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镜湖医小庄 于 2019-10-25 22:06 编辑
从民国武侠到传统武侠，金、古、梁三大家为读者们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纷呈的江湖，这也是港台武侠最辉煌的一段时期。而近十几年，继港台武侠盛行之后，我们又见证了大陆新武侠的慢慢兴起和流传，也读到了许多具有代表性的大陆新武侠作家的小说作品。
小椴是我去年才开始关注的大陆新武侠作家之一，而我读的第一部小椴作品，便是这部意蕴悠长、颇有古典风尚的《长安古意》，从此被小椴富有张力的文字和他笔下那风骨傲意的江湖所吸引。
（一）侠义的启蒙——余果老：虽千万人吾往矣
古龙先生在他的经典之作《多情剑客无情剑》中这样写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都是世上最无可奈何的悲哀。”那么倘若交换一下处境，红颜末路，英雄迟暮，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长安城中的铁骨御史肖愈铮猝然离世，留下一卷《肝胆录》，和生前政敌东密势力对肖家孤儿寡母的一场千里杀局。肖御史的孀妻裴红棂，带着一子一仆一录，一路孤立无援逃亡到了临潼，终于无路可走。曾凭一柄大关刀名震江湖的威正镖局总镖头余孟，二十六年前在一趟押镖途中败于东密，不仅被敌凶废去半肩一臂，落下残疾，更损失了二十多名弟兄，留下二十多门孤寡无人赡养。偌大镖局从此走向没落，最后只剩余老头子一人，带着早已褪色的金字牌匾僵卧在临潼一条破败小巷，逐渐被世人遗忘。
红颜末路，英雄迟暮，他们的命运只能到此为止了吗？不，裴红棂选择了绝不放弃，她要保护幼小的儿子成长起来，她更要完成亡夫未竞的遗志。不，余果老选择了坚守到底，为了那二十几家孤寡的生计，年近古稀的老人毅然以衰残老朽之躯，独自支撑镖局，正如余果老自己所言：“所有人可以不要他们，我不能不要呀。”所谓“廿门孤寡半肩挑”，不仅是那破败庭院里的半副对联，更是这位老镖头的毕生写照。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绝不容许任何践踏。余果老一生最见不得的，就是孤儿寡母——被侮辱与被损害。所以在全长安城的大镖局都因不愿得罪东密而将裴红棂母子拒于门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半肩塌陷的耄耋老人，站出来说：“这趟镖，我接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余孟，余果老就是一个大英雄！
什么叫英雄？是否你统辖九卫，名震一方就是英雄？是否你杀人百万，伏尸九姓就是英雄？是否你欺压良善，把自己的骄傲高压在别人的人格之上就是英雄？不是，英雄是一种冷静的承诺，是在这个荒沉的世界中拼尽全力后的一点大智大勇与一场救赎，英雄，是来自——被侮辱与被损害！
从余果老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义情怀与慷慨气概。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却是那样的义无反顾。他没有伟岸的身躯，却是那样的气撼山岳。他只有半只肩臂，一柄老刀，一杆旧旗，却以一腔孤勇，生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侠。旧校场上，布幕翻飞，破庭院内，刀光凛然。二十六年前，因为一念之仁，输给东密半招，二十六年后，也是因为一仁之念，续上了那半招没使出的刀意，也破除了二十六年来一直笼罩在余果老心头的阴影。《长安古意》全书最有气势的一句，无疑当属余果老之“请从绝处读侠气”，每至此处，直教人胸中一热。这份决绝之气，是不输给任何年轻人的，又或者说，余果老的这份侠义精神，是永远不老的。
（二）侠义渐生根——胡大姑：拿起屠刀，立地成佛
