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亲爱的娘，生日快乐~

卿在莽原

    农历十月二十九，娘四十六了。
    以前听院里的一位教授说，年近半百的年纪，是一个尴尬的年纪，小孩子不知道该叫爷爷还是该叫叔伯。当时觉得教授很可爱，而且觉得半百好像很遥远的样子。蓦然想起娘也近半百了，然后心就颤了一下，尔后，开始疼。
    我跟娘长得很像，别人都这么说，虽然我不觉得。每次回家或者去外婆家，人家都说我跟娘是两姐妹，我都是淡淡笑笑，心里答一句：明明就不像。然后有一天，娘在家整理相册，爹顺手拿过一张娘年轻时候的照片，笑着跟我说：“当年你妈就是拿着这张照片，不知道骗了多少小伙子。”当时我笑抽了，接过照片一看，讶然发现娘姑娘时候的模样，竟然跟我如同一人，整张脸，除了发型不一样，脸型和五官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时我才明白别人说我跟娘像，其实说的是我跟娘姑娘时候很像。奇怪的是我竟然不知道娘留了那么多我没看见过的以前的照片。大概娘也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保存着许多珍贵记忆，说到底，娘其实也是个女孩子。
    小的时候其实很怕娘，别人家里一般都是严父慈母，我家里刚好反过来了。娘很严厉，小时候虽然很调皮，但是干过的坏事不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我还记得上学前班的时候，看到别人的铅笔跟我的不一样，直接拿回家了。回家后娘看到书包里的铅笔，问我哪里来的，我老实招了。娘的脸色如何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虽然我很不舍，但是把铅笔还给了别人，而且此后的17年里，我再也没有私自拿过别人的东西。
    我还记得别人一到周六周日就可以玩，但是我不写完作业是不能出家门的。小时候作业又多又杂，等写完了，一天时间也过去了。许多伙伴星期六找我玩的时候，我都不能出门，后来伙伴们中间便传开了：xx她妈妈好凶，都不准她出来玩。
    我当时也是那么觉得的，觉得娘不近人情，玩不是小孩子应该做的么？许多年过后，我开始理解娘并深深感谢娘，从小娘就教会了我，只有做完了该做的事，才能去做别的事，换言之，事有轻重缓急，相对于玩，学习当然是重、是急，更何况，娘并没有不要我去玩。直到现在，我还习惯做完手头的事，再去干别的。而这个习惯，带给我的东西，数都数不清。
    当年的伙伴们早已散落在四方，一年也只有过年时才见得着，提起当年，早已混迹社会的他们，总是感慨当年底子没打好，不能进学校多读几年。那个时候，娘的形象再一次被放大，若不是她当年用近乎冷酷的方式把我打磨地有点棱角，我可能也没有机会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感受另一种人生。且不说上大学于我到底是好是坏，至少娘在我身上撒下的种子让我从另一个视角看到了许多以前不曾看到过的东西。
    挨过骂和板子，甚至跪过杂物间，小时候的我，更多的是对娘的惧怕。家里翻盖房子的时候，娘一个人做几十个人的饭，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液化气这么高级的东西，用的是灶台，娘就一把火一把火，烧出了许多可口的饭菜。很多年过去，我脑海里还能回想起灶台边那个拿着锅铲炒菜的女人的影子。这个女人在一个晚上，拿着一根长满了刺的枝条狠狠地抽在我身上，时隔多年身上的疼早已忘记，但是渐渐长大后，心底的疼却时常泛起。
    翻盖房子的时候，许多人一起吃饭，娘忙东忙西抽不开身管我，那天傍晚我饭还没吃完就跑到伙伴家去了。天渐渐黑了，伙伴爹娘要我睡她家，我一口应承了。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忽然响起了娘的声音，在问我在不在。回家的路上，娘拣起一根挂满刺的枝条一边骂一边抽，我的嚎啕大哭也没能让她停下手来。那天，我的背上、胳膊上、脸上都被抽出了伤痕。那年，我还不到八岁，我无法理解一个女人在停下手里的活后发现她的孩子不见，遍寻无果后内心的焦慌恐惧以及找到后焦慌恐惧转化成的盛怒。打在儿身同在娘心，也是我在很多年后才明白的道理。
    娘的严厉，掩盖不了她对我和弟弟的好。小时候，家里情况还不太好，但是我跟弟弟从来没有缺少过好东西，哪怕是在翻修完房子后，家里欠债的时候。那几年，娘从来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从来都舍不得给自己买稍贵点的东西，但是我跟弟弟身上穿的、用的、吃的，娘从来都没有买过次的。
    有一年，学校选中我去参加镇里的跳舞比赛，要买一套裙子，我还记得要交55块钱。那一年我十岁，那一年55块钱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大钱。我犹豫着要不要去，虽然才十岁，但是我也知道家里还欠着债，而且不知道娘会不会答应我，可是心里又渴望去。回家后硬着头皮跟娘说了，出乎意料的，娘竟然高兴不已，当时就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让我去交，那是我第一次那样深刻地理解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支持和期望。
