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聊斋（完）

风继续吹

我也说聊斋

去年，花了四个半月通读了一遍《聊斋志异》，决定写一点读后感。

关于聊斋，先说说我叶公好龙的经历吧。

对聊斋的初印象来自于八几年的一版电视剧，电视台放时我还小，并不喜欢，而且还有些害怕，尤其是片头一盏孤灯配上那鬼气森森的音乐，至今印象深刻。

真正开始喜欢聊斋，也是源于一部电视剧——《聊斋喜剧系列》，大概九五年左右放的，是选了聊斋中的几个故事，重新改编演绎。其中最喜欢的是《一笑三百年》，改编自《婴宁》。

现在回想起来，《一笑三百年》在那个年代就加了穿越的剧情，在当年也算是比较新奇了。

婴宁一笑，穿越三百年。

我喜欢上了婴宁的笑，一部分是因为演婴宁的演员，更多的是因为我人生第一次喜欢上的一个女孩。

那时，我刚上初中，喜欢上了我那爱笑的同桌女孩，懵懂的初恋。

同桌女孩像婴宁一样，爱笑，没来由的笑，莫名其妙的笑。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开始喜欢聊斋了。

直到高中，我才看到了那部八十年代的电影《倩女幽魂》，张国荣和王祖贤主演。

喜欢这部电影，似梦般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更喜欢聊斋了。

高中时，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聊斋志异》。

书买到后，跟同学都说，我很喜欢《聊斋志异》。

事实上，我所谓的喜欢，仅仅是因为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这就是文章开头说的我的“叶公好龙”。

不管怎样，书买了，也自我感觉喜欢聊斋，仿佛就真的喜欢了。

我买的书是比较简单的版本，从同学的其它版本中看到开头有蒲松龄的序文——《聊斋自志》，就一笔一画地把这篇文字抄到了书中的空白页。抄写的时候甚至有种神圣感，感觉与《聊斋志异》相关的文字都是我的最爱，如同叶公一样。

抄完《聊斋自志》，还在扉页上写了郭沫若的评价：“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然而，事实上，高中几年，几百篇的《聊斋志异》，仅仅读了几篇。

即便这样，我依然宣称很喜欢《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随我从老家到西安，直到大学毕业，我依然没有读过几篇，也依然说自己很喜欢。