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描绘了一幅回归田园生活的美好画卷。“……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这样的生活情调，不知引得多少人心生向往。古往今来，不论是居庙堂之高的文官武将，还是处江湖之远的游侠浪子，每逢累了倦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会做着同一个梦，归隐田园的梦。
然而小椴告诉我们，所谓田园梦，也只不过是理想主义者的桃花源。小小的乡村并不能够浮离于江湖之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存在争斗，当被现实逼到退无可退，只有反抗，而拿起屠刀，有时更需要一种勇慨。
当日临危接镖的余果老给肖御史的遗孤小稚带来了侠义的启蒙，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寄居七家村的这段日子里，小稚开始认真观察和思考周围的生活，这颗种子在不经意间已逐渐生出了根。那天躺在河边的青草地上，这个孩子忽然好想拥有一身好高的功夫，他也不知道要功夫来做什么，只是他不喜欢这个世界，他想要自己的玩伴不再挨后妈的打、要那老牛不被鞭抽、要给那老狗一口饭吃、也给那看土谷祠的老人一点除了踢打老狗之外的快乐。在七家村的快两个月时间，小稚仿佛忽然明白了江湖的含义——江湖是什么？江湖也就是孩子们逃避他们不情愿看到的一切的时候所痴心妄想欲逃入其中的一个渊薮吧？虽然它其中的波谲云诡、挣扎苦斗可能并不真如他们所想像的那么快意。但小稚幻想着自己要是有一天可以有力改变身边这让他不满的一切时的样子，还是不由得渐渐开心了起来，是的，这个孩子心中的江湖是一个快意平生可以如烟花一般灿烂的江湖。
这是小稚第一次萌发“侠”的理想。虽然还是一些稚嫩简单的小小愿望，但我们所说的“侠”，又何尝不是一群天真而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呢？所谓“侠”者，是指有能力的人不求回报地去帮助弱小的他人。为他人着想并付诸行动，这便是真正的侠。 相貌丑陋的胡大姑，因其外表受尽村里人的嫌恶与非议，亲情淡漠，没有朋友，性格也就愈发暴躁乖戾，成为生活中被人排斥孤立的弱者。可谁又能想到她竟是七家村最强大、最忠实的保护者，也正是她在所有人都放弃热血与侠义、选择麻木与沉默时，孤身站出来面对凶敌，凭着一柄铁锤和一条命、一口气，尽数搏杀东密一个堂的高手，这一份“拿起屠刀”的反抗精神，除了骨子里的侠气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小稚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小男儿懂得欣赏她的生命之美、人性之美。这是胡大姑在这冷漠人世中得到过的最难忘的温暖，为此她甘愿“立地成佛”，所以她手中的铁锤所向披靡，屠尽邪魔。胡大姑的舍生取义，不仅令那些以貌取人的势利之徒羞愧，更教会了小稚勇敢反抗的精神，让侠义之根在这个小小男儿心中越扎越深。
（三）侠义发新芽——商裳儿：当一切雪逝、冰消、风流、云散
裴红棂与小稚母子得胡大姑舍命相助，终于逃出东密永归堂对七家村的围剿一战，得以赶往舵落口与余果老汇合，谁知却在渡口遭遇东密另外两拨人马“瘟家班”与“丝”的争夺追杀。一番混战之下，小稚不幸落入江中，与裴红棂、余果老等人失散。醒来时，小稚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汉口城的一条泥足小巷中，救他上岸的是个名叫商裳儿的盲眼姐姐。在泥足巷，小稚更进一步接触到了市井角落中的生活，也更切身感受到了社会最底层的污浊与欺骗，当然也更明白了在这不公世道上，那份慈悲与爱的美好珍贵。
