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雍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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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竹县通告:“近日千都山有强人出没,附近村镇务必小心提防。”
说起千都山上突然出现的这伙强人,没有人知晓他们的来历。有人说他们来自北边的匈奴,有人说他们来自西边的发羌,也有人说他们本就是千都山里土生土长的鬼怪。总之,无论究竟是“强人”还是“强鬼”,自打这些家伙从千都山冒出来,山脚下的溪霞、云碧两村便成了空荡荡的无人村。凡是有胆大前去两个村探查情况的附近村民,也不知是在那里见到了什么,回来之后都生出了失心疯之状。
尽管县衙为了体现对百姓的关切之情,提醒大家小心提防,但这则不疼不痒的通告实际上并没有写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强人来自何方?人数多少?万一遭遇强人该如何应对?通通没有说明。百姓们不是傻子,他们都知道,官方披露出来的东西大多数时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藏在海面下的,那些最深邃,最阴鸷,充满暗流的地方,则是孕育市井流言的温床。
关于这伙强人的流言有多个版本,流传最为广泛的也是其中最骇人的一个。流言中说,千都山上的这伙强人以人肉为食,人血为饮,细骨剔牙缝,皮囊做衣裳。溪霞、云碧两村的村民并不是被强人抓走了,而是被他们食用完了。
既然遭到强人袭击的村子已成空村,那这流言又是如何传出来的呢?据说在离溪霞村不远的小英村里,有一位年方二八的姑娘与溪霞村的一位小伙子订了亲事,准备一个月后完婚。某天中午,姑娘家里刚吃完饭,这时候一个没有头的人跑进了她家的院子,断头处鲜血直流,把脚下的地都染红了。姑娘家里以为来了妖怪,正在惊恐之时,那无头人的胸腔里发出几声悲鸣,似是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悲鸣过后,无头人就倒地死去了。
过了好久,姑娘和她的父母才敢走近去看。这时,他们从无头人的身体辨认出这竟然就是姑娘将来要嫁的那个小伙子。也不知他是怎样在没有头的状态下,一路来到姑娘的家里,只为了见未婚妻的最后一面。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止是姑娘家见到了,附近村子里也有其他人见到了一些跑出来的无头人,有个无头人的胸腔里还会说话。他说,千都山上的那些人把抓走的村民都吃掉了,还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掏空做成饭碗。那些人头碗还保留着头刚被砍下时新鲜恐惧的表情,而那伙人以欣赏这种表情为乐。无头人还说,现在他的头里就盛满了血液,嘴巴还可以尝到腥甜的味道呢。说完这些,这个无头人也死了。
发生了这样骇人的事件,千都山附近的大多数村民都不敢在家中居住了,于是纷纷逃进县城,各种各样的流言也如同瘟疫一般随之流入。县衙里的官员们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起先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市井流言,并没有十分在意。但后来这些流言却越传越广,说得也比前些天更加煞有介事。官员们在下职回家后,也能听到自己的家人在津津有味地议论,他们也不自觉地加入到讨论这些流言的行列中来。渐渐地,县衙也被无孔不入的流言渗透了。
县令没有想到,仅仅一伙山匪在几天时间里就从普通的匪徒变为茹毛饮血的怪物,在气恼人们轻信谣言,以讹传讹的同时,他也必须拿出应对之策了。道理很简单,一伙山匪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反正这些家伙也不会愚蠢到来攻击县城,所以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流言就不同了,说不定下一刻这些流言就会生出翅膀,飞到太守耳边,像只苍蝇一样嗡嗡打转。若是太守听的烦了,他这县令生涯也就到头了。在这样的考量之下,县令派出一部分衙役前往千都山探查。
为什么是“探查”而不是“剿匪”呢?因为县衙也不清楚这伙山匪究竟是何底细,所以才要先“探查”一番。能剿则剿,若是剿不了,就写一封夸张的求援信,请郡里出面,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给他们。
县令的小算盘打得十分完美,但衙役们前往千都山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甚至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这个时候,县令的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他也听说过流言,当一人独处时,脑子里总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血腥的画面,比如被大家盛传的人头碗。衙役们的脑袋会不会也被做成了……往人头碗里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从七窍里漏出来呢……
县令在胡思乱想中苦撑了两天,仍然没有任何衙役们的消息。直到那些失踪了的衙役的家属找上门来的时候,县令才不得已又派出了一批衙役前往探查。当然,这次愿意去的人要比上次少的多。县令又在惴惴不安的情绪中等了两天,可这次派去的人仍然如泥牛入海一般,踪影全无。派一次不行,派两次不行,派第三次就是傻子了。县令没有任何犹豫,大笔一挥,一封求援信便由快马带入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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