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试析《风虎云龙传》的昙花一现

红叶令主

    《风虎云龙传》是百剑堂主名下唯一的一部武侠小说，有十六回的篇幅，故事并不算长，1956年9月9日起连载于香港的《新晚报》，到了1957年7月29日刊完，新加坡的《联合早报》还曾在1983年12月11日开始，再度刊出这部作品，共是连载了259期，恰好是1984年的12月11日刊完。虽然曾经结集出版，但未见过大陆引进，因此大陆的武侠小说爱好者，恐怕更多的只是耳闻，没有目睹。相比较下，百剑堂主的生平，倒还能够通过一些文章，能见到一鳞半爪。

    百剑堂主本名陈凡，是广东三水人，生于1915年12月26日，1997年9月30日因病逝世，享年82岁。陈凡能文善诗，对书画篆刻也有涉猎和研究，并且曾是金庸、梁羽生二人的上司，但踏足武侠小说，却要比两位部下晚了不少时间，1956年9月时，梁羽生已经在创作《七剑下天山》、《塞外奇侠传》，金庸则已经创作第二部作品《碧血剑》了。

    那么这位被称为“平生慧业具诗文”的陈凡——百剑堂主所创作的《风虎云龙传》，表现又是如何呢？为什么后世对他的这部作品评价不高呢？这需要通过对故事的分析来解答了。

    《风虎云龙传》的故事背景在清朝，是叙述武林人士如何团结起来，打击清廷鹰犬及汉奸的故事，也因此而得名，因为“风虎云龙”的词义是有同类事物互相感应的意思，并且武林人士在泰山聚义，歃血为盟时，有一段誓言，其中有“风虎云龙，泰山之巅”的句子。

    从故事的立意看来，作者意图表达的是一种正义必胜的理念，描绘的是群像。曾经看到过有些爱好者对这部书产生好奇，并猜测是不是有四个侠客的绰号拼凑起来叫做“风虎云龙”，金庸创作的小说《连城诀》中提到的“北四怪”也叫做“风虎云龙”，是不是有致敬的意思？如今看来，当然是猜想距离实际比较远了。

    另一种猜想距离实际比较远的是百剑堂主的文字功底据传是很好的，那么想必写出来的武侠小说不会输给金庸、梁羽生，其实写小说，归根结底是要讲故事，而文字功底好的人却未必会讲故事，百剑堂主在于武侠小说的创作上，无疑是属于这一类。而对于这部小说的分析，首先自然要从故事结构说起。

    一、故事结构

    故事开篇，是写仿佛是书主的宋一龙被清廷鹰犬盯上，并有一路人马追踪到了宋一龙的岳丈柳含英的万柳庄，柳含英寡不敌众，只抢出外孙宋如蛟逃走，将小女儿柳晚珠失落庄内。如果按照情理延续下去，故事应该是在宋一龙、柳贯红夫妇在跟随群雄惩奸除恶时，去寻找这些失落的人。

    在此后的一段篇幅中，作者倒也是这样去写了，然而在击败“青蛇帮”，没有找到有关于柳含英的消息后，却将宋一龙、柳贯红夫妇写“丢”了，并且在此后的情节除了将柳晚珠救出，与柳含英、宋如蛟二人再无什么关联，直到故事将要结束时才又提了一句群雄还要继续帮助宋氏夫妇寻找这二人。这样的写法，其实是将能够贯穿情节的线索还没有怎么写出来，就给剪断，直到想起再接，已经晚了，也只能好落个“有始有终”。后文中的洞神道人赵仁山与朱明艳的情缘故事也是如此，难以见得到好处。

    另外作者在开篇写到宋氏夫妇接受到一位熟识好友的邀请，去泰山有要事相商，却偏不写明原因，既然是邀请侠士到泰山聚义，就是写明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反倒有故弄玄虚的嫌疑。并且泰山聚义，居然是侠士之间自己来了场教技切磋，自娱自乐，没有半点惊险情节，加上作者对于武技的描写，还是很一招一式的，虽然也算得上热闹，却更像是鸡肋，并非什么重要情节，显得冗长拖沓。

    而正因为故事中的伏线并没有很好的起到促使故事变化的作用，以至于到了群雄下山之后，大闹济南府，击败为非作歹的昆吾派、青蛇帮，大战东昌，古洞研经，尽歼群丑等等故事，就像是金圣叹评价《西游记》时所说是“太无脚地了，只是逐段捏捏撮撮，譬如大年夜放烟火，一阵一阵过，中间全没贯串，便使人读之，处处可住。”只要翻开故事，见到开篇第一句说群雄自什么地方出来，或是要向什么地方去，自管放心去读，绝不至于觉得没头没尾。

    更为不智的是，作者在故事中写帮派斗争，却全无帮派声口，简直是除了名称不同以外，再也看不出什么特殊分别，实际是作者对于帮派斗争方面，并未从郑证因等作家处得来什么经验，自身又没有经历，并且在想象力方面也不曾怎样发挥，毕竟即使没有经历过，也可以通过想象力编写，只要在故事中能够自圆其说就是，而作者所写出的什么昆吾派、青蛇帮，归根结底不过是信笔撰弄出来，衬托群雄的凛然大义罢了。并且作者在于情节的构想上，鲜少出奇的笔墨，每一段情节，在悬疑性上都不够强烈，显得苍白贫血，又很少变化，只是因为敌对，对方是鹰犬奸恶，于是翻翻滚滚打个没完没了，阅读时自然觉得兴味是在逐渐递减了，相比于同时期的金庸、梁羽生所创作的小说情节，差距较大。