商裳儿是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盲女，也是无数个在市井底层挣扎求存的小人物中的一员。她每天去“贺楼”洗碗干活，被往来食客调笑捉弄，被青皮无赖骚扰欺侮，即使受到屈辱，商裳儿也只是淡淡地面对，从来不悲不喜，这是何等的宽容胸怀。在小稚之前，商裳儿已收留、救助了十六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孤儿，所以小稚被亲切地称为“小十七”。裳儿姐对每个人都怀抱一份善意慈悲之心，她每天劳力于市井酒楼，便是为了可以带回客人们残余的剩饭剩菜，好让那些孩子们没有饥饿之虞。的确，在物质上，商裳儿不过是个卑微的市井小人物，但在精神上，她却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这人世上，所有的超俗之美与越轨的一切卓异如果不想矢折而终，最好还是沉埋于一个最拙劣的面具里。”白天的商裳儿梳着滑稽的发髻、化着怪异的妆容、穿着破旧的杂衣在贺楼洗碗，这是泥足巷里的孩子们为保护姐姐少被坏人纠缠所想的点子。事实上，商裳儿的外表是极美的，那是一种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她的脸庞、她的五官、她的身体，无一不是这人世间所不该有不能承负的一场完美，她在月光下温柔地含笑等待着爱人的到来，那姿态，那神韵，已不可再称之为美，而是一场任何人都不忍去惊扰的静好天然。这一份惊艳绝世的外在美被掩藏在颠三倒四的打扮之下，而商裳儿的内在美却是显露于天地之间的，一人照料抚养十几个孤儿的生活，其中多少艰辛不易，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尽，这份慈悲济世、充满了温情的内在之美，是比任何娇艳美丽的外表都更珍贵的。
小稚从商裳儿身上看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所以当裳儿姐告诉他自己心底的秘密时，小稚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因为这污浊不公的世上还有让商裳儿能如此幸福的爱，他真想感谢这个男子，感谢他对裳儿姐的爱。可是现实再一次无情地打碎了小稚心里这一份最美好的祝愿，原来这又是另一场赤裸裸的欺骗！由于身怀另一样东密所深深忌惮之秘，商裳儿自己也是对方不肯放过的目标，而这一场美好的无睹之恋，其实都是东密一手安排的卑劣骗局，他们找来一个流氓泼皮，利用商裳儿的眼盲和纯真，以花言巧语欺骗了她的感情。商裳儿这一角色之所以令人心疼，不仅仅是因为她以爱与慈悲承受着人世间的“欺”，酒楼主顾欺她，市井无赖欺她，杜阿大欺她，古三皮欺她，更重要的一点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欺”。明知小稚不会说谎，明知自己被情郎欺骗，明知那是一杯毒酒，可她依然情愿一饮而尽。如果你遭受了这一生最无法承受的欺骗，你是否也会情愿饮下那杯毒酒，从此长眠不起，也不让这场污浊人世中难得一做的梦轻易醒来？
而小稚，这个苦命的孩子，他继承了亡父肖愈铮的铁骨，在余果老、胡大姑等人的熏陶影响下，小小年纪便已敢于像个真正的“侠”一样挺身而出，虽然明知自己的力量太小，还来不及长大，来不及像自己所仰慕的人们一样和这污浊人世倾力一斗，小稚也要拼尽全力守护这一份美好珍贵。为了保护商裳儿，小稚不顾梦中那位仙人的叮嘱，未及足龄便强行使出梦中所学的离骚一剑，剑骨未成，剑意先行，当一切再无所承负，他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要将发钗刺入裳儿姐的眼眸，更不要裳儿姐的灵魂永生永世不得安宁，至此，侠义之根终于发出了新芽，尽管这新芽来不及开花结果便会凋零，但无可否认，这一份“侠”的精神足以令人动容。
