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卖萌的

[杀]周青

　　夜里十点，萌和陶陶姐弟俩并排睡在炕上，已经睡熟了。我看着他们：萌还是那么老实，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动不动。陶陶也没动过，脸色好像比昨天晚上更苍白了。以前他多不老实啊，一躺下就动个不停，要我整宿把他身子扳正，为他掖被子，到早晨还是常常发现他头脚颠倒，被子也踢到了地上。可是现在－－他没力气动了。我的陶陶！我又转头来看萌：她瘦了，脸色也不怎么好－－这些日子她也太累了，除了做饭、洗衣服，还要给只能躺在炕上的弟弟喂水、喂饭，她才十三啊！

　　萌是姐的孩子。姐是天底下最贤惠的女人，命却不好，嫁了那个只会喝酒、耍钱的男人，嫁过去三年那男人就撒手走了，留下不到三岁的萌和三万饥荒。姐没被吓住，带上萌去了城里打工，过了半年支起了一个小吃摊儿，又过了半年多开了一家小饭店。到萌七岁那年，三万饥荒只剩了不到一万了。可是姐却病倒了。医院的诊断很无情：“肺癌晚期，已扩散。”

　　跟柱子一起送走了姐，领着萌回到家。她就剩我这个小姨了，我不管她她还能去哪呢？好在柱子人很好，一点没抱怨，而且拿萌跟陶陶一样看待。

　　柱子不光人好，还有一手好木匠活儿，我在家里种点儿菜、养几只鸡，虽说拉扯俩孩子还是紧巴点儿，倒也吃得饱穿得暖。

　　好日子过到了前年夏天。陶陶也该上学了，柱子说以后他每年在城里多打一个月的工，多挣点儿钱，家里多个学生多一笔开销呢。我说我也再多养几只鸡，还可以喂头猪。柱子说多养几只鸡就行了，猪不好养，再说一时也还多花不了那么多。我说攒点儿也好，让咱陶陶念大学，别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出去干一番事业才算个男人。柱子笑笑，没再说什么。结果几天之后，陶陶忽然发起了高烧，吃了半个月的药也不管用，送到县医院一查，说是白血病，又叫血癌。大夫告诉我说陶陶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张纸，很脆弱，不能用力气，还要防止任何病菌感染，最普通的感冒都可能会要命，必须要化放疗才能维持，或者做骨髓移植手术。但是县医院做不了，要上市里去做。到了市里的大医院，化放疗一个疗程要几万块钱，而且要做几次，骨髓移植更是要花十几万。柱子回家东拼西凑、求借告贷，拿来两万块钱，不到一个月就花光了。我们只好带着陶陶回家。柱子又去城里赚钱，我在家看着陶陶的病一天比一天重，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去年过年，柱子直到二十八才回来，比往年多拿回来九千多块钱，说是腊月里新接的一个活儿挣的。我问：“城里人家临近年关了还装修？”
　　“咳，人家城里人早就不在乎这些个老规矩了，人家年夜饭都不在家吃，去饭店包席！”柱子轻描淡写。
　　“不在家里还叫啥年夜饭？”
　　“咳，管人家呢？这九千又能让陶陶做半个月的那疗，过了年你就领他去做吧。”
　　“嗯。”

　　今年他又是二十八才回，比去年又多拿回来四千多。我劝他也别太累着自己，他只“唔唔”两声，我知道劝不动他。
　　年还没过完，初八他就又回城里去了，说还有活儿。十四傍黑，张大叔家的虎子跑来，急急地说：“嫂子去村里接电话！好像柱子哥出事了！”
　　我发疯一般跑去。原来城里人年里也并不做木工，他是去打杂工，当力工扛包、往楼上背家具，给高楼人家擦窗户，什么活儿都干。“今天都已经扛了四家了，俺们都劝他别再接活儿了，身子受不住的，他不听。一个立柜没接好，棱磕在脑后，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
　　当初送姐时有他陪着我，现在送他的就剩下我一个人。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这一晃又是快一年过去了。大前天林婶来找我，这几天她的话就在我耳朵旁边一直不停地响：
　　“陶陶到底是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忍心看他这样？”
　　“我娘家侄女，知根知底，绝对错不了！到了人家有吃有穿，不比跟着你挨饿强？”
　　“那里头缺女人，金贵着呢，受不了屈儿！”
　　“一万五，到哪找去？前年咱村二愣子那媳妇儿才花了六千块！”
　　“这咋能叫卖呢？又不是你的仔，你养她这些年，这就是这几年的抚养费！”
　　“不过人家说了那天不让你跟去。这都是老规矩了，怕当妈的过后反悔又去要去闹的，人家也禁不起！”
　　今晚上我下了最后的狠心，跟林婶说定了。回来做了一顿好饭，几年都没吃过的鱼肉全都摆上了桌。看着萌和陶陶高兴的样子，我却一口也吃不下去。抬头看看那架老座钟，已经快到半夜了，我打开已经整理好的萌的衣服包，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展开，又一件件再叠好放回去。眼泪淌下来，我没动，不想去擦，也没力气去擦。

