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迷雾》：花非花，雾非雾，玉树流光说《迷雾》

微丹湜意

花非花，雾非雾，玉树流光说《迷雾》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看完司马翎的《迷雾》，就忍不住想起白居易的这首诗。

在小说里，男主李十八当街狙杀高手余浩，余浩用了四大剑招，分别是“天降大任”，一个字就是一幅画，也是一个意境，同时更是一招武功，这一节可以说是全书精彩的对搏。

那么我就临摹仿照这一段来为书评拟标题，同时也向司马翎先生致敬。

（一）花非花，雾非雾

翻完全书会发现正反两派的主要角色，都是复合型的人格，难以一言蔽之，也很难单纯的以好坏来论断。

男主李十八是个杀手，免不了有些为生活而苟且之举，可是他心中盘旋着《偶然》的歌声，有着自己纯真的向往，这一直都没有变。
反派人物钱通，本领高强不说，道德也不堪，可是尊重对手，做事还有底线，很有闪光点的。

这样的人物，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而且两人还颇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味道，李十八受伤隐遁时用的方法是钱通以前用过的。

钱通一听说是顶级杀手来暗杀，马上躲进了地窖，因为那就是同质化竞争。

而钱通布置的机关，李十八如数家珍，两人还都爱上同一个女人。

看到后面是会产生恍惚，感觉李十八就如同另一个时空的钱通，到底谁是谁，还真是傻傻分不清。

除了一些细微的差别，两人的心智模式是非常趋同的。这样一来，两人的较量就更有看头了。

而李十八和钱通都喜欢的女人王淑娴，这是一个重要的串引人物，她也是一个复合型的符号。

她到底是不是李十八的心上人？他的小秘密？李十八做杀手就是为了她，那时候她家是欠下巨债；而李十八功成名就之后去襄阳，主要还是为了探寻她的下落，要知道她好不好？可是她到底是不是原先的她呢？

书里只说两人相似，不但外貌相似，连经历都相似，王淑娴嫁入曾家就是为了应付巨债。线索的牵引是这样指引的，可答案没明确。这既是复合性，又是迷雾，是在点题。

而且王淑娴到底爱得是谁？看上去两个人对她都好，她难以抉择，那么只有让命运来决定。这又是一个谜团，是迷雾。也是既非也非，所以花非花，雾非雾。

哪怕是看到了结局，还会觉得有一种迷伤的情绪，很适合在下雨天，找一家咖啡馆，喝着蓝山咖啡，欣赏着《卡萨布兰卡》的音乐来翻阅这部小说。

（二）夜半来，天明去

《迷雾》这部小说适合拍成电影，如果搬上银幕的话，那么会发现半夜的戏比较集中。

李十八接到杀手密令，知道任务是什么，那是在夜半。那也是掀开剧情的幕帘。

王淑娴与曾希夫妻变节也是在夜半，那不是夜半无人私语时，而是伤心诀别变途境。

李十八受伤隐遁也是在半夜；曾希绝命更是在半夜，寂寞梧桐锁深院，一处相思两样情。

潘夫人的出场以及被捉，然后李十八与韩典不打不相识，一起去救援，仍然在半夜。

李十八与钱通两次交手也是在半夜，还有李一魁的妻子陈玉莲，她其实就是王淑娴的副线，她的出现也在半夜。

王淑娴的情感转变，也都是在半夜，她的情感转变是曾希—钱通—李十八，到了最后是李十八和钱通并立，是上下两条线，但都是在半夜发生的。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那是现实，小说里可是热闹得紧，不是半夜还不发生这些故事呢！固然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也是黑夜中真实人性的显现。看着惊险刺激，大有《月夜人狼》的感觉，让人想看下去，到了半夜，到底变出什么西洋镜来。

故事不可能全部发生在晚上，白天也有戏，可白天的戏不是不了了之，就是终结。

夜半的戏虽多，但也不可能在半夜里出太阳，该是白天的戏，还是要放在白天。

一开场交代李十八的背景，以及借别人的手去杀钱通外围的高手谢怜人，这就是在大白天，这一段和后来李十八当街狙杀余浩一样，都是很精彩的打斗场面。

在大白天，李十八到善护寺休息，也是养精蓄锐，却看到了和心上人长得一摸一样的王淑娴，而王淑娴是被设计来故意送过来让他看的。

两人在白天相遇，可是李十八见到了她，她根本没注意到李十八，李十八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两人连照面和说话的机会都木有。

这一段戏和最后黑夜快过去了，黎明即到，可是故事却完结了，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白天留下的是意犹未尽以及遗憾。

这夜半来，天明去，也在映照着李十八和他的对手钱通，这两人心智模式一致，都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可生存环境却是阴阳两个面。

而且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围棋，围棋不就是黑白子，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尽管在这里是，唯有白天才懂夜的黑。

