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白发魔女剑法” 那一手剑法,几乎是为她度身定制的:剑招与名门相反,象征她的叛逆与野性;出手迅捷威力奇大,与她刚烈果决、有失于暴躁冲动的性子相一致;不恃宝剑之力,体现了她的草莽与自信,我甚至觉得,梁翁写“白发魔女剑法”不是在写武功,而是在写照性格,故而必然最先衰微。练霓裳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异数,世上已无练霓裳! ——6.10杂感之一 取名门剑法之精髓,反而用之,出手奇快,威力极大,让人目眩心惊——这,便是“白发魔女剑法”。 其实,这手剑法主要是凌云凤首创的。我早先曾见网友详细列举了《白发》与金庸《神雕》的相似之处,凌、霍与林朝英、王重阳两对冤侣也是相似点之一,相同之处在此不赘述了,而相异之处值得一提:林朝英的“玉女素心剑法”中充满了与恋人花前月下的种种浪漫遐想,虽欲克制全真剑法,但仍求与之联剑;凌云凤的“反天山剑法”则并无旖旎暧昧之处,只想走相反的路子,以奇诡狠辣克敌制胜。这一细小的差别除与当事人境遇心态有关外,还深刻反映了两位大师对女性的态度,简言之,“女性在梁羽生小说中是一根反骨,而在金庸小说中则只是男性的一根肋骨”(这句不是原创)。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创始人凌云凤并未在叛逆的道路上走远。 好在,她的徒儿白发魔女练霓裳沿着她的道路,将“反天山剑法”推广改进、发扬光大,这手奇诡炫目的剑法也有了一个更脍炙人口的名字——白发魔女剑法。读者的目光随练霓裳的剑锋在甘陕、川蜀、京师、塞外四处闯荡,读者的心弦随练霓裳在战场、情场的起落得失而忐忑不定······不知不觉间,这手神奇的剑法已被这个拥有传奇经历的女子染上了强烈的个性色彩,几乎是为她度身定制的。 剑招与名门相反,象征她的叛逆与野性。她在那个陈腐压抑的时代极力张扬自我的个性:她敢向武林秩序挑战,视“名门正派”为无物;她敢向礼法观念挑战,视“天威皇权”为无物;她敢说敢做,敢把“口能言之,身不能行”(歪解一下下:)的卓公子抢上山寨;她无所畏惧,为了自由与爱情,敢单身仗剑上武当,把青春的锐气和绝代的风华永远镌刻在这座名山上。我有时在想,梁老把这样一个离经叛道但不甚逾矩(此指侠义之道)的人物放在明末,是不是受了王艮、李贽之流的启发呢? 出手迅捷威力奇大,与她刚烈果决、有失于暴躁冲动的性子相一致。刚烈果决体现在她白发之前追求爱情不顾一切,白发之后无论如何也决不回头。她的暴躁冲动使两位男主角深受其害:岳鸣珂因为与她冲突而错失了美满姻缘,终身抱憾(当然,我觉得这事岳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又不是要他娶练,练脾气不好他也早知道了,何必与她纠缠);卓一航在《塞外》中不幸友情客串了“灰太狼”,被她撵得抱头鼠窜,还要继续诚心诚意地为她守侯仙花,不能抱怨(要当练的好相公不容易啊!)。 不恃宝剑之力,体现了她的草莽与自信。梁羽生小说中有头有脸、有戏份、有故事的武林名宿大多有独树一帜的兵刃:如张丹枫、云蕾有白云、青冥;岳鸣珂有游龙、断玉;桂仲明有腾蛟;就连混的很不咋地的卓一航也有武当的寒光剑,但练霓裳驰骋江湖只凭最普通的青钢剑。上武当山大战的那一回,她先是不明真相扔掉了自己的剑,后随随便便抢到武当弟子的剑,照样虎虎生威,纵横无敌。剑在传统文化中不仅是一种简单的兵刃,有时也能象征身份地位,在梁老的小说中主要是体现师承渊源的。细究之下,“白发魔女剑法”并非没有尊贵的师承,但她不择兵刃、不恃宝剑之力,流露出对草莽身份的由衷认同和对绝世武功的充分自信。不过,这一点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白发后,一方面功力增长,她再也用不着使剑,对武功的自信增长。另一方面对容颜、对出身自信消减,草莽的出身成为她后半生的一个心结:“你是官家子弟,正派掌门,拉我这个草野女子做什么,你随她回武当山去吧!”(《白发》三十一回)、“你们名师门下,都是自命不凡”、“他们武当门下,自命武林正宗,把我当成妖孽,我也高攀不上他们。”(《塞外》第二十七回)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梁翁写“白发魔女剑法”不是在写武功,而是在写照性格风范。生于寒门,弃于荒郊,长于兽窟,学于山林,她的师长、后学无一人有如此传奇的经历,故也无人有如她一般决绝的个性,无一人能把这套剑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飞红巾之后,“白发魔女剑法”逐渐式微,人说是其内功不纯之故。我却以为,“白发魔女剑法”挥洒的锋芒中包含着对自我的肯定与对正统的挑战,那是与女子在红尘中的幸福绝对冲突的。当精灵可爱的武琼瑶找到她好姻缘的时候,就注定了南天山的衰落,白发魔女的徒孙李治温文谦和一如当年的卓一航,又怎能使出“白发魔女剑法”的精气神来?到《云海》中,南天山本身也成了陈腐没落的“名门正派”,空留下好看的剑招,早失了精神内涵,焉能不败? 练霓裳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异数,之后,世上再无练霓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