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者琴歌

方初古

寒夜，长街，一个有裳无衣的老瞎子弹着琴讲述江湖往事




他的嘴唇青白 他的手指僵硬
他的琴声冷却动听
从前一个雪过天晴的子夜
北斗应该在中天倾斜
我虽不能见星之明灭
却知道圆月殷红如血
今天是禁兵令的最后期限 元军又将例行屠城
蒙古武士用流星锤和角弓，已经屠杀了冠剑山庄二千之众
少林，武当，峨嵋，还有崆峒，已经交出利器神兵
所有帮会门派都已束手，吹出花来也不过是忍辱偷生
今夜的宁静，一如当夜的寒冷
盲者似乎又听到那夜的杀声
也记起杀声中的回雪流风
听闻小刀庄是江湖最弱鸡的势力
排名榜上甚至不能倒数第一
本任庄主平庸是个胆小鬼加大骗子，靠贩卖假秘笈混吃等死
每天带着破烂刀枪去坊间市井     受尽嘲笑也要求乞
祖上的功夫早已失传，他甚至连五行拳的劈崩钻炮横都分不清。
三脚猫的假徒弟瞎舞扎一通 他就拿着破盆子鞠躬：“打赏吗？老板？只要两个铜板”
人家让他练练，他只好说：杀人技不能表演。
所有人都以为他马上交出武器 反正不过是些废铜烂铁
他却突然如磐坚定：
他带着众人步入父辈祠堂，双手合十，匍匐拜于历代神位之前，抽刀割指为誓：
人在刀在，人亡刀亡！
但他从无威严与信用
人们以为他又在诈骗
很快人去宅空。
弹琴的盲者来到他的院子唱歌
用的不是宫调，也非商，而是羽声
他说他的琴已经听到不祥，所以琴声中悲怆凄凉。
平庸说先生你的琴真是神物啊
你快走吧  这是我所有的钱
我很快就会葬身于此 却无愧见先祖于地下
官兵要销毁我们手中的刀，从此人为刀砧，我为鱼肉。
可是：武人的剑，就如同歌者的弦管歌喉，怎能授他人之手？
我长叹一声
为这无奈乾坤的无奈众生
在月中掠出数十个蝙蝠般的鬼影
天色又渐阴沉  黑云压城
蒙古铁骑已经来到。弯刀如镰，利箭扣弦
“留刀则不留头，留头则不留刀！”
平庸说话还会因害怕而发抖 但他拼尽全身的力量说完
“武器所以卫尊严与防身
我们除死不分！”
一向蔑视他的众人突然在飞雪中回来，他们紧握刀剑卫护平庸
歌者一边听着厮杀 一边弹琴
直到再无一丝声音
刀也断，弦也绝
我想这时的雪是红色的吧
这寂寞的夜和美丽的死亡
蒙古兵士列队举刀向死去的敌人致敬  纵火后上马离去
回头又警告说不准传播英雄事迹
盲者敲着断弦的琴默默离开刀庄
从此用尽余生为他们歌唱
注：
我试图用新的语言形式来表述武侠。但这似乎注定不是成功的尝试。尽管，盲诗人荷马的史诗，就是他用琴传唱的。 我们的音乐也正向西方叙事风格靠拢。人们热爱故事，热爱音乐，热爱诗歌。有时，它们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