毕业了，《聊斋志异》随我又来到了上海。

最初那几年，因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以及单身飘泊的寂寞，我的人生是苦闷的。

那几年《聊斋志异》成了我的枕边书。

那时我喜欢颜如玉，幻想过夜晚孤灯单影读书时，有美人飘然而下，管她是鬼是狐。

那几年，读了不少篇章，觉得自己越发喜欢《聊斋志异》。

然而，现在想来，那时的喜欢，也并非真喜欢，只不过是借其排遣孤寂和苦闷罢了。

对颜如玉幻想，却对婴宁没有释怀，因为幻想的颜如玉却还是婴宁的样子，那个爱笑的女孩。

对我来讲，2009年是转折的一年，在那一年，我接到了“婴宁”的电话，十几年没联系，突然接到电话，电话里诉说着她婚姻的不幸福。

感慨良多。无言以对。

几个月后，她告诉我她怀孕了。

又过了几个月，她发了一张照片给我，她和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

从接电话到听到她的不幸福，再到生了双胞胎女儿，对于我来讲，仿佛是一场梦，似幻似真。

我几乎释然了，我想因了一对女儿，她的婚姻也会因此而变得幸福吧。婴宁依然会是那个爱笑的婴宁。

2011年后，《聊斋志异》还是枕边书，我却不再幻想颜如玉，也不会心里只有婴宁笑了。

我喜欢上了蒲松龄的文笔，笔生花。

后来我恋爱了，结婚了。

《聊斋志异》早已不是枕边书。
去年下半年，用了四个半月时间，重读《聊斋志异》，一篇一篇，一字不落。

我这才算是读过了《聊斋志异》，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很喜欢《聊斋志异》。

《聊斋自志》中蒲公发出感慨：“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谁是知蒲公者？

至少郭沫若不是，他那两句评价尽管著名，却似乎把聊斋说小了。

王渔洋是吗？不知道。我很喜欢他的题辞：“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


半个多月前，过年回家时，遇到初中同学，得知“婴宁”离婚了。

我想，“婴宁”或许不会再笑了，就像书中写的那样。

人生啊，就像一场梦。对当局者，是一个漫长的历程；对旁观者，不过是一本书的翻合。

我仅仅是个旁观者，对“婴宁”是，对《聊斋志异》也是。

因为旁观，我不会是知蒲公者。

《聊斋志异》也算是读完了，或许以后这书就会尘封起来，不再翻阅。在这之前，我想写一些读后感，选了几十篇印象较深的，写一写简单的感受。

此为引子。

2016-02-21

严烷

期待下文，家里没联网时无聊也喜欢翻聊斋

濮阳羽灵

风兄说那个电视剧我有印象，记得一个人在堂屋看，大概是黄昏时候，婴宁一笑吓得我撒腿往外跑→_→
期待下文，我也想标榜自己喜欢聊斋，虽然只借过别人的书看了只一遍～果然是书非借不能读么

裴大猫

聊斋的电视剧小时候很喜欢看，印象最深的是狐仙训悍记中大丈夫再造丸。

原著我基本上没看过，看过几篇论文对蒲松龄攻击得很厉害，说书生遇狐仙女鬼，影射作者一生屌丝，追不了白富美，在妓女身上意淫。大意如此，风兄莫生气，我这也是听说的八卦。

司空寻常

聊斋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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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绛妃》

此篇并无曲折动人之故事。

讲的是作者梦中为绛妃做檄文之事。

绛妃是花神，苦于合家常被风摧残，请蒲公写一篇讨伐檄文。

蒲公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讨封氏檄》，封氏即风神。

檄文并不出色，通篇用典，句句写风，却无一风字，有卖弄之嫌。

此檄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说风是隐喻，隐喻当时社会的坏风气。

我水平较浅，读书对隐喻之类的东西并不敏感，也很难读出。

我只喜欢这檄文的最后一句：“杀其气焰，洗千年粉黛之冤；歼尔豪强，销万古风流之恨。”

因为这一句，我的读后感，就把《绛妃》拿出来，并做为第一篇。

几千年史书上能留名的粉黛有几人？

于是乎，《聊斋志异》中的文章多写粉黛，为之立传。

洗千年粉黛之冤，销万古风流之恨。蒲公这两句说的大气，然聊斋几百篇良莠不齐，力有不逮。

大气不够，却也有许多的精采，甚至荡气回肠。

1715年蒲松龄离世。

同年曹雪芹出生。

曹公亦说：“我虽不学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

“使闺阁昭传”，蒲公没有做到的，曹公做到了。

对于《聊斋志异》，“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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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猫 发表于 2016-2-21 19:38
聊斋的电视剧小时候很喜欢看，印象最深的是狐仙训悍记中大丈夫再造丸。

原著我基本上没看过，看过几篇论 ...

不同的解读而已。
怎么会生气?
明显我现在比几年前更理性也更想得开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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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六郎》

年少时，老家人常讲的鬼故事中，有溺死鬼必要等下一个溺死者代己才能投胎。

本文中的王六郎就是一个溺死鬼，业满劫脱，有妇人当代之，然因妇人怀抱婴儿，故六郎仁心，不忍其死，又将妇人救还。

喜欢这一情节设计。不太喜欢鬼神小说中所谓的宿命、天命之类的说法。

天地不仁，但万物亦可不顺于天命。

王六郎没顺天命让人代之，却因这点仁心，上感天地，授其为土地神。

或许这也还算是没有逃过天命。

无论如何，这点仁心，值得称赞。

此篇中动人的并非王六郎的仁心，而是王许二人的友情。

许是个渔人，每夜捕鱼，饮酒河上，得以结识王六郎，人鬼之间结下友情。

半年后，六郎欲与许告别，因有人代之。

六郎不舍，语凄楚，许乃豁达之人，“因亦欷歔，酌而言曰：‘六郎饮此，勿戚也。相见遽违，良足悲侧；然业满劫脱，正宜相贺，悲乃不伦。’遂与畅饮。”

