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庄子陵 于 2025-11-15 14:43 编辑
初读《萍踪侠影录》时,便对这个角色印象深刻,经过与梁迷的交流,意外的发现很多书友都有同感,甚至有些喜爱镜明的书友觉得她比云蕾更像是女主,更适合张丹枫。
一、动情 细读文本之后,才发现,这种感觉并非毫无由来,而是来自于梁羽生的塑造之力。在太湖洞庭山这一节,梁羽生全程用了大量的侧面描写,写出了在张丹枫眼中的那个她: 张丹枫眼睛一亮,只见面前立着一位少女,眼珠淡碧,容光焕发,有江南少女的秀气,也有北地胭脂的健美。张丹枫怔了一怔,心道:“云蕾之美如芝兰百合,此女之美则如玫瑰芙蓉。若然并立,想必难分轩轾。” (中略)张丹枫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此女性情也洒脱得很呢。”陡然间想起云蕾,把那少女的影子压了下去。 (中略)张丹枫歌声一停,忽见那少女在嶙峋石笋丛中冉冉出现,笑靥如花,轻轻向他招手。张丹枫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中略)心中忽发奇想:“云蕾尽管有时对我现出杀气,心肠却是无限柔慈,呀,她人太仁慈,刚毅不足,是一大缺点。这洞庭庄庄主的女儿,尽管一片温柔,却带着男儿英气,我虽与她初交,却敢断定她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若然将云蕾的优点与她合而为一,岂不是天下完人?”(第十七回) 短短的一回当中,四次描写,先是看到此女之美,再想到情人之美;接着是由赞赏镜明,而想到云蕾(提醒自己有心爱之人),一个压字,用得传神;第三次的“不由自主”更是情侣间的专用词语;最后甚至幻想合二为一,由此可见,澹台镜明在张丹枫眼中的吸引力之非同凡响,而这一种男女之间的赞赏和吸引,相比于和云蕾之间“密室疗伤毫不动心”,“事后回味吃醋”的方式,来得更直接,更接近于一见钟情。难怪很多书友一直为两人之间的感情扼腕叹息。 那少女颇有得意之色,笑道:“可不正是?这两把金锁匙就这么巧,我这把开不进去,你这把开不出来。”说到此处,面上忽然飞起一阵红晕,原来她小时听妈妈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姻缘匹配有如锁匙开锁,一把锁匙一把锁,丝毫不能勉强。她无意之中说出锁匙开锁的话,想起了母亲之言,不觉羞红了脸。(第十八回)
二、道德感 常有评论说,梁羽生笔下的男女情感,道德感很强,什么是道德感很强呢?萍踪侠影中的几段感情,其实都是道德感很强的代表,其实在镜明与张丹枫未曾发生的感情中,也能找到这些模式模式: 1、从一而终——代表。云蕾-张丹枫。 虽然在梁羽生笔下,镜明也很让张丹枫东动心,但是感情方面,张丹枫是接近于圣人的。之前肌肤相亲,他可以毫不动心,而一旦选择了云蕾,无论如何赞赏,他都时刻会用云蕾去将镜明的形象“压”下去,“比”下去,丝毫不容许自己有任何想法上的“出轨”。 张丹枫经过了几许风波,而今又得与云蕾相聚,心中自是快慰之极,放舟中流,拍舷歌道: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鬓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 偶一回头,却见澹台镜明还是手执垂杨,怔怔地目送自己。(第二十回) 2、委曲求全——代表:澹台镜明-云重。 这段感情毫无疑问是隐忍的,尚未表达即已终止: 澹台镜明道:“感激不必。”本想续说:“但求你不恨我骂我,我就心满意足。”话到口边,脑海中忽然现出张丹枫诚挚的目光,想道:“我何苦伤他心爱之人的心。”看了云蕾一眼,心中暗自叹道:“这姑娘毕竟比我有福得多。”(第十八回) 她从那个男子身上读出了赞赏,心动,而他也“已似察觉了什么,心中对这少女颇感歉意。”(第十八回)因此告诉了她“小兄弟”的故事,这当然是一种婉拒,而她懂了。