但两人的情景其实更像是象棋，势均力敌的棋盘，名字不同，可实际功效一致的棋子。甚至连李十八过河的动作都非常清晰。

这夜半与天明，黑与白，一来一去，一阴一阳，构成了整个故事的基本盘，读来真是别有意趣。


（三）来如春梦不多时

李十八来到襄阳，不就是春梦一场。不料他激起又破灭了另一场春梦。


钱通和名义上的儿媳王淑娴之间的私情，确实是一场华丽的春梦。

而且这个梦还是中国文化的梗，《诗经》里《新台》说的就是这样的故事；《长恨歌》里唐明皇和杨贵妃也是在演绎这个故事。

《红楼梦》里金陵十二钗最后一名秦可卿，她和公公贾珍也是重演了这个故事，所以脂砚斋命作者删去，这个故事成了《红楼梦》里最隐晦，也是最有探索价值的故事。

著名作家刘心武就曾写过《秦可卿之死》，把背后的故事讲解出来。

到了司马翎手里，用武侠的形式和题材，又把故事叙述了一遍。

这是既有新鲜感，又是熟悉的，会让人产生好奇心，到了武侠世界里，这个故事又是怎么去演绎呢？

看过司马翎解说的故事之后，会发现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让人恨不起来，都有他们背后的逻辑，可以说在故事里的环境里，他们都没有做错，可悲剧还是酿成了。这的确是披着迷雾外衣的命运的旋律。

而司马翎重新演绎的新意在于，其他几个版本都会有坏人或者是被忽略的人，可看了司马翎的故事，会产生唏嘘，每个人的情况都清清楚楚，可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所以这一场春梦再怎么华丽，是生命的盛宴，还是免不了春梦了无痕。

而男主李十八的杀手生涯，其实也是一场春梦，他源于春梦而入行，杀手行业惊险刺激，也浪漫多彩。

他的春梦引发了另一场生命的盛宴，这都只是在开始。而心中的纯真，彼此的本心，在利益和生存的诱惑以及压力下，是否还是如初？

在薄如蝉翼的春梦笼罩下，这个问题始终回旋在每个人的心里，可都不敢轻易启动。所以呈现出一团迷雾来，那是哀婉缠绵的色彩。


（四）去如朝云无觅处

早上总是会给人带来希望，可李十八的早上都不是单纯的希望。

他可以给底层妓女带来希望，却不能长时拥有，也不能给予承诺，他有自己的任务，也有心底的追求。

那团朝云仿佛带着初升太阳的绚丽，可只是光芒一闪，接下来又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风波。

李十八扮成了老头，在他和孙女面前言笑晏晏时，那不就是普通的烟火人生，普通的快乐吗？

而这一份快乐，就如生活恩赐的礼物，他很珍惜，却也要进行着自己的任务。

王淑娴和李一魁的妻子陈玉莲的故事都是发生在黑夜，到了黎明就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也没有发生一样。

在浮光掠影的故事里，还有正副线之别，这是传统的笔法。都是无独有偶，有主线的发展，就会有副线的支撑和补充。

这也像是象棋的路子，除了将帅是独一无二之外，兵卒是单数，其他的都是双数。

好像还有一种赖皮的走法，一方让人车马炮，这其实已经不用下了，基本是赢的局面，可对应的要求就是只能出一半棋子。

而这种正副线的写法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象棋，可正副线的指示也是一致的，这样一来，会让读者预先有一个了解，人物的命运大致是个怎么样的走向，看下去的时候既不会太意外，又会觉得有好奇心，会想去看看到底最后的结局是不是和经过提示后自己的猜想是吻合的，这也是读书的乐趣之一。

总结

司马翎先生最被人称道的两点，一是杂学多，二是他的作品出现在承上启下的交接点。

看了上述的评论，不难发现司马翎的杂学是多，而且和故事的交融性很强，一看就知道他承接的是传统的笔法。

司马翎的这部《迷雾》，也可以用《玉树后庭花》来形容，有意思的是《玉树后庭花》也是在新旧交替时期出现的，才华横溢，流传甚广。

这样的时期虽然本身不长，《玉树后庭花》里有一句也是“花开花落不长久”，可还是为后世的繁荣留下宝贵而丰实的成果。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帏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如果说《花非花，雾非雾》概述的是《迷雾》这部作品的架构，基本上通篇故事都可以用这首诗来概括。

那么《玉树后庭花》就是形容《迷雾》的华彩篇章。而且无论是“去如朝云无觅处”，还是“落红满地归寂中”，都可以从不同角度来形容故事的结尾，《迷雾》的结尾也确实余味袅袅，回想悠长。

时至今日，再翻阅司马翎先生著作，是有隔了时空的“花非花，雾非雾”的感觉，但也是“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自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