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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yf1668

[电子书] 《鸣镝风云录》(136回)文字版(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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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7 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請問樓主,這套《鸣镝風雲錄》所依據的是那個版本?
梁羽生家园,梁迷网络的家http://www.yushengbbs.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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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8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面怎么没有了?没有完啊!
蚀心魔佛咒,龙象般若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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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20楼chzxii于2009-09-17 22:29发表的  :
請問樓主,這套《鸣镝風雲錄》所依據的是那個版本?


依据1988年四川民族8册版,有16回的删节内容等待输入,目前进度只到44回。

T1sf4bFhpbN7CkzMva_090912_jpg_310x310.jpg
梁羽生家园,梁迷网络的家http://www.yushengbbs.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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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回 非为旧情怜弱女 回思往事起疑云
  任天吾凛然说道:“韩大维与上官复往来已非一日,定有图谋,我要找他私通蒙古的证据。”
  谷啸风道:“哦,原来舅舅以为韩伯伯可能有什么密件藏在家中,找了出来,才好邀集武林同道,鸣鼓而攻之么?”
  任天吾道:“正是如此。”宫锦云躲在床底,听至此处,不由得心里暗骂:“这老家伙好不要脸,身为舅父,居然对着外甥的面撒谎。分明是想偷人家的东西,反而诬赖人家是奸细。”
  任天吾顿了一顿,又道:“啸风,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怎么还叫他做韩伯伯?”
  谷啸风道:“你找着了什么密件没有?”
  往天吾道:“没有。你帮我搜搜看,可能是夹在哪一本书中。”
  谷啸风淡淡说道:“不用搜了。”任天吾道:“为什么?”谷啸风道:“密件你没找着,我却找到了。”
  任天吾大喜道:“密件上说些什么,快快拿给我看!”
  谷啸风道:“是用蒙古文字写的半张信笺,但如今却不在甥儿身上。”
  任天吾道:“谁拿去了?”
  谷啸风道:“我倒想先问一问舅舅,韩大维如今已给仇人害得家破人亡,他本身亦是生死未卜,只怕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你找到了密件,又将如何?”
  任天吾道:“你别上韩大维的当,这一定是他故弄玄虚,打死几个仆人,烧掉两间房子,好叫你们相信他是给仇家所害,不提防他的。”
  谷啸风道:“原来舅舅也是这样想法,和丐帮的陆帮主倒是不谋而合。”
  任天吾道:“哦,陆昆仑也到过这里了么?”谷啸风道:“正是,密件我已交给他了。”
  任天吾心里暗暗得意,说道:“既然是铁证如山,那你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但听你的口气,你的想法似乎和我并不一样。”
  谷啸风道:“不错,你的想法,我确实是不敢苟同。”
  任天吾变了面色,冷笑道:“那么,倒要听听你的高见了。”
  谷啸风道:“甥儿并无高见,只是发现了新的证据。”任天吾道:“什么证据?”谷啸风道:“韩家的家人是给毒掌打死的,据甥儿所知,韩伯伯可没有练过毒掌。”
  任天吾呆了一呆,说道:“但焉知不是韩大维串通了会使毒掌的人,布此疑阵?啸风,我看你恐怕是对韩家的丫头余情未断吧?”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谷啸风为了韩珮瑛的缘故,才千方百计的为她父亲辩护了。
  谷啸风冷冷说道:“舅舅,我看你是对韩家父女成见太深吧?”
  任天吾变了面色,说道:“然则你发现的那半张蒙文密信,又当如何解释?”
  谷啸风道:“甥儿的看法刚好和舅舅相反,甥儿以为这是别人故布的疑阵,陷害韩伯伯的。”
  任天吾冷笑道:“你既然是这样想法,那么你就大可以心安理得的和韩家小姐成婚了啦,用不着再退婚了。”
  谷啸风道:“我相信韩伯伯不是奸细,和我要找韩伯伯退婚,这是两回事。”
  任天吾又冷笑道:“韩大维是好人,韩小姐又是才貌双全,那你为何还要退婚?”
  谷啸风心中着恼,淡淡说道:“这是甥儿的事情,不劳舅舅操心,不过为了免得舅舅说我偏袒韩家父女,我倒想告诉舅舅一桩事情。”任天吾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道:“我们在韩家还发现了另外一些东西。”任天吾神色紧张,忍不着再问:“什么东西?”谷啸风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那是一批价值难以估计的宝藏,韩小姐把它都献给义军了。”
  任天吾抹了抹汗,说道:“韩小姐呢?”
  谷啸风道:“她本来说好在这里等我的,我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任天吾道:“哦,原来她不是押解这批宝藏去找义军?”
  谷啸风道:“她是托陆帮主代为送去的。陆昆仑现在洛阳的丐帮分舵,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他,反正你和分舵的刘舵主是好朋友,和陆帮主也是多年的相识。”又道:“舅舅,你要去就得快去,否则他们明天就要动身了。”
  任天吾心想:“陆昆仑一定要找人帮忙他押运这批宝藏。”于是说道:“宝藏的事情还在其次,韩大维是不是奸细,这事情可就大了,我倒要去找陆昆仑问明真相,你也去吗?”
  谷啸风道:“请恕甥儿少陪。”任天吾冷冷说道:“好,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你的韩小姐吧。”
  任天吾走后,谷啸风不禁苦笑道:“怪不得妈与他吵翻。这位舅舅自以为是正人君子,谁拂逆他的意思,他就以为谁是坏人。”
  谷啸风看了看地上散得乱七八糟的字画,吃了一惊,说道:“咦,这是韩幹画的马,这是米芾写的狂草。这些可都是名家的字画呀!舅舅只顾胡翻乱搜,一点也不知道爱惜。”于是他把地上的图画字画收拾起来,眼光一瞥,看见了那张画像。谷啸风不禁又是大感惊奇,说道:“奇怪,韩小姐怎的会藏有我的画像?”
  当谷啸风弯腰收拾字画的时候,躲在床底下的宫锦云看见了他的面貌,心里也在想道:“原来画中人是他!”
  宫锦云在床底下躲得久了,憋得十分难受,暗自寻思:“此人虽然是对韩小姐负心,但对韩家却似甚有好感,我若出去见他,说明我与韩大哥的交情,想来也不至于害我。但我现在乃是女扮男装,他苦问我为何钻进韩小姐的香闺,我却如何对答?”
  谷啸风仔细看了那幅画像,这才发现画中人是他父亲并不是他,不觉失笑,说道:“怪不得妈说我的相貌酷肖爹爹,原来爹爹少年之时,果然是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连我自己乍看之下,都几乎分别不出。这幅画像想必是爹爹赠与韩伯伯,给他留作纪念的了。韩伯伯如今不知下落:这既是爹爹的遗像,我可不能让它落在别人之手。”当下把画卷好,收进行囊。
  队窗口望出去。只见日影西斜,已是将近傍晚的时分了,谷啸风等得心焦,不觉又自语道:“难道是珮瑛不高兴再见到我,独自走了?奇怪,怎的这个时候,还不见她回来?玉瑾兄妹,带了九天回阳百花酒来送给韩伯伯,他们是跟在我的后面的,他们的骡车虽然走得不快,此时也应该到了。我就再等一些时候吧。”
  宫锦云正自踌躇,不知好不好出去,听了谷啸风的自语,不觉心头一凛,“原来那两兄妹也是他的好友,我偷了他们的九天回阳百花酒,他们一来,这就是正好碰上了。”又想:“那个本领高强的老头子已经走了,我若现在跑出去,这个少年未必拦得住我?但我若不与他攀谈,又怎能打听得到韩大哥的消息?”
  宫锦云既怕在房中耽搁久了,会碰上前来送酒的奚家兄妹,又想从谷啸风口中,探听她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心中七上八落,一时委决不下。
  刚才任天吾在房中的时候,由于他自己做贼心虚,一心又在想寻找宝藏,没有听出床底下宫锦云呼吸的气息,谷啸风与任天吾谈话之时,也没有发觉房中有第三个人。如今只有谷啸风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可听出来了。当下他故作不知,暗地留神注视,过了一会,只见床幔果然微微动一下。
  谷啸风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不愿偷施暗算,但他也不敢揭开床幔,让别人暗算他。心里想道:“躲在床底下的人不知是谁,我且戏弄他一下。”
  谷啸风自言自语道:“这间房给舅舅弄得乱七八糟,可是应该洗扫洗扫了。”说罢,拿起了一盆韩珮瑛刚才的洗脸水,突然向床下一泼。
  宫锦云冷不及防,给洗脸水泼个正着,“哎哟”一声,不由得又怒又气,从床底下钻出来。
  谷啸风看见是个少年男子,也不觉吃了一惊,喝道:“你这厮躲在这里做什么?”
  宫锦云怒道:“岂有此理!”右臂一抬,指尖点向谷啸风面门,左臂一弯,反手便想给他一记耳光。要知宫锦云自小给父亲宠惯了,如今无端给谷啸风泼了她一盆洗脸水,这口气自是非发作不可。她本来想与谷啸风攀交情的,一气之下,什么都不顾了。
  谷啸风焉能给她打着,当下一个“圈手”,化解了她的掌指兼施的招式,五指如钩,反抓对方虎口。
  宫锦云身形一侧,肘底穿掌,一托对方肘尖,骈指点谷啸风腰胁的“愈气穴”。谷啸风提起右腿,膝盖迎着她的手指撞去,宫锦云大吃一惊,“这少年恁地了得!”迫得连忙收招,一退再退,不知不觉,退到床前。
  谷啸风虽然连抢攻势,心中亦是好生诧异:“此人招式怪异,临敌的经验则显然不够,不知是哪一派大师门下的弟子?但无论如何,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偷了。”
  宫锦云的衣裳被水泼湿,玲珑浮凸的女子体态登时显露出来,谷啸风起了疑心,喝道:“你是什么人,快快说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呼的一掌削去,宫锦云霍的一个“凤点头”,双掌齐出,想化解他这一招。但她的气力比不上谷啸风,在这斗室之内,要闪躲也不容易。谷啸风内力一吐,拨开她的手掌,掌锋斜掠,把她头上的方巾扯下,露出了满头秀发。
  宫锦云业已感觉到对方的指尖碰着了她的额角,只道谷啸风是要点她的“太阳穴”,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咕咚”一声,倒在床上,不料谷啸风扯下她头上的方巾,便立即将手缩回,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原来谷啸风的用意正是要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并不是想伤她的。
  宫锦云又羞又恼,掩面叫道:“你,你,你不要脸,你欺负我!”谷啸风呆了一呆,上前作了个揖,说道:“我不知你是个女子,无礼之处,请莫见怪。衣橱里想必还有韩小姐的衣裳,你换上一套吧。”说罢,走了出去,并且替她关上房门。
  宫锦云怒气消了几分,心道:“这人虽然是对韩小姐薄幸,倒也是个守礼的君子。”当下打开衣裳,找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换上,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梳好了头发,心神定了下来,这才说道:“你可以进来了。”
  谷啸风推开房门,只觉眼前一亮,刚才那个满身尘土的肮脏小子已是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姑娘,谷啸风惊疑不定,不敢仰视,低下头再赔了个罪,问道:“不知姑娘何以躲在这儿?”
  宫锦云道:“我是来找韩英韩大哥的,你是韩家的女婿,想必知道他的下落。”
  谷啸风诧道:“你怎样认识这位大哥的?”宫锦云道:“我们是在路上结识的,他对我很好,我们虽然是萍水相逢,却已是如同、如同兄弟一般。”
  当下将在“仪醒楼”上结识韩珮瑛之事,简单扼要的告诉了谷啸风。
  谷啸风此时已是心中雪亮,笑道:“韩伯伯家里可并没有名叫韩英的男人,只有一位韩珮瑛小姐。”
  宫锦云大为惊讶,说道:“这家人家主人是不是韩大维?”谷啸风道:“不错。”宫锦云道:“韩大哥说韩大维是他爹爹,他岂能乱认他人作父?”