人生如枷，而飞翔是梦。商裳儿和小稚，他们也许都不属于这污浊虚假的人世，所以他们惺惺相惜，或者应该说是互为知己。为了救小稚，商裳儿甘愿接受“暗湍岩”的九责九罚此生此世永远不见天日，为了救商裳儿，小稚甘愿在东密面前暴露身份，甘愿为她舍命出剑。“如果，人生的激流就在你身边那么湍急而过，如果，所有人世的风暴已卷去你生命中所能拥守的一切，在最后的最后，你想要什么？”侠义也好，慈悲也罢，小稚那惊天动地的离骚一剑，和商裳儿“欲减罗衣寒未去”的蹁然一舞，都是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当一切雪逝、冰消、风流、云散，你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四）侠者的正义——程非：只缘感君一回顾，肝胆烈烈一豪赌
东密之势虽盛，多年来却一直未能侵入江西，主要原因有二：在朝有都督裴琚坐镇南昌，政局大体清明，在野有华、苍两大家族世代经营，江湖根深蒂固，且裴琚与华、苍二姓结有盟约，一明一暗互为犄角，共拒东密于江西之外。然而在裴红棂进入江西之际，谪居浔阳的九江团练使陈去病却忽然逮捕了奸淫军眷、触犯王法的华家二公子华溶，公开押解到了南昌城交给裴琚。这一举动使裴都督左右为难，更与华、苍二姓之间生出嫌隙，也给了东密可乘之机，与此同时，清流社的人马也追踪裴红棂一路到了江西，一时间整个江西的平衡之局因此而破，正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生民百姓的角度来看，这位华家二公子生性顽劣，喜好仗势欺人，多年来四处胡闹激起无数民愤，如今被抓入狱，要以王法论处，正是青天有眼，令人拍手称快的大好事。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江西一地的清明之局背后，却有着执政者与种种势力之间多少错综复杂的制约与妥协。他们更不会知道，就为了这一个群情高呼的斩华溶以平民愤的判决，换来的结果却可能是整个江西的一朝局变，风雨激荡。可是华溶此人又如何能够不杀？因为这关乎那些曾被欺凌的亡者的正义。所以，究竟何为正义？
肖愈铮生前一手创立“清流社”，宗旨乃是于这浊世狂流之中有所匡护，不让天下大势尽为东密所谋，捍卫苍生百姓免于祸乱，这一份济世情怀，为的是全天下弱小者的正义。可是在肖御史去世之后，为了防止《肝胆录》落入东密之手，清流社发出的第一道追杀令竟是要抹除他的孀妻裴红棂，以让这秘密永绝于世。为了全天下弱小者的正义，却要去屠戮一个丧夫失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这样的正义，是否早已背离了当初所要维护的正义？所以，究竟何为正义？
爱上一个与自己属于不同世界的人，该是一场多么荒沉苍凉的苦。爱而不得，明知对方已有妻室，却仍是痴痴地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每一年只一次的乔装易容来到长安，只为把那铁骨铮铮的肖御史偷偷遥望，而每一次都只看上一眼便匆匆而去，只因哪怕再多看一眼自己都有可能无法承负，而那一眼几乎就是这一年里所有的悲伤与所有的快乐。如果今生无缘嫁你，那这一年一次的一眼偷看便是我此生所能拥有的最大幸福，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程非，一个生也荒凉的江湖女子，却偏偏在这浮沉浊世中遇到了肖愈铮，从此倾心。有一年她扮作一个卖米粉的妇人，在长安城把肖御史偷偷遥望了一眼之后，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却看见他本要走进御史堂的身影忽然一停，然后疑惑而茫然地回顾了一眼。肖愈铮不解武功，没有练过目力，当然什么也不会看到。但那一刻，程非知道他的神情是想起了自己，只为这一回顾，自己这一生便是什么事都肯为他拼上一切去做的！
