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飞花录(九)

李江南

第九章  玉柳情殇

“凝儿……”望着眼前这个如仙子般圣洁无暇的女人，十年来在梦中总是不经意间，反复出现却缥缈难觅其踪的心上人，冷无双心中百味杂陈，自从全家惨死的那天开始，就已暗自决定此生再不见她！
“杀父仇人的女儿于自己而言，除了血海深仇，再无其他，那些曾经的过往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化成灰烬！下次再见面，剑下绝不留情！以血还血，杀尽张家满门祭奠韩家死去的六十九条冤魂！”这段话，冷无双十年来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可今日于此处重逢，心中涌现却不是那一幕幕血腥的仇杀，而是十年前洛阳城东郊外，玉柳湖畔一对青年男女在暖风中游打嬉戏，玩累了便在夕阳下互诉衷肠的往事，那时自己还不是飞云会第一杀手冷无双，只是简简单单的清风镖局的少镖头韩冰，洛阳城里最飞扬跳脱的少年，而凝儿则是侯门佳丽，城中第一美人。
依稀记得凝儿张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歪着头听着自己讲走镖期间的种种见闻、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一脸艳羡，笑语频频。
那时候见她听得认真，自己也讲的高兴，那感觉比在谪仙酒楼痛饮二十碗陈酿还要痛快，记得凝儿曾经拉着自己胳膊，一脸认真的对自己说：“韩大哥，下次走镖的时候你能带我一起去么？”
而自己简直不敢置信她会提这样的问题，忙笑道：“走镖有什么好的，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而且江湖凶险，路上到处都是剪径的响马贼人，好多兄弟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何况……何况你是官家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也很好么，何必要跟着去受这份罪？”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如果当真凝儿和我一起走镖，那旅途之上倒也不再寂寞，即使再累再辛苦，那也值得。哎……我这榆木脑袋，别人是堂堂的侯门独女，自小就无忧无虑，受尽恩宠，日后也必将嫁与公候，荣华一生，怎肯跟着我这个跑江湖的粗人去游荡，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就信了，韩冰啊韩冰，你想的也未免太美了些！”
凝儿摇了摇头，叹道：“做官家小姐又有什么好？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琴棋书画、就是女工刺绣，无聊的紧，即便爹爹开恩放我出门，也不过是在洛阳城里，而且周身一大群护卫跟着，时间长了终归无趣，不过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囚徒罢了！”
说完，眼望远方，神情淡然，喃喃地道：“可要是能跟着韩大哥去走镖，那可就自由多了，江南烟雨、塞北大漠，小桥流水、横岭险峰岂不比这繁华喧嚣的洛阳城好的多？”
其时夕阳余晖正浓，杨柳生烟，凝儿俏丽的面容在余晖掩映下更显明艳，微风过处，青丝飞舞，柳枝摇曳，衣带飘飘，湖面波光荡漾，倒影悠悠，自己仿佛置身幻境当中，细看时，却见凝儿眼中泪珠盈盈，晶莹透亮。
心想：“是了，她虽出身高贵，却自小便被束之高阁之中，所谓的小桥流水、横岭险峰不过是书中景色，自己却未曾亲历，也难怪她会如此伤感！”
忙道：“可走镖辛苦，吃不好睡不暖，行镖途中尘沙漫天，大雨滂沱，你能忍受的了么！”
凝儿微微一笑，道：“韩大哥不必吓我，只要能跟韩大哥在一起，就算不吃不喝，风吹雨淋，凝儿也是愿意的。”说完深情目视着自己。
这一下倒让自己不知所措，心道：“她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单纯地喜欢外面的世界。若说是喜欢我，可她如此直言，身上没有半分洛阳女子的羞态。是了，她心中光风霁月，宽宏豁达，怎会如我这般格局狭小。”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失望，但那一丝幻想却不能泯去，一下子好生为难，心中噗噗乱跳，嗫嚅道：“要是……要是途中遇到狼虫虎豹要……吃你，你……你还愿意去么？”
凝儿嘴角微扬，笑了笑点点头道：“有韩大哥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听到这句话，不觉热血如沸，定了定神，柔声道：“凝儿，你是侯爷独女，侯爷会放你去么？”
凝儿双手抱膝，埋头想了想，道：“放与不放又能怎样，这种官家小姐的闺阁生活我已经厌倦了，没有自由，没有知心的人儿与我说话，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听姨娘说，爹爹已经把我许配给朝中梅尚书的儿子胜雪公子，一想到下半生还要这样过，我心中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
“胜雪公子？就是朝中新中榜的梅探花么？”
凝儿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看着凝儿这哀伤的神情，自己心中更觉得酸楚愧惭，对凝儿道：“江湖盛传‘风流梅探花，白衣拂雪来’想这梅公子一袭白衣，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能在庙堂江湖得享大名，想来也是年轻一辈中最为出彩的人物，与你相配绝对可以说是佳偶天成，如此一对璧人有何不好？”
凝儿摇了摇头，叹道：“韩大哥，女儿家的心思你可一点也不懂，只要自己心中有了喜欢的人，其他的人再如何优秀也入不了心了，莫说尚书公子，就算是君王天子，那也是不能的了！”
“那……那你心中……喜欢……喜欢谁？”
凝儿微微一笑，望着湖心的玉柳亭，轻轻的道：

