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镜 于 2018-4-7 18:30 编辑
本文原来是拙作《缘起·相随》中的一个章节,将其修订后经过一些增删,成了现在的这篇评论文字。
文/水镜 梁羽生先生的风格,是十分理性,很容易引人思考的。不过这种风格的一个问题就是,小说读起来似乎不够刺激。对于目前普遍习惯于“简单粗暴爽”的年轻人来说,梁羽生的作品显得过于文绉绉。其实笔者当初读的时候也有此感觉。那就是每次读梁羽生的小说,在读的时候都会感到有些平淡。不过笔者每次读完后细细品味,却觉得越品越精彩。也因此总是有重读的欲望。梁羽生的作品如《云海玉弓缘》、《萍踪侠影录》、《白发魔女传》、《七剑下天山》和《江湖三女侠》这几本笔者都看过两遍以上。可以说梁羽生作品在那时候,是除了金庸作品外,笔者重读欲望最强烈的作家了。
自从笔者开始读梁羽生作品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了十八个年头了。虽然至今还有两三本作品没有看过,但是基本上也可以勉强自诩梁迷了。近两年笔者开始把十多年前看过的武侠小说翻出来重新温习。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梁羽生先生的作品。目前再次重读计划中,已经读完的作品有《萍踪侠影录》、《七剑下天山》、《白发魔女传》、《云海玉弓缘》、《江湖三女侠》、《鸣镝风云录》,正在读的是《女帝奇英传》。而补全计划中新读的作品有《龙虎斗京华》和《草莽龙蛇传》。
这次在重读的时候,笔者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当初一些并不是很喜欢的作品,如今却变成笔者最喜欢的作品之一,最为明显的,就是这部《江湖三女侠》了。这本书笔者第一次看大概是在高中二年级左右,在笔者的记忆中是属于比较模糊的作品。当时看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然而这次重看,却发现至少在笔者心中,这本书完全有实力竞争梁羽生作品前五名的位置。
这部书引用了著名的吕四娘刺杀雍正的野史传说,依然是梁羽生擅长的反清故事。并且以三位女子作为书主,以三人的经历,以及男主唐晓澜的成长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副壮丽宏伟的作品。
梁羽生擅长写侠女,这是武侠界公认的第一名。即使司马翎、卧龙生、萧逸、诸葛青云、司马紫烟这些喜欢刻画强势女主的作家,在梁羽生面前也要稍逊一筹。而本书中的三位女主角——吕四娘、冯瑛、冯琳,更是性格各异,脾气不同,各人的经历也诸多不同。但是在梁羽生的笔下,却都显得十分光彩照人,令人记忆深刻。
吕四娘可说是本书的第一书主了(笔者一直认为在本书中,唐晓澜的戏份虽然最多,但他更大的作用是把三位女主角串在一起,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因此笔者心目中本书的主角依然是三位女主),笔者个人觉得吕四娘可以说是梁羽生塑造的侠女中,十分成功的一位。她不仅相貌美艳,武功高强,精通诗词,更是聪明机智,明辨是非,豪爽大气!在吕四娘的面前,书中任何角色都会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也都会有心向往之的想法。可见她魅力之大。她知道唐晓澜暗恋自己,却不动声色地以诗词开解他,其后更是毫无芥蒂的帮助他。即断了他的念想,又保存了他的颜面。其人情世故,老练如斯。她虽然是独臂神尼最小的关门弟子,却天赋极高,也是唯一得其真传的门人。一柄霜华剑披荆斩棘,一套玄女剑法降妖除魔,其武功之高,在当下几乎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存在。而她生于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与爱人经常以诗词互诉衷肠,俨然一位绝世才女。在面对性格怪癖的毒龙尊者时,她更懂得软硬兼施,最终感化了这个魔头。其气度和智慧可见一斑。如果说张丹枫是梁羽生作品中最完美的男性角色,那么,笔者认为吕四娘便是最完美的女性角色!
