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自叹读书太少,原来“烟锁池塘柳”乃是前人诗句,早在三百年前,已经有人对了出来,对句且共有四个之多!见晚明陈子升的《中洲草堂遗集》的《柳波曲》。
陈子升(一六一四~一六九二),广东南海人)是南明著名忠臣陈子壮(永明王朱由榔曾任他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督广东、福建、江西、湖广军务,其传记见《明史》二七八)之弟,字乔生,在明代官礼部给事中,入清不仕。他的《中洲草堂遗集》我未读过,是汪杅庵先生将有关文字抄寄我的。汪老说近日偶检此书,始知这一所谓“绝对”,流传至少已达三百年了。三百年来,不知曾有多少人为了想“对通”它而苦思下联,却不知它的出处,亦奇事也。
《中洲草堂遗集》卷十六有《柳波曲》并序云:“客有以‘烟锁池塘柳’五字具‘五行’以属余为对句,因成《柳波曲》二首,与好事者正之。”其一云:
烟锁池塘柳,灯垂(一作“填”)锦槛波。
回波初试舞,折柳即闻歌。
其二云:
灯垂锦槛波,烟锁池塘柳。
妾梦五湖湄,郎家大堤口。
陈子升以“灯垂锦槛波”对“烟锁池塘柳”,甚具诗意。“灯垂”是“实写”,若易为“灯填”则是“虚写”。“灯”只灯光,灯光铺盖波光,用一“填”字益见其“重”,这是类似现代文学所谓的象征手法。不过,若依“正路”,则仍以“垂”字为佳。
“灯垂锦槛波”这一对句虽然亦具“五行”,不过陈子升仍未满意,因为“灯”对“烟”,两个字都是从“火”,他觉得欠工。这是古人要求自己的严格处,于是又有《续作锁柳销鸿之曲》云:
烟锁池塘柳,烽销极塞鸿。
东枝罢春水,南翼怨秋风。
用“烽销极塞鸿”来对“烟锁池塘柳”,意境甚高,与陈敬之君所拟的对句“烽销漠塞榆”意境相似,一动一静,难分高下。不过因陈子升自我要求太严,“烽”“烟”也还都是“火”字旁,他不能满意,又作《烟锁沉灯引》云:
烟锁池塘柳,钟沉台榭灯。
灯心红缕密,柳眼绿波澄。
“钟沉台榭灯”与“烟锁池塘柳”,两边的“五行”无一相重,可谓挖空心思。但论诗意则有点勉强,似不及“灯垂”“烽销”二联之自然。依我看陈之升这四个对句(连“灯填”一句计),只能说和“茶烹凿壁泉”在伯仲之间,未能超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