　　天到底还是亮了。林婶来接萌。萌还是明白了我们的意思，抱着我哭着不肯走。我只是呆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动。林婶埋怨我：“怎么事先也不跟孩子通个气？”
　　“通气？怎么通？怎么说？让我怎么说？”我在心里喊。
　　林婶转过来劝萌。她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见，旁边的东西我也都看不见了。
　　林婶到底把孩子拖走了，我还在原地站着，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她们快走到村口了，我忽然从梦里醒过来。我大声喊着追上她们：“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把她交出去！我得跟去看看！我不看看我不放心！我不放心啊！”
　　“你看你……不是说好了不跟过去的吗？”
　　“不不不！林婶你让我跟去看一眼，你让我看一眼放心，放心了我以后绝不反悔。”
　　“你看看你看看，难道我还能骗你吗？”
　　“就去这一次，就这一次。”我蹲下来搂住萌，看着林婶。
　　“唉－－好吧。好在是我亲戚，就通融你一回。”

　　去的地方在深山里，比我们村还偏僻。那户人家也不富裕，不过能看出比我现在要好些。那个小伙子倒长得挺精神，也很壮实。我没话可说。
　　不过人家对我跟来很不满意：“妹子你若是舍不得那就算了，如今咱住的地方你也知道了，若是怕你姑娘受屈成天价来看，咱只怕招待不起。”
　　“不不，我只是来卖萌的，你们别多心。”我拿出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这个时候我不能让眼泪淌出来，更不能让感情淌出来，我只能对别人也对自己说：“我只是来卖萌的。”

[杀]周青

其实对于网络词语“萌”的意思我始终没弄明白。

金华丹

同不明白。。。不过不影响歪解哈~~

[杀]陆明

挺心酸的故事，然后看了很不开心。

箫寒

写的不错。。。挺辛酸的。。。。

[杀]晦明禅师

比绝大多数杀文强太多了，写实永远是不会过时的

阳雪松

我的学生中就有借钱来上学的。
我大学时学校里有个同学是用他姐姐出嫁的财礼交的学费、书费。他姐因为家里供不起两个人念书，初中没念完就退学了，出嫁时才19（虚岁）。
也是上大学时，一次在回家的火车上遇到一个辽东山区的农民，带着兔唇的儿子去沈阳做手术。他儿子已经有六七岁了，因为没钱就一直拖着没治。那一次的钱也是女儿出嫁换来的财礼钱，只有3000块。

风继续吹

生活是灵感的源泉。最近看杂志，有人用一句“接地气”来形容某人写的文章，这三个字说的挺好。

如今身在城市，我们的脚下不是踩着车的底板，就是踩在水泥路上，或者是踩在地毯上，竟很少有机会与大地，与黄土黑土接触了。

去年国庆回家，赤着脚踩在自家新翻过土的地里面，突然间很感动，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脚踏实地的含义。

再一次表达对楼主文字的喜欢。

张彻

小阳很不错啊 有天分 参加十五杀吧

梦到西洲

这篇确实写得好啊，小企鹅我估计你说了这话的后果就是，你会被拉到阳jj的队伍里去

春水煎茶

阳JJ已经有企鹅和风兄两位倾慕者了。

纳兰容若

这篇文特别符合风兄的风格啊……

梦到西洲

要不是风兄么参加，我会以为这篇是他写的

羽灵

同楼上三位，心酸的事多了去了。

阳雪松

多谢各位鼓励。张彻是小企鹅？

张彻

当然不是 那些都是谣言

卡其

来顶阳雪松的贴

阳雪松

居然在这里看到卡卡！
对了卡卡，茶馆我怎么现在进不去了？是不是换地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