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出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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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最近才看了《情书》，但却觉得这是很多年来最感动我的一部电影，无意间看的这部电影也是我这个夏天最大的享受。记不得有多长时间像这样，看完电影的深夜还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只愿自己在《情书》的美好梦境中不要醒来。
到网上看看关于电影的评论，很多人将《情书》奉为关于清纯与青春的经典，当然也有人说就岩井俊二的片子来说，《情书》深刻不如《燕尾蝶》，真实不如《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总之《情书》是极端唯美的代表。《情书》的唯美自然无须争辩。优美的画面与轻扬的音乐融合得天衣无缝，青春美丽的少年使无数人惊为天人，纯洁如白色窗帘的清纯爱情，如飞舞的樱花般细腻的人物刻画，死亡的哀伤与生命的温馨水乳交融成的清风霁月。《情书》传承了日本传统的典雅宁静清新的唯美，却摒弃了日本固有的颓废与荒淫。这样极端的唯美，美则美矣，不免会流于浅薄，但令我惊奇的是《情书》让我感到很强的心灵沉醉。尽管《情书》实际上讲的是中学生的爱情故事，但给人留下不是幼稚的情感而是永恒的美丽。王国维论词认为，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我觉得《情书》虽然关于青春的唯美，却有独特高超的境界，是一部非常经典的电影，有很多的东西值得反复回味。
一个以中学生暗恋为核心的故事，岩井俊二不但以出色的电影手法来展示故事，还以很巧妙的故事结构来构造故事。我看电影之前没有看过相关介绍，正因为如此，电影故事结构给我了更强烈的印象。电影开始从渡边博子祭奠藤井树开始，渡边博子在无垠的雪地中醒来展开渡边博子的爱情故事。未婚夫死后两年却是不减反增的爱恋使我觉得这是故事的核心。接着博子找到藤井树学生录上的地址，寄出发往天国的情书。女藤井树这才姗姗出场。直到电影进行三分之一的时候，女藤井树回忆才真正开始故事的核心。电影含蓄的手法使得女树对男树的回忆貌似对博子爱情的补充，临近结尾穿插上博子的告白与女树病危这样的小高潮，最后以女树轻轻翻转十年前错过的借书卡片余情袅袅地结尾，完成电影的画龙点睛之笔。可以说电影以百分之九十九的铺垫营造最后百分之一的高潮。女树幸福而又伤感的含蓄，如河水般洗涤心灵的钢琴悄然响起，这种效果我觉得不是大片糜费无数的大场面所能比拟的。当电影结束时，我仿佛也如女树一样觉得美丽的情感流转成时间的河，使人沉浸其中，永远没有结束。
岩井俊二自称《情书》的灵感来自于《挪威的森林》，少年的四角恋爱因为其中一角秋月的死亡，渡边在直子与绿子之间左右为难。《情书》中女树、男树、博子、秋叶显然套用了《挪威》的模式（关于《情书》与《挪威》的联系，岩井俊二自己解释得很清楚，有兴趣的话可以搜到那篇文章），但女树的出现是绝对的神来之笔，将《挪威》的痕迹全部抹掉，使得《情书》成为独特的经典。《挪威》更多的是渡边在情感中的僵持，《情书》变成了遗失情感的记忆，当然也可以看做博子与女树各自情感的擦肩而过，如同那次人海中的邂逅。女树与男树名字相同，博子因此写信寄托情感，并引发女树重新发现自己的感情。并且女树与博子相貌相同，因而产生男树与两人各自的爱情。这种圆形人物关系空间十分的奇妙，女树、男树、博子三人时而合一时而分开，为电影情节提高了极好的框架。中山美惠分饰女树与博子，两人戏份大致相同，人物却是不同，博子矜持安静，出场色调偏冷，感情是轰轰烈烈的生死之恋；女树内敛活泼，出场色调偏暖，感情是含蓄不尽的暗恋，两人各有观众的支持与喜爱，看上去是双峰对峙、二水分流的格局。我更偏爱女树和她的爱情。
