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云《祭古龙文》首段源流初探

红叶令主

诸葛青云《祭古龙文》首段源流初探

红叶令主

滕王一代才，生花一支笔，天真一世情，辉煌一片业！呜呼，才促，笔秃，情消，业卒！

嗟嗟古龙，酒坛之雄，嗟嗟古龙，文坛之虹，嗟嗟古龙，影坛长霸，嗟嗟古龙，武坛长红！呜呼，红花易谢，霸业易空，彩虹易散，法曲易终！！

有友盈堂，生不寂寞，有泪盈眶，死不孤单，有书盈世，文已不朽，有酒盈棺，尸亦芬芳。呜呼，今已隔“古”，人已化“龙”，摛词以奠，鉴此微衷！

这篇祭文，出自台湾武侠小说名作家诸葛青云之手，以惋惜古龙的英年早逝，并且赞扬古龙生前所取得的成就。

所以称古龙为“滕王一代才”，是因为古龙的祖籍是江西南昌，南昌的“滕王阁”既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也是初唐诗人王勃大展才华，写下流传千古的《滕王阁序》之地。因而句意是赞扬古龙有王勃之才的。

这篇祭文在传录于网路时，第二段的“嗟嗟”是有被误为“嗟：”的情况的，错讹产生的原因，大概是传录者对于书法的规矩并不太懂。“嗟嗟”是叹词，文中用以表示感慨忧伤，而一句话中，表示同样意思的重出的字，比如：“脉脉含情”、“波光粼粼”、“盈盈一笑”中的“脉”、“粼”、“盈”等字，在书写第二个相同的字时，是可以省略，用两个点来表示的，并不是标点符号中的冒号。

其实“嗟嗟”这个叹词，在古诗文中是很常用的，仅以“祭文”而言，使用上也不在少数。比如：韩昌黎《祭柳子厚文》中的“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琅？”而现代使用的标点符号是从西方引进过来的，就文体而言，也是不可能写作“嗟：”的。

古龙酒量甚雄，诸葛青云曾戏称古龙为“喝遍东南亚无敌手”，是以有“酒坛之雄”之誉。古龙病逝后，古龙的好友倪匡、王羽等人为他的棺内陪葬了四十八瓶轩尼诗顶级白兰地，后文的“有酒盈棺，尸亦芬芳”既指此事。

至于“文坛之虹”与“武坛长红”，均说的是古龙在文学创作（散文、杂文、武侠小说等）上的成就，“影坛长红”则说的是古龙的武侠小说被改编为影视作品的盛况了。

惟更为值得读者注意的，是这篇祭文的第一段，在排比的写法上并非是没有出处的，而是自前人处模仿而来。诸葛青云的武侠小说《霹雳蔷薇》（1962年连载）中的人物曾吟唱过一段祭文，全文道：

巫山一段云，阆苑一堆雪，瑶台一枝花，峨眉一轮月，呜呼！云散，雪消，花残，月缺！

且作者在文中写明了这段祭文是“一首有名的祭文”，意即并非是作者原创的。要去追寻这首“有名祭文”，还要从一部“有名戏剧”《荆钗记》说起。

《荆钗记》主叙王十朋与钱玉莲的爱情，以及期间遭遇到的种种波折，最后得以月圆花好云云。在钱玉莲被奸人蒙骗，说王十朋已经移情别恋入赘相府，要她改嫁之时，钱玉莲信以为真，投江守节，幸未身死。后王十朋得知钱玉莲投江事，以为玉莲已死，前往江边拜祭，有祭文云：

我与你好似巫山一片云，秦岭一堆雪，阆苑一枝花，瑶台一轮月，到如今，云散，雪消，花残，月缺，好不伤感人也！

这段唱词是由现代演出的昆曲《荆钗记》中节录出来的，我并还去看了现代演出的潮剧《荆钗记》以及越剧《荆钗记》，在王十朋得知玉莲投江事时，是没有这段祭文的。而据清人焦循所著《剧说》记载，《荆钗记》中的这段祭文，竟也是承袭前人之作：

宋杨文公才思敏给。北朝致祭皇后文，杨捧读，空纸无一字，随自撰曰：“惟灵：巫山一朵云，阆苑一团雪，桃源一枝花，秋空一轮月。岂期云散、雪消、花残、月缺！”仁宗大喜。此数语谓之一时敏给则可，谓之是祭皇后文，轻亵失体矣。柯丹邱《荆钗记》曲中用之，作梅溪祭玉莲，确当不可易。今坊本《荆钗记》无此祭文。

“杨文公”是指北宋的著名文学家“杨大年”，因谥号为“文”，故称为“杨文公”。“敏给”意同“敏捷”，这里并不是错字。又清人杨恩寿所著《词余丛话》记载：

孙季昭《示儿编》：“北朝来祭章献太后，杨大年捧读祭文，仅空纸，无一字，因自撰云：‘惟灵：巫山一朵云，阆苑一堆雪，桃园一枝花，瑶台一轮月。岂期云散、雪消、花残、月缺！’仁宗深叹其敏捷。”案：此词浮艳轻佻，施之君后，失礼已甚。钱竹汀宫詹云：“大年死于天僖四年；章献之崩，大年死已久矣，其为委巷不经之谈无疑。”《荆钗记 祭江》一出，其祭文云：“巫山一朵云，阆苑一团雪，桃源一枝花，瑶台一轮月。妻呵，于今是云散、雪消、花残、月缺！”施之于此，则妙文也。

除致祭对象不同以外，祭文的“作者”此二书均首指为杨大年，然而正如钱竹汀（既清代著名学者钱大昕，号竹汀）所言，这段“轶事”未免附会的过了分。

不仅章献明肃皇后刘娥（宋真宗的皇后）崩逝于北宋明道二年（公元1033年），杨大年早已谢世（天禧四年既公元1020年），宋仁宗的几位皇后崩逝，也是在杨大年谢世之后的事了。因而这段祭文的真正作者，也就成了谜。

有趣的是，有些笔记的记载中，竟是完全忽略了这段“轶事”的极大漏洞，虽然是免不了“以讹传讹”的嫌疑的，却使得这段祭文流传了下来。虽然部分字词不同，但大致是相同的。诸葛青云在文中引用时，不书作者，想必是发觉了其中的漏洞吧。至于诸葛青云在致祭古龙时，使用了这段祭文的排比法，究竟是对这段祭文较为欣赏，还是出于其他的考虑，亦不得而知。

《荆钗记》与《杀狗记》、《白兔记》、《拜月记》并称为明代戏曲四大传奇。《荆钗记》的主角王十朋，在历史上是确有其人的，他是南宋的著名政治家和爱国名臣，一些笔记中记载了坊间的猜测，说是因为王十朋弹劾右丞相史浩，而被史家怨恨，所以编纂戏剧去污蔑他。然而对照《宋史》对于史浩的记载，史浩的为人还是很豁达宽厚的，并不像是会做此事之人，是以我认为多半仍是讹传。

诸葛青云的手书《祭古龙文》，最早是由鲈鱼脍先生发布于网上的，原文并没有名字，惟有纸侧印有“古龙逝世二周年祭”八字，这里的《祭古龙文》的名字，是我擅自取的，一并注明于次。

药师丹枫

不觉明厉

应该把祭文都贴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