    连着一个月，因为要在学校练舞，中午回不了家，娘每天都给我加餐，把饭做好装到一个保温的盒子里，让弟弟给我带到学校。每次打开饭盒，饭菜都还热腾腾的，老师都夸娘很细心，同学就只有流口水的份了。我现在还记得土豆烧排骨的味道，并且固执地认为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土豆烧排骨。
    到比赛的时候，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心里砰砰直跳，硬着头皮跳完了整套动作，最后也没有拿什么奖回去。可是娘什么也没说，还一直笑呵呵地，怕我不开心。
    爹那会儿在外面做工，天冷的时候，娘会抱着被子跟我和弟弟一起睡，一边一个，娘怕我跟弟弟脚冷，总是把我们的脚放在她怀里，轮流给我和弟弟取暖。长大后，习惯一个人睡，有时候娘也跟我睡，总觉得不太习惯，后来娘很少跟我睡了，反又觉得失去了什么一样。
   初中的时候，家里离学校很远，别人家都是买方便面放家里，早上揣上方便面就出门，只有娘五六点就起来，做好饭菜喊我和弟弟起来吃完饭再去上学。我有时候在想，我比别人高那么多体质好那么多，除了遗传了娘的身高，肯定与这个也有关系的。
    高中的时候，放月假，一个月两天，娘每次都会提前买好、做好我喜欢吃的东西，回学校前，娘总是炒好多菜，装好了让我带到学校去。用娘的话来说，学校食堂能吃到什么好东西，还叮嘱我跟室友分享。家在公路旁边不远，但是路经这条公路的汽车到市里后，还要转车去学校。娘怕我麻烦，总是提前帮忙准备好东西，然后送我到另外一条路上去坐车。路不远，一个人去完全可以，娘总是固执地要一起去，然后在路上不厌其烦地叮嘱这叮嘱那，有时候娘也会沉默，一路上只有娘俩的脚步声。到地儿后，娘总要等到汽车开走后才往回走。
    我一直觉得娘好像没什么感情，一直以来，我都没见过娘流露出过什么特别的感情。上高中的时候，邻居一个女孩儿比我提早两天报道，爹当时有了摩托车，便允诺送她去。早上的时候，邻居娘送女孩儿来我家，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女孩儿也一样，娘俩什么话也没说，就是一直流眼泪。娘拉着邻居娘的手说：有什么好哭的，孩子去上学应该高兴才是，我家x后天去上学，我才不会哭呢。
    娘果然没有哭，利索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后去学校报道，接着到寝室帮我整理床铺，整个过程，娘都笑容满面，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晚上，爹娘都走了，8月的天，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狠狠地哭。从来都没有离家那么远，从来都不会离家这么久，我本来就是一个很恋家的人，也一直都憋着自己的情绪，只有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才敢发泄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没能遗传娘的坚强性格，要是我能有娘一般坚强，也不至于在很多个晚上蒙着被子痛哭。
   上大学前，爹有了一辆卡车，爹开着他的卡车，一车把我送到学校。路上，爹一直在说话，娘却沉默着。爹开车坐在左边，娘坐右边，我坐中间。心里很难过，总想着出嫁的画面，总觉得这就像是在出嫁，以后连回家都很少了。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睁着眼睛看着前方，不敢去看爹娘，爹说话我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透过车的反光镜，我看到娘眼睛红红的，手总是装作有意无意往眼睛上蹭几下。心突然就揪在一起，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其实娘一直都隐藏着自己的情感，知女莫若母，她知道我什么样的性格，也就一直装着不在乎，其实是想我不要有太多不舍，不要有太多放不下。我却一直没能读懂娘坚强外表下柔弱的心，作为女儿，我对娘的了解太少，太少。
    娘是大姐，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小的时候，外婆重男轻女，惯着舅舅，阿姨又小，家里的活一直都是娘在干。有一次跟娘吵架，娘火大后，说起她小时候，有一次去山上砍柴，脚被断竹扎进去，哭都不敢哭，忍着眼泪自己拔出来，还得装作没事一样回家继续干活。也许是小时候的经历，娘养成了藏起感情以坚强面示人的习惯。好在虽然外婆重男轻女，却同意外公的意见，认为女孩子一样也要读书，娘也因此没有像其他一些女孩儿一样失去上学的机会。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尤其是外公，书法绘画很厉害，还是黑龙江某大学俄语系的学生，也是由于乡情重，推掉了学校的挽留，重回故土，宁愿做一个乡野村夫。说起来，我现在这种乡土情结，大概也有隔代遗传外公的。
