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一篇同人小说吧,如果算是小说的话,呵呵,如果不喜欢,也不要骂我哦,欢迎提意见,我是尽量按照原著写的,但是,不免有点出入,见谅。
“叹几句离合,便成迟暮”。
百岁那天,在昏暗的石屋中,她点燃了红烛,一枝,两枝……森冷的石屋子渐渐亮起昏黄的晕,泛起淡淡的暖。那融融的烛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混沌得像是两片斑斑的污迹。她盘坐在璀璨如同云霞的烛海中间,静静地审视那个叫张华昭的年轻人。
“你真是卓一航遣来的么?”声音在屋子里回旋,苍老而疲惫,如同寒夜野地里的孤寂古怪的夜枭,在唱一首荒凉模糊的哀歌。
那少年浑身一抖,他那投在墙上的影子像受到了牵动,竟然剧烈颤抖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他战战兢兢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匣。她便看到了那个东西。异香扑鼻,裹在轻薄软腻的纱巾里,是集了六十年日月的精华,孕了六十年冰魄的英华,穷了六十年的皓首,是他求来的,优昙。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千斤的重担突然放下,有了刹那的失落和颓唐,额上也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那一刻,那个少年人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又突然老了好多。
香气氤氲缭绕,花开并蒂,两生异色,纵然是刹那的芳华罢,可却要耗尽一个人一生的时光来等待,从垂髫韶龄等到迟暮。
是否值得呢?
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花开阿。
她古怪的低头浅笑,剔起眉头,笑容亦悲亦喜。
“若是被你等到,我又该当如何?”
长长的头发顺势滑了下来,在烛光中亦是苍白如骨。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了。
转了头,铜镜中映出一张脸,鸡皮鹤发,整个都坍塌下来,衰朽得如同一件死物,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冷冽淬利,如同绝世的神兵利器。一袭白衣配着如雪的长发,使她似一只捡尽寒枝不肯憩息的寒鹭。可是,她叫霓裳,练霓裳。人生百年,恍若一梦,她却叫作“霓裳”。生命绚烂如同一练云霓,却只能在天空停留太短太短的时间,只是一段从雨过到天晴的时间。张华昭不由得呆住了,这个女人,真不知道当年是怎样的美丽过阿!就算娇嫩的容颜如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风霜,但是那绝世清华的神采却更加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不由让人揣测当年野店荒岭,强敌环伺,仗剑而立,她是怎样的意气风发,风华绝代!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也只有她,才配叫霓裳。
她久久,久久地看着窗外。天风肆虐,天山上寒冰刺骨的空气漫卷了起来,发出如同刀剑交相碰撞一样的响声,一声声,一声声,都生生刺到了人的心里,听这样的风声,也很久很久了,以至于已经习惯了耳边总有声音在响着,不然就觉得无端端地失了什么。
有得才有失,只因为习惯了背负,才恐惧乍然解脱后的空虚和无奈。
风,掀起滔天的巨浪,狠狠地袭卷了蔚蓝了万年的冰川,驰过空旷的草原,吹到那座山上,那座山上有他,而他,叫一航,卓一航。
水至清则无鱼,一苇无以成航。
往事悠悠,似一个绵长的梦,梦里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空山灵雨,松风雾岚,她金环束发,他说:“叫做霓裳,岂非甚好?”说罢面上尴尬的一红,忙忙地别过脸去,却不防那红一直洇到了耳根子。他俊美的秀颔,流利着少年的稚弱和清雅。
月影西斜,疏星渐隐,华山绝顶,七绝血战,那人却在她发鬓边轻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残暴,更不喜欢你这样喜怒反常!你这样谁敢亲近你呢?”华山上尖啸的山风,也吹不走他呵在她鬓边耳际的一口粉色暖雾,那一句柔柔的话儿,如同情人呢喃的央告,直直地到她心里去了,在她荒凉的心里生了根,抽了一管新绿,似要开一枝虔诚明媚的花。
“练姐姐,你的容颜应该像开不败的花朵。”“到我白发满头之时,只恐你连看也不看我了。”那人却答道:“到你生出白发,我就去求灵丹妙药,让你恢复青春。”明月峡中,对月问花,他斜斜剔着眉头,眼中似收摄着月魄星光,流转着绝世的清光。三分含情,三分犹豫,三分认真,还带着一分柔软的清挹。月光盈满山谷,夏虫银子一样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咏叹,听久了还以为在下大雨。到处弥漫着青青的草味和流水的味道,似要把谁的魂梦轻轻浮起。
啼笑非非谁识我,坐行梦梦尽缘君,何所谓消沉。
微曦清光,石莲台上,一夜风雨点滴,一路风尘奔波,她只身仗剑,冲上武当山!然而却见他憔悴的身影,稀薄得如同晨光里的剪纸,有词刻在莲花座上,是婉转悲哀的心曲。她都明白的。
原来他都答应了。
她来,本也只是要问他一句话,却没有想到,他早就已经作答了。
他说“我已打定主意,今后愿随姐姐浪迹天涯。”可是,一航,为什么?
