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
　

　　不堪回首当年事，休上望乡台，故园荒芜，故人零落，故迹难埋。　　萍水重逢，悲欢离合，乔木苍苔。他年花发，天涯音讯，能否传来。

　　写于一九四〇年，题韦小姐纪念册。另有对联曰：“月色无痕，绿窗朱户年年绕；仙姝有恨，碧海青天夜夜心。”据梁忆述，此乃为赋新词之作。
　

　　练习曲

　　平明残月透帘栊，中酒前宵梦不浓。
　　学剑闻鸡思起舞，生心策马欲屠龙。
　　陈迹心头翻若浪，文章眼底涌如虹。
　　统将旧事并刀剪，扇散愁云醉太空。

　　写于一九四一年，梁羽生在平乐中学上学时的扇上题诗，句首八字为“平中学生陈文统扇”。此事传到家乡蒙山，远亲刘姓表兄和作，题另一扇上，诗曰：“平空一凤出雕笼，中满诗书万卷浓。学到相如应起舞，生成刘裕岂非龙。陈篇处处惊翻滚，文迹章章化彩虹。统有荆棘随意剪，扇除风雨现晴空。”梁羽生后得此扇，与作者则素未谋面。
　

　　采桑子

　　东风暗把年华换，不管多情，吹老莺莺，天外传来怨笛声。　　漓江扫尽残红去，点点飘零，渔火星星，好照残花伴落萍。

　　写于一九四一年，梁羽生就读桂林平乐中学，年十七岁。
　

　　虞美人

　　榕城春色浑如雾，迷尽刘郎路，谁家男女不关情，只见柳花无数扑行人。　　环湖①月色清如水，无奈人憔悴，轻盈不禁晚来风，只恐被风飘去，落仙宫②。

　　写于一九四一年，闻表妹韦盈将离开，感而赋此。

　　注：

　　①指桂林榕湖及杉湖。
　　②韦盈字月仙，梁曾为表妹拟对联：“月色无痕，绿窗朱户年年绕；仙姝有恨，碧海青天夜夜心。”此联后用于武侠小说《冰川天女传》。同小说有另一联：“月色花香齐入梦，仙宫飞阁共招凉。”亦嵌有月仙二字。梁以谪仙人喻之，故说其返回仙宫。
　

　　高阳台

　　数度言离，几回话别，依然欲去还留。只道天教，榕城①同度清秋。谁知梦到方酣处，便骊歌、万事都勾。镇②何堪、杨柳多情，不系行舟。　　菱镜偷看应掩面，纵强为欢笑，难掩离愁。珍重韦郎③，玉环犹待君收。沧桑换了心难换，待卿回、海畔扬钩④。莫空教、月冷漓江，烟锁秦楼。

　　写于一九四一年，梁因韦盈将离开，赋此送别。

　　注：

　　①桂林又称榕城。
　　②语助词，又的意思。
　　③指韦月仙。
　　④梁喜与韦盈海边垂钓。
　

　　满庭芳

　　凄凉天气，凄凉时候，凄凉人步黄昏。北门城外，风雨送征轮。临别不教相聚，轻携手、细诉衷心。便银笛，一声去也，倩影逐行云。　　酸辛，漫回首，中南中北①，重觅芳痕。尚依稀身畔，兰气清芬。只少旧时人面，街灯下、软语温存。从今后，狂歌醉舞，万事总休论。

　　写于一九四一年，日记小序曰：“三十年秋，盈妹之赣，适风风雨雨，未克送行，感而赋此。”

　　注：①桂林街道名，中南、中北为城中最热闹的街道。
　

　　蝶恋花

　　春梦香城浑未醒，倩女离魂，浸入梨花影。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　　燕燕归来寻旧径，愁锁潇湘，寂寞庭芜静。往事悠悠空记省，平林新月湖光冷。

　　写于一九四一，看电影《香城春梦》有感。后将此词写入《广陵剑》第三十回。

　　录者注：“浸入梨花影”一句小说中作“没入梨花影”，不知此处是编者误，还是写小说时梁公做了改动。
　

　　扬州慢

　　龙出深渊，凤栖幽里，天缘会合江南。正艳阳三月，蜂蝶绕征鞍。羡红袖、当鑪招展，羞煞桃花，俯地无颜。惹刘郎、天台拚醉，燕浪莺狂。　　胡笳声起，顿烽烟，绕遍边关。萦损愁肠，滴枯珠泪，难锁君皇。海誓山盟虽在，花重放，空倚危栏。痛极玉人不起，重来凄绝萧郎。

