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已无梁羽生

Cilia

 

 

 

  梁羽生于1月22日在悉尼疗养院去世,享年85岁。
 

  他的名气在今天应该是很弱了,不然不会前两日才在网络上看到消息,还是他人传出来的,不是狗仔队现场一手的报道。一直没有为他的过世写些什么,因为我觉得他封笔之后就世间已无梁羽生,即使他在世,在悉尼或者香港又有什么关系。直到今天看到和菜头的《武侠世界的三国演义》,对他关于梁羽生的评论不甚苟同,然而口拙笔更拙,写不成一篇好文,就乱弹两句吧。
 

  不同的作者性格造就不同作品。梁羽生算是书香门第,写武侠与其说是他的人生,不如算是他一个爱好,所以就像画工笔花鸟,信手拈来,随手归去,不求因此暴富或者闻达,封笔之后也才能淡然一笑。
 

  金庸其实是个很有政治抱负的人,所以他的野心和抱负都融入小说,可以算泼墨山水,另外,他一直于商界打滚,又将生活带入小说,所以于细微处精彩,于整体磅薄大气,他着眼的是整个江湖,其实在写整个社会。他写东西不过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作品果然带给他经济和社会地位两丰收,如此美丽红尘,哪里舍得脱离,所以那些任博导骂,骂导演种种行为也是必然。
 

  古龙是职业作家,没字没饭吃没酒喝没美女,怎生了得?同时他也有矛盾的一面,他心中的武侠,其实上升到了道的境界。所以他前期可以为了赚钱,胡编一通,后来在他心中道的意义压过金钱地位,他时时求变,涅磐之后蜕变成大师。
 

  所以梁羽生的人生追求,应该是张丹枫和冰川天女;金庸其实是陈家洛,理想成为韦小宝;古龙在道的追求上是西门吹雪,至于他的个性性格,几乎每本书的主角加起来就是他。
 

  梁羽生是个温儒的读书人,所以书中有名士气。金庸是个百炼成精的商人,所以书中有经济气。古龙是热血青年,所以书中总是血气十足,等青春不再,便难以为继。
 

  梁羽生的武侠,虽然人物不少,然而都算个小世界。他关注的,是从个人推及出去的世界。所以他的很多主人公是他个人的理想化身份。武功高强,必要时候经世济民,但如果他能选择,最好在家喝茶种花。金庸已经说过,他描写的是整个社会,而他狡猾地隐身其中,他其实不希望别人透过作品看到自己。至于古龙,他的作品总是出现个人内心体验。所以他的笔下,主人公总是孤独的,即使有朋友美女。所以在他的世界,高楼不如路边摊,是二十四桥明月夜不敌牛肉汤。
 

  梁羽生其实是个转折点,所谓旧武侠到新武侠的转折,也其实就是纯粹从写故事向写作者自己的一种转变。所以在他身上,矛盾很明显,一些人物很鲜活,但江湖很旧很现实。在金庸身上,转变几乎完成,所以无论人物还是江湖,都是重新构筑的,按作者意图出现的。到了古龙,江湖也好,人物也好,都是为了感觉存在,一切虚幻,只留了那些热血,人性和意境。再到后面,温瑞安已难突围,所以只能剑走偏锋;黄易的武侠,已经综合了很多其它因素,更加架空。现今社会是经济社会,所以金庸应该能流行很久,至于其它作者,也许只是受特定时代的人喜欢。这本是正常,譬如徐克是个彻头彻尾的蜀山迷,可是70后到90后,多少人看过蜀山?又多少人把它当作武侠经典?多少人提到还珠楼主?
 

  这一点来说,是所有武侠作者的悲哀。不过反正自古以来,所有作家都有这个悲哀,而大家都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罢了。古龙的人生传奇和作品传奇结合一起实现了不可复制,他是典型的行为艺术家。金庸年纪这么大了还要重改作品,怕是担心过时二字吧?至于梁羽生,他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退隐,似乎最为超脱。
 

  所以,梁羽生是杯清淡的茶,爱喝的人自觉滋味丰富,好处不与他人言;古龙显然是烧刀子,眼花耳热时,穿心而过;金庸是满汉全席,有人看到丰富滋味,有人看到虚空。三者中,金庸最为丰富,但爱茶爱酒之人,或许专一胜过爱满汉全席。但现在流行软饮料,葡萄酒和有机轻食。就像流行架空,玄幻和小白。这些巅峰不会被超越,幸而也不用超越,他们只是落在轻舟之后的万重山。
 

 

  和自己有关的武侠私语。少年时无人指导,6岁读的《鹿鼎记》,根本不知所云,直到10岁几乎在同时看了《萍踪侠影》和《天龙八部》,记得一口气看完前者,但后者直看到段誉遇到王语嫣,书已过三分之一,还没看出究竟来,于是彻底放弃金庸,直到他大热之后才补看。而古龙最喜欢的几部作品则是高中和大学才接触到。所以,在我的武侠经验里,梁羽生算初恋,古龙算热恋情人,至于金庸么,算是错过的缘份,可惜有些东西,时间不对就不可能对了,到已经成年了再看,已经不复少年时的简单,所以算是从中学习人生和社会。世上已无梁羽生,不如说是世上已无武侠在。武侠,应该是70's以及之前的人的话题,80后和90后关注什么?可以去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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