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发》的碎碎念

春水煎茶

《白发》很早以前读过，前些天为了捉虫重读，感觉和原先的印象差很多，忍不住手痒记录一下。

1.正邪不是问题
练霓裳和卓一航之间的障碍源自出身不同，正邪双方水火不容——如今觉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练霓裳算邪道么？要论出身，书中人提到霍天都都很尊崇，那么他的妻子地位也应当不差，练霓裳的师门来历算是相当的显赫。要论职业，在梁书里行侠仗义的黑道，是被尊成绿林好汉的。虽然和不管世事的武当派不同路，但也不是敌对关系。

要论行事，对比一下《倚天屠龙记》里的邪派妖女殷素素，练霓裳虽然手段狠辣，却不杀无辜者，而殷素素灭了龙门镖局满门，这才是真正的恶行。十年之后，武当派可以接受殷素素，对她的过恶一并包容，但是一旦发现俞三受伤是她害的……他们夫妻只有自杀这条路了。单纯比较行为，灭门比伤人更严重更罪无可赦，可是对武当派来说，后者才是切肤之痛，感情上绝对无法接受的。通透洒脱如张三丰者，不会去报仇但也会在心中怨恨。

另外一位妖女赵敏，曾经说过五大派的人个个被她截去手指，对武当诸侠却没半分礼数不周。回头再看看练霓裳截去几个武当弟子的手指……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看，武当诸人不接受练霓裳实在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倒是卓一航此人，师兄弟关系相当的淡漠呢。

练霓裳和武当派，本来是彼此行事不同，互相看不顺眼但也没到敌对的关系，但她最初截断的不仅仅是手指，也是她和武当派调和的可能。

2.武当派
前几日正说到看书视角的问题，看《白发》容易带入练霓裳的视角，自然觉得武当诸老十分的可恨，不通情理。但是如果跳出这个迷局，站到旁观者的立场看呢？

假如你家小儿子被一个姑娘以“其实你没什么错，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所以要修理你为由”砍了手指。过了几天，你发现那姑娘是你大儿子的未婚妻，你这作家长的能同意这亲事？

他们的举动算“铁面”？算不通情理？完全是人之常情，一般人都会有的很正常的反应吧。

这里有必要引用一下原文，提示一下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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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罗刹看耿绍南等人背影消失之后，冷笑道：“王兄，你一定骂我手底太辣了？”王照希道：“不敢。”其实他心里确在暗骂。玉罗刹缓缓说道：“我的脾气最抵不住人恃势称强。武当派门徒众多，贤愚不肖，在所多有。其中不少人恃着师门威望，目空一切，武当五老，除紫阳道长之外，其余四人，都有护短的毛病，以至门徒越发嚣张。正是虽无过错，面目可憎。我今日特地要折挫他们的骄气，教训教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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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十分的无语，连她自己都说他们“无过错”，那其他几老的所谓护短又护了什么？这名门正派也太难当了，不能做错事不说，还要把弟子教育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才行？“恃势称强”不行，仗着自己武功了得就随便修理人就行，只许我横，不许你们横……

吃了这么大的亏，而且己方实在没什么过错，我怎么看武当诸老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卓一航对师兄弟却是冷漠的紧。武当派的悲剧——他们武功实在不行，所以始终找不回场子。

总之练霓裳和武当派那么对立，个性是一方面，机缘也是一方面，如果没有最开始那一幕，不至于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3.这个认知偏差可能是梁老自己造成的？
在《塞外》《七剑》里提到白发魔女和卓一航的故事时，都没有说到断指这一节，只说武当长老囿于门户只见云云。把这个前因抹掉，武当派众人行动的正当性和合理性就大打折扣了。

4.最悲剧的人

白发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悲剧，而最悲剧的一个我以为是辛龙子……
其他人的悲剧至少是自己的故事，借用大明湖畔夏雨荷的话来说，“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依然感激上苍，让我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怨的人，否则，生命将会是一口枯井，了无生趣。”（琼瑶奶奶果然是华语写作圈的真神，写肉麻话的功力什么金庸梁羽生都拍马也赶不上啊～）。
辛龙子的人生呢？看花，练武…… 六十年一开的仙花见证了卓练两人的浪漫凄美，辛龙子不过是那花园里的监视器。更可悲的是守了那么久，花最终被别人采去了。一如他唯一的爱好武功，这里他又做了次中转站，把武功传给别人就完成了历史任务，可以退场了。他是这故事里最大的炮灰，最彻底的一个道具，梁老对他实在是够狠心的。

绿意

呃再加一条…武当对练的义父也很敬畏的…卓对不他的师叔们也么多深感情…略去他死去的师父…包括王照希等人的友情也淡淡的…于是你说他宝哥哥实在不似…

萍踪侠影

武当是僵化了的官僚集团，习惯在上。练霓裳是起于草根的新生力量，她无视秩序，敢于挑战一切她看不惯的。虽然在大道义上同武当为代表的传统势力矛盾不大，但对于江湖秩序她是叛逆的，偏又难于同化，秩序的维护者自然目之以异类，再加上练霓裳手段狠，把握着江湖话语权的武当顺而冠之以“妖女”。练霓裳毫不妥协的性格既造就了她勇敢的战斗，又带给她爱情的悲剧。

春水煎茶

你说的这个太教条了……

我只问一下，假如你家小儿子得罪了某姑娘，可能是你小儿子不太好，但那姑娘砍了你小儿子的手指。过了几天，你发现那姑娘是你大儿子的未婚妻，你这作家长的能同意这亲事？

石林侠影

私仇的和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提供两条解决方案
第一，山上掉下个活神医，顺利实现断指再植，当然这项手术要由练出面组织协调
第二，爆发大的事端，让练可以与武当派几位受伤弟子在共同的站头中产生革命友谊...