    娘对外婆是有怨的，我有时候会这么觉得，娘的童年，我无法得知，只知道娘吃过很多苦。怨归怨，三姊弟，娘是最有孝心的一个。小姨嫁到河南，我记忆里她只回过家三次，舅舅从小被娇惯，长大了，还老跟外公外婆怄气。只有娘，时时惦记着老人吃好没穿好没，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外公曾跟我提起过，三个子女，只有娘逢年过节能到老人身边，打开衣柜，几乎每件衣服都是娘买的，虽然娘脾气有时不好，但是不可否认，娘是外公晚年的安慰之一。
    越长大，越觉得娘其实很幽默，很搞笑，也许是娘觉得压抑多年的情感可以不用在藏着掖着。娘的童年也经历过好玩的事情，有时候，娘会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说起，脸上的神采，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几年前，爹给娘配了部手机，娘把手机摆在一个小台子上，兴冲冲地跟我们说：看，我的大哥大。当时娘的神态和语气，把我肚子都笑疼了。有一年，娘擦洗锅的时候不小心把手上的戒指弄丢了，那枚戒指是爹送给娘的，铂金的，一方面是爹的情意，另一方面还是比较值钱，娘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直耿耿于怀。某天跟我一起去精品店，看到精品店五元钱一枚的假戒，因为做工精致，看着跟真的一样，娘像个孩子样，拿起戒指比划来比划去，说：嘿，这年头，真戒假戒谁分的清啊。果断买了一枚，还高兴了很久。
    娘很善良，邻居女孩儿家也有个弟弟，家里情况不太好，姐弟俩都考上了高中、大学，娘前前后后借给了他家不少钱，以前家里做完房子，娘东省西省，一有钱就赶紧还债，对于邻居，娘总说不急着还，等以后要邻居女儿儿子还都没关系。每次娘做了好吃的，都会要我端着碗，这家送一碗，那家送一碗。那会儿我还笑着幸好临近的邻居就几户，不然看娘怎么送，那时候怎么送都送不完了。爹排行最小，上面有五个哥哥姐姐，爹娘三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升级到爷爷奶奶的辈分了，这些年，娘都一直帮着堂哥堂姐们带孩子，娘也很惹这些小屁孩们的喜欢，家里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有爹娘两个人，但是一直都充斥着小孩儿的欢乐。
    寝室有人开始绣十字绣的时候，觉着好玩，也买了个钱包，准备绣了给娘。娘拿到后爱不释手，笑呵呵地说以后拿着这钱包去打牌，运气一定很好。娘喜欢打麻将，空闲的时候，会骑着摩托车去麻将馆打牌，时间久了，我们也摸出个规律，要是娘回来的早，肯定赢钱了，要是回来的晚，不用说，多半输钱了。娘听到这个总结，总会翻着眼睛嗔怪我们，然后一起跟着笑。
    娘一直跟着爹风里来雨里去，虽然俩口子也拌拌嘴吵吵架，但是这么多年来，娘对爹，一直都存着一份深深的情意。爹做工的时候，娘怕爹吃的不好，便搬到爹住的地方给爹煮饭，爹出车的时候，娘不管身体舒不舒服，都跟着爹，一路紧紧盯着路面，适时提醒爹小心开车。装卸货物的时候，娘从来都不会在意自己是个女人，跟爹一样搬来搬去……就在娘生日这天，她仍旧要跟着爹去做事，爹也心疼娘，要隔天给娘补过生日，而且爹一直都抢着干粗活累活，有时候他会很自豪地跟别人说，村里饭做得最好的是他老婆，村里最好的还是他老婆。
    世界上的娘应该都是一样的，疼丈夫，爱子女，就算是孩子长大了，还是停不下操心的脚步。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我并不是那么会照顾自己，并不是那么适应社会，并不是那么出类拔萃，娘都知道，所以娘会操更多心，虽然她觉得她的子女都很棒，每一个娘都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
我不像很多人那样有雄心，甚至我有点儿没出息，我只想平平凡凡地过活着，拥有着平凡人的平凡梦想——我希望爹娘可以永远幸福永远健康，我希望每一次回家都能看到爹娘不变的容颜，我希望我的每一段路，都有爹娘。
    那天，爹给娘拨弄头发，涩涩地说了一句：你娘都有白发了。是的，娘不再年轻了，那张跟我一样的脸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皱纹渐渐爬上了娘的眉梢，白发也偷偷在娘头上长起，病痛也开始往娘身上伸出魔爪，娘，正在老。
    记忆的画片反复重叠，那个年轻的女子，已容颜不再。记忆的长线串起点点滴滴，就算有一天，你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就算有一天，你满脸皱纹，身躯佝偻，就算有一天，你牙齿掉光，眼花耳聋，你依然是我最美的娘，你永远都是我人生道路两旁最灿烂的风景，一如太阳般温暖。
    亲爱的娘，生日快乐！