  谷啸风道:“韩大维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
  宫锦云呆了半晌,茫然说道:“如此说来,莫非韩大哥就是这位韩小姐,她,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谷啸风道:“请恕冒昧,不知姑娘贵姓芳名?”宫锦云没精打采的报了自己的姓名,谷啸风笑道:“宫小姐,你不也是女扮男装的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女孩儿家本就不适宜单身行走,乔装打扮,这也是寻常之事。”
  宫锦云心绪渐渐宁静下来,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怎样伤心,倒似乎是什么难题突然得到解决似的,觉得这样也好,心里暗暗好笑:“我平生欢喜捉弄人家,如今受了韩大哥的捉弄,似乎也是活报应。”不觉就笑了出来,说道:“我真是走了眼了,原来她是和我一样。”又道:“但如果‘韩大哥’真是韩小姐的话,我可要替这位韩姐姐抱不平了。我和她不过相处两天,已经知道她是品貌双全、能文能武的女中丈夫,你是她的未婚夫,岂能不知她的好处?为什么你不要她?”
  谷啸风想不到她说话如此直爽,不觉大是尴尬,说道:“我对韩小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唉,男女间的事情,那、那也是难说得很。”
  宫锦云道:“你是不是因为受了你那个舅父的唆摆,哼,我告诉你,你那舅父不是好人!”
  谷啸风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舅父不是好人?”心想:“她是早就躲在这里的,莫非舅舅有什么不端的行为落在她的眼里?”
  心念未已,只觉得宫锦云果然就冷笑道:“你的舅父当面对你扯谎,我告诉你真相吧,他是进来找寻韩大维的宝藏的。”
  谷啸风吃了一惊,想道:“妈虽然讨厌舅舅,但也说他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他竟是贪财的小人!这位宫小姐与他无冤无仇,想必不会诬赖他的。
  如此说来,舅舅作伪的手段,可真是厉害极了,妈是他的妹妹,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宫锦云道:“我不明白你舅舅何以这样地恨韩家父女,但你若为了讨舅舅的欢喜休妻,这可就是你的大大不对了!”
  要知宫锦云是个情感极为丰富的人,她知道韩珮瑛是个女子之后,对她虽然不再相思,感情并没有改变,她对谷啸风也是颇有好感,因此心里想道:“韩大哥是个女子,我和她是不能做夫妻了,但愿她嫁得个好丈夫。这姓谷的看来很是不错,他们的婚事若能挽回,倒也是件美事。”
  谷啸风苦笑道:“婚姻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何须理会别人欢不欢喜?我和韩小姐的事情,一言难尽,但绝不是为了舅舅的缘故。宫姑娘,咱们谈别的吧,这件事不提也罢。”
  宫锦云冷笑道:“你一个‘也罢’可把我的韩姐姐终身误了。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韩姐姐有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谷啸风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能如此说道:“我不是说韩小姐不好。说实在话,我对她是十分敬佩的。但‘缘份’二字难以强求,我也只有终生对她抱疚了。”
  宫锦云呆了一呆,渐渐听懂了谷啸风的意思,说道:“你是另外有了意中人了?”
  谷啸风默默的点了点头,宫锦云心念一动,忽地说道:“是不是奚玉瑾?”
  谷啸风诧道:“你怎么知道?”宫锦云笑道:“你刚才自言自语,不是说出了她的名字吗?我都听见了。”
  谷啸风面上一红,说道:“不错,我正是在这里等她和她的哥哥。她和韩小姐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宫锦云瞿然一省,心里想道:“我抢了奚玉瑾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如今又被那老婆婆抢去,见了奚玉瑾怎生交代?可得避开她才好。”不觉就想起了公孙璞来。“这位谷公子倒也说得不错,‘缘份’二字实是难以强求。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属意‘韩大哥’,不料‘韩大哥’是个女子,难道我的姻缘应在应在……”想至此处,宫锦云也不禁满面通红。姻缘是否应在公孙璞身上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却不由得挂念起公孙璞来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宫锦云正想找个藉口离开,谷啸风已在说道:“宫姑娘,你向我打听‘韩大哥’的下落,如今我却要向你打听了。你到了这里,想必已有一些时候,你来的时候,韩家有没有人?”
  宫锦云道:“我正想告诉你,有一个坏女人来过,她骗我们说,她知道‘韩大哥’的下落,却把我们的一样东西抢去,我的朋友追她去了,如今已有半个时辰啦。”宫锦云急于离开,只能把她刚才的遭遇,简单的告诉谷啸风。
  谷啸风听了,忽地神情有异,说道:“你说的那个坏女人是不是一个气度华贵的中年美妇?”
  宫锦云“噗嗤”一笑,说道:“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得的确是雍容华贵,但可惜面上已是有了皱纹的老婆婆啦。不过,看起来也不感到讨厌,她年轻时候或者是个美人儿也说不定。嗯,谷公子,你倒是很关心别的女人美不美啊,其实韩姐姐就长得天仙似的,你……”正想开他几句玩笑;只见谷啸风默然不语,如有所思,不觉诧道:“你怎么啦,你认识这个女人?”
  尘封的记忆忽地打开,谷啸风想起了一段往事。他第一次来到韩家的一件遭遇。
  那年他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洛阳,做了韩家的客人,他只不过是九岁大的孩子,韩珮瑛比他更小,才是一个还拖着两筒 青鼻涕的四岁大的小女孩。
  他比韩珮瑛大五岁,成年人相差五岁算不了什么,孩子们相差五岁可是玩不到一起的。他在韩家闲得无聊,交上了几个乡下的野孩子,天天跑上山去玩。钓鱼、捉鸟、采野花、拾石子,玩得不亦乐乎,小孩子有他们的小天地,大人们也不理会他。
  这一天他又和两个小孩子上山去玩,忽然发现有一只羽毛碧绿、十分美丽的鸟儿,栖息在一棵树上,这棵树是长在悬崖上的,下面是一道水流湍急的山涧。
  他的小朋友告诉他,这鸟儿名叫“翠凤”,不但长得很好看,叫得好听,还会打架。要是捉到一对“翠凤”看它们打架,才真是好玩儿呢。
  谷啸风童心顿起,说道:“好,那我就去捉一对翠凤回来,待我玩厌了送给你们。”小朋友道:“鸟儿是会飞的,焉能给你捉着?”谷啸风道:“树上有鸟巢,说不定巢里有还未会飞的雏鸟,我去掏鸟巢。”小朋友道:“不行呀,这棵树你爬不上去的。这么高,跌下来准没命!”
  谷啸风最好强,看了看地形,说道:“有办法,爬得上!”原来在那山涧中有块大石头,好像一座笔架,有两三丈高。谷啸风道:“我跳上这块石头,就能攀着树枝,爬上树去。”两个小朋友大惊,慌忙拦阻:“不行,不行,一个失手跌下来,你跌得头破血流还不打紧,韩伯伯可是一定要怪我们了。”可是谷啸风双手一推就把他们推开,根本不听他们的劝阻,一跳就跳上那块大石,再一跳就抓着了一株树枝。他年纪虽小,初步的轻功已是学会。
  不料那株树枝乘不起他的体重,他又未曾学会使力的方法,用力一抓,树枝“咔嚓”一声就断了!谷啸风跌下涧中,幸好没有碰着尖利的石笋,但是抓不着那块大石,给湍急的水流一冲,也就身不由己的被卷进了漩涡,随着急流而下。那两个野孩子见闯了祸,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就跑。哪里还顾得设法子去救谷啸风?
  幸亏谷啸风是在长江北岸的扬州长大,多少懂得一点水性,在激流之中挣扎,一时尚未至于遭受灭顶之祸。但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练了武功,气力也是有限。这条山涧水面不过两丈来宽,但因水流湍急,谷啸风努力挣扎,仍是爬不到岸。
  谷啸风喝了两口水正自心慌,忽听得有人叫道:“接住!”原来岸边站着一个女人,把一条束腰的绸带向他抛来,谷啸风也无暇思索一条绸带是否就能够将他拉起来,连忙伸手抓住。
  蓦然间只觉身子一轻,谷啸风就像腾云驾雾一般离开水面,那女人不是将他从水中拉上岸去,而是悬空将他吊起来的。谷啸风虽是幼童,体重也有四五十斤,这女人只凭一条绸带,居然能够将他从急流之中吊了起来,气力之大,可想而知,谷啸风不禁大为佩服。
  那女人放下了谷啸风,说道:“你小小年纪,功夫倒练得不错呀。你爹爹是不是韩大维?”谷啸风道:“不是,我爹爹是谷若虚。你认得我的韩伯伯?”
  那女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和韩大维好多年没见面了,嗯,他有没有儿女?”谷啸风道:“没有儿子,有个女儿,名叫珮瑛。”那女人道:“哦,名叫珮瑛。”低首若有所思。
  谷啸风道:“韩伯伯的家就在山下,你既然认识他,我和你去见他好不好?”那女人道:“不,我不想见他。你回去见了他,也千万别和他说曾经见过了我。”谷啸风道:“为什么?”那女人道:“小孩子,别多问。”替谷啸风敷上了金创药,又笑道:“为你着想,今天的事情,你还是瞒着韩伯伯和你爹爹的好,否则他们恼你顽皮,非得责打你不可。”
  那女人走后,谷啸风忽地想起今天出来的时候,父亲曾经吩咐过他,叫他不要贪玩,早些回来的。一看天色己晚,谷啸风不禁心慌,想道:“不错,刚才的事情,还是瞒着爹爹为妙。”
  他怕给韩家的人发现他这满身泥泞的怪模样,于是悄悄从后园翻进去,打算换过一套干净的衣裳,再见爹爹。宁可让他责骂自己贪玩,也胜于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他们父子二人所住的客房在内里一进,须得经过韩大维的房间,才能回到客房。谷啸风在地下爬行,经过韩大维这间房的后窗之时,刚好听得韩大维夫妻正在谈论他。
  韩大维说道:“我看啸风这孩子很不错,我想把瑛儿许配于他,你意如何?”
  韩夫人道:“就只怕这孩子有点野,和瑛儿合不来。”
  韩大维笑道:“男孩子嘛,总是要比女孩子顽皮一点的。何况小时候顽皮,大了未必还是一佯。”
  韩夫人道:“既然你看得合意,我也愿意。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依顺你的意思的。”
  韩大维道:“我的脾气不好,这些年来,委屈你了。”韩夫人微笑道:“我知道你欢喜我就行。”韩大维道:“我也希望你得到快乐,但这几天你好似有什么心事,是吗?”
  韩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侍剑前天采茶,看见一个女人,躲在林子里,鬼影似的,刚刚看见、倏然间就消失了。”韩大维道:“你怀疑是她?”
  韩夫人道:“我是怕她来窥伺咱们。”韩大维道:“你讨厌她,我设法、设法将她赶跑便是。”韩夫人尖声叫道:“不,不,别惹她,我怕,我怕!”
  谷啸风无意中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不觉又是害臊,又是吃惊。害臊的是韩伯伯要把女儿许给他。“阿瑛成天拖着两条鼻涕,她做了我的老婆,这有什么好玩?”吃惊的是韩大维夫妻谈论那个女人的口气。“他们说的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我今天碰见的这个了。伯母讨厌她,伯伯又说要赶她,难道这是个坏女人么?怪不得她不敢让我告诉韩伯伯。但她救了我的性命,即使是坏女人,我也应该听她的话,好,我替她遮瞒就是。”
  谷啸风溜回自己的房间,抬头一看,只见父亲已在房中坐着,谷啸风吓得慌了,在父亲盘问之下,说道:“爹,我只能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韩伯伯。我答应了人家的!”他从来没有在父亲跟前说过谎,是以开始虽然想要遮瞒,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谷若虚听了,叹口气道:“原来你是碰上这个女人。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韩伯伯就是。赶快换衣服吧。”谷啸风当然少不了要问:“爹,这女人是谁,她是坏女人么?”但谷若虚却不肯告诉他,只说:“小孩子别多管闲事。”又道:“我已经给你订了亲啦,韩伯伯看得起你,把女儿许配给你,可要给我争气一点,别再这么顽皮了。”
  就这样,谷啸风与韩珮瑛订了婚。第二年韩夫人就死了。再过几年,谷啸风十六岁的时候,他父亲也去世了。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始终没有听父亲说过。童年这件事情渐渐也就淡忘了。
  谷啸风想起了这段往事,暗自寻思:“宫姑娘今日碰见的这老婆婆,一定就是我当年所遇的那个女人。晃眼十多年,当年的中年美妇当然是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婆婆了。”
  宫锦云诧道:“你在想些什么,这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你一定知道她的,是么?”
