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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仲明,你这是干什么。”当天晚上,我呆在院中思索达摩剑法,突然听见黄衣少年的房间里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忙奔了过去。
“出什么事情?”地上摔了许多东西,桌上放着一幅画,画上是蜀中剑阁栈道绝顶处的景象,栈道之旁,有一奇峰突出,底下是两峰夹峙的幽谷,突出的山峰间画了两株虬松,在松树下有着一间茅屋。茅屋前面画了一个黑瘦老人和一个红面老人。
“仲明他想起自己的身世来了,不过他误伤了自己的父亲,现在想起这些事情,自责于心,想要自寻短见。”冒姑娘口中的仲明自然便是那黄衣男子。
“莲儿,你能不能出去一会,我有些事情,想和仲明贤侄单独谈谈。”我点住仲明大穴,让他不能自残。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十六年前,我是鲁王旧部的手下,一次行动,被清庭抓了过去,逼问我们总部的地址,我受了各种毒刑,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敌人使用苦肉计,叫一个人乔装抗清义士,和我同关在一个牢房。每次都把我们拉出去一起打,而且比打他比打我还打得厉害。我当时年少无知,江湖经验少,就相信那人是自己人。那人说要越狱,但怕出狱后无处躲藏。我就将我们总部的地址说给那人知道。结果害得鲁王在杭州的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当时我真想在钱塘江投江自尽,但我遇到了我大师兄杨大侠。他对我说‘你现在不能投河,将来更不能自寻短见。你受了委屈,跳水一了百了。但你的许多师友,他们为了光复汉族,受了更大的冤屈,或死或伤,你们年青人不管,却为了点点小事,寻生觅死。如何对得住他们?’你并非有心伤害你父亲,根本无罪,而且死有很多种死法,如果你真的想死,就过去和那群清狗拼杀,死于战中。这样自尽,没有任何意义。”说着我解开了他的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故事吗?”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仲明贴着我在桌边坐下,我微微点头,我不想在任何面前提这段往事,这次为了帮助这少年,便全部说了出来。
“是的,当年我真的很自责,我在天山呆了十六年,起初的日子里,每天眼前都会浮现清狗屠杀我们人的样子。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身上担了这么多条人命,就有责任替他们好好活着,实现他们的理想。”我拍拍仲明的肩。
“我明白了。”仲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位少侠竟是桂天澜的义子。”次日一早,大家一起聚在大堂内,聊起了仲明的身世。原来朱天木、杨青波、桂天澜、韩荆等四人,当年在李定国军中,称为“四杰”,四杰之中,便以桂天澜武功最强,李定国兵败之后,桂天澜便失去了消息,没想竟然一直在蜀中剑阁。
“思永,你是否军务要急,若是不急,我们倒是往剑阁走一趟的好。”
“不差这三五日的功夫。”
“那好,我们便去剑阁一趟。”
这天黄昏时分,我们到了剑阁之颠。仲明带着我们找到了那两株虬松交覆下的茅屋,他冲进屋内,屋内已空无一人,他抚弄着屋内剩下的东西,很是伤感,我跟着桂伯伯长大,一直把他当爸爸,可是他却不是我爸爸。我亲身父亲过来找桂伯伯麻烦,我为了帮桂伯伯,将自己的父亲打下了山崖。爹爹,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心愿呢。”
我不忍见此,走出石屋只见幽谷远处,有星星爝火,不是目力极好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当日楚昭南被傅青主打下五台山,却没有丧命。剑阁栈道虽比五台山险得多,但若武功极好的人,又假使有人接应的话,滚下去也未必毙命。我走进屋中,向仲明道,“仲明,你亲父可能没死。”
“真的?”
“我们下去看看,运起好的话,可能就在那里呢。”
幽谷下怪石磷峋,凹凸不平。我们刚想点上火把,看清楚路,便有七枚暗器从草丛中打了过来,我一拂袖,打落了四枚,仲明双剑挥出,亦是打落两枚,剩下的一枚则被思永用接住。“好奇怪,这是耳环。”这个功夫,冒姑娘已经点亮了火把。一个低沉阴恻的声音远远接着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深林茂草之中,一个黑衣妇人长身而出,正待发难,碰巧瞧见了仲明的容貌,竟似呆了一般,只举剑平挡胸前,竟然不知挥下去或者是收回去:“是你吗?我的儿啊!”
桂仲明忽听得老妇人大叫“儿啊”全身颤抖,飞奔上去,整个身子扑去投进妇人怀中,哭道:“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年,也不想念我们吗?”