程非的爱情，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凄烈”。肖御史在生之时，程非一直暗中守护，为他驱退不知多少政敌派出的杀手刺客，自己也曾不知多少次的身受重伤。肖御史故去之后，程非一路南下追寻，更将这一份守护之情扩展到了他的家人身上。南昌城郊茶棚，听闻华、苍两家之人绑架了一名疑似裴红棂的女子，程非竟全不惧敌众己寡，一番恶斗不惜两败俱伤，只为逼问营救一个仅仅有可能是肖夫人的女子，不说别的，单就她胆敢孤身在对方的地盘奏响一曲《十面埋伏》的这份狂意，足可见其行事作风之悍厉。月下的赣江之畔，浮水飘灯，面对倾巢而出的东密“瘟家班”，程非明知凶险万分，却还是故意现身在裴红棂的面前，毫无避忌地在肖夫人面前表达自己对肖御史的一份思念，因为她敢赌———“我虽以一介妇人之身，绝挡不住他们这么多高手夹攻，更不可能在强敌环伺下再救出你，可我起码可以让他们确信，有我程窈娘在，就算他东密再多来些高手，也绝无可能不被人发觉，无声无息地就掳走了你！”这睥睨生死的豪情一赌，直教多少英雄豪杰自愧不如。而后的倒戈一击，对清流社的同袍痛下杀手，则是程非凄烈爱情的又一幅真实写照。不只为了裴红棂是肖愈铮一生挚爱的发妻，更因程非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懂得肖御史的知己之一，她知道倘若肖愈铮在世，也断不会容许清流社滥杀任何一人而自我期许为维护正义，所以程非宁愿与整个清流社反目，也绝不要让肖御史泉下蒙羞，即便裴红棂本是她一生遥羡嫉妒的情敌，但只要是为了肖愈铮，她都固执坚决地一力维护到底，绝不退让半步。程非，一个肝胆铮铮、充满烈性的江湖女子，她对肖御史的爱，痴情至极，凄厉至极，哀绝至极，她的手段性格虽有些失之阴毒狂戾，但相比于那些以正义自居的清流社高层，程非代表的才是真正的正义。
（五）侠者的担当——裴红棂：何妨裙钗与登坛
东密意图局变天下已久，之所以迟迟未能发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铁骨御史肖愈铮的阻挠，而肖御史所凭之物，便是关乎天下兵镇密盟的———《肝胆录》。当今天下七十一路兵镇权柄虽多为东密把持，然而军旅之中，尽有热血男儿，他们也许位居偏职，默默无闻，但是情怀勇烈，心系天下，他们之中有的甚或不惜万死，投入东密，以防日后东密举事之时无人可阻。这些热血男儿共同组成的《肝胆录》，便是由肖愈铮苦心结就，用以牵制东密的最有力武器。
肖愈铮临去世前，认为当今天下可托付《肝胆录》者，只有两个半人。第一位是名讳不可说的月旦亭主人，第二位是水部侍郎丁夕林大人，最后的半位便是江西南昌都督，裴红棂的三哥裴琚。
作为镇抚天下政治军事重镇的一方都督，裴琚的确可以说是挡在东密面前的一尊护国柱石，然而裴琚所代表的始终只是贵族阶级的利益，比起苍生疾苦，裴都督更看重的实是权力，所以肖御史对他不能全然信任托付。事实证明，肖愈铮没有看错。裴琚渴望享受《肝胆录》所能带给他的权力，却不愿承担其中沉甸甸的责任，果然不是真正可托付的人选。而裴红棂，这位经历了那么多凶险追杀与巨大伤痛还没神志错乱的肖夫人，在认清裴琚不可托后，坚强地选择了不卸下这份重担，哪怕后果是必须与自己的亲生兄长斗智斗力。无怪乎连东密负责主持江西局面的牟奔腾都称道她是一个精神极为强韧的女人。
月旦亭主人乃是一个江湖名号，其真实名讳不可说，是因为她不仅品评天下江湖英豪，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家代表。肖愈铮身故之后，月旦亭主人接连派出三批使者去寻裴红棂，奈何其身份过于特殊，东密第一时间便即料到，三大护法之一的万车乘元帅派出帐下最精锐的六驹，全力截杀月旦亭使者于鄱阳湖界，不给他们任何机会接近《肝胆录》。如此，月旦亭主人与裴红棂之间的距离，只能用遥不可及来形容了。