    金庸的《书剑恩仇录》虽然也是描写群像，却情节糅合民间传说、有误会、有情变，正邪对抗，你来我往，变化的好。而梁羽生的《龙虎斗京华》、《草莽龙蛇传》二书，在正邪对抗方面虽然写的模式化了，却胜在主要人物的故事能相互连接，并不散乱，没有许多枝节，显得紧凑，凡此种种均非《风虎云龙传》的故事水平能及。除却情节的刻画问题致使《风虎云龙传》故事失坠之外，人物刻画也是重要原因。

    二、人物形象

    相比于情节的设计，人物形象刻画的失败，是《风虎云龙传》最大的败笔。宋一龙先出，仿佛要做为书主，却显不出什么心思，他的妻子柳贯虹也是一般模样。写莽汉，如陈莽、李达、阎立人等，便只是个莽汉，唯一一个年轻女性角色李红霜，也只剩个娇憨形象，至于所写其他侠客，也几乎是千人一面，倒莫名其妙的衬托出一位老侠程三玄，因为好歹是显出了他的沉着冷静以及江湖经验。

    纵观整个故事，简直没有一个可堪压卷的特殊人物，又每每随着情节变化，同时变换了作为视角的人物，如果读前文时稍微分神，真想不起来出现的这个人物是什么时候在前文中登场。而作者仿佛并未关注到这一点，只顾一门心思写正派豪侠摧枯拉朽，正义必胜，以至于“群雄”二字倒出现的很多，仿佛是个姓“群”名“雄”的才是主角。

    在于反派人物方面，也是同样的弊病。黄海双魔、金身剑妖等人，只是脸谱化，邹人鹤虽然出场次数不少，也仿佛是要着力刻画的反派人物，却最终仍是个纸老虎，流于皮相，没有显出阴狠毒辣，并且是个单纯的坏人，连他为什么投身清廷都没有个解释。

    更令人觉得难以卒读的是，整个故事中，正因为人物刻画的不足，于是没有写出一段可值得击节赞叹的江湖义气，没有写出一段可以觉得唏嘘的男女爱情。李红霜和陈莽一对，只是有些爱情的苗头，却并没有再写，并且写李红霜只是娇憨，戏弄陈莽，倒显得李红霜惹厌，性格不好。

    而洞神道人赵仁山与朱明艳的情缘故事，是赵仁山暗恋朱明艳，朱明艳却已经嫁为人妇，这一段暗恋，也因为作者本人的政治思想的驱使，硬生生给写成了要赵仁山斩断情缘，投身于光复大业，并没有写出情感与大义之间的心理挣扎，自然也显不出好处。

    梁羽生虽然在写作时也或多或少受到政治思维的影响，但他却还是能够运用心理学，通过刻画人物心理，而去写一些或含蓄、或痛苦、或悔恨的感情挣扎，使人物形象能够看得出，立得住。而金庸相比于梁羽生，还要更为少些束缚，所以《书剑恩仇录》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均能够稍胜一筹。

    三、武技描写

    对于武技的描写，作者的思想是偏重于现实主义，没有真气、内力、劈空掌，也不能够一蹦好几丈高，即使是写出所谓在古洞研习剑术心法，并煞有介事的撰弄出了好几段所谓的经文，其实还是将为人的道理杂糅了进去，研习完了剑术心法，招式也还是那样一招一式。而占去很多篇幅的武技描写，所以存在，我猜测是以下几个原因：

    （一）因为时事的影响，以为读者仍是在“吴陈比武”的余波之中，从而迎合读者的心理，多写武技，显得激烈，煞有介事。

    （二）作者本人对于武侠小说故事中武技场面的印象和理解。

    （三）需要通过武技描写来拖延时间，构想下文情节。

    其实武技描写能否显出好处，我认为需要情节和人物的衬托，或者是想象力的丰富。台湾的武侠小说作家诸葛青云在想象力方面就体现出了一定的水平，不仅有武斗，还有文斗，尤其是《夺魂旗》故事中“书、剑、琴、棋、诗、酒、花”七阵定胜负，虽然比斗的内容有些不堪推敲，读时却显得既风雅，又新鲜。这样的构思，对于当时的百剑堂主，恐怕是不会想到的。

    而除却想象力方面，情节和人物前文已经谈过，并且因为武斗的场面处处都有，显得絮烦，也卸了力，没有梁羽生所创作的《龙虎斗京华》故事结尾一场压卷大战所凸显出的效果。

    以上便是通过对故事情节、人物刻画、武技描写方面对于《风虎云龙传》故事昙花一现的原因进行尝试分析，这里不妨做个结束。有关于这部作品在香港的连载时间，以及百剑堂主的生平，我是通过读傅国涌所著的《金庸传》、许礼平所著的《旧日风云》，以及梁羽生对于百剑堂主的回忆文章时所得知的，一并注明。

江南

赞，有这部书的复印本，但没有读过，原来如此不好看（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