　　写于一九四一，日记小序曰：“辛巳中秋夕，赴新华剧院看陈云裳主演之一夜皇后，归来青衫尽湿，因赋此词。”

　　录者注：“胡笳声起”句本书中原作“胡茄声起”，明显为误，改之。
　

　　双调忆江南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坐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风卷雨，雨复卷侬心，心似欲随风雨去，茫茫大海任浮沉，无爱亦无憎。

　　写于一九四二年，后写入《白发魔女传》第二十六回。
　

　　踏莎行

　　弱水萍飘，莲台叶聚，杨枝洒作人间露。广寒仙子不禁寒，盈盈似欲凌风去。　　绛草凝珠，昙花隔雾，瑶台有路疑无路，鹊桥难得到蟾宫，银河星落天南暮。

　　写于一九四二年，后将之改动写入《龙虎斗京华》楔子。小说词曰：“弱水萍飘，莲台叶聚，卅年心事凭谁诉？剑光刀影烛摇红，禅心未许沾泥絮。绛草凝珠，昙花隔雾，江湖儿女缘多误。前尘回首不胜情，龙争虎斗京华暮。”
　

　　庆清朝　元旦感怀

　　独秀峰①青，漓江波暖，花桥烟月朦胧。春去春来，花开花谢匆匆。每到新年依旧，空惆怅，负尽熏风。只赢得，伶仃瘦骨，满腹愁衷。　　谁识冲天孤雁，自回翔天际，不与群同。严寒过了，而今展翅凌空。纵有金丸羽箭，也难重缚束笼中。偷嘲笑，莺莺燕燕，还恋春浓。

　　写于一九四三年，是年将高中毕业，正考虑前途。时梁已有左倾热血思想，后考入岭南大学，加入岭南大学文学艺术团体“艺文社”。后来到香港，加入大公报工作。

　　注：①桂林名胜，梁哀榕城诗有“西南一柱独擎天”句。
　

　　蝶恋花

　　盈盈最是漓江苦，脉脉无言，送尽行舟去。归雁离群无意绪，中州弄影增凄楚。　　梦魂犹伴榕城住，一觉三年，又值冬将暮。明日旅途知几许，冲寒且击兼程鼓。

　　写于一九四三年，小序：“桂高毕业，倚此志别”。梁一九四一年夏季从平乐高中转至桂林中学，一九四三年高中毕业。后写入《广陵剑》第二十回。
　

　　金人捧露盘

　　引离杯，歌离怨，诉离情，是谁谱、掠水鸿惊。秋娘金缕，曲终人散数峰青。悠悠不向谢桥去，梦绕燕京。　　春空尽，杯空满，琴空妙，月空明，怕栏苑、人去尘生。江南冬暮，怅年年雪冷风清，故人天际，问谁来、同慰飘零。

　　写于一九四三年高中毕业，小序：“前调意有未尽，再赋此调。”后将此词写入《七剑下天山》，假冒辟疆之名录于《巢园诗草》。
　

　　水龙吟

　　洞庭湖畔斜阳，而今空照销魂土。潸然北望，三湘风月，乱云寒树。屈子犹狂，贾谊何在，揾新亭泪。怅残山賸水，乱蝉高柳，凄咽断、潇湘浦。　　又是甲申五度，听声声、病猿啼苦。满地胡尘，谁为可法，横江击鼓。觅遍桃源，唯有蒙城，烽烟犹阻。问甚日东风，解冻吹寒，催他冬暮。

　　写于一九四三年，小题曰：“湘战失利，八桂骚然，感而赋此。”一九四四年，桂高毕业，湘桂战争日急，梁回蒙山避难。拜师简又文、饶宗颐。梁此词曾给与简又文在冯玉祥的军中的同僚赵文炳看，赵大为赞赏。并论词以婉约为宗，“格调凄婉，非少年所宜。”梁后来没有专攻填词，亦与此有关。
　