同时,吕四娘在本书中也可以说是正派人士的护身符。在本书中,不管任何困难,只要吕四娘一出现,似乎就可以迎刃而解。使得读者在角色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时,总是盼望着吕四娘的出场。一般来说,过于完美的人并不太受读者待见,不过吕四娘在书中,却并非那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她也有平凡人的喜怒哀乐,在祖父遭受诬陷杀害时,她也曾怒发冲冠。在爱人重伤心灰意冷时,她也曾黯然伤神。这些私人的感情,让吕四娘在完美的同时,也充满了人情味。因此并没有被读者所讨厌。这也是梁羽生创作这个人物的高明之处!
相对于吕四娘的光芒万丈,冯氏姐妹又有着另外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本书虽然着重写了唐晓澜的成长史,然而以书中的时间来看,开篇便是冯氏姐妹的抓周礼,到结束时两人都已要嫁为人妇。因此这书更像是一部冯氏姐妹的成长史!
这姐妹二人长相十分相似,除了脸上酒窝的位置不同外,无人能够分辨。也因此后来闹出了很多笑话和事端。然而两人的命运却是多舛。刚满周岁便遭灭门,被恶魔抢走。后来几经辗转巧合,一个成为天山派高徒,一个却成为宫廷之中的小郡主。然而即便两人所处阵营相对立,且自小便失去了记忆。以致两个亲生姐妹要相互厮杀。但或许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这两人之间更多的互动却是十分温馨甚至幽默的。
两人中,姐姐冯瑛外柔内刚,虽然接人待物温文有礼,内心却是十分刚烈。其中她与杨柳青的那场对手戏,展现了她的大度,同时又展现出她的聪明与豪气,曾让我拍案叫绝!而她不顾礼法与唐晓澜相爱,不声不响地攻略了这个一直被她称作叔叔的男子,而原本应该受到多方非议的感情,却因为冯瑛的理直气壮,显得是如此的正常。这也显露出她的机智与执拗。这样一个女孩儿,怎能不令人喜爱?而更可爱的是,这小丫头居然还曾经在照镜子的时候被自己萌到,这内心的小小傲娇,也是颇为讨喜的。另外,作为一名合格的妹控,冯瑛在对待妹妹冯琳的时候,也是颇为有看点的。梁羽生先生把她那种又爱又宠又生气的感情描写的恰如其分,既不会令人觉得她偏私,也不会让人感到她冷血。实在是相当吸粉的。
而妹妹冯琳则外刚内柔。由于长年间受到宫廷中勾心斗角的感染,冯琳也养成了处处算计的习惯。书中被她算计戏弄过的人数不胜数。这其中姐姐冯瑛也是屡次被这个妹妹所坑。可谓是典型的坑姐神妹。不过冯琳虽然在一群魔头中间长大,其内心却并不是邪恶的。她的阴谋诡计,大多只是用在自我保护之上。很少主动害过什么人。相对于冯瑛来说,冯琳更加的直率,更加随心所欲。即便身在群魔混杂的皇宫之中,她依然我行我素,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也拿她无可奈何。这世上似乎除了姐姐冯瑛以外,就没有冯琳害怕的人了。而另一方面,冯琳又是十分单纯的,她对爱情的懵懂,让她在面对李治的时候丝毫没有男女之防。经常因为一些无心的动作和言语使得李治脸红心跳,可她自己却毫不知情。笔者在读这一段的时候,也时常被这样的冯琳萌哭了!
可以说这两位姑娘一个略显傲娇,一个腹黑满满,即便放到现在,也是年轻人喜欢的角色啊!
