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9【第二轮阐教诛仙帖】世间事 眼前人

[17杀]万俟迷离

世间事，眼前人
　　
　　杨戬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当即闭上眼，只想当自己没来过。
　　
　　空气中漂浮的全是妖魔鬼怪的味道，黑暗的气息充满了侵略感，正在张牙舞爪中。太猖狂了，杨戬屏住呼吸，整个人绷紧，准备随时投入战斗。他如刚出鞘的利剑，睁开眼伸手就抓开山斧，出乎意料地抓了个空。
　　
　　是的，自己在三千年后了，连随身兵器都带不来，只带来一个至高的使命——拯救神之末日。
　　
　　作为人神混血的他，想到自己的出世，如果神仙都下凡恋爱生子，恋恋红尘了，那么事情就有点紧急。当然，他自己的恋人也是个地仙。想到这里，他就有点愧疚，都没说一声就跑这么远，太不负责任了。
　　
　　“阿离，你要等我回来。我这是为了神仙延续的大事，在你眼中，我一直是个大英雄。这回能更名副其实了。”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现另一件大事，他娘不由分说地把他弄来，还整了一堆天命所归之类的玄乎话，可就没说他完成使命后怎么样能回去。要是将他送来的法器太乙演璇玑经过这三千年，已经湮灭在浩瀚的岁月里，那该怎么办？
　　
　　天魔眼紧紧地闭上了，看上去也不愿面对这个悲催的现实。当然它更多的考量应该是——免得被周围人发现了，然后互相奔走相告：大家快来看，这儿有个三只眼的怪物。
　　
　　杨戬很快自我宽解了，天命所归他能带回如何拯救神的答案，不会将他留在这儿。就算天命太飘渺不可触，可他娘是实实在的天帝之妹，肯定不会诓他。
　　
　　大烟馆里吞云吐雾的人睁着迷蒙的双眼，瞧着这个稀奇古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子一阵愁大苦深一阵眉开眼笑后，没结账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他跑得太快，烟馆伙计没反应过来人就没影了。伙计冥思苦想这人应该没欠数吧，想不出来后摇摇头，继续伺候那些快活似神仙的烟鬼们。
　　
　　上天安排杨戬在时空交错的这个地点出现，显然是极有深意的，可惜没人拦得住他匆匆的脚步。
　　
　　外面的天空一样乌烟瘴气地令人心碎，杨戬抬头望天，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不敢置信。
　　
　　“哎！你这人没长眼睛啊，踩到我了。”一个短打妆扮的女子叫唤起来。身边两个大汉警觉地瞪着杨戬，怒目圆睁。
　　
　　天都被糟蹋成这样了，教他怎么吸取灵气填饱肚子。杨戬自顾自想着心事，一副大受打击垂头丧气的模样，令他看上去没那么像小白脸了。
　　
　　女子笑颜逐开，没反应，手张开在他面前晃晃，没反应。“看来是个傻的，我们走。”
　　
　　天魔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眼看上天的安排错过一个，不能再错过一个，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它趁没人注意，迅速地眨了一下，将杨戬从沉痛中唤醒。
　　
　　他惊奇地看着转身欲走的女子：“阿离！”这里环境险恶，太不安全，她怎么也跟来了。
　　
　　唔，这人认得自己还叫的如此亲热。万俟迷离回头，长得这么好看，果然像似曾相识，有过前缘。
　　
　　她随便打个招呼：“嗯，你吃饭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迎头痛击让他在惶恐中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天才哼哧道：“这世道，没法活了……”
　　
　　万俟迷离很了解地点点头，看来是没饭吃的人，这是他全身上下从长相到衣着还有表情全部不正常之外的唯一正常的一件事。
　　
　　她小手一挥，极有江湖义气地道：“你随我来，我先办点事，等会就给你饭吃。”
　　
　　杨戬很听话地跟着走了一段路才回过神，他的恋人既可爱又纯真，是他见过除了他娘之外，最温柔最美丽的人。虽然面前这人连头发丝都如此相似，但阿离怎么会有这样铿锵有力的语气，这样粗鲁的动作，这不可能是阿离。
