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4【第一轮阐教诛仙帖】邹老六前传之订契

[17杀]邹老六

　　（一）

　　津门有三恶。铁头鲟鱼，南山野猪，邹老六。

　　没有翻江倒海的大奸大佞，只是人人提起来，都是一口吐沫一个呸。

　　二十岁的邹老六不在乎。

　　哧溜一声从屋顶上滑下来，噗的一声吐掉嘴里叼的草茎，邹老六挠挠屁股，想起榕树头下四婶水煎包的美味，又抹了一把口水。

　　如果有一笼水煎包吃就好了。好过天天晚上趁夜深人静去小白龙庙偷拿龛上贡品。

　　小小子牙村的只剩黄土，就连贡品也不过是一把小米，洗净晾干的字纸，运气好的时候，能有村民从口粮里省出的一颗鸡蛋半个窝头。好在邹老六并不挑剔，水煎包好吃，但是悠悠闲闲躺在树上啃硬窝头也不赖，好过被做水煎包的四婶拎着烧红的火钳在屁股后面撵。

　　抹完口水的邹老六抬头看看天。空中乌云密布，却没有一丝风。空气里压抑着土腥味，吸到肺腑里都是一片沉甸甸。路人的招呼声，顽童的追打声，路边的虫鸣蛙叫，都被这份沉重压成一张纸那么薄，狠狠压了几个月，压到紧紧贴着地。

　　要是下场雨就好了。邹老六想。

　　“啪”的一声，短暂的撕开那份沉甸，惊堂木起，惊堂木落，旁边围着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和如邹老六一般闲散无事的大人，如果说这条穷到只剩黄土的村还有什么消遣，也只剩下听槐树下王老头讲古。

　　从满天神佛，讲到帝王将相，从狐仙野鬼，讲到才子佳人，子牙村的人好像井底的蛙，看见的全是王老头描述的外面那片天。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但人除了吃饭喝水，还得靠点别的东西活下来。低下头是黄土，抬起头是被尘土遮的灰蒙蒙的天，如一片混沌中，求一点微芒。

　　信他就傻。邹老六挠挠屁股，不屑的撇了撇嘴。也只有子牙村这样的穷乡僻壤井底蛙才会信王老头的故事。说什么天上神仙高来高去，行雷施法，说什么王朝兴替，自有气数，说什么京城贵人，穷奢极侈。

　　邹老六不信鬼神。十年前一场大旱，遍地饿殍，小白龙庙的龙王像被诚惶诚恐的信众熏了个锅底面色。祈了三个月的雨，终于姗姗来迟。豆大的雨点砸在半死的邹老六脸上，混着满面尘埃滚下来就像混浊眼泪。全家五口人死的只剩他一个，饿的哭不出一滴泪。

　　明明生在水边，却隔三岔五一场旱灾。

　　拜什么龙王，还不如直接拿了贡品填饱肚子来的快。

　　邹老六把偷来的窝头掰碎了泡着水喂到发着高烧的王老头嘴里。

　　“老头，你都快死了，你说的那些神仙呢？”



　　（二）

　　世上千江万河，按照王老头的说法，哪怕再小的河里，都有龙王坐镇。只不过龙王与龙王之间，也有高下之分。

　　如果是东海龙王南海龙王，自然如京城里的名臣贵冑一样，穿金带玉豪车良驹，但是子牙河要是有龙王，约莫就是邹老六那个形象，鹑衣百结抠脚扪虱。

　　铁头鲟鱼觉得自己的鱼生由来不易。

　　起初不过脆弱的一颗卵，连条小草鱼也能轻易吞了去，只因藏在水草下泥沙缝里躲过大劫。而后兄弟姊妹几十鱼，河里又有其他凶猛大鱼，鱼鱼相食，全靠自己眼观六路身手敏捷，最重要是身躯瘦小更易躲藏，等到其他同类莫不葬身鱼腹或者葬身人腹，便知活到最后的才算最强，管他是斗战胜佛还是缩头乌龟。

　　遇过几次劲敌，落过几次网，当铁头鲟以为自己将要安度鱼生终老子牙河时，却让它看到天边一道光。

　　太乙演璇玑。

　　时间与空间重叠，过去与未来重叠。在一片白茫茫中，铁头鲟鱼张大嘴看着一片暗沉的空中被撕开一条流光溢彩，它看不到刺目光芒背后的时空暗换，多少神仙精怪，与过去交战，与未来订契。

　　铁头鲟看的瞠目结舌。

　　天地暗换的一瞬，一道吸水龙从子牙河畔拔地而起，携裹着河中万物直冲天际，又于天幕合拢的瞬间落下，铁头鲟还在头晕目眩之际，天地万物再归喑哑。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亲身经历一切的铁头鲟鱼犹如发梦。

　　在空中那一瞬，鱼卵时期身边的荇荇水草，幼鱼时侥幸脱网的心惊肉跳，河面上第一道朝霞，深夜时仰望过的满天星斗，于一瞬间涌来又于一瞬间撤去。

　　铁头鲟合上嘴吐出一串泡。

　　此后便是一世修行。

　　较之灵长类的修行，一条鱼的求道之路更多艰难险阻。修道三百年的鱼，不如出生三十年的人，差点被做了全鱼宴。修道五百年时化了人形，躲在人间听墙根，听见老厨子跟小厨子说起清蒸鲟鱼的九种做法，泪流满面。修道八百年，终于找到个无主小庙，承几分过路香火，像模像样当起了供奉，还要抽空打走各路山精鬼怪。这世上本来没有天命，要么认命，要么挣扎，漫天神佛或许会庇佑人间信善，却没有谁会去抽空庇佑一条鱼。

