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下)
出场人物:叶天籁(女,萝莉) 南宫陌(男) 叶天征(男) 玉箫(女) 少女 少年 管家 旁白
【现实。试剑山庄】 叶天征带着孙冯和管家,巡检了山庄一遍,待得所有都布置停当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叶天征:让二小姐带着女眷,去庄后的紫云洞里躲着,无论外头情况如何都不许出来! 话音未落,就看到身边守卫山庄的人马中居然有一名少女,不由皱起了眉头。 少年:庄主,这是我妹妹!——她不肯躲到紫云洞去,非要跟着我不可。 叶天征:不行,这里很危险。(对少女说)别让你哥为你担心。 少女:我不!(倔强)我怕……不和哥哥一起,呆在紫云洞里我害怕!
叶天征:(厉声)不行!呆在外面很容易就没命了……做哥哥的如果担心妹妹,就不该让她赖在外面!来人,给我把她带回紫云洞去! 管家:是!只是……庄主,晚饭后就看不到二小姐的影子了…… 叶天征:什么? 叶天征微微一震,正待发问,风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短笛声。凄切幽咽,有如一个孩童的哭泣,在暗夜里传来。那样细微柔弱的声音,却宛如催命的符咒,让试剑山庄所有残余的人马都悚然一惊,冷入骨髓。大群僵尸簇拥着诡异的红衣女童出现在试剑山庄门前。 叶天征:大家小心! 南宫陌:她要来了。(抬起手来,指着茫茫暗夜,喃喃)小叶子……小叶子就要从这条路上:过来了。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穿着大红的衣服,大大的眼睛……
叶天征:不是小叶子,是拜月教主。是拜月教主……(握紧了手中名剑转魄)南宫,还记得我们以前对练过的剑法吧?以你的补天剑法,配上我们叶家的天罗脱形剑法,我们都知道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威力。 众人:(惊呼)妖女!妖女来了!
叶天征:南宫,笑什么,快跟我去阻止她!
南宫陌:我笑你枉自苦心竭力布局,却不曾料想别人并不都是你这般心如铁石。没有人能在这样长时间的恐惧中还保持冷醒的头脑,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人心。”
叶天征:算错了……人心?”
南宫陌:是。(长叹)天征,我不敢说你错了,毕竟在整个江湖上,那些老一辈教给我们年轻人的都是这样的东西:权衡,取舍,谋划。但人的心,并不是能冷定地衡量出来的。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可笑,不过,你是我兄弟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你看看这下面吧!(冷笑)你说一个人的爱憎微不足道。可如今,你看到一个孩子的愤怒和悲哀的力量了吧? 叶天征:是!我承认你说的对。不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杀人……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要阻止她! 南宫陌:我答应过要和你联手阻止她。你是我兄弟,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叶天征:好!那么我们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如何?
南宫陌:原先的计划?(忽然露出琢磨不透的笑意,提起了一口真气将声音远远传送出)小叶子!小叶子!我们认输啦,不打了……我们打不过你,认输啦!”