“我喜欢的是一个爱整天舞枪弄棒的傻瓜，这个傻瓜除了走镖，其他的像琴棋书画一样都不懂，可是他对我很好，什么知心的话都会对我说，他会给我讲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和他在一起，我会很开心，遇到危险，他会毫不犹豫的保护我，哪怕付出生命，当然，他性子直，有时也会令我生气，可我……可我就爱他这股孤高不羁的傲气！韩大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么？”
如此深情刻骨的一番话，自己又如何不懂，心中如灌了蜜一般的甜蜜，心底一股勇气油然而生，伸手过去，将凝儿揽入怀中，只觉触手生温，清香扑鼻，心中一荡，生怕如做梦一般转瞬即逝，不禁又加了几分力，将凝儿抱得更紧了些。
凝儿两颊生晕，愈发娇艳，柔声道，：“韩大哥，你愿意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么？”
“我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只要能和凝儿在一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跟着我，以后就要粗茶淡饭，过普通人的日子，那种苦你受得起么？而且你爹爹已经把你许配给梅胜雪了，我们又怎么在一起？”
凝儿笑了笑，道：韩大哥，你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么？”
“这个自然知道！”
“祝英台是官家小姐，梁山伯是穷书生，可祝英台宁可死也不肯嫁给太守公子马文才，祝英台做得到的，我张凝儿也做得到，管他贫贱困苦，门第是非，我都愿意，韩大哥，你能像梁山伯对祝英台那样永远的相信我、爱我，和我坚持到最后么？”
“我愿意，我韩冰对天发誓，今生若是有负凝儿，叫我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够了，何必这般赌咒发誓，也不怕让其他人笑话！对了，古人定情之时都有信物相赠，我们也不能省了这一节！”说完，从怀中去了一柄描金折扇递了过来。
只见折扇晶莹透亮，扇柄为上好湘妃竹打造，扇坠系和田玉刻成，扇面金光灿灿，由宣纸铺就，上书唐代戴叔伦的《相思曲》，只见上面写道：
高楼重重闭明月，肠断仙郎隔年别。
紫萧横笛寂无声，独向瑶窗坐愁绝。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
井深辘轳嗟绠短，衣带相思日应缓。
将刀斫水水复连，挥刃割情情不断。
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
“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现在想来，这句话却是好生灵验。
记得当时自己周身除了腰间的玄寂剑，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当即想也没想，直接从腰间取下宝剑递了过去。道：“凝儿，这是我家传宝剑，我爷爷曾凭这把宝剑力挫太行四煞和和湘西六魔，也是凭着这把宝剑打出了清风镖局的威风，对我而言，这柄剑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好好保存。”
凝儿淡淡一笑，却不接过，柔声道：“韩大哥，我知道这柄剑对你意义重大，怎肯忍心相夺，何况江湖中人没有利剑可不就如将军没了战马，还如何去走镖和保护我呢？其时只要你真正对我好就行了，定情之物贵重不贵重又有何重要？”说完向周边看了看，但见池畔飞絮正迎风飘扬，心下一喜，忙道：“韩大哥，要不你用这柳条给我编一顶小帽吧！”
“好好好……我马上编。”凝儿深明大义，始终不愿拖累自己，心中又如何不感激，那时心中所想的便是“今生一定要好好对她，宁可自己受苦受累，也决不让她吃半分苦头！”
这柳帽小时候曾织过好多次，无论什么花样都得心应手，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为心上人而织，是以极尽心智，极负机巧。
轻轻的往凝儿头上一戴，但见那柳帽在一头青丝的相衬下，顷刻间便如凤冠玉带，耀眼夺目。
只见凝儿对着水中倒影，甚是欢喜，直身站起，莲步轻移，沉肩舒袖，竟自跳起舞来，但见舞姿蹁跹，身形轻盈，衣袂飘飘，长发飞扬，一时间身畔花树尽皆失色……

李江南

此章节灵感来源于《平凡的世界》孙田古塔山之约

微丹湜意

冷无双与梅胜雪还有夺妻之恨，只是凝儿又是怎么出嫁的呢？

李江南

微丹湜意 发表于 2019-1-27 17:16
冷无双与梅胜雪还有夺妻之恨，只是凝儿又是怎么出嫁的呢？

冷无双一家被卷入“秦王逆案”之中，被人陷害，满门被杀，只有冷无双身受重伤一人逃出，所以与凝儿有缘无分，而冷无双之所以能逃出，全仰仗于凝儿的自我牺牲，剧情是不是很狗血，哈哈

微丹湜意

李江南 发表于 2019-1-27 17:26
冷无双一家被卷入“秦王逆案”之中，被人陷害，满门被杀，只有冷无双身受重伤一人逃出，所以与凝儿有缘无 ...

精彩！

微丹湜意

李江南 发表于 2019-1-27 17:26
冷无双一家被卷入“秦王逆案”之中，被人陷害，满门被杀，只有冷无双身受重伤一人逃出，所以与凝儿有缘无 ...

冷无双一家被杀，是不是和梅胜雪有关？

呆呆兽面包

这段写的挺细腻的。

不过祝英台是嫁给了马文才的，然后在路过梁山伯的坟墓前跳下去的。梁山伯也不是穷书生，后来还当了官。

呆呆兽面包

女主看着是典型武侠梦中情人的感觉，不过我希望写出更多个性而不是走镜中花路线。

装甲兵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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