母子相逢,恍如隔世,良久,良久,仲明才站了起来,冒浣莲已在他的身边,含泪微笑。仲明忽然道:“这位是冒浣莲姑娘,妈妈,你看她多好!”老妇人执着冒浣莲的手,问道:“姑娘,是你陪他来的?多谢你了。”浣莲道:“伯母,他已清醒了!你带他去。”黄衫少年道:“是啊!你带我去见父亲,你们也同去!啊,妈妈,我那天没有杀死他吗?”老妇人颤声急道:“没有!没有!你先见着他再说。”
冒浣莲弯腰将她的剑拾起,递过去道:“伯母,你的剑!”老妇人霍然醒起,收泪说道:“是啊,我是该带你们去了,只怕贼子又来了呢!”
“什么贼子?”我发问。
老婆婆指了指黄衫少年道:“他爸爸受了重伤,我在这里服侍他,已三个多月了。这地方极其隐秘,不知怎的,最近竟常有生人到访,我曾以金环暗器,吓退过几个人,我一出手,这些人就飘然远去,也不知是友是敌。山谷中却常常发现符号标记。” 我道:“伯母刚才所说的贼子,就是指这些人吗?”老婆婆摇摇头道:“不是,这些人好像不是一批的,每次发现的都是一两位好手。也不像是白道的鹰犬。到了,先不说这些了。”老婆婆推开屋子门,一个红面老人坐在床上,一个青衣女子站在旁边端着盘子。
“仲明他吧,我找到仲明这孩子了。”老妇人从女儿手中端过医药,“哎,我们今日一家团聚,一些事情也该说清楚了。你的外租是五十年前的川中大侠叶云荪,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你外祖膝下无儿,只有天澜和你爹两个徒弟。天成脾气暴躁,天澜却极沉静。我对他们都像兄弟一般,但天成直率,虽然暴躁,却和我更合得来。
过了多年,我们三人都长成人了,一天你外祖父把我叫过去,告诉我他两师兄弟,一先一后,恰好在这几天,都托人向他求亲。问我喜欢哪个。我对桂师兄只是崇敬,真正喜欢的就是你爹天成。第二天你外祖父就收了天成的聘礼,为我们定下了亲事。”红面老人听到这里,咧开口笑了一笑,很是高兴!
老婆婆面色却很阴沉,叹口气道:“没多久,我就和你的爸爸就成亲了,第二年生下了你,取名仲明。天澜一直和我们居住在一起,时常有些往来。
“那时满洲兵早已入了关内,可是我们僻处四川,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就像住在世外桃源一样。到你五岁的时候,满清开始攻打四川,你爸爸的老家在川南,要回去迎接家人到川北去避难。那时我又有两个月身孕,不能随行。托了天澜大哥照顾我们,便放心回家去了。
“不料他去后还不到半月,满清的大军便涌进四川,交通断绝,百姓流离,你外祖暮年,惨遭大变,满洲军队尚未打到,他就死了只剩下天澜带我们四处逃难。你的妹妹就是在荒野竹丛中产下来的,所以叫做竹君。
“满洲军打进四川后,连年混战,我们逃难两年,形销骨瘦,到处探访你爸爸的踪迹,都没着落,后来听得武林同道传言,说他已在兵荒马乱之中死去。我们却是将信将疑。
“逃难的生活越来越苦,我携带你们兄妹和天澜同行,极其不便。那时天澜和几百个比较壮健的难民聚在一起,有些难民就告诉他道:李定国那里,设有女营,可以收容战士的眷属,但也只限于战士的眷属。他们都说道:在逃难中哪管得这许多,你们两人不如成了婚吧!”
老婆婆说到这里,又看了红面老人一眼,红面老人道:“你说下去吧,我现在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锗。”老婆婆叹了口气道:“咱们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忌讳,当着儿女的面,说个清楚也好。”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晚,天澜问我道:你的意思怎样?我想了好久,回答他道:天成音信全无,儿女又都年小,逃难没吃没喝,河山又已残破,这日子也真难过。除了投奔李定国,恐怕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罗!天澜道:本来我视天成和你,如同弟妹。在师门学艺时,不瞒你说,我是对你有心。可是自你们成亲后,我早就死了这条心,为了怕天成起疑,我还处处防微杜渐。可是如今这样情形,也顾不得这些了。
“事已至此,形势比人强。我和天澜决定结成伴侣,大家逃难之中,遇上这件事情自然要大办一场,算是冲喜。他们挖了许多可食的草根树皮,还幸运地打到了两只山猪,在小村镇找到了座无人住的砖房给我们做新房,有人还用木炭在门上写上两个大喜字。 “谁知道事情就有这样巧,就在那天晚上,我们刚拜完堂,你的爸爸就回来了!”