“小叶子”三个字响起来时,短笛的声音嘎然而止。那些僵尸忽然间失去了指令,个个木然呆在了原地,眼神呆滞地盯着地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忽然间又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个个向着肩舆方向移动回去,安安静静地沿着通往山庄的石径排成两列。偌大的试剑山庄内外安静的可怕。
叶天籁:嘻嘻~臭南宫,怎么样?你们认输了么?还敢欺负我么? 南宫陌:认输了认输了……小叶子饶命。要是再敢欺负小叶子,叫山上的老虎吃了我,蛇窟里的蛇咬死我,毒瘴毒死我! 叶天籁:臭南宫,那么多年你死到哪里去啦?都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一直被人欺负啊? 南宫陌: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小叶子?我绕不了他! 叶天籁:我哥哥欺负我!我爹欺负我!那些叔叔伯伯……山庄里所有的人都欺负我!他们统统的都欺负我了!臭南宫,你替我把他们都杀了! 南宫陌:小叶子别赌气了,你哥哥不是故意要欺负你的,他一直很疼你的啊,是不是?还有你爹,山庄里那些叔叔伯伯,他们多疼你啊,怎么会欺负你?快别淘气了,我是来娶你回家的呢。 叶天籁:(喃喃自语)娶我……娶我回家?哈哈哈哈……好了,戏演完了!(冷笑)叶天征,南宫陌,你们只能走到那里为止了,别想再趁机靠近过来!怎么?要投降?好啊,玉箫那贱*人的人头呢? 叶天征:玉箫的人头我已经带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叶天籁:哦?好啊!拿过来! 叶天征满是冷汗的手微微一紧,不知是惊是喜,暗自一拉南宫陌的衣襟示意他跟上,便捧着布包向那台肩舆走去。距离在一步步拉近,火把映照下,那个女童的脸都已清晰可见。依然是保持着八年前的样貌,天真的,美丽的,娇憨的,长长的睫毛闪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期待的光,微微张开了双手——宛如等待着哥哥给自己送上礼物的孩子。 叶天征只觉胸口撕心裂肺的疼,举步维艰,虽然极力压住了咳嗽的声音,可那无声的咳却依然带出了一口口的血,从唇角慢慢溢出——那是天籁!八年前被他遗落在火窟里的天籁……他曾那样爱若珍宝的妹妹。然而在此时此刻,他必须要阻止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让她将死亡传播到这里。 南宫陌斜眼看了一下挚友,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哀悯和焦急,忽然间,他一把拉住了叶天征,同时一剑削开了那个布包——利剑过处,那个布包片片碎裂,里面只包了团棉絮。那样突然的举动,却让叶天征和女童同时怔住。
南宫陌: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没有人头……我们骗你的,小叶子!我们本来想骗你的,小叶子!不过我们知道你一定不会上当,也知道你一定不高兴我们骗你,就决定投降啦! 叶天籁:哦?哈哈哈……南宫,你真有意思!不过也算是你们运气好,没有再上前一步,否则……(小手探入肩舆后面,将一个白衣女子拎到了面前)否则,在你们的剑出鞘之前、这里就会多出一个好大的盾牌哦!
南宫陌&叶天征:(惊呼)玉箫! 叶天籁:嘻~怎么样?很惊讶她会跑到我这里来?如果我告诉你,这位玉箫姑娘、冒牌的叶二小姐,原来是我们拜月教的卧底,你们会不会更惊讶呢? 南宫陌&叶天征:什么? 叶天征:胡说!” 叶天籁:嘻~我胡说干吗?你不想想,当年玉箫被我们收留的时候,谁知道她来历?你再想想,试剑山庄和我们拜月教僵持多年,互有胜负,为何八年前忽然被人长驱直入一夕击溃?昀息派了这个贱*人去试剑山庄卧底,一去就是五年,她做得多好啊——言语伶俐,行事谨慎,从老庄主到少庄主,谁不被她哄得团团转?嗯?(拍着玉箫没有血色的脸)来,别在那里发呆,快给叶少庄主说说你的那些本事,说得越详细越好。说不定我一个高兴啊,就不杀你了。
叶天征:玉箫?这都是……都是真的? 玉箫:是真的。我也不叫玉箫——我是拜月教里的司花侍女,自小就入的教。 叶天籁:哎,怎么说得那么简略?我让你说详细点!你就给我好好说说,当时你是如何和拜月教里应外合、放火烧了试剑阁,引着昀息祭司攻入山庄的! 叶天征: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叶天籁:说啊,嗯?说得好了,我饶你不死。 玉箫:我……我说。(猛然抬头)我要说的是——那时候,少庄主的确是冲进火里要救二小姐的!他是为了救二小姐而不顾性命冲进来的,只是拉错了人! 叶天籁:狡辩!