　　
　　那她又是谁？
　　
　　龙王庙里，香火鼎盛。
　　
　　万俟迷离蹙着眉，和几个彪形大汉商议着什么，极为不耐烦，没顾得上和她一道来的小子，正很不对劲地在那边垂涎欲滴。
　　
　　杨戬饿狠了，两眼冒着绿光。至于第三只眼，为了保存力量，早就沉睡了。他要不是还顾及自己那一半神的血统，一准扑上去与龙王争食了。
　　
　　“咳，静海龙王，还不速速现身。”杨戬用灵力唤道。
　　
　　半响，出现一个呆头呆脑的铁头鲟鱼，它愣了愣，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二郎神？”
　　
　　“……”杨戬摸不着头脑，“你家龙王呢？”
　　
　　铁头鲟鱼有点窘，应道：“我就是龙王。”
　　
　　杨戬开始后悔，有没有搞错，浪费灵力唤出来一条鱼，再怎么离谱，鱼和龙也差很远，无论是从外貌，还是从实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什么都错乱了。
　　
　　信徒们匍匐在地，虔诚的信念和纸钱香火源源不断供应给了高台上的泥像。管它是鱼是龙，杨戬毫不犹豫地开口了：“我饿了。”还有一句言下之意，你看着办。
　　
　　“啊？”铁头鲟鱼反应过来，极为殷勤地道：“真君请随意用，不过……”
　　
　　话还未完，就见杨戬已经狼吞虎咽，继而发出哀嚎：“怎么这么难吃。不过什么？”
　　
　　“受了他们的供奉，得替他们办事。”铁头鲟鱼满头大汗。
　　
　　本来就难以下咽的杨戬立刻跳开：“还给你，我不要了。”原来人有所求，怪不得这么滋味复杂，味道古怪。
　　
　　“你发什么愣！”万俟迷离好不容易解决事务，顺便对座上龙王拱了拱手，过来推了杨戬一把。“走，跟我回家吃饭。”
　　
　　杨戬元神归位，无精打采地离开。她虽然不是阿离，起码看上去长得一样，再怎么样，也比这个自称龙王的呆头鱼靠谱多了。
　　
　　“真君，今夜我在静海子牙河恭候大驾。”铁头鲟鱼在身后殷切道：“但求一见。”
　　
　　见你的大头鬼吧，杨戬肚子开始不舒服，不高兴地想，完全没注意到称呼问题。
　　
　　掌门领回来一个小白脸。
　　
　　这消息一传开，拳团上下连厨娘伙夫都来围观，评头论足兼欣慰担忧。
　　
　　“去，你也来看什么热闹。”万俟迷离一边推开大师兄，一边吩咐厨娘，“今晚煮多一个人的饭，菜丰富点。”
　　
　　大师兄一副严肃样道：“我是来问你正事的，义和团那边谈得怎么样？”
　　
　　大家一哄而散，生怕掌门来个公议表决就惨了，剩下杨戬坐在大厅门口，正努力压制肚里的翻江倒海。
　　
　　万俟迷离瘫在太师椅上，先尽了一大碗茶，方道：“师兄，我看还是你来做这掌门之位吧，愁死我了。”
　　
　　“乱世之中，想要求个安稳度日是不可能的。况且咱们学武之人，必要有所担当。锄强扶弱，保家卫国也是份内。”大师兄沉吟片刻，续道：“你武功强我太多，凡事又都听我几分，就是女儿家决断力差了些，也不妨事。掌门之位休提，你得好好将咱们劈挂掌一门传承下去。”
　　
　　万俟迷离唉声叹气：“我又如何不知习武之道，侠义为先，个人生死等闲。只不过若挂靠义和团之后，他们第一要务就是要我去烧了隔壁街上的洋教会。那洋教会的神父平日传教是啰嗦讨厌了些，可也没少治病救人，施粥派米的。”
　　
　　大师兄一拳头砸在桌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莫看些表面文章就心软。”
　　
　　万俟迷离不出声，用手比了个杀头抹脖子的动作。
　　
　　大师兄也沉默了，房子烧了可以再建，烧了便烧了，可人死不能复生，怎能随意。
　　
　　半响，他叹道：“如此这般，还得从长计议啊。”
　　
　　万俟迷离苦笑，义和团步步紧逼，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心狠当不起这偌大的家业，说不得，也要权衡利害行事了。
　　
　　两人紧锁眉头，正相顾无言之时，杨戬在门口“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怎么了？”万俟迷离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查看。
　　
　　大师兄晃晃悠悠从他两人身边经过，摇摇头。好像小六小七和掌门一起出去的，得打探一下这小子的来历才好。
　　