红面老人点点头道:“偏偏就是这么巧,我和你妈分开后到了家乡,家人全部死了。我悲愤之极,想投奔义军,但得先去接你们。可那时处处战火,地方糜烂,我找不到你们,只好随着流民逃难,沿路寻找你们。
“逃难逃了两年。仍是一点不知道你们的踪迹,这一天黄昏,我和十多个难友也逃到那个小村镇,见那里的难民很高兴,打听之下才知道是你娘和桂大哥要办喜事。我心中气愤,但后来一想,有觉得很伤心,打算去夜探他们的洞房,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变心了。” 红面老人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我听见我的妻子在里面吩咐孩子说:你记得从明天起改叫桂伯伯做爸爸。她的声调一如平常,听不出有什么悲苦的感觉。我正想动手,忽听得天澜大叫一声有贼,我一怒就射进几枝甩手箭,我的妻子,也一扬手打出了几枚耳环!
老婆婆面色苍白,接下去道:“那时我们做梦也料不到是你。我日日思念你,眼泪都流尽,反而淡然了。那时我们以为你已死了,就是不死,也难以生逢了。天澜对我好极,我既愿意嫁他,自然该叫孩子唤他做爸爸,料不到你突然到来,我们不知是你,才这般出手。”
红面老人凄然一笑,说道:“你不必讲了,都怪我当时怒火攻心,什么也不想管,天澜纵身出来,我一照面就给地几记辣招。哪料天澜功力比我深厚得多,几招一过,我就知不是他的对手。那时你也跑了出来助阵,我是悲愤之极,决定先行离开,再在江湖投奔名师,练成绝技,再回来报仇。”
“这时天澜避过我几记险招,大约已看出是同门家数,大声叫道:你是谁?快点说出来,以免自误!在他大喝之时,你一枚耳环,又取我的三里穴,还有未走完的贺客打来的石头和射来的箭,我闷声不答,脱下了身上的黄衫,展开铁布衫工夫,把石头羽箭,纷纷打落,但为了避你那几枚耳环,缓得一缓,竟给两羽箭射伤,鲜血染在黄衫上。我把黄衫向天澜兜头一罩,大声叫道:有胆的,你把我杀了吧!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我转过身便跑,以后你们怎样闹法,我都不知道了。那黄衫还是你新婚后给我做呢。”
老婆婆道:“那时我也听出了你的声音,整个人都傻在那儿,等到清醒时你却已经不在了。哎,若是我当时镇定些,和你说清楚,我们一家便能早团聚很多年呢。”老婆婆说到这里,大家都感到可惜。冒浣莲轻轻叹口气道:“这都是因为战争!”老婆婆喃喃自语道:“是的,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战争。这笔帐要记在满洲鞑子身上!”
我心中摇头,错自然是没有,但却不够聪明。若是换一种处理方法,可以省下很多事端。往者不可追,我一直以十六年前的事情为鉴,激励自己做出最好的决定。
老婆婆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天澜醒来后,眼泪直流,过了许久,才对我说:妹子,天成还在人间,我们自然不能结为连理,我们暂作挂名夫妻,再慢慢寻找天成好了。后来变由投了李定国军中。”
红面老人用袖子揩了揩眼泪,说道:“那时我却把你们恨透了。我仗着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四处飘流。后来直走到回疆,在天山之南,遇到了也是万里投荒、隐身漠外的武当名宿卓一航,跟他学了九宫神行掌和鸳鸯连环腿两样绝技。自觉可以对付你们,没和师父继续学艺,下山寻找你们。”
卓一航是师父晦明禅师的好友。我到天山没多久,他就死啦。只见过他几面。他另有一个徒弟,唤作辛龙子的,却是和我交情匪浅,我在天山时,时常和他一起切磋剑法。不过他一心向武,对家国大事全不关心。
红面老人继续说道:“我那时赶回四川寻找你们报仇,这时四川早已被清军平定,只有李闯王的残部,还占在川滇边区。我怎样也找不到你们,后来辗转寻访,偶然听武林名手说起,剑阁绝顶,隐有高人,我猜是天澜,这才两番到来寻仇打斗!”
老婆婆道:“我们投奔了李定国后,不久便得到重用。天澜成了李定国的心腹爱将,我也帮着管理寨营事务,本来高级将领是可以和家属同住的,但我们却自愿分开。
“那件黄衫,那件我新婚后亲手所做给天成的杏黄衫子,我把它珍藏起来。衫上还染有天成的几点鲜血,我把它留给仲明。仲明从小至大,我给他做的衣服,也都是黄色的,军中叫他做黄衫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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