　　修道千年的铁头鲟掐一道诀，借着夜雾腾起几分薄云，随夜深沉沉睡去的子牙村尽收眼底。铁头鲟眼中殊无表情。一条鱼的修炼比人修炼付出更多。比世人多看了一千年风景的铁头鲟想要的更多。

　　“人间？爷来了。”


　　（三）

　　邹老六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做一回英雄。

　　野猪进村的时候，村里一个人都没有。

　　一只手拎着四姨家小侄子呼哧呼哧爬上树的邹老六惊魂未定的看着树下野猪。

　　他倒是想不管来着，可是野猪冲过来的一瞬间，饿了两天的邹老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到底拎着那哇哇大哭的小子窜上了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发觉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远处乌云沉沉天将雨，树下野猪露着獠牙刨着树根，破衣烂衫的邹老六颤颤巍巍抱着树枝，对着树下大喊，有种你上来啊。

　　空中劈下一道旱天雷。树上老六和树下野猪都吓的一缩脖子。

　　白龙庙前村民呼啦啦跪了一大片。灰蒙阴沉的子牙村已经旱了五个月，雷在空中滚了三天，可就是没有一滴雨落下来。村民们拜的虔诚，可他们不知道受着香火的不过是河里那条兴风作浪的臭鲟。

　　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会逢神就拜。

　　若不是生在这条村里，怎么也不会走投无路。

　　村民们不知道，就算是一条臭鲟，受了香火跪拜，也有义务为他们施云布雨，就好像他们不知道平时只会摸大姑娘屁股偷庙里祭品的邹老六也会心血来潮救人。

　　被村民吵醒懒洋洋升到半空中的铁头鲟低头望去。

　　平时经常被追着打的邹老六气喘吁吁挂在树上，一手搂着树枝一手却死死抓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屁孩。树下同样一头气喘吁吁的野猪，恨恨的望向树上。

　　人类比它想象中有趣的太多。

　　大病初愈的王老头在村口破茅屋里，自己与自己捉棋厮杀。“啪”的一声落下一子。

　　腾云而来的未必是神仙，也许只是一条臭鲟。过江而去的未必是卒子，有时也会是条猛龙。

　　响雷滚了几滚，豆大的雨点夹着灰尘噼啪落下，树下野猪终于悻悻离去，钻回山上避雨。树上的邹老六被暴雨打的后背生疼，却偏偏手软脚软再没力气下树。在肩头蹭了一把脸上雨水，他想自己要是这次还有命下树去，一定不呆在这鬼地方。

　　王老头收起棋盘，呵呵一笑。

　　白龙庙前村民万般欣喜，跪拜若狂。

　　初次施云布雨的铁头鲟行了三天雷，终于落下一场雨，累的眼前一黑，从云头滚了下来。

　　终于喘上一口气的邹老六在漫天雨箭中直起腰，把小屁孩在旁边树杈上放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屁股下树枝“咔嚓”一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的豪言壮语变成了一句“卧槽尼玛”掉落树下。


　　（四）

　　邹老六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他嚼着四婶送的水煎包，蹲在槐树下听王老头说故事。

　　故事里姜尚斩将封神，杨戬神识入魔，伯邑考驱琴对阵，淳于重楼嗜食人心。漫天神佛不再高来高去，一旦与人间染上因果，便已命运相连。

　　邹老六想起那场暴雨里，与他云端对望的一条黑影，很想问问王老头，这算不算染上因果。

　　远处子牙河中，铁头鲟鱼慢慢沉入河底污泥。

　　遥远天际，已经沉睡三千年的太乙演璇玑轻轻一震。

桑壁伊S

好文

卡其

好文

柳舞随风

方邪真会喜欢这范儿吧？

纳兰容若

额～又一个连载的……先捉虫：

小小子牙村的只剩黄土
穷得只剩黄土？

纳兰容若

额～有一个连载的……先捉虫：

小小子牙村的只剩黄土
穷得只剩黄土？

方邪真

磊哥深谙我心。

许鸿哲

评委看多了一万两万的，看到这篇会感动的哭出来的吧

黑白

老六

红小叶

冲这篇福也得好评啊

赵小伶

冲着这长度评委也得给打个高分啊！

刘坏

冲这意境也得夺冠呐！

许鸿哲

昨天我问老六，这篇文好看吗？ 他说没有情节，我肯定不喜欢。

可是很奇怪，我真的很喜欢，不想说文字，也不想说意境，或许喜欢一篇文很多时候只不过是感觉对了，又或许，因为你是邹老六。

月咏

这个黄土，个人以为是代指~~要是一一点出来穷得只剩了什么，那太无聊了~~

纳兰容若

引用第13楼月咏于2013-06-17 14:31发表的  :
这个黄土，个人以为是代指~~要是一一点出来穷得只剩了什么，那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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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多了个的字~~~句子完全不通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