玉箫:不是狡辩,不是狡辩!那时候我刚按照祭司大人的命令,偷偷放火烧了试剑阁,却也被困在了火里。然后我看到了少庄主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小姐的名字。那时候烟火好大……熏得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在那里!就在那个时候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拉住了少庄主的手,叫了一声哥哥……
叶天征:(喃喃)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时候我听到有人叫了我一声哥哥,我……我就拉着她回头拼命跑……
玉箫:是我,是我叫的。你拉着我跑的时候,我没有说话……我生怕一开口,你就听出来了。你就会把我留在火堆里,回去找二小姐……我害怕一个人被留在火里……而且那时候,我有多嫉妒二小姐啊。同样的年纪孩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凭什么!
叶天籁:贱*人! 玉箫:后来、后来奔出了火场,少庄主回头一看见我,脸色就变了,疯了一样回头往里冲过去,我怎么拉都拉不住……
叶天征:(喃喃)玉箫……? 玉箫:不、我不是……玉箫,我只不过是拜月教的一个卒子。昀息祭司要我在叶家卧底,叶家破了之后,又让我想法子讨老庄主欢心、李代桃僵地当叶家二小姐,好、好嫁给南宫家……这样,我们拜月教在南宫世家也安插了眼线,以后对付中原鼎剑阁,也就容易多了。 叶天籁:昀息那家伙,果然谋划的深远啊。(顿了顿,冷笑)不过,最后还不一样栽在我手上?(小手一紧,扣住了玉箫的咽喉)你看,哥哥,我早就跟你说让你杀了这个贱*人啊,你却不听我的……嘻嘻,现在,你说该把她怎么办呢?你说,她该不该死呢? 玉箫:(不等叶天征回答,低下头轻轻回答)当然是——该死。 话音未落,一道血箭从玉箫嘴里激射而出。叶天征避让不及,袖袍上登时布满血点。
叶天籁:啊? 玉箫:(微笑)只是……二小姐啊,少庄主、少庄主当年……真的是……拼了命想去救你出来的啊……八年来,我…我一直好嫉妒你……因为少庄主他、他不曾片刻…… 叶天籁:哈……哈哈哈哈!(大笑,一脚将那个死去的女子从肩舆上踢了下去)谎话!谎话!都是谎话! 叶天征:天籁……天籁…… 南宫陌:不是谎话!你知道天征从小多疼你。你八岁那年不小心中了瘴毒,你哥哥为了救你、想都不想就把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上;你九岁的时候闹着说非要死亡谷里的那棵泽兰,你哥哥……
叶天籁:住口!(暴怒)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所有人都不要我了!都去死!都去死吧!
叶天籁 一声令下,周围的僵尸立刻汹涌扑上。暗夜里,那些僵尸密密麻麻将两位并肩奋战的年轻人包围在中间。夜色里,无数的幻蛊如同雨点飞了过来。
南宫陌:小叶子!小叶子!:你收手吧,不要玩了!不过是个误会,现在不是弄清楚了么?别闹了,你真的要把这个山庄毁了么?你爹、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从来都是很疼你的……
叶天籁:很疼我?呵呵呵好……真是很疼我啊!疼得我在拜月教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心心念念想着,怎样回来把这群人千刀万剐! 南宫陌:小叶子!(低声)天征,原来你是对的……等会儿她一分心,我们……就动手吧。 叶天征:动、动手? 叶天籁:(厉声)什么伯伯!什么叔叔!都是坏人,坏人!该死……都该死!我叫你们卖了我、我叫你们挑唆我爹爹卖了我! 叶天征:天籁!刚才你说什么?你说……爹和他们……把你卖了?!你、你不是从火窟里被拜月教大祭司带走的么? 叶天籁:嘻~原来你也不知道啊。也难怪……那样的事情实在太丢脸了,我听爹和他们在一起发了毒誓,无论对任何人都不泄露只言片语。所以,即使是少庄主你,在拜月教忽然从罗浮山撤走后、也不知道你的妹妹是怎么被卖掉的啊……
叶天征:你、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拜月教之所以忽然停战,是因为、是因为……