春水煎茶

朵朵你果然是人才。第一条科技水平没达到，说到这里又想说一下《倚天》，要没有黑玉断续膏，张无忌和赵敏也成不了。
第二条倒是可行，不过白发要的就是悲剧结局，如果能有第二条，当初就安排练霓裳骂他们一顿或者打伤——但可以恢复。

纳兰容若

引用第4楼石林侠影于2010-10-05 21:29发表的  :
私仇的和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提供两条解决方案
第一，山上掉下个活神医，顺利实现断指再植，当然这项手术要由练出面组织协调
第二，爆发大的事端，让练可以与武当派几位受伤弟子在共同的站头中产生革命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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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以卓一航和练霓裳的性格最后还是会分开啊......

萍踪侠影

其实我本意是半带调侃的，说着说着就严肃了。
你要看那小姑娘为什么砍小儿子的手指。小姑娘即使先跟大儿子好了，也难保不会再去砍小儿子的手指。
确实要武当和练调和很难，这有点儿构成了悲剧的一个直观基础。练太过任性，下手狠，读者通常是难以理解的。换个稍微慈软点儿的人下手不会那么狠，稍微讲点儿世故的人，都会瞻前顾后地留后路。练有其性格的问题，不然她同卓也不是没有相偕的可能。但是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爆发，不是偶然的。练对武当及相类的人早有不满，那一回是撞到她手里了。练如果斩的是“然当”派的弟子的手指，那练和卓就会在一起吗？卓如果一直做掌门，那练能坚持在他的身边吗？练看不惯武当弟子的作派，自身又行事偏激。而卓如果不是遇到了练，他会安安稳稳地做一个掌门，同他的师父一样。他自身是一个好人，可难于约束门人的傲慢，他不满却又深爱着武当。可练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实在是把他推到了矛盾的漩涡，卓的可怜程度不亚于练。
武当不同意卓同练在一起是明智的，不是一路人，怎么进一家门？没想到最后卓也跑了。

春水煎茶

小姑娘即使先跟大儿子好了，也难保不会再去砍小儿子的手指。——这个不同意，练霓裳为了卓一航还是忍了不少的，武当那群人帮着官军一起端了她的山寨，如此大恨她都没有要他们偿命的。

霓裳不是没做过妥协，她的妥协半途而废有自己的原因，也有武当的原因。而私仇在这其中占了很大成分，是不是切肤之痛差别很大的。卓和练最终会悲剧的可能很大，但按书中现在这种发展看，最初的机缘巧合还是重大的原因。

另外我不觉得卓一航深爱武当，他最多是深爱他师父。

萍踪侠影

隔旧了不读，一些细节已经唤不入记忆，只有一些抽象的感觉。我前面是有点儿往极端里说了的。练可以妥协，可性格上的相安还是很难的，其实卓自身对于武当也是有不满的。卓爱武当，也受着武当的苦。说到卓的师父，我相信紫阳能看到武当的问题，可对他来说这也是积重难返。说卓对武当深爱，或许不准确，他深爱他的师父是无疑的，紫阳是爱武当的，他将武当托付给卓，其实也是将一种爱的责任交给了卓，卓对武当的爱有发自内心的感情，也有绑在他身上的使命。卓的内心是更向往自由的。

春水煎茶

我就是这次重读，发现一些细节，然后觉得原先的感觉太印象流了。
很多地方，只是小小的细节，却能体现人物性格。练和卓最终悲剧的可能是极大的，但现在的局面是根本没开始的机会就被扼杀了。
他师父叫紫阳……卓一航对武当是道义上理智上要爱，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爱。

萍踪侠影

哦，记错了名字，改一下。
我的观点是这个扼杀是无所谓的，只是在情节上提供了方便。
练同卓一起生活在武当，该是多别扭。矛盾总会有一个爆发口的。

捣尽玄霜

引用第3楼春水煎茶于2010-10-05 20:49发表的 回 2楼(萍踪侠影) 的帖子 :
你说的这个太教条了……

我只问一下，假如你家小儿子得罪了某姑娘，可能是你小儿子不太好，但那姑娘砍了你小儿子的手指。过了几天，你发现那姑娘是你大儿子的未婚妻，你这作家长的能同意这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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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太可能同意，事实上，如果不是把练霓裳上升到那种新力量的高度，这么狠辣的人未必是一个好妻子

捣尽玄霜

引用楼主春水煎茶于2010-10-05 20:08发表的 关于《白发》的碎碎念 :
《白发》很早以前读过，前些天为了捉虫重读，感觉和原先的印象差很多，忍不住手痒记录一下。