及后，六郎赴任土地神，临行前嘱许前去探望。

许治装数百里去探老友。

人鬼殊途变做人神路隔，但友情不变。

最动人的短落是最后一段，蒲公写得真好，全文引用：

乃往祭于祠而祝曰：“别君后，寤寐不去心，远践曩约。又蒙梦示居人，感篆中怀。愧无腆物，仅有卮酒；如不弃，当如河上之饮。”祝毕，焚钱纸。

【俄见风起座后，旋转移时，始散。】

夜梦少年来，衣冠楚楚， 大异平时。谢曰：“远劳顾问，喜泪交并。但任微职，不便会面，咫尺河山，甚怆于怀。居人薄有所赠，聊酬夙好。归如有期，尚当走送。” 居数日，许欲归。众留殷勤，朝请暮邀，日更数主。许坚辞欲行。众乃折柬抱襆，争来致赆，不终朝，馈遗盈橐。苍头稚子毕集，祖送出村。

【歘有羊角风起，随行十馀里。】

许再拜曰：“六郎珍重！勿劳远涉。君心仁爱，自能造福一方，无庸故人嘱也。”

【风盘旋久之，乃去。】

蒲公文辞动人，我不必赘言，大家也能体会王许之情。

三处【】中文字，是我所特别注意之处，皆写六郎化风，依依之情。

文至“风盘旋久之，乃去”，或可完结，然蒲公又加赘数句，乃蛇足。聊斋中这样的蛇足颇多，但本文蛇足尚可，最差的蛇足应是比比皆是的妻妾美满，齐人之福。

初读罢《王六郎》，文中二人友情萦绕于怀，也如“风盘旋久之，乃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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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现在写的东西，文白夹杂，凑合看吧。

练霓裳

有没有田七郎的？我要看田七郎！红玉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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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娇娜》

有人说娇娜的娜该读nuo，我还是觉得读na更符合人物性格。

书中人物孔雪笠和娇娜之间的关系，蒲公用了一个词——“腻友”。

腻友是什么意思？网上的说法：“极亲密的朋友”、“红颜知己”等等。

以今人眼光，通篇看下来，两人之间也不算什么是多亲密的朋友。

以古人眼光，可能是有一些不一样，就凭娇娜口度红丸救孔雪笠的一幕，就可见不一般。

文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两个情节：割肉疗伤和口度红丸。

娇娜为孔生割肉疗伤，孔生不仅不觉痛，心里还望娇娜割慢些，会多些近距离感受芳姿的时间。这段写得很妙。

孔生先是看上婢女香奴，又看上更美的娇娜。心恋娇娜，刚说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看到与娇娜伯仲间的松娘，又马上和松娘结婚了。

这样的孔生，料来不太受许多读者欢迎。可，男人大都是这个样子，什么曾经沧海，那只是一句诗。

孔生也有令人敬佩之处，最后他能与娇娜一家共生死，也是有情有义。

主角娇娜的形象跃然纸上，其幽默爽朗的性格令人喜爱，文中有精采描写，不再多言。

莫名的喜欢正文最后一句：小宦长成，貌韶秀，有狐意，出游都市，共知为狐儿也。

小宦是孔生和松娘生的孩子，在街上玩，大家都知道他是狐儿。那么知道后，大家的态度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最后一句。

正文之后，还有异史氏曰。

异史氏曰：“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

异史氏曰的几句话，可见蒲公对腻友的意淫。格调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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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霓裳 发表于 2016-2-23 14:34
有没有田七郎的？我要看田七郎！红玉也成！

田七郎红玉应该都有。

不过我的读后感都是随意写的，恐怕都是言之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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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幅网上看到的娇娜的画像。
贴过来。
手中的红丸是剧情中的关键道具。

濮阳羽灵

看来妻子之外别有红颜知己是古今文人的共同心愿～今天和春水正好讨论到这个，梁书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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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成仙》