为了他她宁可“委曲求全”,“不争不抢”,这就是一种传统的道德观念,虽然张云之间并无婚约在身。 然而这种委曲如果止步于此,那不至于让读者们如此的心意难平。为了求全,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做的有点“过分”了。 (澹台镜明)心中尽自痴痴想道:“原来他对云蕾竟是如此爱深情重,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若然有人对我如此,我就是即时死了,也自甘心!”忽又想道:“可惜他们两家结下深仇,适才听他们兄妹谈话,云重又是如此固执,这却如何是好?”瞬息之间,思潮百变,听张丹枫痛哭狂歌,自己可真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但脑海中泛出张丹枫与云蕾的双双俪影之时,自己却又忽地惘然若有所失。(第十八回) 她不单想,为了这认识不久的男子,她还要进一步努力去做。 澹台镜明又是微微一笑,道:“若然我真正欢喜上一个人时,我也会如此。只要对方幸福,自己受些委屈也算不了什么。”(第十九回) 澹台镜明甚是聪明,一见云蕾的神色,便知她心中疑虑未消,暗中咬一咬牙,强自抑着心头的波动,笑道:“你哥哥(云重)也是一条好汉子,只可惜太倔强了。” (中略)澹台镜明道:“啊,你还没有嫂子?” (中略)澹台镜明乃是忍着心中酸苦,有意解开云蕾对她的疑虑。(第十九回) 送走了张丹枫云蕾,澹台镜明的委曲求全却并没有功德全满,此时作者的目标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最终要让天下有情人无情人都配成眷属,于是收尾时候就再安排了一次出场。这是梁羽生作品的优点之一,他很注意分阶段的归拢每个角色的支线结局。 云重他们在新年的第二天离开北京,这时走了一个多月,已深入瓦剌国境。(中略)其实她对蒙古的气候还未习惯,对云重的脾气,却已慢慢习惯了。云重是个硬直的汉子,虽然没有张丹枫那一份风流潇洒,但对她却是体贴入微,关心之处,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第二十九回) 不喜欢还是不喜欢,难为她一直陪伴在云重身边,这是梁羽生给感情设计的第二条路线——叫习惯。为了张丹枫,她要继续完成她的功德,就是让云张两家和好,她努力在做: 澹台镜明微微一笑,竖起小指头又在他的额角戳了一下,说道:“亏你是大丈夫,气量如此狭小(第二十九回) 而这一做当真使得自己深陷危难局面,这其实也是梁羽生小说处理感情问题的第三个招数——共患难。然而梁羽生非常难得的在这种模式中,并没有让她患难生情,反而在张丹枫从天而降之时给了一个细节: 忽见从裂口处又跃进了一人,哈哈笑道:“我替你将恶贼擒来,怎说相戏?”澹台镜明喜极而呼,原来来的竟是张丹枫!(第二十九回) 他是张丹枫,他来了。 这一现身便将云重完全压下去了,后文中可以看到镜明毫不迟疑的信仰与赞赏,两相对照,一颗心如何不牵挂?但是澹台镜明还有更让人心疼的乖巧: 云重揽辔扬鞭,意兴甚豪,对张丹枫道:“昨晚全亏了你,也先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岂知反给咱们拿着了他的把柄。”张丹枫微微一笑。澹台镜明道:“云大哥,昨晚你指挥若定,咱们得免灾难,你的功劳也不小呀。”策马傍着云重,并辔而行。(第三十回) 丹枫何德何能,镜明何必如此?这一种模式成为了梁羽生作品中的一种道德感。如果她乘虚而入,就是“坏女人”,像镜明这种舍弃和委曲成全,变一种令人心疼的女性典范,一如金庸笔下的双儿,卧龙生笔下的沈霞琳,都是一种充满了直男的幻想的女性模型。 镜明仿佛童话故事里海的女儿,又或者古龙笔下有另一个感情牺牲的镜像,不过是个男性,他叫李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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