金丝，瓣以明珠。大人怜妾夭亡，用以殉葬。今愿割爱相赠，见刀如见妾也。”

“见刀如见妾也”，连琐这句多么动人！

王某赳赳武夫，前又投石吓人，连琐畏惧，不敢见，但救命之恩不能忘。

王某梦中见刀爱刀，连琐慷慨赠刀，见刀如见妾。

感动、感佩！

结尾也好。

连琐复生。

没有写复生后恩爱美满、中举当官、孝子贤孙……

而仅仅是一句：“二十余年如一梦耳”，戛然而止。

《连琐》是佳作，堪比《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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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罗刹海市》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

初读时，将这两句摘录到笔记本上。

蒲公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评价表明了他对那个时代的不满。
然而，每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似乎都对所处的时代不满。
反映现实的作品有它的生命力，原因或许就在此。

刚刚还看到在群里有人讨论: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我们所处的时代又何尝不是。

罗刹国是作者对现实的影射，海市是理想。

理想就如海市蜃楼，南柯一梦。

“俄顷，疾雷破屋，女已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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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郎》

士为知己者死总是令人感佩的。

然而，对于“知己”二字，我的理解是心灵上和思想上的“知”，不是本文这样的。

本文这种，不算知己，算是恩人吧，救命之恩。

田七郎是义人，以死报恩，当赞。

也佩服田七郎的母亲，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世上是否该多一些田七郎这样的人？

有人说，人生世上，追逐名和利是没错的。但除了名和利之外，还有情和义，有了情和义，人生才更美好。

博野鸣凤

早想慢慢读完，无奈客户端实在不太给劲儿【丹枫姐别伤心】

星云之伤

在看聊斋的剧，原著大学时看过几篇，没坚持下去，找个时间把原著刷完

裴大猫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这句好，很警策的感觉。

面对时代，个体只是沧海一粟，几家欢喜几家愁，悲欢离合总无情。

裴大猫

书生美人的套路，看来蒲公很是喜欢，不过我我觉得男人和女人的共同语言还是比较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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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公孙九娘》

故事的男主角叫莱阳生，我老家是一个叫莱西的地方，紧临莱阳。当年的于七一案，或许老家也是杀戮之场。

多少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无枝可依，都在相互找着依靠。

想必战乱余生之人也是如此吧。

这样背景之下的人与人，人与鬼，鬼与鬼之间的相互依靠的情感，想来也必是沉重也压抑的，如蒲公渲染的气氛一样。

未经历之人，不愿多想。

这样的氛围也让人不愿细读细品。

蒲公说九娘最后不见莱阳生，不单单是对他的怨恨。

作者把公孙九娘的悲愤拿来和屈原申生相提并论，或许是他的自况吧。

练霓裳

我也喜欢连琐中的王生，很有豪杰风范。另，有没有瑞云、连城、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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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西湖主》

茂林中隐有殿阁，谓是兰若。近临之，粉垣围沓，溪水横流；朱门半启，石桥通焉。攀扉一望，则台榭环云，拟于上苑，又疑是贵家园亭。逡巡而入，横藤碍路，香花扑人。过数折曲栏，又是别一院宇，垂杨数十株，高拂朱檐。山鸟一鸣，则花片齐飞；深苑微风，则榆钱自落。怡目快心，殆非人世。穿过小亭，有秋千一架，上与云齐；而罥索沉沉，杳无人迹。因疑地近闺阁，恇怯未敢深入.俄闻马腾于门，似有女子笑语。生与僮潜伏丛花中。未几，笑声渐近，闻一女子曰：“今日猎兴不佳，获禽绝少。”又一女曰：“非是公主射得雁落，几空劳仆马也。”无何，红妆数辈，拥一女郎至亭上坐。秃袖戎装，年可十四五。鬟多敛雾，腰细惊风，王蕊琼英，未足方喻。诸女子献茗熏香，灿如堆锦。移时，女起，历阶而下。一女曰：“公主鞍马劳帧，尚能秋千否？”公主笑诺。遂有驾肩者，捉臂者，寨裙者，持履者，挽抉而上。公主舒皓腕，蹑利展，轻如飞燕，蹴入云宵。已而扶下。群曰：“公主真仙人也！”嘻笑而去。

此一段可入选语文课本。当然，只是玩笑，课本不会选这样的文字，因为它似乎没有意义。

本篇故事并不复杂，且格调并不高，我仅仅喜欢这一段美文，非常喜欢。

除了文字美好，我还特别喜欢其中的荡秋千情节。

刚刚过去的清明节，在老家是个很热闹的节日，除了上坟，还有许多讲究。

比如，家家吃鸡蛋、馒头做成燕子形状、女孩穿新衣头戴花、还有就是荡秋千。

一年一年就是这样的习俗，无法考据是从何时流传的，各个项目都是什么意义。

我一直比较奇怪，为什么一个祭祖的节日，会有这么多看上去没关系的习俗。

我也网上搜过，大概了解了一些，老家管清明节叫寒食，而寒食古代与清明不是同一天，后来慢慢地有些地方两节合成一节了。

那么，我老家的那些习俗其实应该是古代传下来的寒食节的习俗，而清明节只是祭祖，不过是现在两个节成一个了。

这是题外。

就说寒食节老家荡秋千的习俗。

每到过节，家家都在门口拴一个秋千，主要给小孩子玩。

而每年寒食的习俗，村里会有一个最高的秋千，在当年新娶媳妇的一家门口，千秋立的很高，架子顶端要系上红布。

这家新娶门口的大秋千是大人们玩的，村里的年轻人可以荡的很高很高，胆子大的新媳妇也会出来荡。

大家都爱看美人荡秋千，围了很多人。

这也是题外。

很喜欢本文的这一段，最喜欢其中的美人荡秋千。

“公主舒皓腕，蹑利展，轻如飞燕，蹴入云宵。”让我忆起年少时在家过寒食看新媳妇荡秋千的场面。

好多好多年没有在老家过寒食了，不知现在是否还保留有荡秋千的习俗。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