　　杨戬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吐出一堆乌七八糟的黑色虫子，争先恐后地钻入地缝。有个不那么灵活，慢了一步，被还在挣扎中的太阳光线一晃，变作一股青烟。
　　
　　他回过头看万俟迷离，她什么也看不见，面色如常地就地一坐：“饿狠了就会干呕，别急，很快就开饭了。”
　　
　　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饭桌上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头都恨恨地。大白馒头任饱，油汪汪的红烧肉一大盘，寻常哪里吃得到，居然还面露难色，一副吃不下的模样。
　　
　　“慢慢吃，不用客气，咱们这都是自家人，没啥讲究。”万俟迷离好心劝道。拿起最大一个馒头，夹了满满的红烧肉递过去。
　　
　　掌门，他那是不好意思吗？分明是不想吃。算了，女生外向。众人默默腹诽，闷头抢肉吃。
　　
　　自从幼年时学会吸取天地灵气吐故纳新后，杨戬就再没吃过饭。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默默接过肉馒头，下定决心般狠狠咬下去，久违的茅房，看来再会有期了。
　　
　　肚子涨得圆滚滚后，杨戬只觉得身子沉重，心与意皆浑浊不堪，不仅有些心灰意懒，思索着这天命难道是做神这条路走不通了，就不如改做人？
　　
　　万俟迷离拍拍他的肩膀：“吃饱了，再睡个大头觉，起来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说话间，就带他往大门口走。
　　
　　杨戬看着她，满腹牢骚没法吐，正欲开口，一脚已迈出大门，这才会意到主人家是要送客。“阿离，我无家可归。”他赶紧老实道：“这个迷雾般的世界里，只有看见你才觉得心有所靠。”尽管只是外貌相似，也足够安慰了，他怀念那个熟悉的旧世界。
　　
　　“你……”万俟迷离脸一红，想了想，“你要不嫌弃，就和咱们小六子挤一挤吧。”
　　
　　杨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轻声问：“我一见到你，就有说不出的亲切，可怎么也想不起何处见过。”
　　
　　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应该，但杨戬一时控制不住，坦诚道：“我来自三千年前。”
　　
　　“……”万俟迷离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无论如何，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夜晚，小六子的鼾声起伏，杨戬好不容易入睡，自己正脚踏祥云，披挂上阵，大战四方，所向披靡之时，一个声音颤颤巍巍钻入：“真君——”
　　
　　四周烟消云散，只余一条鱼，有些畏缩地立在那儿：“我等了您好久。”
　　
　　杨戬怒视它一眼，心念微动，元神就潜入静海子牙河。“啧，你这洞府也够逼仄的。”他大摇大摆在简陋的石凳坐下。
　　
　　“真君见笑了。我本天生天养，机缘巧合开了灵窍，终日游荡于此地，因附近百姓跪拜求佑，受了香火之情，勉力行云布雨回报，渐渐也坐实了这个位置。”铁头鲟鱼恭敬答道。
　　
　　杨戬觉得很不妙：“这庙里供奉着龙王，你却从未见过龙王？”
　　
　　铁头鲟鱼捻捻须子：“未曾有幸见过，只在说书人口里听过，效仿行事，却天性所限，只能学个三四成，惭愧惭愧。”
　　
　　他吸了口气，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么，你有没有见过神。”
　　
　　铁头鲟鱼“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答：“见过。”
　　
　　那还好，杨戬刚稳住神，就听见它继续道：“您不就是神吗，真君。有生之年能见到您真是上天垂怜。”
　　
　　慢着，他娘是神不假，自己什么时候做了真君？铁头鲟鱼还在絮絮叨叨：“我一见您满身紫光，就知不凡，再看有三只眼的，这不就是威风凛凛，法术无边的二郎神！真君您果是上天派来的救兵，眼前我正有桩为难事。”
　　
　　杨戬想到这鱼和自己隔着三千年，说得是他不曾知的已发生的事，不由飘飘然起来，满口应承，全然忘记自身难保。
　　
