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限中的艺术美感——《七剑下天山》第三回沉淀

微丹湜意

今天再沉淀一下，第三回的回目特别有意思，剑气珠光，那是暗藏杀机，不觉坐行皆梦梦，怎么做都是错，说的是阎中天。

琴声笛韵，那是写意，意思是肝胆相照，无端啼笑皆非非。哭笑不得，进退两难。说的是凌未风与刘郁芳。

而且阎中天之死，怎么看怎么隐伏韩志邦之死，他也是舍己为人，两个人之间还都有一个喇嘛，可以说是割肉喂鹰之举。

阎中天这个名字又仿佛“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颇有戏剧性。

第三回中武琼瑶已经出现，可没怎么引起注意，一掠而过，没想到后来她的戏份那么足。

更有趣的是，《七剑下天山》整理到现在，联同楔子，一共四回，其实凌未风都出现了，可到了第三回，他才算是正式登场。

楔子中凌未风是少不经事的雏儿，杨云骢暗中助他，他浑然不知，碰到一点事，就承受不了，要死要活，那其实在撒娇。

而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撒娇是要看对象的，有人买单才可以卖痴卖颠，如果后来刘郁芳不回来呢？他死了也就死了，岂不可惜？

如果刘郁芳还爱着他，他这样岂不是折腾心爱的人？到头来还是要自己收场。

到了第一回时，他其实已经到场，可没有露面，要不然第三回他怎么到山谷中去救人？而且韩志邦在推崇他。

第二回他露了一手，可没有现身。第三回他是先发其声，后见其人。

一个人物的登场，用了整整四回，那是非常精细了。

凌未风脱胎于《牛虻》，牛虻在十年后登场也是先闻其名，见到过去的恋人也是阴阳怪气地惹起注意。

可在整体布局上，又有青出于蓝之势。

然后吴三桂这个人物很写实，他是个帅才，在吴应熊去北京当人质时，吴三桂送了两句话给他：得意莫得心，失意莫快口。（可参考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如是我闻四》：“得意时毋太快意，失意时毋太快口，则永保终吉。”）

到底是在人家那边当囚犯，多少要留心。

而且吴三桂就是借兵起家的，他要叛清，那么故技重施再去借兵，也很正常。他的眼光也准，知道哪里可以借兵。

这一路写下来，就感觉真正的吴三桂是会那么去做的。

只是可惜吴三桂也是生不逢时，他的心愿其实小的可怜，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一亩三分地足矣。偏偏卷进历史的漩涡，被碾压得不像样。

如果以前的抗清名将都不能算是民族英雄，那么吴三桂又怎么能算汉奸呢？

只是他的借兵举动，算是代偿事件，他要因此付出代价。

如果曾国藩早生几百年，遇到吴三桂的话，就可以为他正名了。

曾国藩是有过替不堪之人争取立牌坊的事情。

而吴三桂也不怎么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读书人也没有如后世曾国藩那样，既有原则，又懂得变通的头脑。

吴三桂其时年岁已高，他要保全利禄，体面养老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按照现在的想法，云南过去就是缅甸，越南，然后是东南亚一带，那时候不是孤岛就是荒岭。

如果有一个类似哥伦布的年轻人出现，吴三桂可有的是钱，大可以资助，要是在海外发现一个小岛，既可以养老，要是还有心思，海外称王也行呀！

所以说吴三桂身在其时，百般无奈。那时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而他要接受当初引清兵入关的代偿责任，他就必须自强，自己要站得稳。

但他甩得出来的，其实都是清廷给予的，所以处处被动。

吴三桂最大的致命伤是，他无论做得多大，他都是儿皇帝，这是被人诟病的。

因此他需要的是为他正名，保他利禄，也就是继续儿皇帝做下去，偏偏愿意为他这个心愿买单的父皇帝，那时还木有。

他是做什么都不像样，都差一口气，而他又受到当时的局限，只能因循苟且。

所以吴三桂起步，很少会有支持他的人，这是他无法持久，力竭而败的原因。

那么再看看康熙，他就胜在后援团给力，支持他的人多。

首先孝庄扶他上位，他还很争气，要励精图治，所以孝庄在他除鳌拜时，给他支了一个招，他不是要大婚吗？那么皇后，皇贵妃就在除鳌拜外，三个顾命大臣家里选。

这样一来，下一代皇帝都有可能出在自己家族里，能不卖力吗？

除鳌拜还只是满洲自己窝里闹，让人们知道谁当家作主。那么削三藩就是满人对付汉人了。

康熙那是给支持他的人，找事情做。战争一开始，他就可以制衡了。难怪三藩一灭，国库银子飙升。

凌未风十年后登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看看其时少年张华昭，冒浣莲和易兰珠吧，都是点对点的线形思维。

冒浣莲要知道生母下落，易兰珠要杀多铎，只顾着自己的目的。张华昭更好，一时兴起，顾着跟通明和尚较量，差一点冒犯冒浣莲。看到多铎的轿子，仗着手脚快，不料战场上死得最快的，往往就是冲得最急的。

他都没怎么挨近多铎，已经受伤了，还被俘虏。

跟这些有干劲的少年人相比，凌未风无疑沉稳很多，他是沉住气，从边侧看到整体，把事情看完的。

所以他一出场，和韩志邦恰成对比，韩志邦是别人都喜欢他，可是怎么做，刘郁芳就是看不上他。凌未风却是没怎么做，基本上人见人爱。

他说的话，给的信息，都是大家要的。对他来说，康熙杀顺治也好，吴三桂叛清也好，都是狗咬狗，看着就行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当然可以说是他的局限性，却也是他的可爱点，没野心，尽本分而已。所以他的情感故事就格外揪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