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一点梁羽生(作者:北方影武士)

江湖三女侠

作者: 天山游龙 发表时间: 2007/10/22 17:12

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先看了金庸的《书剑恩仇录》，还是梁羽生的《云海玉弓缘》——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但是，金庸首先让我记住的是画面——恹恹欲睡的午后，一个小女孩看见自己的家庭教师在书房里甩金针，钉苍蝇，发现他原来不是个无能老朽。
　　 梁羽生的小说不会让我记得这些，他好像从没写出过我心仪的武功，虽然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听起来也是响当当的名字。据说《云海玉弓缘》的电影中，有一个剑尖抵剑尖的决战场面，可惜我没有见过。不知道梁先生自己去没去看过，看过在不在意。反正，他让我记得的是另外一些东西——比如《冰川天女传》里，主人公金世遗发现自己不能接受一位侠女的感情，于是哄她入睡之后，在石洞里留下这样的诗句：“不是平生惯负恩，珠峰遥望自沉吟。此身只合江湖老，愧对嫦娥一片心。”
　　 我是如此沉醉这二十八个字，一次又一次，抄在信里，抄在贺年卡明信片上，抄给这个女孩子或是那个女孩子——她们纵然是粗通文墨，但若没有看过梁羽生的小说，哪里会知道我是在心底一次次挥别她们呢？哪里会知道我是潇洒得那么抱歉，痛苦得那么矜持呢？其实，青春时光里人们最爱沉溺的事情，就是一次次斩断那并不存在的情丝。
　　 没办法，我们总是期望着那些女孩子机敏些，再机敏些，察觉我们优美的天赋，尊贵的感情，察觉我们身上所有不易为人所知的气质。但是，我们又不甘心只被她们鉴赏和认知，我们总相信自己的生命中还有更珍贵的异性，隐匿在漫漫来日之中，于是，流浪成了最好的选择，可以依依不舍的离开，将一切归咎于宿命。
　　 那位金世遗，算是梁羽生笔下比较另类的男主角了，然而他的性情，今天归纳起来，纯然是个笑柄。大侠没这么脆弱的，叛逆没这么迂腐的，情圣没这么幼稚的，高手没这么罗嗦的。然而，我幻想过是他。
　　 其实，梁羽生真的不善于刻划人物的，唐经天的做作，张丹枫的娘娘腔，都让我们无从辩护。但我依然会记得《萍踪侠影》张丹枫的定场诗：“浮蓬飘泊本无根，落拓江湖君莫问！”还有《大唐游侠传》里李白的“金樽有酒宜同饮，结客何须问姓名。”你看我记得，我都记得。我由此推断，初读梁羽生的岁月，我是何等的生涩酸腐，作态生姿，天生该进文科班。
　　 最后值得提起的，是《绝塞传烽录》里一个被正道武林目为凶戾之徒的老人，回首平生，他倨傲不减的声称：“浮沉道力原难树，世纲撄人只自怜。谁解古今都是幻，大槐南畔尚流连！”
　　 其实，沧桑宛在，古今非幻，虚幻的只是我们在青春里所有的自封自赞，自怜自叹。那些狂生醉丐，是我们长久舍不得挣脱的肉身，我们会一直记得梁羽生先生带给我们的激扬故事雕琢文字，如同记得一曲校园民谣，一首青春赞美诗。

转自天涯社区仗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