  谷啸风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她说她知道韩家父女的下落,这却恐怕是真的!”
  宫锦云解开了穴道,已有一个时辰,气血都畅通了,一来她要躲避奚玉瑾,二来她又挂念公孙璞,于是说道:“是么,那么咱们赶快去找她吧。我知道她是从哪个方向跑的。”
  当下两人同上山,一路行去,没见着公孙璞,不知不觉,却来到了那道瀑布的所在。
  谷啸风心里想道:“怪不得山涧的流水如此湍急,原来这里有一条瀑布,是它的水源。”又想:“听这位宫姑娘所说,那老婆婆对韩家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她一定是住在附近的了。她要躲避韩家的人,想必不敢住在村子里。
  但这山上并无房屋,到了此处,前面已无去路,她又住在何处呢?”
  宫锦云到了瀑布下面,不能前进,不禁大为惶惑:“公孙璞跑到哪里去了呢?”叫了两声:“公孙大哥!”但闻水声轰鸣,却听不到人声回答。
  谷啸风道:“这里已无去路,咱们还是回韩家等他吧。他找不着那老婆婆,想必也会自己回去的。”
  他们哪里知道,公孙璞就在瀑布的后面,在山洞的那一边,此时正是碰到了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劲敌!
  且说公孙璞追赶那老婆婆,由于他替宫锦云解穴,耽搁了一些时候,追到了瀑布的地方,已是看不见那老婆婆的影子。
  初时公孙璞也是大为疑惑,心想:“我分明是看见她朝这里跑的,刚才跑上山坡之时,还看见她的背影,怎的突然就不见了呢?难道她是躲到瀑布里去了?”
  公孙璞在耿照门下八年,跟耿照学会了一身水上的功夫,他又是个执拗的脾气,凡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心道:“那老婆婆没有地方好躲,除非是瀑布后面别有洞天?她若能钻进去,我为什么不敢?”
  公孙璞硬着头皮,一个“燕子穿帘”式钻进瀑布,穿过了那道水帘,发现了瀑布后面的山洞。走出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是别有洞天。
  公孙璞抬头一看,看见那座堡垒形的石屋,心中大喜:“原来这老婆婆住在这里。”正自思量,如何叩门求见,忽听得有个人说道:“师父,就是这个小子了!”
  公孙璞听得声音好熟,侧身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面目毫无表情的老者,正在向他走来,一双白渗渗的眼珠盯得他心中不觉有股寒意。跟在这冷酷的老者背后的,是个虬髯如戟的粗豪汉子。
  公孙璞未曾找着那老婆婆,却先碰上了西门牧野和濮阳坚这两师徒了。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原来就是你这小子废掉我徒儿的化血刀的功夫么?”
  公孙璞道:“不错,他用化血刀害人,是我看不过眼将他的功夫废了,你要怎样?”公孙璞听得濮阳坚叫这老者做师父,心里当然也明白他是谁了。
  西门牧野一声冷笑,说道:“好,听说你自夸你的‘化血刀’比老夫高明,老夫倒要试试!”正是:除恶只缘曾受害,拼挥热血斗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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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回 宝石环中藏诡计 水帘洞里斗魔头
  公孙璞冷冷说道:“化血刀乃是邪派毒功,即使练得高明之极,又有什么值得夸耀?令徒想是以己度人,晚辈尚未至于如此浅薄!”
  濮阳坚仗着有师父撑腰,怒道:“你分明是看不起我的功夫,如今在我师父面前却不敢认么?”哼,你何不干脆说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公孙璞道:“你自己说出来也是一样。不过,你好像还不怎样懂得我的意思,以至把我当时说的言语曲解了。我说,我所看不起的只是仗着这种毒功害人,练得又尚未到家,便即沾沾自喜之辈!并非仅仅指你们师徒而言。”
  言下之意,其实即是把西门牧野也包括在内了。
  西门牧野冷笑道:“你看不起化血刀的功夫,那你又为何要练?”公孙璞道:“只因世上有人练了这种毒功害人,自也少不得要有人懂得以毒攻毒!”
  西门牧野大怒道:“我正是要练了这种毒功害人,你就来以毒攻毒吧!
  且看看是谁练的到家?”呼的一掌拍出,掌风中有着淡淡的一股血腥气味,虽然不很浓烈,却是令人欲呕。
  公孙璞心头微凛:“这老魔的化血刀果然是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功力似乎尚在我之上。”公孙璞也是练到了第八重,双掌一交,西门牧野身形一晃,公孙璞斜退三步。西门牧野掌心微感麻痒,公孙璞却已是一条手臂麻木不灵。
  原来虽然是同样的练到了第八重,但西门牧野有四五十年的功力,自是比公孙璞深厚得多,“化血刀”的毒质全凭内力发出,公孙璞中的毒也就较重了。
  但公孙璞也有个有利的条件,他自小即受“化血刀”的毒害,医好之后,身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抗毒的功能。他练的又是正宗的内功心法,虽然不及对方深厚,却比对方纯正得多。是以他的手臂只是麻木一时,转瞬便即消失。西门牧野却必须运功抗毒,方能阻止掌心所受的毒质向上蔓延。
  西门牧野见公孙璞竟似毫无中毒的迹象,不禁大大吃惊:“这小子的化血刀果然是比我高明,好在他的内力尚未能充分发挥,否则我只怕是必败无疑了。”西门牧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出了双方优劣所在之后,立即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向公孙璞频频猛扑!
  不知不觉斗到百招开外,公孙璞大汗淋漓,但仍可以支持得住。这一来,不由得双方都是暗暗叫苦,各自心惊。西门牧野想道:“今日我若杀不了这小子,他日这小子必会成为我的克星。”公孙璞则在想道:“宫锦云不知是否尚在韩家,这老魔头如此厉害,但愿他不要来找我才好。”抬眼一看,只见斜阳如血,暮霭苍茫,已是黄昏时分了。
  公孙璞哪里知道宫锦云此际与他只是一水之隔,但在这苍茫暮霭之中,却另有一双男女到了韩家。这一双男女就是奚玉帆和奚玉瑾这两兄妹了。
  那天晚上,奚玉瑾的“九天回阳百花酒”给宫锦云抢去,心中自是十分气恼,但追之不上,亦是无可奈何。她失了“九天回阳百花酒”还不打紧,这酒虽然难得,她懂得酿酒之法,至多花两年功夫还可重酿;最最令她气恼的是:失了这“九天回阳百花酒”,可就影响了她此行的计划了。
  要知她是准备把这“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韩大维,替他医好修罗阴煞功的寒毒的。韩大维倘若受了她的恩惠,纵然仍是不免要对谷啸风退婚之事愤怒,但当他知道谷啸风的移情别恋,那个女子就是奚玉瑾的时候,想来他也不便怎样发作了。
  可是,现在“九天回阳百花酒”给人抢去,这个计划登时就成了泡影。
  谷啸风早已赶往韩家退婚,哪还能等得她两年之后重酿此酒?
  但虽然如此,他们两兄妹还是不能不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洛阳。“谷郎为我退婚,他此去韩家,是祸是福,我总得与他分担。”奚玉瑾心想。
  她的哥哥奚玉帆则又另有一番心事,他知道妹妹要为他撮合姻缘,他对韩珮瑛也是好生敬佩,口里虽然不敢说出来,心中也是希望这段姻缘能够撮合的。但如今妹妹原定的计划已成泡影,谷啸风的退婚之事不知能否成功,他自也不免有点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了。“久闻韩老头儿性情刚正,嫉恶如仇,如果他不允谷兄退婚,谷兄又不肯要韩小姐,韩小姐可怎么办呢?我又怎么办呢?”想至此处,不禁又暗自觉得有点羞愧,“我盼望谷啸风退婚成功,是为了妹妹呢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妹妹?犹自情有可原,为了自己,谋夺人妻,那可就大大不对了。其实谷兄和韩小姐结合,那也是一段大好姻缘。
  我为妹妹着想,也该为韩小姐着想才对。若然只是希望谷啸风退婚成功,如果韩小姐因此伤心欲绝,那又有什么好?我这一番心事,岂不也等于是幸灾乐祸了么?”
  两兄妹各怀心事在暮霭苍茫之中来到韩家,见了韩家的景象,都是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踏进了被焚毁的那片瓦砾场,几堆黄土,骇然入目。奚玉帆道:“看这情形,只怕韩家已是遭了仇人的毒手!”
  奚玉瑾道:“不知啸风和珮瑛已经来过了没有?”韩家所发生的事情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她一路担心谷啸风见着了韩大维,不知韩大维会如何对待他,如今则是担心谷啸风适逢其会,碰上了韩大维的仇家了。
  奚玉帆道:“既然来到,那就进去看一看吧。”奚玉瑾道:“好,我在这里住过,待我带路。咱们先去看看佩英的香闺。”
  韩珮瑛房间里那一炉沉香屑尚未熄灭,奚玉瑾踏进庭院,便隐隐闻得从窗户中透出的一股幽香。
  奚玉瑾又惊又喜,叫道:“珮瑛,你回来了!”听不到回答,不禁又是大奇:“在这房间里的,难道还会是别的人么?”
  她与韩珮瑛曾同住数月之久,知道韩珮瑛有这个习惯,临睡之前或者静坐之时,必定要点一炉沉香屑的。心里想道:“别的人绝不会跑到她的房间里点起沉香,想必是珮瑛来过,但现在已经走了。”当下在窗口一张,里面果然不见人。
  奚玉瑾道:“这是我和韩小姐住过的房间,哥哥,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奚玉帆面上一红,说道:“恐怕不大好吧?”奚玉瑾笑道:“你太拘谨了,怕什么呢?如果将来……”奚玉帆正色道:“妹妹,不许胡说!你别忘了,韩小姐现在还是谷啸风的未婚妻!”
  奚玉帆的意思是对朋友的妻子应该尊重,听进妹妹的耳朵,却变成了对她的讽刺。奚玉瑾不禁黯然,心里想道:“不错,谷郎现在退婚尚未成功,世事难料,谁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我也不好想得太如意了。”
  奚玉帆话出了口,发觉无意之中刺伤了妹妹,连忙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忧,啸风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不会对你负心的。”
  奚玉瑾勉强笑道:“谁担忧了?我只是怕你担忧。不过,说正经话,这房间里好像有点异样,韩小姐既然不在里面,你进去也是无妨。帮忙我看一看吧,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
  妹妹这么说,奚玉帆倒是不能不进去了。进去一看,只见被褥凌乱,那是刚才给任天吾乱翻,谷啸风还未来得及收拾的。
  床前水渍未干,印有两只鞋印,一大一小,十分明显,是一男一女的鞋印。这是谷啸风刚才泼的那一盆水造成的。
  奚玉瑾不觉心里起疑:“这男子又是谁呢?难道,难道……唉,我不应该这样想,啸风怎会背着我又与珮瑛勾搭,珮瑛也不是那样的人。”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哥哥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走出房门一看,只见一个相貌威严的青衣老者已经踏进庭院,正在叫道:“啸风,啸风!”
  奚玉帆怔了一怔,正要问他是谁,这老者先说道:“你们是百花谷奚家的玉帆和玉瑾两兄妹吧?啸风已经走了么?”