　　“百姓本来来求雨我还能应付，就算顺便求个衣食或平安，我也能见机行事。”铁头鲟鱼细说从头，“但战乱一起，各方奋起抵抗，来求我庇佑对敌，我这微薄之力，实在无法，但求真君相助。”它想到说书人提及二郎神撒豆成兵，力诛八怪的事迹就不由得兴奋起来。
　　
　　杨戬沉默了一会，他还带着使命，而且目前自身灵力难以补充，只得道：“我另有要务在身，只能传你几招法术。”
　　
　　铁头鲟鱼有几分黯然，不过很快便振作起来：“真君虽然不能亲助，有法术教我，也是一样。”
　　
　　杨戬搜肠刮肚，找了几条他娘教给他比较容易上手的对战法术授与它后，担心道：“你天生资质有限，后天也未得纯正灵气滋养，千万别逞能，否则极易搭上小命。”
　　
　　铁头鲟鱼认真应了，又问道：“我看真君满面疲色，难道是未曾吃饱？”
　　
　　说起就辛酸，杨戬皱着鼻子，老实不客气道：“下午在你庙里吃了点，回去全吐了。那些黑色虫子是啥玩意？”
　　
　　铁头鲟鱼奇道：“真君的庙里难道不也是这样的供奉？除了人的虔诚和信念，剩下的便是恐惧和贪欲，还有痛苦，诸如此类掺杂其中。”
　　
　　杨戬琢磨着，原来自己也有庙，看来要去探探，或许能得解。
　　
　　“哦，真君定是常在天庭，少来人间，不比我这等粗糙惯了，消化能力强。”铁头鲟鱼想了又想，掏出两粒圆润的珠子。“既然真君还有要务办，饿着肚子总不成。这天地灵气，近年来已被污浊得彻彻底底，我这有两粒三百年前炼成的日月精华，送与真君，算是答谢之礼，望真君莫嫌弃为好。”
　　
　　杨戬看着那两粒珠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鱼生来低微，能得道已属不易，更何况如今天地灵气已失，它靠着人类信仰为生，兢兢业业回报，修行艰难且道路漫长。这珠子在他眼里，本不算稀罕物，却因日转星移，变得极为重要，但对它而言，岂不是更为珍贵。
　　
　　“我确实需要补充灵力，取一颗便好，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他合上它的手，慎重道：“你也需要它。”
　　
　　铁头鲟鱼不好意思：“我受了人间烟火久，竟也变得自私起来，刚刚思度还有几颗五百年前的，得自己留着，半响没掏出来。真君你就收下它们吧，我实在惭愧。”
　　
　　杨戬又好笑又感动，也不再推辞。
　　
　　天际刚刚露出点鱼肚白，拳会的人就起身了。杨戬折腾一宿，没能休息，就被拽到练武场学武，旁边还有个大师兄横眉竖眼找茬：“我们不养闲人。”
　　
　　杨戬刚想露几手震下他，就瞧见万俟迷离端着一筐馒头出来，笑语嫣然道：“来吃早饭吧。”
　　
　　跟着后面打下手的厨娘用全部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掌门亲自做的，整了一个时辰。”
　　
　　大家伙心知肚明掌门这百年不入厨房的人来这么一手，肯定和新来的小子脱不了干系，一个个排队取了馒头，感慨万千。
　　
　　“好吃不？”万俟迷离蹲在杨戬身旁，笑眯眯问道。
　　
　　杨戬闻着香气诱人，一口半个下肚，发现里面含有不少爱护关怀之意，居然能缓缓补充灵力，高兴大声赞道：“好吃！”吃完两个又拿两个。
　　
　　旁人认定这两人是妹有意，郎有情了，这死面疙瘩，哪里能入口！糟，有这小子在，岂不是餐餐掌门要掌厨，这日子没法过了。
　　
　　果然，万俟迷离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我有事出门一趟，你要喜欢，中午我回来再做给你吃。”
　　
　　大家为将要来到的午餐忧心忡忡，大师兄咬牙切齿已想了好几招来整治杨戬，却被万俟迷离逮住拽了出去，只得徒呼荷荷。
　　
　　待到两人回来，却已过了饭点，均面色凝重。只有杨戬不识看人眉头额角，迎上去问：“事办完了？”
　　
　　万俟迷离勉强露了个笑容：“还没有，暂且不提它。抱歉，说好给你做午餐，食言了。”
　　
　　杨戬挥挥手表示不值一提，关心地看着她：“你好像不开心？”
　　
　　“只是有些烦恼，不知如何选择。”她长长吸一口气，“我父母去世的早，留下偌大的拳会给我担当，要是只有我一人，随性而为，就很简单。
　　
　　杨戬很理解地点点头，双肩有了责任，那取舍便沉重很多。他有些不舍，可却不能再流连下去了。“你可知二郎神庙在何方？”
　　
　　二郎神庙在灌江口，说远不远，但也有些路程。万俟迷离交待了事务与大师兄，便要同杨戬一起出发。大师兄唉声叹气：“掌门，你真要出嫁从夫，就此撂挑子吗？那小子既无家可归，不如入赘，我保证不欺负他。”
　　
