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堂武侠书评】之卧龙生《铁笛神剑》

水镜 · 发表于 2017-8-13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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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镜

《铁笛神剑》一书是卧龙生早期作品，与1959年于《上海日报》进行连载，但其时并未连载完。根据此书前后卧龙生的作品来看，分别为1958年的《飞燕惊龙》，以及1960年连载的《玉钗盟》。这两部都是卧龙氏扛鼎之作。为卧龙生奠定了其台湾武侠泰斗的名号。且《铁笛》一书在连载时，又与《玉钗》同时进行，可见其当时没有完成，很可能与把绝大部分经历放到《玉钗盟》一书的原因吧。

不过此书在结集出版时却是完成版了。具体何时完成，笔者没有考据过。不过曾听侠友说此书可能有一部分为他人代笔，且有大量的删减。在笔者看来，有删减怕是不错，但代笔之说却无从考证。笔者认为其有删减的原因大抵如下：

首先是有侠友指出此书在香港出版时的确长达百万，但是台湾出版时只剩五十余万。关于这点笔者没有考据过，仅拿来当做参考。主要是书中很多故事并没有交代清楚，如傅慧、白玉珊这两个角色前期来看是很重要的角色，一是主角之妹，也是卧龙书中经常出现的智女，另一是主角爱恋之人，又身负血海深仇。两人且分别掌握了书中三大宝箓的《飞虎》、《灵蛇》而箓上的武功。但其中间却从未出现过，直到最后才出现打了个酱油。这于理不合。更重要的是本书最后的内容明显是突然结束。因为主角的仇人并没有出现，仅仅是让另一个反派去和他狗咬狗。先不说这样做显得正派智商低下，更重要的是最终是否报了仇也没有写就生硬结局了，因此估计的确是有所删减。

至于代笔的问题，笔者在通读全书的过程中，并未发现本书在风格、写法方面有任何代笔迹象。因此对代笔问题存疑。后来又请教了林保淳教授，据林教授说，他也不认为本书有代笔的情况。不过，很多人因为其有代笔，大概是因为本书前后人物、情节有大量不对照的地方吧。具体如下：

书中主角之妹傅慧在出场时描写其十分温柔善良，后来她为哥哥夺取人面蜘蛛时又展现其大智慧的一面。可是后期此姝出现，却莽莽撞撞地和武当分支的道士们起了不必要的冲突。这和其之前的聪明描写完全不同。再者，之前写邱三波因为她养父陆天霖插手管了他的闲事而前来杀他，以至于陆天霖举家离开。这些傅慧都看在眼里。那邱三波与其可谓是有仇的。可是书至后半段，她武功大成以后，易容与邱三波打斗得胜后却对他说两人之间无冤无仇。令人费解。

在比如邱三波前期所用绝学为三十二招回风连还杖法，而后期却变成了杨家枪法。前期写接替神武镖局的是两个青衣少女，后期却只有一个，另一个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前期陆天霖讲述玉峰娘子时，曾说她貌似天仙，善以美色迷惑武林人物，与九阴蛇母莫幽香一美一丑，同为两大魔女。这里明显说明莫幽香是丑的。可最后莫幽香出现时，又将其描写为绝美女子。如此前后不一的描写处处可见。

以笔者看来，本书出现此类问题，与其说是代笔所致，倒不如说是作者前期没有完结，后期隔了一段时间再补全，因此导致前期的一些设定搞混，才出现了前后不对照的原因吧。

以上是笔者对于本书一些有争议问题的看法。下面根据本书内容进行评述。

笔者所看的，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版本，这一版号称是真善美授权，应该是不会错的。因此笔者看的应该是删减版的。本书因为是卧龙生早期作品，其笔还法多是老派的写法。如书中用到的“挖云补月”手法（如宏普大师讲述他与艾正武之间的恩怨、罗乙真讲述黄山三友之间的恩怨等）。不过本书在某些地方却也有其新颖的处理方式，比如对于主角的情感归属上，描写了主角对三位女主的感情，并以心理分析的方式阐述了主角为何会产生这种感情。这些本文后面都会讲到，在此就不多做累述了。