  奚玉帆诧道:“请问老丈高姓大名,怎的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任天吾,正是谷啸风的舅父。”原来他是从丐帮分舵赶回来的。丐帮帮主陆昆仑因见谷啸风迟迟未到,恐怕他有意外,是以叫任天吾回来看看。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久仰任老前辈大名,却不知老前辈原来就是啸风的舅父。”
  任天吾忽地伸出中指,向庭院中的一棵佛手树戳去,指法快如闪电,一伸一缩,便即收回,只见树身上已现出七个小孔,都是指头般大小,当然是给他的指力戳穿的了。奚玉瑾和她哥哥都不禁吃了一惊,看得出他是以指代剑,使出了一种极上乘的剑法。
  任天吾微笑道:“这是我家的七修剑法,啸风早已得他母亲传授,想必你们也见过吧?”
  奚玉瑾不敢再有怀疑,当下兄妹二人连忙以参见长辈的礼节,与任天吾重新见过了礼。任天吾哈哈笑道:“不必客气,奚姑娘,你和啸风的事情,老朽也是早知道的了,你们是几时到的?”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我们是刚刚到的,还未找着啸风,任老前辈想必是已经来过这儿的了?”
  任天吾道:“我是今日上午到的,而且就是在这间房间里和啸风甥儿会面的。”
  奚玉瑾得知消息,又喜又恼,心里想道:“原来那个男子果然就是啸风。
  怪不得他的舅父会找到这里。”当下说道:“任老先生,我们正有许多疑问,想向你老请教。”任天吾道:“好,那咱们就进去谈谈。你们在这间房间,可是发觉有什么不对么?”
  任天吾老于世故,一看他们的神色,已经猜到了几分,心知奚玉瑾定是在吃韩珮瑛的无名醋了。
  宫锦云是在任天吾离开房间之后,才给谷啸风发现的,是以任天吾重回这间房间,看见了女子的足印,也是颇为诧异:“原来那臭丫头躲在家中,我出去之后,他们二人方才私会。糟糕,倘若当真如此,我在她家的举动,岂不是要让这臭丫头知道了。”像奚玉瑾一样,任天吾也以为这个女子,必是韩珮瑛无疑。
  心念未已,只听得奚玉瑾已经问道:“任老前辈可曾见着韩小姐么?她和啸风是不是在一起的?”
  任天吾计上心来,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奚姑娘,你是聪明人,啸风进了这间房间,不是为了与他的未婚妻私会,还是为谁?唉,我也曾劝过啸风的,他偏偏不肯听我的话。一个男子,三心二意,他是我的甥儿,我也要为他抱愧了!”
  任天吾真不愧是老奸巨滑,奚玉瑾问他是否见着韩珮瑛与谷啸风同在一起,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只是责备谷啸风不该三心二意,同时又用反问的语气问奚玉瑾:“啸风进了这间房间,不是为了与他未婚妻私会,又是为谁?”这样的答复比直说“亲眼看见”更有效力,更能达到挑拨和离间的目的,但又不落把柄。即使将来三面对质,他可以把那句反问的说话,说成是他的猜测,谷啸风也不能指责他是说谎,因为他并没有说是“亲眼看见”嘛。何况涉及男女私情之事,每一方面都会感到难以为情的,照常理而论,也绝无三面对质的可能。
  但这番说话,在奚家兄妹听来,却不啻是证实了谷啸风是在韩珮瑛的香闺与她幽会了。
  奚玉瑾不禁心中一阵酸痛,暗自想道:“怪不得不见他们,想必是因为他们的幽会给舅父撞破,不好意思,故而跑了。真想不到啸风竟然是这样的负心汉子,一面与我海誓山盟,一面却又与珮瑛暗中勾搭。”
  奚玉帆呆了半晌,心里很为妹妹难过,但却说道:“韩小姐本来是啸风的未婚妻,他们两人就是在闺房相会,也没有值得非议。其实啸风若是和韩小姐成婚,那也是一件美事。瑾妹,你和韩小姐是好朋友,你也该为她庆幸啊!”他说这话,一方面是替妹妹开解,一方面是为妹妹掩饰,一方面却也是自己替自己开解。
  奚玉瑾却比哥哥精细得多,忽地想起:“任天吾何以不赞同啸风娶珮瑛呢?他和韩大维即使不是好朋友,也总是有交情的;相反,和我们奚家却是素无来往,何以他要偏袒我呢?”
  任天吾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意,说道:“我并非对韩姑娘抱有成见,我不愿意甥儿与韩家联婚,那完全是为了韩大维的缘故!”
  奚玉瑾道:“对了,我正想向任老前辈请教,韩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奚玉帆则是惊疑不定,说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韩大维,他,他不是好人?”
  任天吾叹了口气,说道:“这真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韩大维确实是个私通蒙古鞑子的奸细!”
  此言一出,奚家兄妹都是大吃一惊,同声说道:“韩大维确是奸细?这,这怎么会!”
  任天吾道:“他家的事情就正是他布下的圈套,叫别人以为他是遇上仇家的。丐帮的陆帮主已经发现了他私通鞑子的铁证了。”当下将他和陆昆仑说过的那番说话,重新对奚氏兄妹说了一遍,并说出了在那老仆手里发现的半封密信,如今正是在丐帮的手上。
  任天吾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一向以方正不苟闻名,何况他又拖了一个丐帮帮主陆昆仑做“陪证”,这样一说出来,奚玉帆、奚玉瑾这两兄妹就是不敢相信也得相信了!
  奚玉帆呆了半晌,说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不过——”任天吾已知他要说什么,立即便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韩小姐是否父女同心,老朽并无所知,不敢妄加揣测。但韩大维既然是那样的人,老朽身为啸风的舅父,自是不愿他与韩家再有任何关系。可惜他不知怎的,本来说是要来退婚的,见了韩小姐之后,却又把持不定了。他不肯听从老朽之劝,那也是无可如何!
  但老朽却想劝劝你们——”奚玉瑾淡淡说道:“劝我们什么?”任天吾道:“听说你们要把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韩大维,这酒不送也罢。”
  奚玉瑾苦笑道:“现在是要送也不能了,那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早已在途中给人抢去。”任天吾怔了一怔,道:“是什么人抢去的?”心想奚家兄妹武功不弱,能够在他们手上抢了东西的,定非寻常之辈。
  奚玉帆道:“是两个年纪和我们不相上下的少年,惭愧得很,我们至今尚未知道他们的来历。”
  任天吾听说是两个少年,颇感意外,当下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似乎也不必在韩家久留了。”
  奚玉帆心里想道:“这位任老前辈大约不会骗我们的,谷啸风和韩小姐既已重归于好,即使找得着他,那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见着他们,我可以为他们庆幸,只怕妹妹难免伤心。”思念及此,不觉黯然,说道:“妹妹,任老前辈说得不错,咱们还是走吧。”
  奚玉瑾尚在沉思,任天吾又道:“你们可有什么别的事情“么?”奚玉帆道:“并无别事,只是离家日久,我们也想回去了。”
  任天吾道:“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老朽倒想请奚少侠暂缓归期。”奚玉帆道:“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任天吾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丐帮有件大事,老朽代陆帮主挽留两位,帮帮他的忙。”
  奚玉帆道:“丐帮有事,晚辈理当效劳。但却不知是否力之能及?”任天吾道:“丐帮要给义军送一批军饷,须得多有几个高手帮忙押运。鞑子指日即将攻到洛阳,此地也得有人帮忙守城。这两件大事都是有性命之忧的,谁也不敢说一定可以成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奚少侠愿不愿意舍身帮忙,老朽不敢勉强!”
  奚玉帆给他一激,不禁热血沸腾,说道:“晚辈虽然本领不济,为国赴难,却也不敢后人。只要陆帮主许我执鞭随镫,晚辈岂辞赴汤蹈火?就烦任老前辈给我们兄妹引见吧。”
  奚玉瑾忽道:“哥哥,这是正事,你去我不阻拦。但我却想回家。”奚玉瑾忽然说要回家,奚玉帆不禁大感意外,心想:“妹妹一向不是怕事之人,难道她是受不起这次的打击,以致心灰意冷了?”
  奚玉瑾道:“若在平时,有周二和小凤在家,我自是放心得下,但如今战火已起,虽未波及江南,亦已人心动荡,随时都可能有大小乱事发生。百花谷之役,咱们又得罪了不少各路好汉,虽说后来有珮瑛露面,风波暂告平静,但这梁子却是未曾化解的。难保没有哪一位在咱们手里吃过亏的好汉,趁咱们不在,又到百花谷来找麻烦。哥哥,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中总得有人料理,我看还是让我回去的好,也免得你在外担忧。”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奚玉帆不禁心头酸楚,想道:“不错,我此去是否能够活着回来,实未可料,奚家也总得留下一个人。”于是说道:“好,那你就回去吧。有你看守老家,我更可以安心报国。”
  任天吾安排下的圈套,只钓得哥哥上钓,不免有点失望,但一想:“天下女子没有哪个是不吃醋的,这位奚姑娘料想是决不能和那臭丫头和好的了。她回扬州去看守老家,当然也不会重来,更不必怕她坏了我的大事。”
  任天吾虽是老奸巨猾,但也不敢太着痕迹,奚玉帆既然同意了妹妹回家,他也只好不再说了。当下兄妹分手,哥哥跟着任天吾走,妹妹自行回家。
  奚玉瑾在看不见哥哥的背影之后,暗自说道:“哥哥,我不是存心说谎的,但在这老家伙面前,我却不能实话实说。为了啸风,我只好如此,请你不要怪我。”她估量任天吾是看不见她的行踪了,于是,绕个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她并不是真的要回家的。
  原来这两兄妹的性格颇有不同,奚玉帆忠厚老实,奚玉瑾却是精明能干,而且工于心计。她不是不信任天吾的说话,但却不是完全相信。她想谷啸风不惜为了她力抗群豪,又当着金刀雷飙的面说过要到韩家退婚,他如何还能与韩珮瑛勾搭?即使他真的这样不要脸,韩珮瑛的为人她是知道的,韩珮瑛也决不会如此下贱!因此,她心里自思:“纵然他是在珮瑛的香闺与她相会,内中也一定是别有因由。决不会是那老家伙所想象的男女幽会。我千里迢迢。
  来到此处,见不着谷郎,怎能轻易回家?不,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免得遗憾终生。”
  按下奚玉瑾不说,且说谷啸风和宫锦云在山上找不着公孙璞,谷啸风一看天色已晚,说道:“前面已无去路,咱们还是回韩家等他吧。”心里则在想道:“这个时候,玉瑾只怕也已经到了韩家了?”
  宫锦云无可如何,只好跟他回去。一路走一路叫:“公孙大哥,公孙大哥!”可怜公孙璞此时正在瀑布后面,和西门牧野作舍生忘死的恶斗,瀑布声若雷鸣,哪里听得见她的叫喊?
  宫锦云听不见有回答的声音,失望之情,溢于辞色。
  风安慰她道:“你的朋友武功很高,大约不会出什么事的,多半是下山去了。天色己晚,这里既然找不着他,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谷啸风不催她走还好,一催她走,宫锦云不觉动了小性子,忽地冷冷说道:“是啊,天色已晚,你那位奚姑娘想必也应该到了韩家了?你是在惦记着她吧?”
  谷啸风给她说中心事,怔了一怔,未及回答,宫锦云的说话又似炒豆般的爆了出来:“我知道那位奚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你急着见她,你自己回去!”
  谷啸风给她一轮抢白,又是尴尬,又是有点羞愧,心里想道:“这位公孙大哥想必也是她的意中人,将心比心,怪不得她一定要找见了他才能放心了。”
  宫锦云见谷啸风默然不语,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这个人是直性子,心里藏不着话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冲撞了你,你莫见怪。”谷啸风仍然不说话,宫锦云急道:“你不是在恼我吧?咦,你好像在想些什么!”
  谷啸风忽地抬起头来,说道:“不错,我想起来了,你跟我来,我和你去找公孙大哥!”