　　万俟迷离忍不住笑：“你放心，我必定回转，不过暂且避避风头。义和团要再来问询，你就说掌门有事出远门了。”
　　
　　江南风光总是好过别处的，一路上越走越见繁华风流。万俟迷离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笑容也越见开朗，几次都让杨戬看得定住了神，竟同样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好让他们能走再久一些。
　　
　　可路终须要走到头的，就像有些事实终须要面对一样。
　　
　　二郎神庙香火鼎盛，来往信客接踵比肩。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万俟迷离忍不住问道：“你千里迢迢来此，莫非是为了做贼？”
　　
　　杨戬严肃道：“我是来见二郎神的。”他内心忐忑不安，这二郎神究竟是不是他自己，若是本人，那么自己又如何见到自己，会不会一见之下，融为一体？
　　
　　万俟迷离扑哧一笑，觉得他风趣幽默，只因芳心暗许，若是换了另一个，怕早就觉得这人神经错乱，不可理喻。
　　
　　直到真见到另一个他时，她才知所言非虚，喃喃道：“这世上原来竟真有神的。”
　　
　　二郎神全身披挂，手持三叉戟，从神台上跳下来，欣喜若狂：“阿离，你果然来了。”
　　
　　杨戬觉得不对头，这浑身上下冒着轻佻气的怎么会是自己！难道是漫长岁月里越来越少的灵气导致的？“你究竟是谁？”
　　
　　二郎神乐不可支：“我不就是你。”
　　
　　杨戬慎重思考了一会儿，斩钉截铁：“不可能。”
　　
　　二郎神指着万俟迷离问道：“她是不是阿离？”
　　
　　这个问题有点难，杨戬张口结舌，突然间扑过去摇晃二郎神：“阿离竟然死了，她是怎么死的？”这便承认眼前这家伙真是自己了。
　　
　　“神都会灭亡，她怎么能永生。”二郎神有点黯然，不过很快便振作起来。“还好我知道，我一定会带她来见我的。”
　　
　　这便是传说中的二郎神？万俟迷离愣愣地：“小时候，我总做一个梦……”二郎神把脸凑近：“是不是梦见有个大英雄，脚踏祥云来娶你？是我，那就是我。”
　　
　　她退后两步，拼命摇头，显然极为混乱。
　　
　　杨戬咳了一声，温柔地扶着她：“三千年前，我的恋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是个地仙，名字叫做万俟迷离。”
　　
　　她是她的转世吗？原来真是前世因缘。可她梦中人，从来只有一个啊。她看看二郎神，又看看杨戬，往后者那里挪了挪脚步。
　　
　　二郎神看在眼里，有些无奈，掉头对杨戬道：“小子，我们来赶快解决你的问题。”还是快些把这三千年前的自己送回去比较好。
　　
　　三人坐在庙前空地上，看夜空星辰闪烁。
　　
　　“现在天上面，还有神仙吗？”一片寂静中，却是万俟迷离先开了口，“我既然是地仙，为何又转世做了人，还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个问题，杨戬也想知道，他默默转头看二郎神，那家伙除了披挂，丢开三叉戟，痛痛快快地大字摊在地上。“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两人皆不满意地怒视他，二郎神对这样相同的默契很不爽，自己吃自己醋算是怎么回事，很不高兴地好一会儿才道：“二次神战后，天地大变，上古元神销声匿迹，可能皆去了天外天。清气逐渐下沉，浊气逐渐上升，天庭的神仙也受到污染，太上老君认为神仙之延续，在于万物之灵的人类受到教化后，能保常持天地有正气清明，于是下凡化为老子，写了一本《道德经》，希望阐述天地之道。”
　　
　　杨戬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二郎神估计就是受到污染，才变成这个模样。
　　
　　二郎神推了他一下：“不准在肚子里编排我。”
　　
　　杨戬失笑，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想法。
　　
　　“神是没有痛苦和诱惑，那是属于魔的，而在神与魔之间，便是人类。只有人类可以平衡混沌里的力量：清与浊，光明与黑暗。混沌开初，本来没有神，也没有魔，两者皆为一体。神若消失，也无所谓有魔。造成神的灭亡，不会是魔，只能是力量的失衡。”二郎神缓缓道：“我之所以没有消失在湮然的时间长河里，不过是因为人类的念力所护。而阿离，死了之后，转世托身于人，才能灵魂不灭。而无所依托的灵魂，皆消失在天与地间，化为微尘。”