在清流社邀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两大钟灵赋高手，对裴都督府发动全力杀局之际，得程非之助，裴红棂终于能够逃出裴府，见到了肖愈铮生前的政敌之一，水部侍郎丁夕林。虽然曾为政敌，但也是经过那一场对立之后，肖御史和丁侍郎才渐明对方之志，也才互相引为知己，所以肖愈铮对丁夕林完全信任，认为他是唯一可以全名全姓全心托付《肝胆录》之人。面对这一份关乎天下安危的千钧之责，丁夕林深知接过《肝胆录》之后意味着什么，但他早已将个人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不为肖愈铮，不为他自己，君子立身天地之间，既然你我所求相同，又何须多言？裴红棂本以为自己终于完成了亡夫所托，可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了，谁知，湍急的赣江江水之下，还有裴琚专为丁夕林所设的一场暗夜杀局，权力的争夺，欲望的漩涡，那江流里蓬起的一团血色，肝胆一录空垂世，奈何世事冰雪至此。
害死丁夕林后，过于称心如意的裴琚露出了破绽，被牟奔腾当年在青衣庵安排的一着“闲棋”重伤，功力折损大半，江西之地登成一片乱局。终于，《肝胆录》可托付的两个半人，或伤损，或被杀，或为东密隔绝宫中，威胁既除，东密乘势策动宁王造反，整个天下一朝风雨飘摇。
裴红棂曾是多么希望可以将《肝胆录》托付出去的，可惜事到如今，托无可托。但哪怕已无人托付，她也绝不会让亡夫一生的心血就此白费，沦为纸上苍生！裴红棂对肖愈铮的爱，深情至极，坚韧至极，勇决至极———天下无肝胆，那何妨，我裙钗与登坛？当此危急时局，裴红棂毅然挺身而出，托亡夫之清誉，以未亡人之身，登坛拜印，号令天下军旅热血男儿愤勇而起，阻东密倾覆天下之势，扶广厦于将倾。这一份矢志不渝与勇慨担当，让我看到了一位奇女子“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风骨英姿。
（六）关于故事结构的一点疑问：主线支线不明？
小椴的文笔富有张力，读他的小说，很容易被吸引进去，跟随着故事情节与人物情感一步步地往下推进，但是读完全书，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整部《长安古意》一共分为五卷，第一卷《余果老》是讲裴红棂带着小稚一起逃亡，得余果老相救躲过东密一场追杀，第二卷《屠刀》是讲裴红棂和小稚寄住七家村却被东密发现，仗胡大姑之屠刀才得逃出生天，第三卷《商裳儿》是讲小稚与裴红棂失散，独自流落汉口卷入东密对商裳儿的阴谋杀局……按照常理，小说主线该是小稚的侠义成长史吧？可是在第三卷尾声，留下小稚生死不明的悬念之后，第四卷《肝胆》、第五卷《登坛》全程讲的都是裴红棂和整个江西的风云局变，直到小说完结，竟再没有小稚的任何戏份了，也未交代清楚他的生死下落，不免让人疑惑作者是不是出现了丢三落四的疏忽。可若小说主线从始至终都是裴红棂的女性自强史，那么第三卷的内容就几乎全都属于支线剧情，不仅偏离主线越来越远，更占用了过多篇幅，导致小说结构失衡，也算是一个不尽人意之处吧。
（七）关于小椴笔下的人性和他塑造的江湖
读罢《长安古意》全书，除了一股热血豪气，几分盎然古意，似乎还有些许荒沉苍凉之感。通过小椴笔下塑造的江湖风貌与世俗情景，感觉这位作者应该是比较倾向“人性本恶”的，正所谓世事一场冰雪，也只有在这样的污浊世道中，那一份“侠”的风骨与气节，才更显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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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9-10-25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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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妖镜
发表于 2019-10-2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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