  宫锦云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了?”谷啸风跑得飞快,说道:“若是我的猜测不错,准能找着你的公孙大哥,咱们还是见了他再说吧。”
  宫锦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听他说得好像是很有把握,只好跟着他跑。谷啸风朝着回头路跑,跑到那瀑布底下,停下脚步。
  原来谷啸风忽然想起,那一次他失足跌落山涧,一叫救命,那个女人就出来救他。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个女人想必就是宫锦云今日所遇的那个老婆婆了。这条瀑布又是山涧的水源,山上并无房屋,那老婆婆当年能够一听到他叫救命,就出来救他,后来见她朝着瀑布所在的高处走去,那么除非是瀑布后面别有洞天,否则她藏身何处?
  宫锦云却是大为诧异,说道:“怎么你又回到这里来了,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谷啸风道:“贵友的大名是——”宫锦云道:“他名叫公孙璞,怎么?”谷啸风默运玄功,猛地叫道:“公孙璞,出来吧!你的朋友宫小姐在瀑布外面等你!”
  且说公孙璞在里面和西门牧野舍死忘生的恶斗,幸亏公孙璞的身体有抗毒功能,这才能够连接了西门牧野的十几招“化血刀”未受伤害,但西门牧野的功力比他高得多,在西门牧野的强攻猛扑之下,公孙璞渐渐感到气力不加,难以支持了。
  西门牧野冷笑道:“你年纪轻轻,居然也练到第八重的功夫,想必你是公孙奇的孽种了?哼,你是公孙奇的孽种,我就决不能容你再活!”
  西门牧野口中说话,身形已似旋风般的疾扑过去,狠下杀手!
  只听得“嗤”的一声,公孙璞身穿的一件蓝布长衫,给西门牧野撕去了一幅。但他想要抓碎公孙璞的琵琶骨,却也未能如愿。公孙璞背着一把雨伞,遮掩着琵琶骨的位置,西门牧野的指尖已经触及那把雨伞,不知怎的,竟然抓它不破。
  按说以西门牧野的指力,一两寸厚的木板,他的指力也可以洞穿,何况一把雨伞?如今竟然抓不进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斜身一闪,转了一个圈圈,已是把雨伞拿在手中,绕到了西门牧野的侧面。大怒喝道:“不错,我的爹爹不是好人,但你这老贼偷了他的东西,还要骂他,你比我的爹爹更为无耻!”拿起雨伞,当作剑使,一招“大漠孤烟”,笔直的就向西门牧野的虎口刺去。
  儿子承认老子不是好人,这是十分少有的事,西门牧野哈哈笑道:“你把我比作你的老子,好,那你就给我磕头吧,我倒可以收你做个干儿。哈,哈,哼,吓!岂有此理,儿子打起老子来了!”原来他笑声未绝,那把雨伞锋利的尖端已经指到了他的脉门,西门牧野不知厉害,掌锋斜偏,向雨伞击去,公孙璞倏地将剑法变为棍法,“卜”的在他手腕上打了一下。
  西门牧野的一掌未能打断雨伞,反而给雨伞打着,饶是他有一身横练的功夫,这一下也打得他的腕骨痛如刀割,急切间一条右臂几乎举不起来,禁不着破日大骂。
  原来公孙璞这把雨伞正是一件十分厉害的奇门兵器,看起来好似一把普通的雨伞,那支伞骨却是“玄铁”铸造的。玄铁似铁非铁、是一种稀有的金属,比同样体积的铁要重十倍。雨伞的质料也是似布非布,而是用天蚕丝做成的,其色灰暗,看起来好像粗布,韧力之强,却是任何质料都不能与之相比!寻常的刀剑,也不能将它割穿,想要将它撕破,那是更办不到的了。这把雨伞本来是公孙璞的祖父公孙隐少年时候所用的兵器,只因公孙隐的儿子公孙奇行事不端,公孙隐没有传给儿子,他见孙儿品性纯朴,是以不传子而传孙。
  这把雨伞拿来当作兵器,可以兼有长剑、判官笔和齐眉棍三种兵器的功能,撑开来还可以抵挡暗器。西门牧野哪想得到一把毫不起眼的雨伞,竟然是武林中的一种异宝,这就冷不防的吃了大亏。
  可是西门牧野几十年的功力也端的是非同小可,给玄铁伞骨打了一下,虽然痛如刀割,腕骨却没有碎,而且不过片刻就恢复过来,又能挥动自如了。
  但在他一臂失灵的这片刻之间,却给公孙璞抢了先手,反守为攻。
  公孙璞喝道:“含血喷人,自污其口!”铁伞举起,一招“李广射石”,平刺出去。这是判官笔的笔法,在苍茫暮色之中,探穴尖,寻穴道,一招之内,遍袭西门牧野的七处大穴,居然是又狠又准。西门牧野双袖齐挥,刹那间身移步换,只听得“嗤嗤”声响,两边衣袖都穿了几个小孔。但公孙璞以铁伞刺来的那股力道,却也给他的衣袖轻轻一拂,就卸去了一半。
  公孙璞这一招杀手,没有刺伤对方,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里想道:“这老贼功力远胜于我,只有使用险招,攻他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当下一捏剑诀,倒持伞柄,以快捷无伦的手法,迅即又把雨伞变成了长剑使用,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剑指向对方的要害。
  西门牧野己知铁伞的厉害,不敢硬接,只能使出卸力化劲的上乘内功,双袖挥舞,间中夹着几记劈空掌的掌力,抵御对方的猛攻。公孙璞一口气疾攻了十数招,西门牧野东躲西窜,接连退了十几步!
  西门牧野的大徒弟濮阳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转眼间只见师父的两条衣袖已是化作了片片蝴蝶,露出了光秃秃的手臂了。濮阳坚颤声说道:“师父,我,我回去请、请朱九穆出来好不好?”原来他以为师父就要败在公孙璞的手下,生怕公孙璞杀得性起,殃及池鱼,想找个藉口逃避。
  西门牧野气得七窍生烟,哼了一声,斥道:“你以为师父斗不过这小子吗?哼,你在这里给我丢脸还不够,还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脸?你这贪生怕死的混账东西,你怕死就给我滚开!”
  濮阳坚吓得慌了,糊里糊涂,只道师父是准他去请朱九穆,叫他“滚开”,就是默许的意思。于是连忙说道:“是,弟子遵命滚开!”抱头鼠窜,朝着山上那座石屋跑去。
  西门牧野大怒道:“混蛋,你跑去哪里,给我滚下来!”濮阳坚道:“师父,你不是叫我上去的吗?”西门牧野喝道:“滚下来!”
  濮阳坚不敢便即下来,回头一看,一看之下,登时就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在这片刻之间,双方的攻守之势已是转过来了。只见西门牧野掌劈指戳,公孙璞挥舞雨伞,给他迫到了离身八尺之外,无法与他近身搏斗。
  濮阳坚大喜道:“师父,你老人家真是神功无敌,徒儿在这里给你老人家助威!”立即拍起师父的马屁来,坐在高处的一块大石上,给师父大声喝彩。
  公孙璞气力不加,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来他打错了算盘,想要趁着抢了先手的机会,急攻以求取胜,却不知这正是西门牧野求之不得的事情。倘若他仗着玄铁宝伞稳守的话,西门牧野没有他的抗毒本能,那时谁能支持更久,可就是未定之数了。
  激斗之中,公孙璞几乎喘不过气来,暗暗叫苦。但西门牧野也并不好受。
  他的抗毒功力不如公孙璞,在双方互以“化血刀”的毒功劈了十数“刀”之后,西门牧野只觉胸口的烦闷之感越来越甚,心知若是不能早些结束这场搏斗的话,只怕就是胜了,自己也得大病一场。
  另外,西门牧野还有一层顾虑,他是个想做天下武林盟主的人,对方只不过是个后世小子,莫说是不能胜得对方,就是给对方抵挡到一百招开外,自己方能取胜,这也是大失面子之事。西门牧野心想道:“幸亏朱九穆没有看见,若是给他看见刚才的情景,只怕他是一定要看轻我了,但打得久了,他总会闻声出来的,我必须在他未曾出来之前,赶快将这小子打发才行!”
  西门牧野急于求胜,当下牙根一咬,不惜消耗真力,同时使出了他偷练成功的桑家两大毒功,左掌是“化血刀”,右掌是“腐骨掌”,左掌掌心鲜红如血,一掌劈出,腥风扑鼻;右掌掌心黑漆如墨,一掌劈出腐臭的气味熏人欲呕。公孙璞幸亏本身有抗毒的功力,不至于便即昏倒,但也必须运气抵御,越来越是感到难以支持了。
  忽听得有个声音叫道:“公孙璞,出来吧!你的朋友在瀑布外面等你!”
  那条瀑布从高山上冲击而下,轰轰发发,响若雷鸣。
  公孙璞初时只似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人接连叫了三遍,公孙璞方始把他说的这两句话听得完全。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个人不知是谁,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造诣。纵然比不上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倒也可以做我一个很好的帮手了。但我却怎样摆脱得了这老魔头的缠斗,冲出瀑布去呢?”又想:“他所说的宫小姐,想必就是与我同行的那个宫锦云了。原来‘他’果然是女扮男装。”
  这声音西门牧野也听到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据朱九穆说,昨天他在韩家碰到韩大维的女婿,居然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莫非来的就是此人?听说韩大维的女婿名叫谷啸风,他的父亲谷若虚在生之时,乃是与韩大维齐名的一代大侠,若然真的是谷啸风来了,给他们二人联手,只怕我就难取胜了。”着急之下,连连施展杀手。公孙璞更是给他迫得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有一个青袍老者,从山坡上的小径走出来。濮阳坚一见,大喜叫道:“朱老前辈来啦!”濮阳坚的功力比师父差得太远,他还未曾听到谷啸风在外面呼喊的声音。
  朱九穆抬头向公孙璞望去,“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原来又是你这小子!”接着叫道:“西门老兄,这小子当真有点邪门,你要不要歇歇,待我替你走几招!”
  在朱九穆倒是一番好意,但在西门牧野听来却变成了冷嘲。西门牧野哈哈笑道:“朱老弟,你看我的吧。这小子再邪门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公孙璞冷笑道:“你们就是用车轮战,我也不惧!”玄铁宝伞一挥,攻守兼施,拼命抵挡,又解了西门牧野的一招杀手。正因为他是拼着豁了性命的,是以虽然将近到了筋疲力竭的田地,但仍是虎虎有威,教西门牧野摸不清他的虚实,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欺侮。
  朱九穆那日给公孙璞以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惊神指法”吓退,也是未曾摸清他的虚实,不过他想公孙璞与西门牧野已经恶斗了这许多时候,自己一上,十九可以稳操胜算。他是和西门牧野并驾齐名的大魔头,对付一个后生小子,当然不能二人联手。因此他才要把西门牧野替下。
  但西门牧野这么一说,倒是教他不便上去了。心里想道:“西门老儿犯了心病,好,那我也就何妨看他出乖露丑!再说,以我的名头,用车轮战也的确是有失身份。”于是朱九穆走到半路就停下来,袖手旁观。
  西门牧野连使十数招杀手,都给公孙璞以玄铁宝伞架开,心中更是焦躁,生怕在朱九穆跟前失了颜面,给他看轻。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焦躁不安,西门牧野急于求逞,有一招杀手,不知不觉露了破绽,公孙璞猛地一声大喝,闪电般的就从缺口冲了出去。这还是因为他自知气力不加,不敢反扑,否则在这一招,西门牧野即使不受重伤,也必定是要吃点亏了。
  朱九穆失声叫道:“不好,要给他逃跑了!”西门牧野刚刚夸下海口,说是这小子决逃不出他的掌心,话犹未了,就给公孙璞逃了出去,此际又听得朱九穆这么一叫,不由得怒发如狂,大喝道:“往哪里跑,跑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捉回来!”公孙璞飞身扑入瀑布,西门牧野如影随形的也跟着跃进,一时间却忘记了公孙璞在外面有人接应了。
  西门牧野尚未穿出瀑布,一招“排山运掌”,掌力已是达到公孙璞身上。
  公孙璞在扑入瀑布之时,铁伞早已张开,在瀑布当中,铁伞倏地一转,湍急的瀑布登时有如飞珠溅玉,水箭激射回去,射得西门牧野双眼张不开来,给瀑布一冲,几乎跌倒。
  那股掌力若在平地发出,公孙璞背心受袭,非受伤不可。但在瀑布之中,这股掌力给水流的压力抵消了一半,另一半又给他的玄铁宝伞挡住,公孙璞丝毫没有受伤,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早已穿过了水帘洞!