故事从豫南双杰无意救下被陆地神魔邱三波重伤的唐凤君。并将其带到圣手医隐陆天霖处救治开始，引出本书中最为重要的一位绝色——陆天霖。此人可谓是本书前半段的真正主角，也是全书最重要的人物。其光芒甚至盖过作为主角的傅玉琪以及很多绝世高手。也是笔者在本书中最为喜爱的角色。

书中交代，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以及主角傅玉琪的父亲是结义兄弟。后来傅玉琪父母被仇家杀害，傅玉琪被铁笛瞎仙罗乙真救走。陆天霖救下傅玉琪之妹傅慧，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抚养长大。又因为他为人谨慎，拒绝了义第方云飞直接找凶手报仇的建议，导致方云飞对他产生不满。他却暗中四处打探，终于找出背后真正的元凶。这里不仅表现了陆天霖的谨慎、机警，也表现了他为了兄弟不顾自身的侠义精神！

而书中他作为一名神医，更是救治了包括主角傅玉琪在内的多名高手。其中他为傅玉琪师兄虬髯深判龚奇治疗其聋、哑、疯三病的描写更是显示出了他的妙手仁心。书中首先写陆天霖通过一些细节发现龚奇行为上的一些特征，从而进行推理和观察，又通过询问龚奇的过往，而将推论与实际结合，找出龚奇所中之毒究竟为何。最后通过自己对武林旧事的熟悉，找出解药配置的关键药物。最终将龚奇多年因中毒而导致的聋哑疯三种症状完全治好。这一段描写十分精彩，即体现了陆天霖医术高超，也说明了他江湖经验之老到，逻辑思维之清晰。

可以说本书前半部十分吸引人，而这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对这位圣手神医陆天霖的刻画十分传神所致。即便书至后半部，一大群绝世高手相继出现，陆天霖这位武功并不算很高的人物依然也有其闪光点。

书至陆天霖与方云飞为躲避邱三波的报复而躲避在神武镖局后，才引出本书的主线剧情，即九阴蛇母莫幽香复出，同时主角傅玉琪出现，引出陆天霖和方云飞一直隐瞒傅慧的血海深仇。故事的主线从对抗邱三波转为对抗更加难惹的莫幽香。而故事主角也逐渐从陆天霖慢慢过渡到傅玉琪。

不过作为主角，傅玉琪这个角色可以说是刻画的比较失败的。其前期傲慢莽撞，不自量力对抗金翅蜈蚣导致中毒。后来遇见龚小琬时又以其外表为主，尽管陆天霖多次表示龚小琬天真纯朴，并非恶人，尽管龚小琬对他诸多忍让且有救命之恩，他依旧对其恶语相向，毫无风度。更为令人不齿的是，书中的一处描写：

这小化子也不管别人见他心里不好受，抖索着身子，伸出脏污的右手，跟着贞儿直嚷：“小姐打发点儿吧！”
贞儿一看他那副形相，心中虽有点儿可怜他，但是真也不愿沾着他，所以连看也不看。这小化子也讨厌，却硬缠着，偏不离开，走了十几家铺面，傅玉琪也觉着碍眼，便摸了一点零钱打发了他。

这里，作为一名自诩侠义之人，面对一个小乞丐，居然展露出厌恶、不耐烦的情绪。且装作没有看见，走了十几家铺面，最后才因为实在碍眼，才摸出点儿零钱打发了！这种行为毫无同情之心不说，更勿论侠义之心了。

其性格不堪，智商也颇令人堪忧。书中在描写他因中毒武功全失，被龚小琬带到山洞中。陆天霖前去救援，在发现龚小琬武功奇高，但不知龚小琬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陆天霖沉稳应对，以善言善语引导，希望能够使龚小琬消去敌对心理。从而要回傅玉琪。可是就在陆天霖尽心竭力开导龚小琬时。一旁受伤的傅玉琪却屡屡对其恶言相向，数度将本已心平气和的龚小琬激怒。且无视陆天霖各种暗示依旧我姓我素。看到这里，笔者不禁气的摔书而叹，真实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不过前期的傅玉琪虽然令人讨厌，但至少性格鲜明。而后期的他似乎变得平易近人了，智商似乎也上线了。却又变得没有什么性格了。一路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所有事情都由一群长辈考虑，他自己则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打手。虽然武功越来越高，存在感却也越来越低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刻画的十分失败的人物。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笔者才会确认本书的确是卧龙生先生亲笔所写。因为其笔下的男主角似乎除了少数几个外，无一不是如此（笑）！