彩阳

于是原儿是不是也拿照片骗过多少小伙子哟~~~
阿姨生日快乐!!!

风继续吹

给楼主提个建议，如果把此文写在纸上给你的娘看，会非常好……我曾经就这样干过，娘虽没啥文化，但看了我写的东西很感动，居然回了一封长信。

琼霓漪云

感动感动……生日快乐~~~
另外~~貌似我跟我妈就没那么像，因为有一半很像老爸的说~~~结果算是集合了他俩人的特点，一下子长成了这样= =想想当年爸妈也绝对称得上是大帅哥、大美女的

也无风雨

不愿写就读给你老妈听嘛……效果必然也很好。祝伯母生日快乐！
话说我小时候受老妈剥削练钢琴，很怨念的……然后后来就发现自己的学习习惯很好，我妈叫我练琴的功效就像工厂制把自由散漫的农民改造为遵守纪律的工人……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了，我们经常互开玩笑，我还喜欢小小的欺负一下我妈(^_^)

羡清

=  =我说，我觉得这文比较适合你娘56岁时候再给她……
46神马的，根本就不老啊，而且应该还说的是虚岁吧~~~俺家母上大人明年49了，还是实岁，岂止有一根两根白头发啊，岂止有一点点皱纹啊，俺也没觉得她老

独孤傲

一祝伯母生日快乐！
二祝伯母也早日升级为奶奶

严烷

46岁确实不老啊，写得情真意切

金华丹

原娘生日快乐哈~~
这个我开始当小说了。。。

陌雨潇潇

顺祝伯母快乐，原爸原妈健康平安。。
原儿真是个懂得感恩的乖孩子。。

突然想到这句话——丝丝白发儿女债，历历深纹岁月痕。
我们长大的同时，爸妈已经老了。。

金华丹

引用第9楼陌雨潇潇于2011-11-24 19:49发表的  :
顺祝伯母快乐，原爸原妈健康平安。。
原儿真是个懂得感恩的乖孩子。。

突然想到这句话——丝丝白发儿女债，历历深纹岁月痕。
我们长大的同时，爸妈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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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感恩节很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