  西门牧野闭了双目,一提真气,从瀑布之中跃起,一前一后,跟着也穿过了水帘洞!
  且说谷啸风在瀑布外面以传音入密的内功喊了三遍,只听得瀑布轰鸣,无人答话,不禁惊疑不定,心想:“难道是我猜测错了?”
  心念未已,忽见瀑布浪花急溅,水箭纷射,水帘突然分开。宫锦云大喜道:“不必我进去了,他出来啦!公孙大哥,公孙大哥!”
  公孙璞落汤鸡似的从瀑布中冲出来,宫锦云又惊又喜,上去拉他。公孙璞连忙叫道:“后面有人!”话犹未了,西门牧野亦已跟着冲出。
  谷啸风唰的一剑刺去,西门牧野的双眼尚未曾张开,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呼的就是一掌扫出。谷啸风剑尖一歪,在西门牧野的长袍上划开了一道裂缝。
  西门牧野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子难道比那公孙奇的孽种还要厉害不成,他,他居然也挡得住我的掌力,还能刺我一剑!”其实这不是因为谷啸风比公孙璞厉害,而是西门牧野恶斗了一场之后,功力已是大大打了折扣了。
  但虽然如此,认真的拼斗起来,谷啸风仍是斗不过西门牧野,但西门牧野吃亏在一照面便折了锐气,难免有点心慌。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一招“白虹贯日”,白晃晃的剑尖,又已刺到了西门牧野的胸口,西门牧野双眼已经张开,焉能给他刺中?骤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臂“金鹏展翅”,反扣谷啸风的脉门。
  这一招大擒拿手法凶猛无比,眼看谷啸风若是不赶快逃跑的话,长剑就要给他夹手抢去。宫锦云一个箭步抢上前来,侧袭西门牧野。
  西门牧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看宫锦云袭来的掌式,不禁又是大吃一惊,顾不得夺剑伤人,连忙回掌护身,喝道:“你这娃娃是黑风岛宫岛主的什么人?”
  原来宫锦云用的是家传的“七煞掌”,掌势飘忽不定,能够同时拍打按抓敌人的七处大穴,西门牧野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正是:敢夸毒掌真无敌?接二连三遇克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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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回 香闺名画谁偷换 月夜幽林慧婢来
  宫锦云道:“爹爹恨你口出狂言,叫我来找你的晦气!”西门牧野听说她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不禁心头微凛,寻思:“黄河五霸是宫昭文的旧属,想必是因为濮阳坚用我之名收服黄河五霸,此事已经大大的招恼了他。”心念未已,只见宫锦云宛如水蛇游走,飘忽不定的七煞掌二度向他袭来。
  西门牧野喝道:“纵然是宫昭文亲身到此,也得尊我一声老大,你这娃娃,胆敢对我无礼!”双掌一圈,护住全身穴道,陡然飞起一脚,向宫锦云踢去。
  谷啸风脱困之后,迅即又扑上来,喝道:“老匹夫休得逞强!”一振手腕,剑锋倒转,反手刺向西门牧野的小腹,这一招七修剑法,正是谷啸风最得意的杀手。
  此时西门牧野正面对着宫锦云,侧面乃是“空门”(防御较疏的地方)所在,眼看这一剑就可以在他身上穿个窟窿,不料他的身子滴溜溜一转,踢向宫锦云的那一脚登时改了方向。原来他已自知气力不加,黑风岛的七煞掌与他偷学的桑家两大毒功同出一源,同样是歹毒之极的邪派功夫,他听得宫锦云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对她的七煞掌自是不免有点顾忌,是以踢向宫锦云的那一脚本来就是声东击西的脚法。谷啸风必将再次上来向他夹攻,这是早就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故意露出“空门”,也正是对谷啸风的诱敌之计。
  西门牧野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正是棋差一着。宫锦云虽然已得七煞掌的真传,但功夫未到,其实是难以伤害他的,他这一脚若是向宫锦云踢去,早已可以把她踢翻了。如今用来对付谷啸风,谷啸风的功夫可是比宫锦云高明得多,这就弄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只听得“当”的一声,谷啸风的长剑给他踢个正着,脱手飞出。但谷啸风却没有给他踢翻,长剑刚一脱手,左掌便倏地劈下,这一掌俨如利刃削过,正削着西门牧野的膝盖。饶是西门牧野功力深厚,何况一足支地,重心不稳,给削着了膝盖关节,也不禁痛如刀割,大吼一声,“登、登、登!”的退出了三四步。
  宫锦云笑道:“你不是想找我爹爹较量的么?怎么和我交手也要逃了!”话犹未了,忽见瀑布中又冲出一人,原来是朱九穆赶来了。
  朱九穆喝道:“我和你较量!”掌风呼呼,寒飙卷地,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已然发出!
  谷啸风给西门牧野踢飞了长剑,只觉一条右臂已是麻木不灵,此时他正去拾取长剑,一面默运玄功,通活气血,想要去援救宫锦云不但是力所不能,且已来不及了。
  幸而公孙璞此时喘息已定,功力恢复了几分,一见朱九穆发掌,立即撑开玄铁宝伞,挡在前面,遮住了宫锦云。
  撑开的伞给朱九穆那股掌风一迫,登时就如涨满的风帆,公孙璞牢牢抓紧伞柄,兀是感到巨大的压力。但虽然如此,朱九穆以修罗阴煞功所发的冷气寒风,也给这一把伞挡了一大半,在宝伞保护之下的宫锦云,只是打了一个冷战而已。
  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并非以刚猛见长,而公孙璞竟然感到如此吃力,这当然是因为他在恶战之后,气力未曾恢复的缘故。
  公孙璞心头一凛,暗自想道:“我仗着玄铁宝伞,仅能自保,只怕是斗不过这老魔头的了,”当下以攻为守,宝伞团团一转当作盾牌,伞柄却使出判官笔的招数,一招“玄鸟划砂”,锋利的伞尖向朱九穆的脉门挑去。
  朱九穆侧身一抓,五指如钩,抓着涨得卜鼓鼓的伞面。他哪里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韧性最强的天蚕丝织成的。一条天蚕丝就可以吊起十多斤的重物,天蚕丝织成的伞面,岂是他的五指之力所能撕破?
  双方动作都快,朱九穆一抓之下,就像触着一个皮球似的,一股弹力登时将他的指头弹开。朱九穆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西门牧野奈何不了这土头土脑的小子,原来他这把雨伞确实是有点邪门。”心念未已,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的伞柄尖端已是刺破了他的外衣。
  幸亏朱九穆先是侧身一闪方才进招的,否则给伞柄挑破脉门,吃亏可就要更大了。公孙璞一来因为气力不足,二来因为撑开的伞,使用起来,当然不及判官笔的灵活,伞尖刺破对方的外衣,朱九穆一个吞胸吸腹,身形未动,已是凭空挪后几寸。就这毫厘之差,使得公孙璞这招奇袭,功败垂成。
  但朱九穆这一惊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吃惊于公孙璞奇妙的“惊神笔法”,更吃惊于这柄宝伞的“邪门”。大惊之下,只好连忙后退。
  谷啸风抬起了长剑,喝道:“老贼休走,吃我一剑!”朱九穆知道谷啸风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自忖若是单打独斗,自己亦只是仅能胜他而已,有这“邪门”的“小子”与他联手,自己是必败无疑的了。当下硬着头皮喝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夫还会怕你不成?”口硬脚软,不知不觉又退了三步。
  公孙璞道:“谷大哥,看在他们一把年纪的份上,今日暂且不要与他们为难了。”谷啸风道:“也好,就暂且饶他一遭。”其实谷啸风亦已力竭精疲,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西门牧野看出他们是虚张声势,但他的膝盖受伤,暂时已是不能施展轻功,想追也是迫不上的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人离开。
  谷啸风等人走出山坳,见那两个老魔头没有追来,方始松了口气。
  谷啸风跑了一程,只觉浑身发热。原来他虽然没有直接给西门牧野的“化血刀”劈中,但那股腥风已是吸了进去,以致颇受影响,内息不能调匀。他见公孙璞面不红,气不喘,不由得好生佩服,说道:“那红面老头的毒掌功夫好厉害,看来朱九穆这老魔头恐怕还比不上他。幸亏公孙少侠和他恶斗了一场,要不然我只怕十招都接不起。”
  公孙璞道:“那老魔头名叫西门牧野,用的毒功名为‘化血刀’,正是昔年名闻天下的桑家两大毒功之一。”
  谷啸风恍然大悟,失声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宫锦云道:“什么怪不得?”谷啸风道:“我一直猜想不透,是谁有那样厉害的毒掌功夫,把韩大维的家人尽都击毙的,原来是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当下把他怎样发现韩家的老仆中毒,怎样将伤口的血块刮了下来,这一小块血块的粉末毒毙了溪中无数游鱼之事说了出来,听得宫锦云也不禁为之咋舌。
  公孙璞道:“多谢兄台拔剑相助,还未请教大名?”宫锦云“噗嗤”一笑,说道:“这位谷啸风大哥正是韩家的姑爷,但现在他却想做百花谷奚家的姑爷了。我正为‘韩大哥’抱不平呢!”宫锦云还是小孩子的脾气,口没遮拦,说得谷啸风满面通红,讷讷说道:“宫姑娘休要取笑,对啦,我正想请问公孙少侠,可探出韩姑娘的下落没有?”
  公孙璞怔了一怔,心道:“为何说他是韩姑娘?”宫锦云笑道:“韩大哥原来就是韩大维的独生爱女,她的芳名叫韩珮瑛,不是叫做韩英。这是我刚才见了谷大哥方始知道的,你明白了吧?”
  公孙璞哑然失笑,心里想道:“我真是糊涂透顶,两个乔装打扮的女子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个不好多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私隐,更是不想多问,于是说道:“原来如此。谷兄,你的胸口此际是否还有一点烦闷之感?”谷啸风道:“正是如此。小弟功力太浅,连那老魔头劈空掌所发的腥风都受不起,真是惭愧。”
  公孙璞道:“这不是谷兄功力不足,而是因为谷兄从来未碰过这种毒功,小弟自幼曾受‘化血刀’的毒害,幸得名医治好,倒是因祸得福,对这种毒功就不怎样害怕了。我这里还有几颗九药,是以前服剩的。谷兄所受的毒很轻,只须服下一颗,当可确保平安。”谷啸风吞下一颗丸药,果然顿觉气爽神清,谢过了公孙璞,又再问道:“韩小姐的下落——”
  公孙璞道:“我追赶那老婆婆,进了水帘洞之后就不见她了。但瀑布后面,有一幢堡垒形的建筑,猜想这座堡垒就是那老婆婆所说的她与韩小姐藏身之处了。”
  谷啸风心里想道:“这老婆婆是友是敌,尚未分明。她曾经救过我的性命,但那次我无意中偷听到的韩伯伯和伯母的谈话,却又似是和她结有梁子的。即使不把她算入敌方,也还是敌强我弱。”于是说道:“这两个老魔头太过厉害,咱们只有三个人,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回韩家,待奚氏兄妹来了,再作计较如何?”