女树与男树的少年爱情是含蓄冲淡的暗恋。由于同名同姓的巧合，中学生拉郎配的恶作剧使得二人有着意识上的道德压力，女树与其说是情感上的木讷不如说是性格过于矜持，男树外冷内热的性格更添了几分孤傲的感觉，刻意地回避与内心的情不自禁使得初恋的朦胧与热烈都隐藏在各自的心中。在岩井俊二迷离的镜头下一切景语即情语。青春的白色窗帘起舞下的俊美少年，两者相映如画，女树不经意间看去的眼神；桔黄车灯下的男树故作认真地照对试卷，旁边女树略微不满的嗔语；满山秋色中少年的恶作剧，少女复杂的表情。《情书》的这些爱情情节如陶渊明的诗淡到极处，却是回味无穷。爱情的美丽恰在未牵手的刹那，这样的陈词滥调倒是中肯，抛却了所有的欲望功利，只有心灵着魔的痴迷。情到深处也有藏不住的时候，男树送书告别女树是两人记忆的终点，女树父亲的忌日使得男树的暗恋告白变成含蓄的流露，当男树安慰女树节哀顺变时，女树开心地笑了，在回避与靠近的感情徘徊中两人终于走到最后一层窗纸的两侧，轻轻一捅即可圆满爱情。女树第一次勇敢直面留言摔碎男树课桌上的菊花（网上评论中说日本菊花是供奉死人的），即将《追忆似水年华》放回书柜又抽出，想必女树已经反复翻阅以寻找男树的爱情表白。冥冥之中，女树错过借书卡的背面，一片青春的白色之中，女树将《追忆似水年华》放入书柜，恋恋不舍地拉上图书馆的门，将这一段记忆封存在潜意识之中，任青春的白色窗帘轻扬飞舞。
但作为岩井俊二探讨生命与死亡的野心之作，其实并不局限于少年的情感，电影细节处设计铺垫得非常巧妙。成年的女树一直处于感冒之中，女树的母亲与爷爷关于搬家也一直有争论，女树的父亲十年前死于感冒，似乎女树的母亲对老宅有种心结，也许过于偏僻的住宅导致了女树父亲救治不及，女树爷爷的冒险父亲送医院救治不及。而女树则像是由于父亲过早逝世对她造成潜意识上的伤害，从而笼罩在感冒的死亡威胁之下。但女树在医院的梦境揭示了真正的原因。在梦中女树拉开急救室的门却是当年男树告别女树的记忆。简单做一下心理分析，男树与女树的记忆结束在女树父亲的忌日，女树因为找不到爱情的答案，只好将感情与记忆封存在记忆中，造成了女树潜意识中的压抑与伤害。女树朦胧而强烈的爱情与父亲的死亡有着时间的关系，父亲又是因感冒而死。女树潜意识中长期压抑的爱情以感冒的身体病痛体现在女树的意识中。古龙在《白玉老虎》中曾经写道：“如果你已经不能多情,也不敢多情,纵然情深入骨,也只有将那一份情深埋在骨里,让这一份情烂在骨里,死在骨里。那又是怎样的滋味?”。 也许可以形容女树对待男树的感情。
直到博子写信给女树，女树才被迫释放潜意识中压抑的记忆，真正认识长期压抑的感情，女树的回忆倒像是对自己的心理治疗。当女树的老师告诉她男树已经死去时，女树潜意识中压抑的情感完全爆发，导致感冒急剧加重病危。暴风雪之夜，女树爷爷送女树去医院，很动人地展示了生命的力量。博子、男树、女树之间的呼喊回应，女树在冬日照耀下仰望与自己共同长大的树，生命在与死亡的交错中完全地复苏。在女树翻转借书卡的那一刻，有幸福有伤感，但更多的是温暖，找到了错过的答案。
《情书》中以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作为道具，这本罕有人能读完的文学名著体现这普鲁斯特的心灵法则：
一切事物只能在内心中才能找到它的真谛，生命的景象只有透过心灵之镜的反射才能真正体会到它的深层内在的涵义。回味，才是生活的本质，它比生活本身更为重要；就如同未经阐释的事件是不存在的一样。
所以《情书》中男树女树的爱情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中学生早恋，而是成年人对生命与感情的回忆与重新审视，时间的河流将记忆淘洗成洁白的青春美丽，似水年华、青葱岁月在追忆中时刻温暖生命。而东方式含蓄将这份清纯含蓄炽烈的情感处理为留白的含蓄，女树深情拥抱着那本《追忆似水年华》，带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的冲淡与“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浓烈，使得无数观众沉浸在岩井俊二的心灵法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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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08-8-30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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