叶天籁:嘻~是啊,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看来换了你也会这么做是吧?不错,那时候昀息大祭司把我从火窟里带出来了,我闹着要回家,他居然很听话地把我送回去了。
叶天征:昀息……昀息大祭司? 叶天籁:是啊……昀息大祭司,被你们武林正道称为天下邪派第一高手的昀息。那时候就是他把我从火窟里带出来,送回到了爹那里。
南宫陌:有这么好? 叶天籁:哈哈哈……是啊,那时候我盯着他那样好看的脸,也这么想。他那时候笑着对我说:“就算我把你送回去了,你还得回到我这里来”——我才不信!扑到爹怀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安全了,我再也不会被留在火里。结果……结果,我听到那个家伙对我爹说:“庄主,我想和你们停战,我在拜月教内一天、就一天不对试剑山庄动手。”爹那时候忍住了没有立刻回答,但是我看到他眼里欣喜若狂。那时我还小,只以为我们试剑山庄是天下最厉害的,却不知道那一场混战下来、庄里伤亡惨重,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爹听对方那么说,自然高兴。不等爹答应,昀息那个家伙忽然说:“但是要拜月教撤回灵鹫山,罗浮叶家必须要交一个人质出来!”(笑了笑)后来你们就知道了。爹和那些叔叔伯伯商量了一个晚上,说叶家就两个孩子,而将来山庄不能没有男丁继承,就决定……把我送过去。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商量好了,要把我送给昀息祭司,当作人质带回灵鹫山月宫。”
叶天征:天籁……我、我怎么不知道? 叶天籁:你怎么会知道?那时候你从火场里冲出来,伤重昏迷了好几天……就在那时候,他们、他们把我卖给了拜月教。哈哈哈……他们就把我卖了!一个个叔叔伯伯,平日里那样对我笑、对我好,大难来的时候,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嘴脸!一个说:再拼下去玉石俱焚,不如牺牲一个人保全山庄;另一个说:女娃子么,反正也是要嫁到别家去的,眼下形式危急,也等不到将来用来联姻了。一个个……一个个的嘴脸!还说什么,如果小叶子懂事了,也知道能为山庄作出这样的牺牲是她应有的荣光!(走到离两人不远处,停了下来。用这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听得失神的两个男子) 你知道我那时候多害怕么?我知道他们要把我给卖了!他们要把我送给那个不像人的家伙了!我拼命哭,拼命求爹爹和那些人,我说我会乖乖的不惹他们生气,我会好好学女红针线,我会乖乖的嫁给南宫家的臭小子——我急得什么都答应了……可他们不理我。 南宫陌:小叶子!&叶天征:天籁……
叶天籁:他们把我卖啦!不管我哭也好,闹也好,又抓又咬,弄得自己满手是血,可这次没有人宠着我了,就这样把我交到了那个昀息祭司手上。对了,我送给你的那幅衣襟,还留着么?” 叶天征:衣襟? 叶天征忽然觉得怀里有烈火燃烧,下意识一勾手,拉出了那幅被撕裂的衣襟——上面,那个殷红的小小血手印赫然在目。
叶天籁:我死死拉着爹的衣襟不肯放,可一直到衣襟都断了,爹头都不回。我跌在地上,死死握着那幅衣襟,对爹爹说:爹!我一定会回来的!——或许那时候我说话的样子太吓人了,我看到爹的瞳孔都收缩了一下,然后踉跄着逃也似的走了。 叶天征:爹临死前说,如果有一日这样的衣襟送到试剑山庄,就是你回来报仇的时候。”叶天征的剑垂落在地面,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我一直以为……你是被我遗落在那里、才会被拜月教抓走,没想到、没想到……
叶天籁:没想到是爹亲手把我送走的?是么?他们把我卖了!一个个,都叫我小叶子,宠我哄我逗我高兴……到头来,就这样把我卖了!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到绝境啊……可作父亲的,罔顾人伦、舍弃亲生女儿;作为家臣的,不思拼死血战、却要主公卖女苟安!那个时候,这些大人啊……这些武林有名的豪客,只知道欺负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孩子!
