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完结)

风继续吹

前些天晚上，做一梦，梦中哭醒，对梦中之事记忆深刻，整理成小说，以记之。
                                      
                                           荷
        民国年间。
        荷月，连夜晚都是酷热难耐。夜已深，张彦依然难以入睡，坐在窗户旁的桌子前，手里捧着一本《聊斋志异》，桌上燃着一支蜡烛。
        客栈房间里并非没有电灯，他却愿意借着烛光来读，这是他多年来的一个习惯，每当夜里读《聊斋志异》时，总是如此。
        难得一丝凉风从窗户吹进，他用手遮住烛火，放下书，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简单地松了松筋骨，看着窗外，圆月如镜。
        想起了遥远的故乡和年过半百且多病的母亲，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说：五年了！
        五年前，张彦从家里逃出来，留下一封信，告诉母亲，他不是嫌弃杜家的小姐，是他并不想这么早就结婚，他想先出去见见外面精彩的世界……
        五年来，他远离家乡，走了许多的地方，见识了许多的精彩。
        走走停停，并没有目的，没有盘缠时，他就画几幅画、写几幅字，在大街或集市上叫卖。
        他不高兴母亲给他包办的婚姻，又不愿当面抗拒母亲，只好选择逃避，本想在外面玩个一年半载，等事情淡下来就回去，不曾想，这一逃竟逃了五年。
        每到一地，他白天游览当地的名胜古迹，了解风土人情，晚上就寻一处客栈，捧上一本白天从书店买来的书消磨时间，看完后，就把书留在客栈房间里，算是送给老板了。
        张彦的行囊中，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书画用的笔墨、颜料、印章，还有一本随身携带的书，就是他今夜所读的《聊斋志异》。
        他特别喜欢《聊斋志异》，常常如今夜般，燃一支蜡烛，读上几篇，沉浸其中，时常会恍惚地把自己当成书中的那些秀才、书生，甚至希望窗外一阵风吹来，便有一个佳人飘然而入，哪怕她是鬼。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沉迷《聊斋志异》，晚上睡觉时，他时常会做梦，梦到有佳人如书中一样，夜晚飘然而来，天亮又飘然而去。
        奇怪的是，他每次梦到的佳人，都是同一个人，容颜姿态和说话声音都是一样的，只是每次所穿的衣服有所不同。
        他曾根据梦中所见，画出了佳人的样貌，放在行囊中，不时的拿出来欣赏。
        张彦的梦中佳人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一个人在外飘泊，张彦的寂寞也只有他一人知晓，他是多么地希望梦中的她能够出现在现实中，站在他的面前。
        今夜的圆月让他想起了多病的母亲，内疚自己的不孝。五年来，在许多个这样的月圆之夜，张彦无数次的叹息，叹息之余，不知该如何是好，竟会生出一些痴心妄想，妄想着若是有一天能遇到梦中的佳人，牵着她的手，回到母亲的身过，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也知道这是妄想，想要实现，只能永在梦中，他倒是真的宁愿自己长睡不起。
        夜深了，蜡烛也快燃尽，叹息与妄想之后，张彦困了，合上书，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待续）