　　陌上花

　　灯火阑珊，暗香浮动，伊人何处。露白葭苍，曾是旧时行路。清梦已随潮咽尽，怅望家山云树。恨鸿爪还留，盟鸥非旧，又西飞去。　　记宝扇求诗，香巾索字，见笑当年崔护。燕子穿帘，早入王堂谢户。凌波微步姗姗远，肠断江郎别浦。怕桃叶桃根，他年重见，此心良苦。

　　写于一九四三年，小序曰：“盈盈出阁，倚此送别”。后写入《武当一剑》开篇词。
　

　　陌上花

　　梦幻尘缘，飘零蓬梗，何堪相语。月冷榕城，误了三生鸳谱，生生死死浑虚语，莫怪蝉声别树。算吹冷嘘寒，添香问字，徒增凄楚。　　便宝扇香车，重描翠黛，直入侯门深处。桃李春风，应笑当年崔护。明珠锦幄余温在，负尽深情偷铸。怕绿叶成阴，那堪相见，萧郎陌路。
　

　　写于一九四三年，小序：“前调意有未尽，续赋此阕。”后稍作改动，“月冷榕城”改作“月冷秦淮”，写入《广陵剑》第三十回。
　

　　西江月　题尧山采花女

　　燕子掠翻漓水①，杜鹃开遍尧山②。村人权作采花郎，零落满山花瓣。　　细缀落红朵朵，编成绮态般般。行人若肯慰阑珊，买取归家作伴。

　　写于一九四四年初春。入桂林中学翌年春天。

　　注：

　　①即桂林漓江
　　②桂林名胜

　　录者注：“行人若肯慰阑珊”一句的“阑珊”实体书中作“兰珊”，然不可解，疑为误，故改之，特标示。
　

　　水龙吟

　　天边缥缈奇峰，曾是我旧时家处。拂袖去来，软尘初踏，蒙城西住。短锸栽花，长诗佐酒，几回凝伫。惯裂笛吹云，高歌散雾，振衣上、千岩树。　　莫学新声后主，恐词仙、笑侬何苦。摘斗移星，惊沙落月，辟开云路。蓬岛旧游，员峤新境，从头飞渡。且笔泻西江，文翻北海，唤神龙舞。

　　写于一九四四年，日记小序：“甲申仲秋，余以新声数阕，就正于简驭繁（又文）、赵文炳二先生，训以格调凄婉，宜更换作风，因赋此以避”。后写入《江湖三女侠》十五回，改“蒙城”为“石门”。

　　录者注：本词中的“短锸栽花”句在《江湖三女侠》所用的词中作“短锄栽花”，不知此处是编者误，还是梁公写入小说中时做了改动。
　

　　哀榕城

　　森森剑戟千峰立，截壁临江当桂北；
　　西南一柱独擎天，庇尽桃源避秦客。
　　桃源不闻战鼓声，喧天歌舞自升平；
　　遥将美酒浇烽火，闲把金樽论敌情。
　　敌骑无力图南向，盟军电扫大洋面；
　　凯旋坐待不须忧，倚阁临春再开宴。
　　华灯处处照华筵，醉尽榕城不夜天；
　　那管中原成糜局，五陵年少自翩翩。
　　丽君荒冢成新第，漓北流污脂粉腻；
　　环湖月冷燕莺飞，中正桥头弦管细。
　　弦歌一曲未曾终，蓦报汨罗水已红；
　　太传长沙空洒泪，胡骑环逼雁迥峰。
　　胡骑湘北来何速，酒绿灯红难再续；
　　吴头楚尾病猿啼，遮断榕城羽衣曲。
　　繁华旧梦付漓江，烽火无情照玉颜；
　　鼓角声声催出走，几人挥泪别河山。
　　桃源难把强秦避，再觅桃源千万里；
　　神州何处有桃源？徘徊道路空凝伫。
　　徘徊遥望旧名城，大火连天映月明；
　　处处繁华成瓦砾，独留天际数峰青。
　　数峰青苦寒鸦绕，漓水荡秋帆影少；
　　满街红袖早无踪，只见孤城刀剑耀。
　　孤城四面铁骑来，天险难凭为敌开；
　　今日已无瞿相国①，血花沾满蒋公②碑。
　　血迹零脂相混乱，琼脂璧月长留怨；
　　桃花扇碎凤楼空，燕子笺残弦管断。
　　盼盼楼空燕燕狂，莺莺未老走他方；
　　满城风月无人管，独秀峰青对夕阳。
　　夕阳西落鸦声杳，长夜漫漫何日了；
　　寄语榕城旧主人，请将热血破新晓。
　　神州处处敌骑深，莫觅桃源合一心；
　　请把榕城当宝鉴，何愁三户不亡秦！