叶天征:天籁……天籁! 那个瞬间,叶天征忽然低呼出声,向前奔去。南宫陌没有料到一直冷定的友人陡然间崩溃,要拉已经是来不及。
叶天籁:站住!(厉喝) 哈哈哈……天籁?现在叫我天籁,太晚了!火窟里的时候,你在哪里?爹卖了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那时候我叫哥哥叫得喉咙都哑了,可没人理我!昀息原本就是要回灵鹫山对付十长老、夺到教中大权,才不欲和试剑山庄多纠缠。他要我当人质,其实也是为了一时好玩。他说我像个漂亮的傀儡娃娃!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逼着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才像捡垃圾一样把我带回了拜月教。(卷起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你看看!你看看!拜月教里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让蛇咬我、让蜈蚣蝎子蜇我……说是要我练什么百毒功,说这样我就不会再长大!他喜欢我像个傀儡娃娃,所以不许我长大!”
南宫陌:小叶子!我杀了那个该死的祭司!
叶天籁:哦?哈哈哈哈……你杀不了他的,谁都杀不了他。他修炼邪术,已经是不死之身,自从杀光了十长老,夺了拜月教的大权,他脾气越来越古怪。这些年,为了不让自己像一只破旧的傀儡娃娃一样被他扔掉,我费尽了心思、时时刻刻讨他的欢喜,哄得他高兴了,拜月教教主他都让我当了。反正也是个傀儡教主,他的傀儡娃娃。可惜他忘了娃娃也会杀人……我杀不了他,却能用我的血下咒、把他囚禁在了圣湖底下。对,祭司是死不了的……哈哈!那时候他一定恨自己为什么死不了!早上那些恶灵吃掉他的血肉,可到了晚上他就能复生过来。每天都要死去活来一次,永无止境。只要我的血流动一日,他的咒语就一日不会解除!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们教里风浪不断、忙着钩心斗角。先是昀息和十长老,然后是我和昀息……才会让你们罗浮叶家苟延残喘到今日。(一指南宫陌)你要我收手?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被所有人一夕背弃的滋味么?你知道生死不能、暗无天日的滋味么! 南宫陌:是!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就不得不和天征杀了你了!(绝望)你还要如何?你是不是要把天征也杀了,或者让他当你的僵尸傀儡跪到你面前来你才甘心?你放手吧,跟我回鼎剑阁去! 叶天籁:南宫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天真?跟你回鼎剑阁?现在我是拜月教主,鼎剑阁却号称中原武林领袖!正邪不两立。你父亲南宫言其早就知道我被拜月教掳过去,多年来、他权倾武林,可曾派人去救过我?一个孩子微不足道,他们要的、是维持这个正邪相持的局面。 南宫陌:那么……我们不回鼎剑阁!我们找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好住一辈子,我一定再也不欺负你……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 叶天籁:(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不可能……什么都完了!我再也不能长大!什么都完了!说谎,说谎——谁都不会要我了,我也谁都不要!”
叶天籁大笑,杀气再也掩饰不住。忽然一点足掠回肩舆,将笛子横到唇边,吹起了尖利刺耳的曲调。那些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僵尸陡然发出了可怖的嘶喊,一起向着人群中的两个青年逼了过去,想要把他们撕成碎片。 南宫陌:天征,小心!(低语,语音却近似于梦呓)看来是不行了……等一会儿如果有机会,我们合力……杀了她吧!”