男主角刻画的失败，女主角刻画的却也并没有多成功。这也是本书最大的失败之处。要知道卧龙生一项以善于刻画女性角色著称。而本书的四位重要女主角，每个刚出现时刻画的都很见功力，可是又个个都是虎头蛇尾，令人感到可惜。

除了之前提到的白玉珊与傅慧虎头蛇尾外，本书中还有两位主要的女性角色：贞儿和龚小琬。其中贞儿是书中与傅玉琪互动最多的女子。其性格刻画也是四女中最完整的。

书中的贞儿一开始与傅玉琪相仿，也是心高气傲且恃宠而骄。从前文引用的那一段也可看出来，当时她对于小乞丐的反应也比傅玉琪好不了多少，充其量是觉得有点儿可怜罢了。且她虽然聪明机灵，且处事圆滑，但其对长辈就十分恭敬，对其他人则过于傲慢。使得笔者一度对其十分反感。尤其是她因为嫉妒傅玉琪对白玉珊的感情，处处毒舌讥讽白玉珊。导致白玉珊失踪，可她却完全没有一点儿觉悟。让笔者不得不把她与金庸书中的郭芙相提并论。不过贞儿的不可爱，到并非是作者刻画的失败，反而是作者刻画的成功。因为作者专门借傅玉琪之口说出贞儿泼辣任性、且过于尖锐的性格问题。因此可以说卧龙生对贞儿的这种描写，与金庸对郭芙一样，是有意为之的。可惜之后随着贞儿出场的减少，对她的描写也就越来越淡，反而不如郭芙那么有存在感了。

之所以说她是四女中刻画最完整的，是因为在书的后半段，作者专门为她的感情归宿描写了一大段。其中对于其感情的变化、性格的变化等做了解释。所以相对来说更加完整。

而另一位龚小琬，则真的是令人惋惜的角色。笔者认为，以龚小琬的出场，以及前半本书的描写来看，她完全可以被写成一个经典的角色。

龚小琬刚出场时，是一个天真懵懂无知的少女。因为从小到大只有母亲与她相伴，她的一切认知都是通过母亲得到的。而她母亲乃是当年作恶多端的魔女玉蜂娘子，虽然晚年改邪归正，但其邪气难改。因此龚小琬有时候不免做事有些荒唐。如模仿母亲不穿衣服，之用白布裹身。听从母亲的话追杀东岳散人唐一民。对于自己讨厌的人下手绝不容情，是非黑白不知如何分辨等。随着陆天霖的数次开导，小琬对于善恶是非的观念越来越强。之后更是违背母命，放弃了复仇。书中写龚小琬放弃复仇那一段，把一个龚小琬心中天人交战的情形描写的十分生动。之后，众人带着龚小琬上黄山拜静心师太为师。这样一个从单纯到有自己主见的女孩子，本来可以写的更好，可惜又因为种种原因，使得这个角色最后也沦为龙套。

本来书中写她对傅玉琪一见钟情。可是傅玉琪却对其恶语相向。因为笔者很期待他与傅玉琪之间的感情纠葛会否再次影响她的性格走向。可惜拜入静心师太门下的龚小琬，似乎忽然变得比以前更天真了。不仅再没有提到她对傅玉琪的感情（其实傅玉琪已经知道一切因果，因而对她改变了态度）。甚至连她本人也再没有怎么出现过。后半段的书她已经完全沦为随着大部队一起行动，只会偶尔在列举出场人物时提到名字了。