“你走不走?真未曾见过你这么下贱的女人,居然跑到我们武当山来要丈夫。”“下贱,说我下贱,一航,这就是你的师叔,你的好师叔?”冷冷一哼,就唰的一剑,差点斩下这老道的狗头。剑气纵横,衣袂飘扬,她在杀阵中翻转驰骋,不退反进,寸土必争!寸步不让!只要他,只要他,只要和他在一起……青丝翻飞,银光遍体,紫电飞空,血染透了九重的罗衣,绽出一朵朵血花,如同凄艳的红玫瑰!不管,不管,只要,只要带走他。剑网中的她如同吟啸于九天的彩凤,纵然折翼,其势却不能挡。她清啸一声,暗咬银牙,一剑就挑破了剑网,再一冲,就要破阵而出,虽千万人,溃不能挡!
然而,一道银光耀目,尖啸破空而来,那霎那间放出的光华,竟然有一种让人沉醉其中永不复醒的的冲动,她的人生,彻底失去了重量……好倦,好倦。她倒转剑锋,用力一绞,那箭镞就成了齑粉。然而,就在她一回剑的空档里,眼前青光暴起,一阵剑雨,又迫她跌回剑网里去了。“卓一航,是你,你也这样对我吗?”眼角一瞥,就看到失魂落魄的他,半垂的手里依然袖着那把弹弓。原来,他也希望我死掉么?气海翻涌,脖子被死死扼着,泛起了一阵阵潮湿阴冷的腥甜,眼睛迷离,巨大的莲花台在眼前发生了一阵阵地扭曲。原来一切,都不可能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啊!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坐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风卷雨,雨复卷侬心,心似欲随风雨去,茫茫大海任浮沉,无爱亦无憎。
好一个“啼笑非非谁识我”,
好一个“坐行梦梦尽缘君,”
莲台上诗句尤在阿,一航,可是人呢,可是人呢!!这一刻,如同烈焰焚身,寒冰灌顶,那是冰,也是火,生生煎着她,她甚至愿自己速死,只要能血溅五步,血肉都直直喷到他的身上去!
纷纷落雪何所似?下雪了吗?为什么一片冰凉无以复加?
千里飞起青白的寒霜,四周是极静极静,只有雪片极快的飘落,吸走了一切音响。飞瀑流泉,众人的喧哗,五长老的谩骂,还有宝剑的悲鸣,都倏然而逝,听不到了,那些离合的身影渐渐折迭模糊,融入一天一地的云海缥缈氤氲,天地间只有仗剑的她和抱弓的他,霓裳和一航。相对无言,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的嘴唇似乎在轻轻翕动,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为什么,会是这样……她要走过去,抓着他问:“你到底愿不愿跟我走?你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恳切,难道都是假的?哈,哈,……你还用弹弓打我,打我!”然而,却是不能动,不能言,一阵阵的寒意袭来,竟不能挡,抖搂着,霎那间被冻成了冰柱。她想向他过去,可是太冷了!碦啦啦,身体里有什么突然碎裂了,一片片零落了下来,如一地碎了的琉璃,兀自寒冷的晶莹着,尖锐着。只是,再也感觉不到疼了。就这样立着,好像要把霎那站成天长地久,沧海桑田。不行不行,要问问他,要问问他!奋力地挣扎着,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向他直楞楞地伸出了手臂,要……然而,手在触着的一瞬间,他突然碎了,于瞬间崩解,成了一天一地的残片,丝丝缕缕都飘到风里,没有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了,只她,站在硕大的莲花上,顶着呼号的天风,铺天的大雪,孤独哀伤地哭叫起来。额上的青丝于霎那间覆上了白雪,那是白骨的苍凉!