叶天征脸色苍白地看了好友一眼,默不作声,只是提起剑凌厉地出招,将那些逼过来的僵尸斩杀在剑下,踊身朝着女童的肩舆冲杀过去。两个人心神恍惚,下意识出剑只觉得通向肩舆的那十几丈路、居然长的可怕。周围僵尸一只只涌上来,又一只只倒下去。到最后已经顾不得对方是不是相识的故人、该不该手下留情,只是用了最厉害的必杀招式,将那些人砍杀。
叶天籁一直铁青着脸坐在肩舆上,定定看着面前纷乱血腥的一幕。看着并肩联手杀过来的两个男子,手指慢慢握紧了短笛,另一只猛然手探入陶罐,抽出来时指尖已经捏了两枚赤红色的蛊。要杀她?这世上,如今还有谁能杀了她!然而,看着暗夜里提剑不顾一切杀来的两名青年,那只白骨毕露的小手微微颤抖。
近了、近了……这一对兄妹能看到彼此脸上表情的那一瞬间,叶天籁拈着幻蛊的手一颤,陡然明白了哥哥这种目光的含义——他是想死了!他不管不顾、只想和她一起死了!她看着那熟悉而遥远脸上带有的种种激烈复杂的情绪,微微扬起了头——手指轻轻扣起,瞄准来人的颈部。 最后的终结不过是一刹那——不是她将不服从的人变成黑羊,便是她这个放牧者被毁灭。无论怎样的结果,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终结。 少女:(凄厉)哥哥! 那样一声呼唤,却在三个人心里激起了奇异的震动,目光闪电般转过。昏暗的火光下,只依稀见到一个庄客模样的年轻人拼命挥剑,想去拉回一个被僵尸簇拥的少女。那少女被僵尸咬得满身是血,凄厉地叫着,颈部已经有了被幻蛊钻入的伤口,眼神也开始变得浑浊。在哥哥拉住她的瞬间、她忽然张开了嘴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臂,死死不松口。年轻人显然知道怎么回事,却不肯放开妹妹,只是任她咬着,拼命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的神智。遍地尸体血污中,一瞥而过,然而那个年轻庄客脸上血泪交织的神色如同烙铁一样刻入心里,叶天籁眉梢忽然一跳,手闪电般地抬起,袖中金索掠出、一下子卷住了那个年轻庄客,将他连着那个女孩一起扯回肩舆,踉跄着倒地。
就在同一个刹那,因为她的分心,那两柄剑已经刺到她身侧!南宫陌只觉手中剑有千斤重,没等刺到女童身侧三尺便放缓了剑势。然而叶天征的剑却是依旧带着冷厉的光,直刺女童眉心。他的双手居然没有一丝颤抖,脸色苍白如死,忽然间眼中有泪水长划而下,流过溅满血的颊边。
叶天籁:哥哥。 那一个瞬间,叶天籁忽然仰起了脸,逆着长剑看过来,盯着叶天征的眼睛,蓦然脱口喃喃喊了一声,伸出手来——却不是去阻挡那急刺过来的一剑,只是在那个昏迷的少女颈部一抹,仿佛血肉下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飕的一声钻入她的手心,迅速蜿蜒上去。
叶天征:天籁!天籁! 南宫陌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好友崩溃般地放开了剑,一个箭步跪倒在肩舆前,伸出双手抱住了那个小小的红衣孩子,一叠声的唤她的名字。暗夜里那些飞来飞去的幻蛊忽然间都失去了方向,嗖嗖急响着,往主人的方向聚集。
叶天籁:(奄奄一息)我把你妹妹……还给你,好不好? 叶天征:天籁!天籁! 叶天籁:不……不要以为是我杀不了你们……如果、如果不是……
叶天征:是,是!你杀了我吧……我永远陪着你。 叶天籁:哥哥…… 那样用力的拥抱仿佛要将叶天籁窒息,她挣扎了一下,眼里神色涣散开来,却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伸出青白消瘦的小手,微微抱了叶天征一下——她终于知道哥哥是爱她的……一直是爱惜这个唯一妹妹的。方才,他执剑刺来的那一刻、那脸上血泪交织的表情,和旁边那个浓眉大眼的庄客居然一模一样!一个是南疆第一大山庄的庄主,一个是卑微无名的庄客;一个欲其死,而另一个欲其生——然而无论是庄主还是庄客,无论是杀人的还是救人的,脸上那种表情居然一模一样!只有那样血浓于水的同胞之情,是一模一样的。 生死关头,原是半分做不得假。红衣女童忽然微笑起来,眼里的煞气宛如清晨的雾气般消失,她安静地侧过头,将脸靠在哥哥的胸口。 叶天籁: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你在的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像这个哥哥,拼死……也不会让他们带我走?
