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随笔]

江湖三女侠

作者: huawuyu-kl 发表时间: 2004/05/05 16:16


别人看武侠，是看故事；我读武侠，是读情感。

　　社会总是在发展，时代永远在进步。可不知是我的思想落伍了，还是人们的心灵进化了，如同要在现代化的都市中找出一块自由生长的草地一般，我已经难以在现实中找到一份真挚的感情，那种可以握在手心里的感情。面对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只有茫然……

　　于是，我去读武侠。

　　也因此，我走进了《云海玉弓缘》的世界，走近了一个古典的爱情悲剧……

　　在《云海玉弓缘》中，厉胜男认为自己终究得不到金世遗真正的爱情，因此选择了一种彻底的退出方式——死亡（她在婚礼前和唐晓澜的内功比拼中用了可使全身经血败坏的“天魔解体”我认为是故意为之），她只想能够成为金世遗的“曾经的”妻子，哪怕只是一刻。厉胜男选择了与东方不败相同的愿望——“我要你永远记住我”，这是在对爱情完全绝望的情形下的最后心愿。原文道：

　　“厉胜男走进新房，将侍女遣开，虚掩上房门，柔声问道：‘世遗，你还在恨我么？’

　　“金世遗不答。厉胜男叹口气道：‘不管你怎样恨我，我今天总是做成功了你的妻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金世遗冷冷说道：‘不错，你是成功了！如今你总应该拿出解药了吧？’厉胜男凄然说道：‘早知如此，我真后悔从荒岛回来。’

　　“金世遗恨恨说道：‘你现在不是样样都称心如意了么？’厉胜男道：‘不错，但是到头来都是空的。世遗，要是咱们仍在荒岛上朝夕相对，那有多好！’金世遗心里也在暗自叹息道：‘谁叫你变成这个样子？往日的情份，已似大江东去，一去不回了。’”

　　厉胜男将心愿减到了最少：“只望你将来在鸳鸯忱畔，月下花前，能偶然的想我一下，想起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爱你的人，那，我就、我就会感激你不尽了！”

　　（看到这里，我真的想哭，好难受！）

　　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当你拥有的时候不明白她的可贵，只有失去后才懂得去珍惜。当厉胜男闭上眼睛后，金世遗才蓦然发现自己其实离不开厉胜男，自己真正爱的人是厉胜男。梁羽生写道：

　　“厉胜男道：‘好了，这玉匣你拿去吧。’金世遗接了过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要走了！’厉胜男道：‘你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啊，让我亲一亲你！’金世遗本来已是憎恨她的了，不知怎的，这时却是心情激动之极，情不自禁的亲了她一下。

　　“这刹那间，厉胜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满了笑意，便似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低声叫道：‘世遗，你其实也是爱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敛，盛开的致瑰倾刻之间便枯萎了！

　　“金世遗惊骇莫名，只觉在他怀抱之中的厉胜男已是渐渐僵冷！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胜男、胜男！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怜厉胜男却不会答应他了！

　　“这刹那间，金世遗但觉顶门‘轰轰’作晌，眼前金花飞舞，似乎自己的灵魂也脱离了躯壳，没有了思想，甚至没有了感觉，哭也哭不出声！”

　　厉胜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白了金世遗对她也并非无情，但她恐怕仍不敢奢望金世遗爱她比爱谷之华多些。可笑金世遗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罪孽感，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厉胜男在死前最后一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可是，就算明白了又如何，失去的还是失去了。

　　梁羽生如此描写金世遗的心理：

　　“坟墓里的厉胜男曾经是他怜悯过、恨过而又爱过的人。在她生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她，在她死后方始发觉了。他现在才知道，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谷之华，其实那是理智多于情感，那是因为他知道谷之华会是个‘好妻子’。但是他对厉胜男的感情却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也可说是厉胜男那种不顾一切的强烈感情将他拉过去的。

　　“他烧了秘笈，伫立墓前，宛如一尊石像，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变了厉胜男的影子，他是生生死死也摆不开这个影子了。”