人真的在弹指间,就经历了沧桑的变迁吗?
只有那漫天的大雪,搓棉扯絮,白白漫卷起人世的幻化纷扰。视野渐渐模糊,她自己也成了一片轻盈的新雪,静静飘起,飘起,越来越远……
错了,错了。这个梦是清醒的,明明是梦中身,也知道不是这样的。
当时没有下雪,也没有白发,她只是像一只可怜的兔子一样,裹紧了自己的伤口,凭着一口狠气,生生撕裂了剑网,狼狈的逃走了,甚至没有闲心落下一滴泪。她本其心未死,还要再去问他,可是,自己原本软长乌黑的头发,一夕之间,苍白如骨。
那一刻,她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无论是人生的成长,还是景物的变迁,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人,是在一瞬间长大,变老的……
天风浩瀚,长发和白衣在风中扑啦啦地拍打,发出很大的声响,一点一点扯回她的思绪。头发太长了,自变白后,就再也没有束过,在酷冷的风里,它们常常变得冷硬,生生地扎在头皮上,但是久了,也就惯了。手放在冰上已经青紫,望着手底下咫尺的那个人,又有点迟疑了。他被封在巨大的蔚蓝冰里,已然安详地睡去。“一航,一航”,她轻轻叩问,“只你一个人,寂寞否?”
冰在手底下快速的溶化,很快她的手心下就变成了一个灌满水的凹坑,他的身体慢慢地浮了上来。
这六十年间,她反复地想着再和他见面之时的样子,甚至于每一记呼吸,每一个感叹。
她总是想,他的容颜是怎样?定然也是老了,丑了,稀薄得没有了人的气味,只没有料到,再见时,他已在泉下。而且容颜依旧。而她,还活着,而且老了。
“一航,你可知道你的残忍?我为你耗尽了容颜,你还是依旧?”她看着自己的容颜速朽,看着自己于弹指间的衰老,看着自己的徒儿长大,看着她白发,如同看见一朵花儿的开放和败落。她的师父唤她作霓裳,她唤她的徒弟为红巾,原来,无论是霓裳,还是红巾,或是琼瑶,都是那样短暂的美丽啊,如同花儿,开了就败了。可是为什么要她去见证刹那芳华的衰老呢?为什么要她去看见那些女子们涓涓的容颜,瞬间的绽放和凋落。你可知道,那是极残忍的事?
她心头火起,不由自主地举起蓄满了势的手,挟着风雷之力,向那张英俊的脸上劈下去……
那一掌
“怎么你就像我的老朋友一般。喂,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未请教你呢。”
“卓一航,小姐呢?”
“我姓练,我没有名字,你替我起一个好吗?”她牢牢望定他,幽幽地说。
他眼睛一亮,侧头沉吟。突然笑道:“叫做霓裳,岂非甚好?”