风继续吹

        打开门，不是佳人，却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张彦一脸惊讶：“四……四叔？怎么、怎么会是你？”说完紧张地朝男人身后张望。
        “不用看，没人跟踪，让我进去喝口水。”说着中年男人走进房间。
        张彦还是不放心，关门时，又把头伸出门外四下看了看。
        “放心，我现在很安全，都七八年了，鬼才惦记着我呢？”男人一边说，一边找水喝，“去年，我回了一趟家，才知道，时间太久了，政府已经撤销了对我的通缉令。哈哈，老子又可以重新做人了。”
        这个中年男人是张彦的四叔，多年前在外地闯荡时曾杀过人，政府通缉后一直过着逃往的生活，家里人也不知他的下落，不想在这个深夜突然出现，也难怪张彦惊讶。
        四叔找到水壶倒了杯水，喝得喉咙直响，显是渴极了。
        “四……四叔，您真的没事了？”张彦还是不敢相信。
        “哈哈。”四叔用手一抹嘴唇，“看把你吓的，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胆小！来，你也喝口水，压压惊。”说完给张彦倒了一杯水。
        张彦接过杯子，喝了水，似乎平静了些。
        “你这臭小子，几年不见，都反了啊！敢离家出走了！去年回家见到你娘，我才知道，你小子已经跑了好几年了。你爹死的早，你娘一个人在家里多可怜，她身体又不好。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你真是……真是该打！”
        张彦本就很内疚了，听了四叔的数落，低着头一言也不敢发，仿佛在认罪。
        看着张彦有些可怜的样子，四叔也不忍再骂下去：“唉，让我怎么说你……我问你，人家杜小姐有什么不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你难道嫌人家配不上你？”
        “我……我……不是……”张彦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不知你脑子里装的什么？真是个傻小子！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人家杜小姐两年前已经结婚了，如今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噢，那要祝贺她了。”听到杜小姐已结婚生子，张彦一直低着的头反倒抬了起来，“这就好，这就好。”
        “唉……”四叔被张彦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去年我回家，看到你娘身体又差了许多，瘦得不像样子，说起你时就掉泪，我看不下去了，答应她要出来把你找回去。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待会儿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一起回去，我已经准备好马车了。”
        听到四叔说起了母亲，张彦忍不住流泪了，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先睡吧，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明天来叫你。”说完四叔就出去了。
        张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是复杂的，他不知回家以后该如何面对母亲，也不知回家以后母亲又会为他安排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到那时，他该怎么办？接受，还是抗拒？他不知道。
        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拿出梦中佳人的画像，痴痴地看着，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再看她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彦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画像抱在胸口。
        张彦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又见到了画像中的佳人，飘然而至……
        早晨醒来，张彦觉得头有些疼，坐起来，用手拍了拍脑袋，猛地惊起——发现身边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张彦惊得跳下床来，穿好衣服，用手使劲掐了掐脸，好疼。
        这时，床上的女人也已醒，也是先用手拍了拍脑袋，似乎也是头疼，接着也是一惊，“啊”的一声尖叫，张彦又是吓了一跳，连忙背过身去。
        女人连忙拿起床头的衣服，匆忙地穿上。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女人似乎恢复了镇定，质问道。
        张彦转过身，正要说什么，一下子又呆住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梦中的佳人！佳人穿一件旗袍，胸口绣着一朵大大的洁白的荷花。
        更让张彦感到奇怪的是，佳人也像他一样呆住了，四目相对，就像在梦中相见时的熟悉的感觉！
        四叔推门而入，打破了仿佛凝结了的空气，有些着急地说：“走，马车就在外面，快跟我走！他们要追来了！”(待续)