成仙是一篇妙文。

妙在似梦非梦，亦幻亦真。

文章第一部分写成生为周生打官司，告御状的一系列事件，交代成生对世事心灰意冷转而遁世修道的原因。

这一部分正是许多人看重及评价较高的聊斋中的“刺贪刺虐”。

我反而比较看淡其中的“刺贪刺虐”，也认为蒲公志不在此，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第二部分是写成生修道多年后回来点化周生，点化方法之一是与周生置换灵魂。

置换灵魂这一段是妙文。

成生以术与周生互换灵魂，周生醒后发觉身体已变成生。

“成生在此，我何往？”

我在哪？

周生灵魂带着成生的躯体寻找成生灵魂周生躯体，途遇道士指点道路，又遇同学，同学以为周生是成生，却发现成生实为周生，同学又说，适才遇见周生，还是为是周生，却不料是成生。

有点绕。周生大异：“怪哉！何自己面目觌面而不之识！”

原来周生初遇的道士，竟是自己的躯体（成生的灵魂），自己见己，对面不相识。

我是谁？

最终周生找到自己，灵魂又置换回来。

不知成生用这置换灵魂的方法是想让周生明白什么？是想让周生重新审视自己？仙家手段，我等不甚明了。

不管他仙家手段，只说蒲公妙笔，数言之间，能写出这一段颇梦幻，甚至还有些哲学意味的情节。

然，成生的这一手段并未点化周生。

第三部分写成生和周生一起回家。

周生发现妻子和仆人私通，与成生一起，伤仆杀妻。

惊醒，发现乃是一梦。

成生却告诉周生这不是梦：“梦者兄以为真，真者乃以为梦。”杀妻之剑血犹存。

读至此，我本以为成生是借梦点化周生，而非真杀妻伤仆。

周生也疑是幻，还要回家确认。

重走老路，重现一次梦境。

这次，周生弟弟告诉周生，嫂子早已死多日：“兄去后，盗夜杀嫂，刳肠去，酷惨可悼，于今官捕未获。”

至此，“周如梦醒”。

梦中杀妻，周生觉是真，现实中见妻已死，却如梦醒。正如成生之前所讲，“梦者兄以为真，真者乃以为梦。”

人生如梦，似梦非梦，亦幻亦真。

此一部分，也是妙笔。

当然，以今人眼光看，杀妻之举实属草菅人命。我宁愿是杀妻的不是周生，而是真被盗所杀，成生不过是借梦让周生亲手了断尘缘。

然而，这只是我愿，并非蒲公本意。

周生悟了，与成生相携修道成仙。

仙人往往不能忘俗，有了超能力后，还是无时不想着干涉尘世之事。

文章第四部分，周生成仙后，送了弟弟点石成金指一枚。从此周成两家又过上了大富的日子。

蒲公有妙笔，最后却也不过是把成仙写成了尘世间的一份高报酬的职业而已。

还是抛开其它，安静地欣赏本文中蒲公的妙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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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羽灵 发表于 2016-2-23 18:14
看来妻子之外别有红颜知己是古今文人的共同心愿～今天和春水正好讨论到这个，梁书你也是。

我想，不光是文人的共同心愿。

羽生堂主

文言文看着费劲，加上好多字不认识，对着注释看过几十篇

裴大猫

齐人之福看上去很美，我倒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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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叶生》

“魂从知己，竟忘死耶。”

印象深刻的是此文中的这句话。

常言云：士为知己者死。而叶生却为知己者忘死，又是另一种境界。

叶生为报知己，跟从知己好几年，并教知己孩子读书成材。却不知自己早己死去几年，跟从知己的只是魂魄而已。

叶生中举回家，吓坏妻子，那时才知道自己已死多年。

“忘死”，挺打动人的。

叶生怀才不遇，正如蒲公自己。

叶生有言：非战之罪。

读《史记》，项羽口出说出“非战之罪”，读之是一种感觉。此文叶生口中所说这几个字，又是一种感觉。

叶生差项羽远矣。项羽能战，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而叶生不能战，区区科举几篇文章而已。

蒲公能战，一部《聊斋志异》，流传后世，家喻户晓。

科举是小事，而文章千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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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堂主 发表于 2016-2-24 12:12
文言文看着费劲，加上好多字不认识，对着注释看过几十篇

读的多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