  宫锦云正是怕见奚家兄妹的,听了谷啸风的说话,不觉面有难色。谷啸风道:“两位此次来到洛阳,不知可有别的事情?”公孙璞道:“正是为了拜访韩大哥,不,韩小姐而来,除此之外,并无别事。”谷啸风道:“我和韩家是世交,两位也是珮瑛的朋友,故此我敢冒昧请两位帮忙。但在下也不敢强人所难,两位今日已经帮过我的大忙了,允应与否,我都是一样感激的。”
  公孙璞是个老实人,心想:“若然不说实话,他一定当作我是害怕了那两个老魔头。”于是笑道:“我们倒不是害怕强敌,只是怕见了奚小姐不好意思。”
  谷啸风诧道:“为什么?”公孙璞道:“因为我们偷了她的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不料却又给那老婆婆抢了去了。”其实这只是宫锦云独自做出的事情,与公孙璞无关的,公孙璞勇于任咎,把责任分担了。
  谷啸风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两位一定是想把这坛酒偷来送给珮瑛,但却不知奚玉瑾和珮瑛也是知交。这只是一场误会,说明白了,她是决不会怪责你们的。这坛酒若是在我的手上,我也一样会给那老婆婆抢去。两位不必引咎自责,咱们这就回韩家吧。”
  回到韩家,已是午夜,谷啸风不见奚玉帆、奚玉瑾兄妹,心中忐忑不安:“难道他们在路上出了事情?这么晚了,尚未来到!”
  宫锦云虽然淘气,却甚细心,进入韩珮瑛那间卧房亮着了灯,仔细一看,笑道:“谷大哥,他们已经来过了。还有你那个爱说谎话的舅父,也好像是重来了一次。”
  谷啸风一看地下,只见地上足印凌乱,但仔细辨认,仍可认出三男两女的足印。他已知道其中的一男一女的足印,是他和宫锦云留下的,那么另外的两男一女,依理推测,的确应该是任天吾和奚家兄妹的。
  谷啸风沉吟半晌,说道:“不错,看来他们是来过的了。想必是因为他们兄妹见不着我,此刻已经跟随我的舅父一同到洛阳的丐帮分舵去了。丐帮的总帮主陆昆仑陆老前辈,如今也正是在洛阳的丐帮分舵,咱们一同去谒见陆帮主如何?”
  公孙璞大喜道:“小弟久仰丐帮陆帮主的英名,理该前去拜见。”又道:“有丐帮援手,那两个老魔头也就不足为惧了,咱们赶快去吧。”
  谷啸风如有所思,默不作声。宫锦云奇道:“谷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急着要去见你那位奚小姐的么?”谷啸风道:“请两位稍待片刻。”
  宫锦云朝着他的目光注视之处看去,却原来谷啸风是在对着一个箱子发呆。
  宫锦云知道箱中藏的都是名家字画。昨日任天吾进来搜查,把字画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后来谷啸风来了,才把它重新收拾好的。宫锦云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是舍不得这些名家字画?”
  谷啸风忽道:“这箱子是你锁上的吗?”宫锦云道:“我根本没有碰过这个箱子。”谷啸风道:“这就奇了,我记得我好似并没有加上锁的。”宫锦云道:“这有什么奇怪,一定是奚小姐来过这里,看见箱子打开,恐防有人偷窃字画,因此给你锁上的。”
  谷啸风给她一言提醒,点了点头,说道:“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此地无人看守,加上了锁,也是不能防盗。”宫锦云道:“你想把这一大箱字画都带走吗?唉,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多少宝贝的东西都只能抛弃了,你却不嫌累赘,还要带这些劳什子!”谷啸风道:“你不知道这些都是极难得的字画,全部带走虽不可能,我也想挑选几件精品,替韩伯伯保存一点他所心爱的东西。”说罢,打开箱子,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卷画轴。
  谷啸风记得他最后放进去的一幅画是韩幹画的马,但拿到手中,忽地觉得好似有点不对,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幅晋人顾恺之画的山水,谷啸风不禁大为奇怪,心道:“我分明记得是韩幹画的马,怎的忽然变了?”再留心一看,这幅画与顾恺之风格虽然相似,但印章笔法和纸张的质地都不对,比顾恺之的真品差得远了!谷啸风更奇怪了,想道:“韩伯伯精于鉴赏字画,我都看得出是膺品,他怎会收藏?”
  心念未已,忽听得公孙璞叫道:“快快放下,这画上有毒!”谷啸风大吃一惊,道:“这画上有毒?”果然觉得掌心已是有麻痒痒的感觉。
  公孙璞取出一口银针,刺破他的中指,撒上一撮药粉,说道:“幸好发现得早,你把毒血挤出,就没事了。”谷啸风惊疑不定,说道:“是谁换上这幅染毒的画的,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公孙璞的内功不惧中毒,但为了小心起见,仍然用布包着双手,这才把箱中的字画一幅一幅打开来看,只见堆在上面的十几幅字画,虽然都是膺品,但总还是个字画,后面的就只是一张张白纸了。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不论字画和白纸,全都有毒!
  公孙璞叹道:“这人用心真是狠毒!谷兄想得到是什么人吗?”
  谷啸风道:“嫌疑最大的应是西门牧野,但这老魔头刚才还和我们交手,他又岂能分出身来?”公孙璞道:“既然猜想不透,那么咱们还是先去拜见陆帮主吧。”
  他们三人连夜动身,恰好在天亮时分,来到洛阳城下。只见已有数百难民聚集在城门口,等候开城。
  谷啸风向难民打听,始知荣阳已经失陷,汜水也在两日前发现了敌踪了。
  汜水距离洛阳不过三百里左右,蒙古骑兵行军迅速,倘若敌骑马不停蹄的直向洛阳攻扑,今日便有可能攻到洛阳!
  照平日规矩天一亮就该开城的,今日却迟迟不开。难民在城下鼓噪,越来越多。待到辰时,聚集的难民已是数以千计,城门仍未打开。
  守兵在城头上张弓搭箭,作势放射,一个军官出来喝道:“奉总兵大人谕,难民一概不许进城!你们赶快往外处逃生去吧。倘若还在这里闹事,我可要把你们当作乱民惩处了!”此言一出,城下的难民更为激动,骂声四起。
  谷啸风吸了口气,朗声说道:“官府平日但知吮吸民脂民膏,有事之时,却置百姓于不顾,哪有这个道理?”难民齐声叫道:“说得对,他不开城,咱们自己打开!”
  那军官暴怒如雷,喝道:“反了!反了!说话的人一定是鞑子的奸细,你们不要受他煽动,谁敢闹事,我可要下令放箭了!”
  谷啸风怒道:“岂有此理!谁是鞑子的奸细?”正要挺身而出,与那军官辩论,公孙璞将他按住,说道:“且慢。”只见城墙上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军官,另一个却是叫化子模样的人。谷啸风认得这个叫化子乃是丐帮分舵的副舵主,与正舵主刘赶驴有八拜之交的索万滔。
  和索万滔同来的那个军官向守城的军官低声说了几句话,谷啸风在城下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守城的军官向索万滔点了点头,随着打手势止了喧哗,大声说道:“总兵大人体恤你们,现在准你们进城了。进城之后可不许骚扰,没有亲友投靠的一律到大校场集合,听候收容。”谷啸风旁边的一个难民发议论道:“什么体恤民情?一定是丐帮的帮主出头,总兵大人才不能不卖他的情面!”
  城门打开,难民潮水般的涌进去。谷啸风是曾经来过丐帮分舵的,当下就带了公孙璞、宫锦云二人,径往分舵求见陆帮主和分舵的舵主刘赶驴。
  分舵中群丐出出进进,十分忙碌,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有人将他们带引进去。在客厅坐定,又过了一会,刘赶驴方始出来,但却不见丐帮的帮主陆昆仑。刘赶驴抱歉道:“谷世兄,我想不到局面变化得这样快,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闲,请恕怠慢之罪。”
  谷啸风道:“听说汜水已经发现敌踪,总兵大人想必是要贵帮协助守城的了。”
  刘赶驴道:“正是如此。说来也是令人又好笑又气愤,平日这些当官的老爷们怎会把咱们讨饭的穷叫化放在眼里,不给他们欺凌已算是好的了。如今大难临头,他们才不能不放下架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来向我们恳求,只要我肯答应,叫他们跪下来磕一百个响头,他们绝不敢只磕九十九个。”
  谷啸风道:“这些金虏的官儿当真是可鄙可恨,不过为了老百姓着想,这个忙恐怕还是要帮一帮他们的了。”
  刘赶驴道:“是呀,所以我就对那总兵说道,我不是帮你们官府的忙,我的目的只是要保护百姓。你要丐帮协助守城,就得答应我们两件事,第一件是打开官仓和征集富户的粮食;第二件是准许难民入城,由丐帮负责将难民中的壮丁编成作战队伍,妇孺者弱之辈,官府负责他们的粮食,丐帮则负责保护他们。那个总兵没有办法,只好一口应承。如今丐帮的兄弟正在和穷人一道,分头出发,去搜查富户的余粮。这些有钱的老爷们的威风,这一下可全给穷人打下了!”
  谷啸风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但不知陆帮主是否还在城中?”
  刘赶驴道:“帮主和你的舅舅和奚玉帆三人昨晚已经押运韩家的宝藏出城,有一支义军在洛阳城西一百多里的紫萝山上,陆帮主准备把这批宝藏交给紫萝山的义军首领,由他处置。然后再设法和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女侠联络。
  他们出城之时,尚未知道军情已有变化,否则恐怕他们也会留下来了。
  不过他们去了也好,我估计洛阳恐怕是守不住的,危急之时,我打算保护难民突围,就往紫萝山投奔义军。陆帮主得知这边的消息,想必也会和义军首领商量好接应的办法。”
  刘赶驴讲完城里的情况之后,问道:“对啦,你们昨晚可探听到韩大维的下落没有?”
  谷啸风道:“有了一点线索,正想来向舵主请教如何对付。”当下将昨日在山上发现堡垒,以及遇上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大魔头等等事情告诉刘赶驴。跟着介绍公孙璞和宫锦云与刘赶驴相识。
  刘赶驴沉吟半晌,说道:“韩大维是友是敌,尚未分明。但目前我已是无暇顾及他了。你们来得正好,就请你们留下来帮帮我们的忙如何?”事有缓急轻重,谷啸风等三人只好答应,侦查堡垒援救韩家父女之事只好从缓了。
  但谷啸风还有一重心事,令得他忐忑不安。奚玉瑾昨晚并没有和她的哥哥同往丐帮,她又到哪里去了呢?
  奚玉瑾到哪里去了呢?她如今正在韩家屋后的那座山上,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奚玉瑾和哥哥分手之后,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韩家,再找一遍,仍然找不着谷啸风和韩珮瑛。
  此时天色已是渐渐黑了,奚玉瑾惴惴不安,心里想道:“啸风先我动身,按说他是应该早已到了。他知道我一定要来找珮瑛,为什么他不在这里等我呢?难道当真是,当真是出了事了?”
  奚玉瑾所想的“出了事”,有两个可能,一是遭遇了韩家的对头,他是韩家女婿的身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累他也受了祸。另一个可能则是当真如任天吾所说的,他和韩珮瑛重拾旧欢,知道她要来,因此先行避开,和韩珮瑛一起走了。
  本来奚玉瑾是不敢相信任天吾的说话的,但在恋爱中的女子,总是免不了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尽管她与韩珮瑛情如姐妹,韩珮瑛的性格她亦知之甚深,以韩珮瑛的性格,决不会在经过一场令她极度难堪的婚变之后,还要嫁给谷啸风的。但她仍是不禁有点着慌,生怕情郎给人夺去。
  在韩家找不着谷啸风,奚玉瑾遂上山寻觅,她曾在韩家做过几个月的客人,和韩珮瑛上山游玩亦是不止一次。山上有几处风景幽美的僻静地方,正是最适合谈情的幽会之所,奚玉瑾心乱如麻,脑海甲已是不自觉的幻出了他们谈情说爱的情景了。
  奚玉瑾茫然独行,踏过了旧游之地,回想起往日与韩珮瑛把臂同游,何等亲热,想不到姐妹般的情谊如今竟然有了裂痕,禁不住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如果珮瑛真的是为了失掉未婚夫而伤心,那我就让了她吧。”
  她想起了与韩珮瑛相处的日子,韩珮瑛许多可爱的性格,她也禁不住怀念起来,又再想道:“重拾旧欢这四个字是用得不对的,他们订婚之后,总共才不过见了两次面,那时珮瑛还是拖着鼻涕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恋情可言呢?但在这场婚变之后,他们却可以说得上是较为相识了。珮瑛这小妮子我见犹怜,啸风真正认识了她之后,会不会也真的就爱上她呢?