风继续吹

        “四叔！你不是说通缉令已取消了吗？”
        “当然取消了！嘿，别问那么多！快跟我走！”四叔的语气不由分说，“带上她，看好了，别让她跑了！别让我一片苦心白费了！”
        听了四叔的话，张彦看看眼前的佳人，想了想刚才头疼的感觉，好像明白了些：“四叔，你……你在给我喝的水里放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小子还不算太笨！先上车，以后慢慢跟你说！”说完一只手抓住张彦胳膊就往外拽，另一只手又要去抓佳人的胳膊。
        佳人似乎还在发呆，一下惊起，躲在张彦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衣服。
        “嘿，你小子还真行，这样倒省心了，走，我们赶快走！”拉着张彦走出房门。
        张彦有些明白了，佳人大概是四叔掳来的，然后给他俩人下了迷药……可是让他奇怪的是佳人竟跟他梦中梦到的一模一样，而且，她也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张彦身不由已地被四叔拉着往前跑，脸却是朝后的，一直盯着佳人。看看身后亦步亦趋的佳人，他就更奇怪了，为什么她不逃走？难道她是怕逃不出去，在等更好的机会？……脑中奇怪她为什么不逃走，心中却又期望着她不要逃走。
        佳人跟着张彦上了马车，四叔驾着马车如飞般地跑。
        马车中，张彦依然盯着佳人，佳人却低头不语，张彦又偷偷地掐了下自己，好疼，不是在做梦。
        不知跑了多远，正当张彦犹豫是否要打破车厢里的沉默时，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前面一阵喧嚷。
        揭开帘子，张彦看到四叔站在地下，伸向前的右手里举着一支手枪，枪口对着拦在前面的一群人。张彦吓了一跳，从马车下来。
        “别过来，往后退，我的枪可不长眼睛！”四叔不停地移动着枪口，高声威胁面前虎视眈眈的人。
        “快把我妹妹放了！要不然我们跟你拼了！”当先一个年轻男人手拿木棒，奋不顾身的样子。
        “是啊，快放了何小姐，不然我们一拥而上，看你有多少子弹！”又有人叫道。
        “来呀，来呀！嘿嘿，谁不怕死，就先上来！”四叔显是久经江湖。
        果然没有人敢上，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
        张彦紧张了起来，想要劝四叔放下枪，却又怕众人一拥而上，也是不知所措。
        这时，佳人从马车上缓缓下来，走向前，对着人群中最前面的人说道：“哥哥，你们回去吧，我没有被绑架，我是自愿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了，四叔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侧头看了看佳人。
        “你……你……”佳人的哥哥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小姐，你是被吓坏了，赶紧过来，他们是坏人，昨天就是他把你掳走了的，刚好被我看到，我还因此被他打晕了，你都忘了吗？”人群中一人以为何小姐被吓懵了，高声提醒她。
        不知何小姐是否真得吓坏了，流下了眼泪：“哥哥，你们回去吧，我不回去了，我不要回去嫁给那个花花公子，我……我见到了……见到了我在梦里见过……”
        “别说了，妹妹！”何大哥打断了她的话，“你就知道做梦！从小到大你就知道做梦，也该醒醒了！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别说梦话了！快跟我回去，再过三天你就是李家的人了，你不回去，我们何家的脸往哪里放！”
        何小姐用力地抹净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呼出，坚定地说道：“哥哥，回去告诉爹娘，忘了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吧，就当没有生过我！你也忘了我这个爱做梦的妹妹吧！”说完何小姐扭过头再也不看众人，动也不动地望着张彦。
        早已呆了的张彦迎着何小姐的目光，四目相接，恍如梦中，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世界变小了，张彦笑了，何小姐笑了。
        何大哥几乎崩溃了，失去理智地要冲上去，众人眼看就要拉不住了，四叔朝天鸣了一枪，本以为会吓退他，不料，他却更加疯狂，眼睛都红了。
        张彦被枪声惊醒，眼看着何大哥就要挣脱众人冲上来，眼看着四叔手中的扳机要再次扣响，张彦冲过去双手用力抓住四叔端枪的手，试图把他的枪夺下来。
        “臭小子，你给我让开！”四叔一边用力地摆脱张彦，一边紧张地看着随时可能冲过来的何大哥。
        张彦拼了命的抓着四叔的手，始终夺不下来，四叔却也一时间摆脱不了，在两人的相持下，枪口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了。
        众人惊呆，何大哥也停止了疯狂，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尘埃的何小姐！
        张彦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张开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眼看着何小姐胸口的洁白的荷花慢慢变成红色……(待续)