　　金世遗这样对谷之华坦白：

　　“金世遗低声说道：‘之华，我一直很敬爱你，以后也永不会变。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不是当面答应她，而是在她死后，心里头答应她了，我这一生，除了她之外，是再也不能有第二个人了！之华，之华！你，你、你、你可能谅解我这份心情？’

　　“金世遗含着眼泪，断断续续说道：‘我是在她临死之前，和她举行了婚礼的。那时，我，我并不知道她将死，只是想骗取她的解药。唉——虽然并非我亲手杀她，她总是因我而死！在我和她行婚礼的时候，我也没有叫她一声妻子，但在她死后，我要承认她是我的妻子了。’”

　　书中说谷之华的伤心“只怕更在金世遗之上”，我是相信的。——金世遗失去了爱人，而她却失去了爱。如果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幸福，那正应了紫霞仙子的话：“爱一个人竟然是这么痛苦！”

　　在《云海玉弓缘》中，厉胜男死前说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是要金世遗与谷之华结合，书中道：“我知道你欢喜谷姐姐，我也愿意你们两人有个好结果。”但金世遗因为负疚，没有这么做。在《云海玉弓缘》的后传《冰河洗剑录》中，厉家的孤儿厉复生便以此为理由，劝二十年后的金世遗与谷之华结合，理由不外是过去的错误再痛苦也无法补偿，应该从厉胜男的影子中走出来，不要再让自己和谷之华再痛苦。已经伤害了一个人，还应该再伤害另一个吗？不应负了两人“二十年来的刻骨铭心之爱，自伤自苦之情”。书中还描写了金世遗在幻觉中听到厉胜男责怪他“负了我也负了谷姐姐了！”于是，在《冰河洗剑录》中，作者安排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不仅主角江海天与谷中莲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的师父金世遗与谷之华也再续前缘。不过，我个人对梁羽生的做法采取保留态度。感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是无法明确地说出对错的。金世遗对谷之华的感情究竟如何，只是“敬爱”吗，还是既“敬”又“爱”？他在最后一刻作出的决定：“我这一生，除了她之外，是再也不能有第二个人了！”有多少负疚和怜悯的成分在内？又有多少冲动的成分在内？他对厉胜男的爱经过二十年风尘的磨砺后是否依旧？如果有变的话，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淡化了的话，淡化了多少？一个男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吗？他与谷之华结合后，谷之华是否便得到了曾经失去的爱，金世遗呢？如果不结合，他们之间是否便没有爱存在？相爱是否一定要结合？……

　　Oh！No！扯得太远了！不过在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冰河洗剑录》的结局对《云海玉弓缘》的悲剧之美是种削弱。有个自称佟硕之的人在一篇比较金庸和梁羽生的文章中也这么认为。不过据叶洪生的说法，那个佟硕之就是梁羽生的化名！如果真是如此，我便要一方面为梁先生在《冰河洗剑录》上有自知之明而佩服，一方面又要为他在那篇文章中的一些过头的自夸之言而不齿！

　　女主角的去世是一种爱情悲剧，而爱非最爱，不知真爱，爱恨交织，爱恨颠倒更是悲剧。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一直以为自己懂得珍惜最爱，到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用理性编织的情感；而自己一直深深恨着的那个人却正是自己生生死死也摆脱不开的影子，投射在心底深处的影子；拥有的时候不明白她的可贵，懂得珍惜时却已经永远地失去……

　　耳机里，迪克牛仔可着劲儿地吼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所以我称梁羽生的《云海玉弓缘》为武侠小说中的悲剧爱情小说的最高峰。

　　它所描写的爱情悲剧正如此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湖三女侠

请问在＜梁羽生金庸合论＞中究竟有什么过头自夸之话致令你感到不齿？是否明说，个人觉得那一篇文章讲得很客观，至少比许多吹捧金庸的文章价值要高得多。

作者: 天山游龙 发表时间: 2004/05/14 09:27

江湖三女侠

转贴的文章，何况有不同看法再正常不过

都是一种声音会很寂寞的，只是不知从那里转的，要去看看

作者: 羽生堂主 发表时间: 2004/05/15 1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