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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走一条成功或失败的路
——读《大秦帝国》第一部：《黑色裂变》、第二部：《国命纵横》
本来没打算写长篇大论，但是看到第十一章，张仪对苏秦说出：“苏兄，我是知其可为而为之，你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比我更苦，更难。”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了不少感慨。
《国命纵横》这本书的主角是张仪和苏秦（基本上是围绕这两个人吧），一开始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大部分注意力是放在张仪身上的。因为作为一个生于两千年后，知晓那段历史的人来说，我很清楚苏秦的合纵是以失败而告终，而他本人也会在书的结尾死于暗杀。至于张仪，虽然历史上的张仪在秦武王继位后郁郁而死，但在这两位纵横家的较量中，他还是略胜苏秦一筹的。两人的才能可谓是不分伯仲，但张仪胜就胜在秦惠王的信任和配合，而苏秦输就输在六国的各自为政和掌权人的短视。
戏剧性的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苏秦选择的是秦国，张仪选择的则是山东六国，只是经历了各种阴差阳错，让两人的归宿和当初的选择完全反了过来，就如同苏秦说的一句话：“人，永远不能圆最初的梦想。”所以我不禁想到，如果两人真的按照他们当初的志向留在他们想留的国家，那么两人的命运会不会完全不同。
苏秦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那个世人眼中的蛮夷之地秦国，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秦国是一头正在觉醒的雄狮。但可惜的是，秦国却没有选择苏秦，所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联合山东六国，把秦国推荐给了他的同学张仪。
苏秦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他和张仪之间的竞争是一种君子间的良性竞争。这一点与鬼谷子门下的其他两个童鞋不一样。那两个人的竞争结果大家应该都知道，一个被挖掉膝盖骨，另一个在马陵被射成筛子。
其实我很想探究苏秦的内心，他在一开始优先选择秦国这个看似势单力孤的国家，就证明在他心里，秦国有着自己独有的优势。山东六国在秦国商鞅变法之后就把它看作一头野兽，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把它困死在老巢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攻秦的计划一直是大张旗鼓的筹划，但是始终没有“然后”。
苏秦作为一个精通时局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六国合纵的坎在哪里，我甚至可以想象，或许他根本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有可能失败的路，不然他不会在一开始就直奔秦国而去。
我相信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有人是为了享受过程，有人是为了得到结果。那么苏秦是为了什么呢？享受一段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过程？还是寻求一个必败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让他用一生的精力去拼凑几个支离破碎的国家，直到心力交瘁，愁白头发，放弃爱情，最后连命也葬送。
我觉得人最大也最傻的勇气，就是明知面前是一堵墙，还要一头撞上去，心里幻想着，万一撞不死呢？
拥有这种勇气的除了苏秦之外，还有屈原。《大秦帝国》这本书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作者把史书上一堆冰冷的名字，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屈原和商鞅就是很好的例子。
先说屈原。
屈原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形象，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我脑子里的画面必然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大叔一脸苦相的在江边吟诗，然后“噗通”一声跳下去。我从没想象过屈原在变成“香草美人”之前是什么样子。
在《国命纵横》里，我看到的屈原是一个性如烈火，非黑即白，有时又有些急急躁躁的热血青年。在看到他为了迫使楚王抗秦，不惜使用卑鄙手段暗杀张仪时，我还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在语文课本里，屈原虽然忧郁，但一直是比较正面的形象，怎么也无法让人想象到屈原搞暗杀的模样。
但是后来我想通了，一个以自杀来表达激愤和失望的人，他的心理有多极端恐怕一般人都是无法理解的。既然是一个如此走极端的人，他被逼急了去搞一搞暗杀又有什么奇怪？
说完了屈原再说商鞅。
商鞅，一个常见于历史课本的名字，一般出现在前几章。在看《大秦帝国》之前，商鞅这两个字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有关于商鞅变法的概念，完全无法想象变法过程中的艰辛。
以一名读者的眼光来看，《黑色裂变》比《国命纵横》好看。因为《黑色裂变》是痛并快乐着，商鞅和秦孝公走的是一条通向希望的路。而《国命纵横》则是各种痛苦人生的集合体，走向必败的痛苦，功亏一篑的痛苦，无能为力的痛苦。其实过程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条路走到黑，痛苦过了，还得不到好的结果。
商鞅和秦孝公的奋斗史无疑是十分正能量的，从这对好基友奋斗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很多道理。比如落后就要挨打，弱国无外交，要富强必须先革命，团结广大人民群众革命才能成功等等经过历史无数次验证的真理。
《黑色裂变》中最令人动容的有两个地方，第一就是商鞅和秦孝公令人敬佩的工作态度。在书中，“工作狂”三个字已经不足以来形容这两个人。他们几乎是用灵魂在工作，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将秦国从一个贫穷落后未开化的弱国，活生生地拔起一个台阶，让它可以与其他强国比肩，甚至超越它们。他们将自己的一生化作铸就大秦帝国的基石，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热血沸腾。
第二个令人动容的地方就是商鞅和秦孝公的基友情。秦孝公是一位十分出色，又富有人格魅力的领导。商鞅是一位很有才干，忠诚，敬业的工作伙伴，两个人在性格上有十分相似的地方，或许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一拍即合。
秦孝公对商鞅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他可以甚至放任商鞅这个外人把自己的国家搅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在秦孝公病危的时候，他甚至想传位于商鞅，放眼整个中国历史，能对臣子信任到如此地步的大概只此一家吧。有这样的领导，夫复何求，也难怪车英，景监等下属将秦孝公和商鞅奉若神明，那种死心塌地的忠诚让后来继位的秦惠王嬴驷看得心惊肉跳。因为他知道，这种忠诚只属于他的父亲，他永远不可能得到。所以他怕了，怕得将车英和景监贬官，怕得车裂了商鞅。尽管秦惠王后来任用张仪，下了一步好棋，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活在父亲阴影下的他只不过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彷徨青年罢了。
看过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商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苏秦和屈原，只差一步可以登天却失足落入万丈深渊的张仪，我很期待下一本书，作者会带来怎样的故事，怎样的人。
最后用书中的一段描写结束这篇文章。
雨幕无边，天地肃穆。白氏老族长向灵车深深一躬，举起令旗，猛然一脚跺下，嘶声哭喊，“老秦人哟——！”
“送国君哟——！”壮汉们一声哭吼，木架灵车稳稳的升起。
“好国君哟——！”一声号子，老泪纵横。
“去得早哟——！”齐声呼应，万众痛哭。
“日子好哟——！”雨雾萧萧，天地变色。
“公何在哟——！”妇孺挽手，童子噤声。
……
大雨滂沱，漫山遍野涌动着白色的人群，漫山遍野呼应着激昂痛楚的号子。
六里长的漫漫北阪，在老秦人撕心裂肺的号子声和遍野痛哭中，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灵车被万千民众簇拥着抬上莽莽苍苍的北阪时，风吹云散，红日高照。
山东列国的使臣们简直惊呆了。谁见过如此葬礼？谁见过如此民心？在他们的记忆中，战国以来，赵肃侯的葬礼要算最隆重的了：六大战国各派出了一万铁骑组成护葬大方阵，邯郸城外的十里原野上，旌旗蔽日白幡招展，雄壮极了。但事后想来，那都是“礼有余而哀不足”的排场而已，如何比得这乡野匹夫为国君义勇抬灵，竟在大雨中上了六里北阪？如何比得这举国震颤的哀痛？如何比得这无边无际的汹涌哭声？
秦人若此，天下何安？
2016年5月23日于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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