风继续吹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张彦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颠簸的马车中，想要起身，只觉浑身酸痛。
        好不容易支撑着坐起来，胸口隐隐作痛。揭开帘子，看到驾车的是四叔，四叔衣衫破烂，露出背后伤痕累累，衣服上的血迹似乎还没有干。
        张彦想要说话，却觉胸闷气短，竟说不出来，只好又躺倒。
        闭上眼睛，满是被鲜血染红的荷花，昏迷前的一幕挥之不去，眼睛干涩，泪似乎已流尽。
        张彦很想回去看一看何小姐，或许她还活着，即使死了，他也该去送别。他又挣扎着起来，用力过猛，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黑，张彦已躺在了床上，不知是客店还是其它什么地方，睁开眼，发现四叔正坐在床头。
        看到张彦醒来，四叔松了口气：“臭小子，你总算醒过来了，可把我吓坏了。来，喝碗稀饭。”
        张彦的确有些饿了，接过稀饭喝了。
        “你先歇着，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四叔接过空碗，出去了。
        张彦挣扎着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黑夜里，张彦摇摇晃晃的身影，像鬼一样飘出房间，飘到大街上，飘到树林，飘过河……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了命地跑，跑，跑。
        他跟本就不看路，一个劲地跑，跑到天亮，又跑到天黑，他也什么都不记得，就连中间有人请他搭了一程的车他也不记得了。
        不知跑了多久，多远，一天下午，来到一个小木屋前，张彦停了下来。
        四间木屋，大约坐落在郊区，周围没有其他房子，小屋四周是篱笆围的院墙，其间种着花草青菜，有几只鸡在其中觅食。
        木屋中传来动听的读书声，张彦寻声走进院子，来到窗前，往里看去，只见屋中七八张桌子，十几个女学生坐在那里读书，前面教书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夫子。
        突然，一个女学生转过头，朝窗口的张彦一笑，仿佛知道他来了。张彦一看，又激动又惊讶——是何小姐！她还活着！身着旗袍，胸口一朵洁白的荷花！
        张彦一激动，恨不得从窗口就跳进去，何小姐笑了笑，用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不要进去，然后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夫子，意思是她在上课呢。
        张彦笑着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何小姐，何小姐转过头去继续读书。
        过了许久，或许是下课了，女学生们纷纷走出木屋，有人看到了窗外的张彦。
        “看，那人是谁？”“他在偷看我们读书。”“呆呆的，像个傻子！”……一阵议论声和笑声中，女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回家去了。
        人都走完了，张彦发现何小姐不见了，他四处张望，还是没有找到。这时老夫子来到他面前：“年轻人，你找谁？”
        “我，我……”张彦还在四处张望，失魂落魄的样子，“何小姐呢？何小姐哪去了？”
        “何小姐？我的学生中倒是有一个姓何的，可是，她已经三天没有来上课了。”
        “刚才，刚才我还看到她了，她在里面读书，还朝我笑。”
        “年轻人，我看你是累了，来，先进来喝杯茶。”老夫子把张彦请进了木屋。
        张彦在屋里又转了半天，连桌椅下都找了，最终还是没有何小姐的影子，他像是丢了魂泄了气一样，低头坐在老夫子面前。
        老夫子泡上茶，想跟张彦聊天儿，发现他跟本就不说话，呆呆的。
        老夫子是前清秀才，隐居郊外，年纪大了，无儿无女，寂寞的很，于是把自己的木屋中的三间拿出来当作学堂，专教那些想读书，家里又不让抛头露面到正规学校的女孩子，这十几个女学生都是附近三五个村子里的。
        本来，老夫子还以为张彦是个不怀好意的浪荡子，来打他女学生的主意，这样的人他见了不少。
        看张彦不说话，老夫子也不勉强，喝了几杯茶，趁着天没黑，拿出文房四宝，练起书法来。
        不料，看到笔墨，张彦竟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支，也找了张纸，作起画来。
