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四顾心茫然 BY ABBY

江湖三女侠

作者: cindye1233 发表时间: 2005/10/14 14:12

第一眼，我看见练霓裳，至情率性魔女纵横，爱极。



第二眼，我看见张丹枫，亦狂亦侠名士风流，痴绝。



然而，挟着浑然气势闯进生命，为我铺展出一片雄奇瑰丽幻想天地的，却是七剑。它是构筑我少年时整个武侠世界的围墙，以遥不可及的天山作景，敷衍成为坚不可破仗剑天涯的一个梦。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七剑，他们不是下天山，而是混迹凡间历经刀光剑影家国情仇，终于前情不再而远遁尘嚣，隐于天山。







第一次捧起《七剑》，满心满眼尽是杨云骢，全副心神都被摄于开章那段“笑江湖浪迹十年游”和短短的一节楔子。对正文中的人物反视而不见。



后来，带着读罢《牛虻》的激动和热切，重新审视才发现，原来七剑里有一个中国式的牛虻。凌未风是作者自承套用牛虻为原型的，两者无论经历、情怀、处事的风格，甚至脸上的伤疤，都有相似之处。有人说如此模仿是败笔，我却因这相似而喜爱上了他。



再后来，放下这两本书多年，才想起要抛开牛虻这一原型，去细细体味凌未风的心情。



凌未风和牛虻相似么？



牛虻是一个革命者，叛逆者，最后选择了死亡，而没有选择宽恕。



而凌未风，革命，他是半路撤退了，隐居到渺无人烟的天山。叛逆，他中年以后当是用不上叛逆这两个字，反倒是淡漠超然。那么最后一条，彼此都不宽恕，诚然，凌未风没有宽恕他的爱人，然而这个不宽恕和牛虻的不宽恕又是多么不同。



牛虻的不宽恕是应该的，他的父亲是他的敌人，是他苦难生命的制造者，是他追求道路上的绊脚石。而凌未风的不宽恕是奇特的，他和爱人之间只是误会，即使到最后，他的爱人也还是他的同志，独自战斗在江南的青山白水中，为理想流尽血泪。我想，很少人会理解凌未风。在大多数叫嚷着宽恕的人们眼中，他孤僻得不可思议，独特得难以接近。



这一段不是我写的，而是出自是一个自称极爱凌未风的人笔下。



中年心事浓如酒，说不定那人也有类似的心境罢。



遥想年少时，那样火热的燃烧，为革命，为理想，为爱情。爱人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被指责为叛徒，牺牲的同志的帐算到了他的身上。没有人相信他，所有人对他怒目而视，莫不想杀之心甘。张嘴欲辩，却已忘言。



钱塘江上那一巴掌，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什么理想，爱情，江湖，所有构建在心里的神话，一瞬间分崩离析，轰然颓塌。于是一夜间抛却了青稚的少年身份，并非逐渐成长，而是跳跃式地进入了浓浊如酒的沧桑中年。承受杨云骢临终之托，背负小女娃千里投师，途经风霜险阻，实是在一步步向青春作别。



于是他的中年因提早来临而无端拉长，然而那段嘎然而止的少年时期给他留下的烙印或许比任何人的想象来得要深。在那么多年以后，误会早已冰释，爱人殷殷盼其原谅，他却选择了相见不相识。人到中年万事休，他为什么还固执地坚持着伤人伤己？是不是他所坚持的，其实与当年那个追风少年对爱情和理想的执念如出一辙，当天真的爱情与理想毁于一旦，这种执念便转化成了不愿宽恕的执着？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越是深爱的人，我们越容易苛责。



凌未风的苛责，源于对爱情和友谊的极高标准。当少年梁穆郎对刘郁芳的责问一口承认时，他期望的是爱人纯然的信任，他以为爱情就应该如此。但刘郁芳不是，她赏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脸色惨白，眼神绝望，打碎了他全部稚真的梦想。从旁人的角度看，刘郁芳当然无可厚非，天意爱弄人，这世间太多的阴差阳错，彼情彼景，彼人又一无辩解，怎怪得姑娘误会？只是，说这话的都是局外人。伤心的却是凌未风。



因了这一记耳光，他诈死更名，远赴天山，被仇人毁容，染上了痉挛怪病……再出现时，已是一副默默然不认不识的嘴脸，一种澹澹然似懂非懂的架式，剑似追风，语似尖芒，什么复国安邦皆旧梦，民族大义尽虚空，对所谓革命事业早失去了热情，而代之以无可无不可的漠然讥诮。空负了梁羽生笔下的“大侠”之号。



他是恨情人的不信任，还是恨她颠覆了他整个青春时期的梦想？



所以，他不宽恕，因为心底仍藏着一个倔强执拗的少年。一个执意认为爱情就该是信任，爱一个人就该全心全意相信，无须言语解释的少年。



所以，当他终于宽恕，便是放弃了心中最后的坚持。如同凤凰涅槃，牛虻选择在死亡前一刻宽恕，凌未风虽然未死，但浴火重生的凌大侠已不再是当年的凌未风，就像凌未风不再是梁穆郎。



说什么情到深处情转薄，也许改变的恰恰不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