叶天征:是的,是的!我一定不会让拜月教带你走! 叶天籁:啊……其实,我这一次回来……也只是想问你这句话罢了……昀息总是说,除了他、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我不信他的。 你和南宫……一定还会要我的,是不是? 南宫陌:怎么了?怎么了!小叶子她怎么了? 叶天征:除非主人死了,释放出去的幻蛊是永远不能再收回来的……如果从宿主身上收回来,便会攻击施术者。南疆这边的蛊术就是这样,一旦释放出去,不能害死对方、就会祸害自身,没有第三条路。
南宫陌:所以……所以……(哽咽)小叶子! 叶天籁:别、别碰……是……是有毒的……我把那些蛊都收回来了,它们要吃掉我的身体。我就要、就要烂掉了……不要看。”
南宫陌:小叶子!你别怕,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鼎剑阁去!那里的墨大夫医术如神,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叶天籁:我不怕……不怕……哥哥和你都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怕…… 南宫陌:小叶子,小叶子!别睡,别睡过去!我是来娶你的,我这就带你回鼎剑阁,很快就到那里了!你别睡! 叶天籁:我…我不会嫁给你的……臭南宫。我已经……已经嫁给昀息了……在中了我血咒的时候……那个家伙可以把我杀掉的……他却不敢。嘻……他也有、也有不敢的事呢……对了!哥哥,南宫,昀息要出来了……如果我死了,他就要从湖底出来了!你们、你们要小心……他很厉害,哥哥,你们要小心……(喃喃)把我烧了……一定要把我烧了,全部烧得干干净净……不然他会找到我,会让我再当他的傀儡娃娃……求求你,一定要把我……烧了……啊,哥哥,哥哥……火、火烧过来了…… 叶天征:不怕,不怕,天籁,我在这里,哥哥在这里,不要怕。 叶天籁:嗯…… 叶天籁的语气渐渐枯萎,脸上绽出淡淡的笑意,用尽全力将苍白的小脸依偎过来,在叶天征怀里静静睡去——那是她混乱阴暗一生中,最后的、永恒的安宁。
夜幕下只有风在旋舞,那些僵尸忽然间仿佛没了主意,个个呆在原地,随着她的昏迷也开始了沉沉的昏睡。只有曼珠沙华一样怒放着,高挑的花茎上一朵朵花儿如同火焰的冠冕、在如铁幕般的夜中张扬着血色。 南宫陌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看着满山漫野的红花,看着叶天征在夜色中燃起的火。 原来,他一直只是个旁观者罢了。过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将被一场大火烧得丝毫不见——就如当年那些中原武林群豪将那个十二岁的女孩轻轻松松从这个江湖中一笔抹去一样。 鼎剑阁南宫家大公子和罗浮试剑山庄的庄主联袂对抗拜月教的入侵,杀死了拜月教主、将数以百计的人从幻蛊的控制中解救——那对于中原武林来说,又是一件如何显赫的功绩。只可惜试剑山庄的二小姐红颜薄命、不幸身亡,无法再嫁入鼎剑阁。 将来盛传在江湖上的、便会是这样的“盛世”罢?
南宫陌陡然有一种非人世的恍惚,仿佛眼前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并非真实。
唯独手心那一缕头发,那一缕从那个叶天籁头上偷偷割下的头发,将成为这一切唯一的纪念,伴随他,直至死亡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