不仅正派如此，本书对反派人物的描写更加趋于模式化，样板化，给人的感觉是毫无灵魂。尤其是对于书中两个大反派——九阴蛇母莫幽香以及佛心岛主艾正武的描写，更是流于形式。虽然侧面烘托得很不错，但是正面刻画仓促，莫幽香仅仅最后一章出现，且还没有展现什么就被打败了。艾正武更是连正面描写都没有。最后根本没有出现。

不过相对比来看，作者对于艾正武的刻画要好于莫幽香的。对于莫幽香，只是单纯描写她的心狠手辣、反复无常。而对于艾正武，则用了很大一段篇幅描写他的过往，并对其伪君子的做派做了较为详细的描写。但是相对比同期的《玉钗盟》中那位伪君子易天行。就可以看出艾正武无论在任何方面都与易天行相差了好多。

因为本书对几个主要人物的刻画都不尽人意，因此也大大降低了本书的水准。与其同期连载的《玉钗盟》相比，更是如蝼蚁与大象，完全没有可比性。可以说是比较失败的作品了。

但是本书在某些段落，却还是有一些亮点的。

第一就是对于东岳散人唐一民的描写。笔者认为此人大概是卧龙生借鉴了金庸射雕英雄传中东邪黄药师的设定。且看：

此人武功高强，性格怪癖，亦正亦邪。做事全凭喜好。与黄药师十分相似。但是此人比黄药师更不近人情。黄蓉喜欢郭靖，黄药师岁不愿因，也用强阻拦，但终究还是只针对郭靖，对黄蓉则是一昧的宠溺。而唐一民因为不喜欢女婿，不仅打伤女婿，更是把女儿逐出家门，断绝关系。不过此老也与黄药师一样，并非无情。从唐凤君重伤濒死，他赶来救治，脸上也露出心疼的神情，只是女儿伤好了之后又不认她这点来看，此老只是比黄药师更加傲娇罢了，并非真的无情。

另外，本书中唐一民为了得到崔源的《飞虎宝箓》刺瞎其双眼，将其囚禁在红叶谷中，却又因为感到愧疚，对其甚好的描写，与射雕中黄药师为了要周伯通的《九阴真经》，打断他腿，将其囚禁在桃花岛中的情节如出一辙。只不过唐一民下手要比黄药师更加狠辣罢了。

不过但是如此，唐一民只不过是一直在模仿黄药师，无甚亮点。而且从品性上来说，唐一民也不如黄药师洒脱、正直。但是书至中段，唐一民为龚小琬纠缠，最后身受重伤。被江南醉儒高镜光一顿义正言辞，骂的醍醐灌顶，幡然悔悟，从此性格大变。身上的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团和气。这其中的变化写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颇为令人信服。

第二是写主角傅玉琪对三个女孩的感情描写。这一段写傅玉琪心中对贞儿、白玉珊、龚小琬的感情变化十分传神。对于贞儿，他觉得贞儿虽是聪明伶俐，但却总嫌她过于刁钻，锋芒太露，因此虽然两人是儿时伙伴，感情深厚，但他仅仅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对于小琬，前期因为对她那一身奇异的怪服觉着无比地不顺眼，虽然她对他深情款款，但他却极为厌恶。直到在巫山看到小琬和唐一民相博，了解了她的身世后，忽然对她产生了一种同情、怜悯之心。并对她存着一种怜爱。但是小琬又是傅玉琪大师兄的孩子，所以他限于辈分，对小琬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但是对于白玉珊，因为两人都身负血海深仇，因此都是沉默寡言之人。反而让傅玉琪感到两人身上有很多相同之处，从而被她所吸引。这也是傅玉琪的性格使然。书中对这三段感情描写的入情入理，从傅玉琪的性格出发，以心理分析的方法描写他为什么喜欢白玉珊。这里不仅让我想到《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最后对周芷若表明自己对四女心思的情节。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书中用挖运补月的手法写的两件往事也颇有意思。其中黄山三友从生死结义到分道扬镳的遗憾，以及艾正武如何变成一个伪君子的过程都写的不错。可以算是本书的优点了。

不过虽然有一些亮点，依旧不能掩盖本书在人物刻画上的无力，以及在故事构架上的散乱。在笔者看来，本书在卧龙生先生的作品里属于中等偏下，若非卧龙生书迷，不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