　　
　　人类，如此渺小的存在，竟也如此伟大。杨戬凝视着阿离，真好，她的灵魂没有变，依然存在着。
　　
　　二郎神拍拍手，坐起来，下了个结论：“有了人类口口相传的神话，代代流传下的书籍，神是不会消失的。你赶紧回去，有个人正作了一本奇书——《易经》，他的名字叫姬昌，你要助他开疆辟土。”
　　
　　“《易经》是什么？”杨戬茫然问道。
　　
　　二郎神扶着他的肩膀，认真道：“你以后会知道的，记得要多读点书，要尊重文字。没有它们，人类的后代也不会知晓我们的存在，我们就无法延续。”
　　
　　杨戬默默思索着，忍不住问道：“那神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来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来这里的意义，岂不是为了寻求神之延续的答案。”杨戬不满他的明知故问。
　　
　　“天地仍在，就是最真确的答案。你来这里的意义是自己赋以自己的，就同存在的意义一样，这答案，需要你自己回答自己。”二郎神看了他一眼，“不如问问你自己，要不要回去。”
　　
　　电光幻影中，杨戬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她娘还在等他回去，阿离还不知道他来了此处，会不会焦急难安……
　　
　　“当然要回去！”
　　
　　一支穿云箭冲上夜空，撒出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阿离在此。
　　
　　万俟迷离跳起来：“这是做什么，官府要来人查看的，赶紧避避。”
　　
　　二郎神笑道：“这是我的灵力所化，我让你见到的，你才能见到。”转头叹道：“这家伙来得可真快。”
　　
　　一个金刚菩萨从天而降，同样穿盔带甲，拎着一根降魔杵，微笑着：“阿离既然已经到了，我如何不快点来相见。”
　　
　　二郎神对天翻了个白眼，送走一个麻烦，还有一个麻烦。“韦陀你慢述旧情，赶紧先送他回去吧！”
　　
　　“他是应该早些回去的，阿离一直等着他。”韦陀依然微笑，想起三千年前，有些心酸不可抑制地泛了上来。
　　
　　他的降魔杵是和太乙演璇玑来自同源的法器，积蓄了上千年的灵力，就是为了这一刻送他归去。
　　
　　混沌的漩涡出现在半空，韦陀轻声道：“降魔杵不比太乙演璇玑，只能支持不过半柱香时间。”
　　
　　他与二郎神进了庙，留片刻清净与他们道别。
　　
　　万俟迷离想好好再看他一眼，却水雾弥漫，如何也看不清。
　　
　　“别哭，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和她很像。”杨戬有股冲动想揽她入怀，又克制住了。
　　
　　她难道不是她吗？万俟迷离哽咽难言，露出一个笑容。
　　
　　杨戬背过身去，踏入漩涡：“他会陪着你，我很放心。”竟不再回头。
　　
　　他不是你，就像，我不是她。你有你的牵挂未能放下，我也有我的责任要去完成。万俟迷离只觉得心头有点痛，隐隐约约在那里，不敢去确定它的存在。
　　
　　二郎神庙里，吵闹声不绝于耳。
　　
　　“你已经是出家人，万事皆空，可别再起些别的念头！”二郎神没好气地道。
　　
　　“阿弥陀佛，我先度人，再度己。你不空，我如何能先空。”韦陀依然微笑。
　　
　　“臭小子！”二郎神一翻身就压下去要开打。
　　
　　韦陀也不再微笑，“谁怕你啊！”
　　
　　万俟迷离一脚踏进庙门，就见两人纠缠一团，竟只用拳脚对敌，打得不可方休，顿时不知哪来的火气，吼道：“你们一天到晚都是这样，烦不烦啊！”话一出口，自己也吃了一惊。
　　
　　两人立时分开，互相用手指着对方：“是他先——”“是他——”不由对着大笑起来。
　　
　　韦陀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我真怀念我们三人并肩作战的日子。”
　　
　　二郎神捧着肚子，不乐意地承认，是啊，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他沉默一会儿，方笑道：“人间战乱又生，我会同她一起面对。”
　　
　　韦陀还是微笑：“她会想起来的，要是想不起来，我们可以慢慢地说给她听。”
　　
　　万俟迷离看着他们，偷偷抹去一滴泪，也笑了。
　　
　　
　　