“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我就是卓一航嘛,练小姐嫌这个名字不好,不要便是,何必发怒。”
“我又发怪脾气了,你给我取的名字很好,我以后就叫练霓裳吧。”
我以后就叫练霓裳吧。我以后就叫练霓裳吧。我以后,就叫练霓裳吧……
七十年旧事重来,再回首已经是百年之身了。
只有他的容颜还是依旧,眉头斜剔,似韵着什么愁苦,连睡着了,都不太安生。他是太柔弱,太清挹,太执着了,如同一个不开心的孩子,始终皱着眉头。
“一航!”她呢喃着,空气中仿佛立起了无数屏障,那凛冽的一掌再也劈不下去,在距他的脸不及半寸的地方停住。“一航,一航!”她扑到他的身上,大声地哭叫起来,声音凄厉哀伤。她以前从来没有哭过,其实和他相遇,即使为他白发,但是此刻,她却要倾尽一生的泪水,把这一生的思念,爱恨,等待,委屈都哭给他听,如同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一切都是过眼空花,沧海都变成了桑田了阿,却原来,只有他是不变的。等了六十年的光阴,她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她,而她也只有一个他,可以这般等待,可以怨恨,可以爱。就算经历千千万万年,都不会改变。
佛经上说,“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一个“缘”字,左边带着一把丝,一张网,似要把有缘的人们生生缠缚,即使风尘困顿,并刀如水,也切不开,割不断,理还乱。有人说,若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会成为他的傀儡。似被他牵了线,一举一动,都要被指挥了。那么他们呢,又是谁做了谁的傀儡,谁牵着丝线,为什么即使隔了生死,也不能够相离相忘。只能如此孤苦无奈,对着相同的月色阳光,生生相望!
她抱着他,双手环住了他,再也不要放开了。原来高大的他,死后,也就只有这样小小的三尺。他到死都剔着眉毛,就像一个哀愁孤单的小孩子。白发缱绻着,散了他的一身。一航,你现在才是乖了呢!她伸出手,苍老皱缩的手指在他的鼻梁上滑来滑去。真是英俊阿,和六十年前一样。
心里蕴着浅笑,溢出来,竟然变成了眼泪,一滴一滴如同纷纷地落雨,打在了他的身上。
“我就这样素衣白发作你的新娘,可好?”她附在他的耳侧,轻轻的说。是她今生少有的温柔。她的白发揉着他的黑发,她的耳鬓厮磨着他的耳鬓。他们是被缘分绑定的人,所以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离下一次优昙花开,还有七十年,只是那个应了一句承诺,为她守候了这么些年的人,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袖中的花儿正艳,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看,一红一白,交相辉映。那是青春的颜色。竟不知有这样一朵花,横渡了光阴的沧桑,来做他们新婚的见证。“红巾!”她将花儿向远处的那个红色的影子掷去,已再不需要了。
这一生,是不信什么有来世的,今生今世,要的,就一定要拿到,可是现在,看着他,她倒是极愿意相信一回了。来世的自己和一航,会是什么样子?她微微侧头,闭目冥想,脑中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前世,今生,来世,都作了泡影。只有这一刻,她抱着他僵硬的身体,握着他蜷缩成一粒的手,才是真实的。她宁愿相信他只是睡着了,睡着的他,如同一个小孩子。冰山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凉,她更加的抱紧了他,再也不要松开了……“下一世的我和一航,会是什么样子?要比这一世多点运气才好啊。”她悠悠地想着,嘴角荡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抽出了一张纸,是他的诗:
别后音书两不闻,预知谣琢必纷纭。
只缘海内存知己,始信天涯若比邻。
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
冬风尽折花千树,尚有幽香放上林。
她轻轻地叹息,但却又幸福得想笑,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深深地睡,不自禁的便觉得脸上发烧,好像还是七十年前,雨打芭蕉的黄龙洞,清奇诡异的华山绝顶,一弯冰月的明月峡,还有莲花峰……往事如梦,当年纵马高歌携酒弹剑的少年们都不在了,江湖依旧是江湖,红尘依旧是红尘。红尘中谁金鞍白马缓带轻裘,经过谁家绣楼。谁携了一管竹笛,吹断谁的乡愁。谁的愁肠灌下了谁的烈酒。谁栏杆拍遍,望尽一川烟柳……那些故事每天都在发生,但是她知道,他和她是永远不能相忘的。那就已经足够了。
她轻轻地伏下头,在他冰冷的唇上深深地一吻,“一航,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我们到下面去说……”
那页诗从她枯老的手里翩然的滑落,旋转着飘到了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