　　写于一九四四年，十月桂林失守沦陷，有感而作，后发表在广西日报。《广陵剑》曾引用此诗首四句。

　　注：

　　①南明桂王宰相瞿式相，曾两度坚守桂林，击退清兵。
　　②蒋翊武，辛亥革命元勛之一。后死于桂林，有纪念碑。

　　录者注：诗中有句“太传长沙空洒泪，胡骑环逼雁迴峰”，在书中录作“太传长沙空洒泪，胡骑环逼雁迥峰”，差别在于“迴”和“迥”。“雁迥峰”未查得有别的出处，而“雁迴峰”乃着名的衡山胜迹，与前句中的“长沙”正相对应，“雁迴峰”在“长沙”南，当年长沙惨战，历史上、地理上都相契合，故改之。
　

　　忆旧游

　　问秋寒塞外，月冷眉江，骚客凄清，可有思家意？只连天烽火，难寄深情。聊暂妻梅侣鹤，林表养冰心。算市朝易改，沧桑历劫，风雨多经。　　龙蛇惊世俗，直上追怀素①，墨泼南溟。写拏空老树，任纵横天际，尚发千茎。遥想休闲冯异②，过眼几疏星。听日暮荒山，猿啼可似边马鸣。

　　写于一九四四年冬，赠赵文炳先生。赵文炳为国民党监察委员，是监察院长于右任的亲信。

　　注：

　　①怀素，唐代书法家，以“狂草”名，赵文炳亦善草书。
　　②冯异，西汉颍川郡父城人。与东汉其他开国功臣号称云台二十八将。

　　录者注：注②中“西汉”本书中作“西满”，不通，当为误，正之。
　

　　木兰花慢

　　谢西江万顷，泻珠海，送归船。尽洗涤风沙，冲残尘迹，悉郁都捐。离乱贯闻鼙鼓，听潮声犹似警频传。八载沧桑历劫，浪花淘尽华年。　　波心月影荡江圆，照澈旧山川。问洪杨故迹，至今遗几，不付秋烟。百年难得逢知已，避荒山治学发幽潜。吩咐轻舟且慢，待君遥望金田。

　　写于一九四五年，随简又文往广州投考大学，船经梧州至西江入珠江，船至珠江口，临江而作。后发表在广州报纸上，小序曰：“乙酉秋，余随驭繁师（注：即简又文）自桂返粤，舟中赋此。”
　

　　百字令

　　萍飘倦侣，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剑匣诗囊长作伴，踏破晚风朝露。长啸穿云，高歌散雾，孤雁来还去。盟鸥社燕，雪泥鸿爪无据。　　秋意正袭羊城，京华漫步，目断繁华处。徘徊重续悲秋句，一样荒凉闹市。酒绿灯红，浓歌艳舞，于我浑无与。高山流水，有谁曾解琴趣？

　　写于一九四五年，刚入岭南大学。后来改动下片，用于《冰川天女传》第十八回。亦用于《江湖三女侠》第六回，托吕四娘作。词曰：“飘萍倦侣，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剑匣诗囊长作伴，踏破晚风朝露。长啸穿云，高歌散雾，孤雁来还去。盟鸥社燕，雪泥鸿爪无据。　　云山梦影模糊，乳燕寻巢，又惧重帘阻。露白葭苍肠断句，却倩何人传语？蕉桐独抱，霓裳细谱，望断天涯路。素娥青女，仙踪甚日重遇？”

　　录者注：改动后用于书中的词实为托唐晓澜作，非吕四娘。
　

　　虞美人

　　新月梢头方独绕，旧梦如烟杳，梅花南国正初开，故侣天涯，何日可归来？　　寒窗静待孤鸿讯，又是春相近①。雪花难冷故人心，珠海云山，遥盼更情深。

　　写于一九四五年，就读岭南大学一年级。

　　注：①笔记本上记录，此二句本作“寒窗静待孤鸿讯，又是春相近”。其后因用“雪花难冷故人心”，故将“雪花”二字改成“寒窗”，以喻自己寒窗苦读，其时梁入读岭南大学经济系。
　