疯小鱼

咦，好好

赵小伶

LZ写的挺萌的啊 细节很可爱 但是好像在很多科幻小说里面两个平行空间的自己相遇是会出人命滴 为啥俩二郎神还相谈甚欢 跟双胞胎似的知道对方在想啥呢

[17杀]万俟迷离

因为他们不是人，这也不是科幻小说呀。^_^

杨戬不知道二郎神想什么，二郎神知道杨戬想什么是因为这对他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想了想如果是科幻小说的话，要解释应该是这不是平行世界，而是同一空间不同时间，因时间的轨迹也不是直线，而是曲折迂回的。

即是，二郎神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他所知的事。杨戬亦是。

为啥两个平行空间的自己相遇会出人命呢？是因为守恒定律吗？还是正反物质湮灭？

这里应该是不同存在时态，过去的自己去到未来，然后讲诉的是现在时。我的物理知识不足以写科幻小说呢。

胖巨侠

你上轮不是号称要打倒软妹子吗。。。

胖巨侠

你这样的设定完全没问题的。
这篇我个人依然很喜欢，就是评委未必买账。

桑壁伊S

很萌的感觉哈哈


不过还没看完先评论·····

[17杀]万俟迷离

谢谢你喜欢啊，有人喜欢对写手的鼓励最大。其实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之前在土豆看过一个上古语言的封神榜，可逗了。

卡其

啊  两个二郎神这分裂的！！！
关于如何供养神 神如何回报 这些设定很喜欢

netmoon

供养神和神回报这种设定，起点很多，倒是不新鲜。

这篇文难得在一种很暖暖的感觉在里面，既要有担当又要有忍耐，既要成长又要失去，虽然在讲杨戬，却可以直指人心很多东西。终于看完，很好很好。

纳兰容若

挺好的故事，就是人物模糊了些，似乎是因为没有比较激烈的矛盾来凸显人物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