        老夫子感到奇怪，走过去，发现张彦在画人像，半晌，已画出一张人脸，画得很好，老夫子认出了，画的正是三天没有来上课的何小姐！
        脸画完，老夫子正要看张彦接着画下去，不料，张彦体力透支，一下子倒在地上。
        一觉醒来，张彦发现躺在老夫子的床上，起床走出房间，来到院子，听到隔壁又传来读书声。
        张彦又走到窗户边，向里看，又看到了坐在那里读书的何小姐，何小姐又转过头来朝他笑，做手势让他安静，张彦也笑，静静地看着她。
        课间休息时，女学生们又看到了张彦，又笑他呆。
        张彦却又找不到何小姐了！他又急又恼，屋里屋外转来转去，状如颠狂。众学生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以为他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上课了，张彦又见到了坐在那里的何小姐，这一次他不顾何小姐让他安静的手势，发狂一样冲进屋子，冲向何小姐的桌子！
        众人先是吓了一跳，当发现张彦扑倒在一张空桌子上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发现何小姐又消失了，在众人的笑声中，张彦哭起来，嘴里含糊着也不知是“何”还是“荷”。
        “他说他是来找何小姐的，你们有人知道何小姐这几天为什么没来上课吗？”老夫子问道。
        “小何……小何，她不是死了吗？”学生中有人和何小姐一个村的，“死了三天了，听说是被强盗绑架后开枪打死的。”
        “她没死，她没有死！我刚才还看到她，看到她在这里！她没有死……”
        “真是个痴心的人！”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听了不禁叹息。
        以后的几天，张彦白天在窗口静静地看何小姐读书，却再也不敢冒然冲过去了。晚上夫子就让他住在自己的房间。
        女学生们也道听途说地知道了张彦和何小姐曾经发生的事，众口相传添油加醋便成了一个浪漫凄婉的爱情故事。
        看他整天傻傻地看着何小姐曾经坐过的桌椅，学生中有人竟感动了。看他身体虚弱，不断咳嗽，有人给他送点心吃，有人还给他送药，张彦不吃，她们就骗他是何小姐给他的，张彦便狼吞虎咽，也不分什么是点心什么是药。看着张彦的样子，几个善感的女学生不断地抹泪。
        张彦每晚都在房间里画何小姐的画像，已经画了好几天了，第六天晚上，老夫子眼看他就要画完了，轻声地叹了口气上床睡觉了。
        清晨，老夫子一觉醒来，发现张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上是已经画完的画。
        老夫子拿起画像，画得真好，画中的何小姐栩栩如生，面带微笑，穿着旗袍，胸口一朵大大的荷花。老夫子捋着胡须微微点头。
        放下画，把张彦扶到床上，老夫子要出去准备上课了，刚走到房门口，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噫？不对，我平时只写字不作画，并没有准备颜料。”转身走回去，又拿起画来，黑白的画面，中间的荷花竟是鲜红的，如血。
        醒来，张彦又如往日般来到窗外，静静地看着何小姐，从早晨一直看到傍晚。
        一天的课就要结束，何小姐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张彦，依旧没有说话，用手比划着，张彦看得懂她的手势，一字字地读出了她在说什么：“七……天……到……了……我……要……走……了……永……别……了……”
        张彦想要说什么，却感觉胸口绞痛，发不出声。
        “我……舍……不……得……也……没……有……办……法……”隔着窗户，何小姐继续作着手势，“时……间……到……了……我……走……了……”挥了挥手，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
        张彦说不出话，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慢慢垂下。
        放学了，女学生们走出木屋，照例看看窗外的张彦。
        “他流泪了，啊，不是……”“是血，他眼里流出的是血！”“啊，他没有呼吸了！”“啊！”……（完）
        2010-3-17于沪

后记：
那晚，当我哭醒，伸手摸了摸脸颊，还以为是血，打开灯一看，只不过是泪。
把梦变成小说，这是第一次，感觉很奇怪。
梦或许只需于做梦的人，做梦的人在自己的梦中开心伤心流泪流血，然而，把梦化成文字，却发现只不过是一篇流水帐，即使是做梦的人自己读，也觉无味，更何况其他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