除了三位女主角外,本书中刻画得最多的,便是男主角唐晓澜了。唐晓澜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角色。唐晓澜这个角色和梁羽生之前塑造的大多数角色都不一样。他不像张丹枫那么张扬,也没有金世遗的愤世嫉俗;他不似儿子唐经天那样温文如玉,也不似前辈凌未风的偏激毒舌;拿李逸与之比过于浮华,拿公孙璞与之比又失于老实;比杨炎正直稳重,又比檀羽冲倔强刚毅。这样一个角色可以说很有特点,也可以说过于平凡。然而无论怎样评价,都无法否认唐晓澜是梁书中十分传奇的一位主角。他出身高贵,却从小过着贫苦的生活。这让他少年老成,老实稳重,这也使他成为老一辈高手眼中的乖宝宝。然而这样一个老实的孩子,却也有着自己的执着!他虽然一时困于师门恩情,不得已与杨柳青定亲,却始终明白自己不会与之结合。同时更做出了另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和自己子侄辈的女孩相恋!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杨炎、齐勒铭等人身上很正常,然而发生在看似稳重成熟的唐晓澜身上,则更加突出了他性格中的复杂性,令人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如虽然凶恶却对亲情无法割舍的萨氏双魔,聪明自大到不可一世的年羹尧、阴险狠毒自私的雍正等重要角色都刻画的颇见功力。梁羽生将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置于历史的大背景中,勾勒出一幅极为精彩的画卷!
除了人物刻画的成功外,本书在结构上也是颇为紧密的。故事的时间线虽然长达十多年之久,但却丝毫没有繁冗拖沓之感。这显示了作者对故事的驾驭能力。而其中也不乏一些令人记忆犹新的亮点。
我个人记忆最深的有两个地方。第一是雍正对唐晓澜使用的一个诡计。本着不能泄底的原则,这个诡计的内容在这里就不详述了,反正看过的人应该都知道,而没看过的正好可以去看一下。
在这里我要说的是,除了武侠小说外,我也勉强可以称为推理小说迷。在推理小说中,有个十分重要的元素就是“诡计”。能够写出一个十分精彩的诡计,那么这部推理小说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而梁羽生先生在这部《江湖三女侠》中写得这个诡计,从年代上来看,如果放到侦探小说中,在我看来应该是可以拿大赏的心理诡计!其精彩和绝妙可想而知!
另一个印象深刻的,则是发生在一对恋人身上。男的叫祝家澍,女的叫海棠,也就是唐晓澜的母亲。他们两人原本是一对未婚夫妻,可是海棠被皇帝选秀入宫,从此两人劳燕分飞。祝家澍三十年来一直不忘海棠,后来更是冒险拼了性命闯入宫中,只为再见海棠一面。然而造化弄人,两人的见面却是十分戏剧化的。且看:
祝家澍从荷塘边走过,迎面碰着这群宫女,宫女喝道:“什么人,乱跑乱闯!”祝家澍抬头一看,只见竹床上白布盖着的女人,头发稀疏斑白,面色十分可怕,露出的两只手,手指有如鸡爪,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暗道晦气。三十多年不见,海棠早已不是他心目中绮年玉貌的佳人了,他竟然相逢不识,做梦也想不到这形容可怕的老女人就是他舍命来会的情人。
相思三十年,却落得个相逢不相识的境地。这岂不是莫大的悲剧?而最为可悲的是,那次两人的相见,竟是死别!祝家澍为了爱情苦苦等待了一生,却在看见心上人之时,仅仅道了一句晦气,实在令人唏嘘。
可以说《江湖三女侠》这部作品无论写情、写义还是写人、写事,虽然都均称不上梁书中的顶尖,但却都是上乘之选。本书在整体性上是梁书中的佼佼者。
这样一部作品,为什么我在十几年前读的时候回印象不深呢?这大概就是因为本书在整个布局上趋于平淡。并没有十分激烈的起伏。而那时的我,更喜欢的是古龙那种随处可见的跌宕起伏。读书之时少了几分细腻与思考。更加之那时候对于女子作为书中还有些不习惯,因此,那时候的我自然不会对这本书太过关注。这并非梁老之过,实是我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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