　　长亭怨慢

　　漫疑是洛妃乘雾，亭院黄昏，柳棉飞舞。卷尽愁心，青山独对两无绪。暮鸭啼苦，凄咽断、春光去。旧侣半飘零，想今夜、倚楼何处。　　凝伫，望昔日游踪，没入乱山烟树。清狂渐减，算鸿爪、去留无据。菩提明镜两皆非，又何必魂消南浦①？且天际驰驱，寻我旧时来路。

　　写于一九四五年，就读岭南大学一年级。后改动写入《广陵剑》卷末。《广陵剑》压卷词曰：“何堪星海浮槎去，月冷天山，哀弦低诉。凭誓三生，恨只恨情天难补。寒鸦啼苦，凄咽断、春光暮。旧侣隔幽冥，怅佳人，倚楼何处？　　凝伫，望昔日游踪，没入乱山烟树。凤泊鸾飘，算鸿爪、去留无据。菩提明镜两皆非，又何必魂消南浦？且天际驰驱，寻我旧时来路。”

　　注：①分手的地方。
　

　　甘州

　　最伤心烽火绕家山，凄绝望嘉陵。听荒郊夜泛，孤杨吟啸，谁解凄清。梦到雁山林麓，把扇扑流萤。依约花开路，倩影亭亭。　　一叶江南先到，向秋风来处，探听鸥盟。怅惊鸿掠水，波荡了无声。且休问、绛珠移后，泪难浇、何处托孤茎。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

　　写于一九四六年，后改动成《自度曲绛珠泪》，写入《七剑下天山》第二十六回，假冒浣莲作。小说词曰：“最伤心烽火绕边城，家国恨难平。听征人夜泣，胡笳悲奏，应厌言兵。一剑天山来去，风雨惯曾经。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此恨谁能解，绝塞寄离情。　　

　　莫续京华旧梦，请看黄沙白草，碧血尚阴凝。惊鸿掠水过，波荡了无声。更休问、绛珠移后，泪难浇、何处托孤茎。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
　

　　一萼红　寄饶固庵教授

　　梦深幽，度关山千里，寻觅旧时游。树老荒塘，苔深苇曲，曾寄心事悠悠。只而今，飞鸿渐杳，数华年、又过几清秋。珠海潮生，云山翠拥，尽恁凝眸。　　回首殊乡作侣，几同消残漏，共读西楼。班固书成，相如赋就，闲招吟鹭盟鸥。问长卿、归来何日？向龙山、醉与白云浮。正是菊芳兰秀，何苦淹留。

　　写于一九四六年初春，饶公曾避难蒙山，梁为其私淑弟子。
　

　　沁园春　和毛润之

　　北国冰消，江南草绿，柳絮轻飘。怅繁花并列，仙香杳杳，游春人众，随俗滔滔。跨鹤安期，乘风列子，欲上青云万丈高。瑶池路，看陀罗芝草，依旧妖娆。　　牡丹百合徒娇，只合令公卿共折腰。笑牡丹富贵，徒招蜂蝶；夭桃艳李，唯显风骚。绝俗堪娇，芳兰幽谷，只许词人着意雕。谁相识，度风风雨雨，暮暮朝朝。

　　写于一九四六，投稿并登于聂绀弩主编之《衡阳力报》。词中暗讽跟风和作及盲目吹捧的文人。
　

　　踏莎行

　　掠水惊鸿，寻巢乳燕，云山记得曾相见。可怜踏尽去来枝，寒林漠漠无由面。　　人隔天河，声疑禁院，心魂漫逐秋魂转。水流花谢不关情，清溪空蕴词人怨。

　　写于一九四六年。岭大二年级，冼玉清介绍梁羽生认识一前来投考岭大的女同学，名苏锦屏。后来苏未有考上，此后没有机会再见。日记小序曰：“赋冼玉清女弟。”后写入《萍踪侠影录》第二十七回。
　

　　鹧鸪天

　　天马行空信不羁，银河浪涌小龙驹。控弦并辔双双出，足下风云共护持。　　强敌破，虏灰飞，昆仑东海任由之。连珠炮发何能阻，渴饮清泉到玉池。

　　写于一九四六年，岭南大学象棋比赛，梁得冠军，其中一局梁以后手屏风马打败劲敌，填此词以咏屏风马，在校刊发表，因此与金应熙教授切磋棋艺，成为师生关系的“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