1.正邪不是问题
练霓裳和卓一航之间的障碍源自出身不同，正邪双方水火不容——如今觉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练霓裳算邪道么？要论出身，书中人提到霍天都都很尊崇，那么他的妻子地位也应当不差，练霓裳的师门来历算是相当的显赫。要论职业，在梁书里行侠仗义的黑道，是被尊成绿林好汉的。虽然和不管世事的武当派不同路，但也不是敌对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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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我也曾经怀疑过。在白石道人的签名帖子里，不过当时天山派就霍天都，岳鸣珂两个人，毕竟气势太低，更何况是霍天都离家出走的妻子的徒弟呢。

捣尽玄霜

引用第4楼石林侠影于2010-10-05 21:29发表的  :
私仇的和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提供两条解决方案
第一，山上掉下个活神医，顺利实现断指再植，当然这项手术要由练出面组织协调
第二，爆发大的事端，让练可以与武当派几位受伤弟子在共同的站头中产生革命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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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和解啊，卓直接爬墙到何萼华那里去就行了啊.....

引用第6楼纳兰容若于2010-10-05 21:58发表的  :

可是以卓一航和练霓裳的性格最后还是会分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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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墙王道

荑杨

个人一点愚见哈：梁老和金老的风格不同，很难直接比较。

1.梁老的书中阶级对立是分明的，很多女子一知道自己的爱人是“鹰犬”，立马就一刀两断，爱情似乎是建筑在共同理想之上的。

比如《风雷》里的假叶凌风，先前钟家父母和女儿都对其有极大的好感，但是一知道他是叛徒，便马上变作仇人...当然我们可以认为那些好感也是由于他的出身而非自然的爱慕。

2.而金庸则强调人性的复杂和矛盾，主角往往和“奸贼”或“妖女”纠缠不清，比如穆念慈对杨康，可能是对同样的一件事，金着重描写的那种内心的挣扎在梁这却是一带而过。


所以，白发里那几个武当老道极其“铁面”，而柔弱的男主面对同样刚强的女主和正派，选择妥协是合理的。只是梁老描写对立描写的似乎有些过了，有时候人物的言行似乎是为了配合情节、主旨而发，显得生硬。

纳兰容若

引用第15楼荑杨于2010-10-06 00:12发表的  :
个人一点愚见哈：梁老和金老的风格不同，很难直接比较。

1.梁老的书中阶级对立是分明的，很多女子一知道自己的爱人是“鹰犬”，立马就一刀两断，爱情似乎是建筑在共同理想之上的。

比如《风雷》里的假叶凌风，先前钟家父母和女儿都对其有极大的好感，但是一知道他是叛徒，便马上变作仇人...当然我们可以认为那些好感也是由于他的出身而非自然的爱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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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娘.......

春水煎茶

1.我说了一堆，就是说在梁书里，武当和练霓裳的矛盾不属于阶级对立，而是人民内部矛盾啊～～～～～
在金书里绿林的可能算黑道算邪派，在梁书里却恰恰不是这样的。常说梁书正邪分明，我看梁书只是喜欢用大是大非来画一条线，只要不跨过那条线，就都是可以和平相处的。而练霓裳并没跨到那线，真要说过线的是厉胜男。

2.武当派算啥铁面，完全正常的反应——这个更新在首楼了。

冰枫照雪

……………………喜欢白发的坐看…………
就是说不论是非 对错 ，而更多是武功强弱和亲情的问题 咯…………
这些是非 ，文学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根据作者的江湖设定等相关 各人理解不同于是有理无理、谁理更多 等等就是见仁见智了……

沈画

2.而金庸则强调人性的复杂和矛盾，主角往往和“奸贼”或“妖女”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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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怎么觉得这个是人性比较喜欢狗血和YY，还有好奇。其实人对危险的，不熟悉的事物，多半都是排斥，而远避的，这个人自卫，避害的本性。
没有尝试的人，因为放弃，多半会YY尝试后的可能艳遇、奇遇或快感，这种感觉就是想象的美丽。但也仅仅是YY，人还是生活的。
但也有少部分人会因为好奇而尝试，实际会产生不错，后悔，不过如此的感觉。
其中少数尝试成功的人，则会放大自己的快感，把不错说成相当好，证明自己勇敢。
而不过如此的人，则要么懒得说，要么也会说自夸不错，只有少数有机会说不过如此。
尝试失败的，则多半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少部分则自己显身说法，但现在人太聪明了，多半避开显示自己的伤口。

…………………………
于是乎，和危险交流就是勇敢？就是人性？

比较和灰色暗色交流的人，真正快乐的是少数，所以不要说拥有的主流生活不人性。


白石，黄叶等作为长辈，其实很人性的，就是自己的算盘（儿女，徒弟），门派的算盘（事业）和自以为的关心。侄徒弟比得过亲的？

卓一航好说话，不会算盘，门第也够，师父挂了，自身也有能力，但野心不大，在一个公司里，还真就是个适合放在董事长位置的人。他的董事长夫人的位置还真挺关键。练无疑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