  珮瑛又会不会为了争一口气,宁可将来把啸风抛弃,目前却要将他俘虏作裙下之臣呢?”要知奚玉瑾乃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姑娘,在这利害关头,还是不禁把韩珮瑛设想得和她一样了。
  奚玉瑾正自心乱如麻,胡思乱想,忽听得树叶沙沙作响,抬头一看,只见密林深处,有两个女子分枝拂时而来。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的时候,月色相当明亮,奚玉瑾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并没有韩珮瑛在内。这两个女子原来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同样的服饰,青衣蛮鞋,好像是一般北方豪富之家的丫鬟模样。
  奚玉瑾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两个小丫头的身法似是练过武功的,附近并无大户人家,不知是否珮瑛新买的丫头?”正想询问,尚未开声,只听得那两个丫头已在说道:“请恕婢子唐突,请问你可是百花谷奚家的二小姐奚玉瑾姑娘么?”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不错,我就是奚玉瑾。你们是谁?”
  年纪较长的那个丫头说道:“婢子贱名侍梅,她是我的妹妹侍菊。我们是奉了主人之命,来请奚小姐的。”
  奚玉瑾道:“不知贵主人是哪一位?”
  侍梅道:“见面之后,家主自会对奚小姐细道其详。现在我若说出主人的名字,奚小姐你也不会知道的。”言下之意,已是暗示主人不许她们说出名姓了。
  奚玉瑾甚为纳罕,心想:“若是韩珮瑛,不会如此藏头露尾,故作神秘。”
  于是问道:“如此说来,我与贵主人是素昧平生的了。她何以知道我今日到此,请我相会,又是为了何事?”
  侍菊笑道:“家主早料到奚小姐有此一问。家主知道奚小姐惦记着一个人,是以代这人约奚小姐相会。”
  奚玉瑾又惊又喜,只道她们说的这个人是谷啸风。连忙问道:“此人是谁?”
  侍梅道:“是韩家的大小姐珮瑛姑娘。”
  奚玉瑾稍微失望,但听到了韩珮瑛的消息,也还是很欢喜的,问道:“韩姑娘在你们家里么?是否只是她一个人?”
  侍梅道:“大概是吧。我们只是供主人差遣的丫头,主人的朋友还轮不到我们服侍,是以我们并没有见过那位韩姑娘。”
  奚玉瑾起了疑心,暗自想道:“对方的来历我毫无所知,会不会是个圈套呢?”
  侍梅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这里有一幅画,家主叫我们交给奚小姐权代请柬。家主说奚小姐看了这幅画,大概可以相信我们说的不是假话了。”
  奚玉瑾满腹疑团,连忙打开那幅画来看。只见是米芾画的一幅山水人物,画中风景,酷似扬州城外,远山如黛,江中有两个小丫鬟驾着小船,画上题有姜自石的一首《琵琶仙》(词牌名),词道:“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州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鴃。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夹。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画的左下角盖有一方图章,是“若虚藏画”四字。
  图章旁边,另有几行小字,写的是:“名画易得,良朋难求。若虚姻兄知余酷好丹青,乃以米芾此画相赠。姻兄家在扬州二十四桥边,眼底烟云,正是画中风景也。赠余此画,殊有招客之意乎?今姻兄仙逝,余亦病足,不能远行。二十四桥边同游之约,唯有期之来生矣。丙寅仲秋。大维补志。”
  奚玉瑾见了此画,不觉呆了。
  这幅画对她并不陌生,四年前她在韩家作客之时,韩珮瑛曾经给她看过这幅画,也正是由于看了这一幅画,她才知道韩珮瑛是谷啸风的未婚妻子。
  当时看画的情景,在奚玉瑾的心头重现了。
  原来这幅画乃是谷啸风的父亲谷若虚送给韩大维的,那天韩珮瑛给奚玉瑾看家中藏画,看到了这一幅画之时,奚玉瑾吃了一惊,却佯作不知,问道:“这位若虚先生,不知是否扬州的谷若虚大侠,原来他和你家是姻亲么?”
  韩珮瑛蓦地如有所觉,面红红的含糊应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远房的姻亲吧。米带这幅画虽然好,却似乎还不及顾恺之的山水,你看这一幅吧。”
  乱以他语,生怕奚玉瑾再问下去。奚玉瑾是个工于心计的姑娘,一看她这情景,不用再问,已是心中雪亮。四年前她虽然与谷啸风心心相印,尚未海誓山盟,后来待到她与谷啸风成为情侣之后,向谷啸风一问,证实了她当时的猜想无差:韩珮瑛果然是他自幼订下的未婚妻子。
  这几年来,她心里一直有个疑团未能揭破,四年前韩珮瑛并未知道她与谷啸风相恋,以她们二人的情谊,为何韩珮瑛要瞒着这桩婚事,不敢向她直说?这与韩珮瑛平日的性格,是大不相符的。
  记得当时的情景,韩珮瑛让她见到这幅藏画,登时面都红了,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无意中做错了一件事似的,那神情不仅仅是女孩儿家的害羞,而且还似有几分惶急。“难道她当时就会预料得到我会横刀夺爱么?”
  奚玉瑾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韩大维郑重的告诫过他的女儿,不许女儿让奚玉瑾知道的。因为谷啸风的母亲本来是奚玉瑾父亲的未过门妻子,成婚前夕才和谷若虚私奔的。韩大维也绝对没有想到,上一代的事情,可能在后一代重演。
  此际奚玉瑾见了这幅画,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但此际却不容她有余暇细想往事了,她必须立即决定,要不要跟这两个丫鬟去见她们的主人。
  这是韩珮瑛家中的藏画,而且是韩珮瑛最珍贵的一幅画,这画既然不假,她们的话想来也是不假的了。奚玉瑾本来就是要探查韩珮瑛的下落的,当下就决定冒这个险。
  奚玉瑾把米芾画的这幅画卷起,交回那个丫鬟。抬头一看,只见清辉如水,明月己上梢头。奚玉瑾笑道:“良夜迢迢,我正欲望门投止,难得有贤主人邀客,我是却之不恭了。”
  那两个丫鬟见她答应,甚为高兴,侍梅收起了画,说道:“多谢奚小姐赏面,请跟我来。路上若然碰见有人问你,你不必说话,由我们替你回答好了。”
  奚玉瑾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已决定冒险,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她见这两个丫鬟向山上走去,不觉怔了一怔,问道:“你们住得远吗?”侍菊答道:“不远,就在这座山上。再走一会就到了。”
  奚玉瑾好生诧异,她在韩家作客之时,天天和韩珮瑛在山上游玩,深知山上没有人家,所以她刚才还以为这两个丫鬟是要翻过山头,带她到别的山村去的。这丫鬟的回答,大出她意料之外。
  奚玉瑾忍不住再问:“你们是新搬来的吗?”侍梅道:“不是。我今年十七岁,我出生的时候,主人就是住在这里的了。”
  奚玉瑾越发诧异,但心想她既然说是再过一会就可走到,闷葫芦迟早是要打破的,也就不再问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道瀑布下面,前头已无去路,奚玉瑾方自纳罕,侍梅取出了一件五彩斑斓的斗篷,叫奚玉瑾披上。奚玉瑾道:“要这个做什么?”
  侍梅道:“请奚小姐跟我们穿过水帘,这斗篷可以权当雨衣,虽不能遮掩全身,也可以免得湿透衣裳。”
  这两个丫鬟穿上了同样的斗篷,侍梅说罢,一个“燕子穿帘式”跃入瀑布,侍菊跟着过去。奚玉瑾把心一横,想道:“管她弄的是甚玄虚,我跟着过去就是!”
  穿过水帘,果然别有洞天。侍菊收起斗篷,赞道:“奚小姐好功夫,衣裳全没着水,婢子是自愧不如了。”要知斗篷只能遮着上半身,要使衣裳不受水珠溅湿,那还得凭着上乘的轻身功夫。
  奚玉瑾一看这件斗篷,这才知道是孔雀的羽毛织成的,拈在手上,轻如羽扇,心里想道:“怪不得可以折起来放在身上,但这三件斗篷不知要用多少头孔雀的羽毛,纵非价值连城,也是胜于一般珠宝了。这家人家,想必是和韩家一样的大富人家。”
  抬头一看,只见山上有座堡垒形的建筑,侍梅嘘了一声,说道:“快走,快走,最好不要给堡里的人看见。”
  奚玉瑾以为她们是住在堡垒中的,听了侍梅的话,这才知道堡中住的又是另一伙人。奚玉瑾暗自想道:“山中不知藏有多少诡秘的人物,珮瑛从未和我说过,想必她也不知这个所在。”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了!
  这两个丫鬟的轻功颇是不弱,带领着奚玉瑾在乱石与茅草丛中找路,借物障形,蛇行兔伏,不多一会,已是远远离开了那个堡垒。侍梅长身而起,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幸好堡垒中没人出来。”
  奚玉瑾忍不住问道:“堡中是什么人,是你们主人的仇家吗?”
  侍菊比较欢喜说话,此时她松了口气,便咭咭呱呱地说道:“堡中新近来了两个老家伙,一个名叫西门牧野,一个名叫朱九穆,听说都是练有独门的邪派功夫,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梅姐对这两个老魔头着实有点害怕,我倒不怕他们。”
  奚玉瑾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是韩家的对头住在这里。朱九穆是曾经和我交过手的,可真是不能让他见着啊。”当下问侍菊道:“你为什么不怕他们?”
  侍菊撇了撇嘴,意殊不屑地说道:“谅这两个老魔头再凶,他们也不敢得罪我们的主人。”侍梅说道:“我并非害怕他们,只是不想多惹麻烦。”
  奚玉瑾弄不清楚朱九穆和她们主人的关系,不禁又担了一重心事。
  这两个丫鬟带领她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这条河的水源就是山上的瀑布,奔腾而下轰轰发发的激浪拍岸之声,震耳欲聋。
  河边系有一只小舟,侍梅招呼奚玉瑾上船,说道:“奚小姐请坐稳了,我们送你上山。”拿起一支碧玉船篙,轻轻一点,小舟立刻往前驶去,逆流而上。到了激流湍急之处,小舟颠簸得十分厉害,抛起抛落,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奚玉瑾用重身法帮忙她们使小舟平稳,不觉想起了题画的两句词来:“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心中暗自好笑:“眼前的风光倒也是双桨轻舟,丫鬟迎客。但与词中的诗情画意可差得远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分,小舟逆流而上,到了山顶。侍梅、侍菊汗湿轻罗,仍是相当矫健。奚玉瑾不禁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婢子如此,主人可知,一定是位极不寻常的武林前辈了。”
  奚玉瑾跟着这两个丫鬟终于到了她们的住处。只见是几间用竹木搭盖的房子,令奚玉瑾颇感意外。她原以为是大富之家的,却不料住的是如此简陋的平房。
  但房子虽然简陋,进去一看,却别有一种幽雅情调。只见门栏窗户,都是用绿竹雕花做成的,板壁也是漆上青绿的颜色。
  藤萝牵蔓,从屋檐上倒挂下来,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幽香阵阵,扑入鼻观,令人俗念顿消。
  只听得叮叮咚咚的琴声从内进的一间雅室传出,奚玉瑾踏上台阶,隔窗遥望,从碧纱窗上的影子,看得出是个女人正在弹琴。正是:轻舟慧婢迎佳客,幽谷奇人独抚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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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回 雅室调弦迎远客 游蜂戏蝶是何心
  袅袅轻烟,透出纱窗,香气如兰,中人欲醉。奚玉瑾心里想道:“月明之夜,焚香操琴,的确是人生一大乐事。想不到这位前辈女侠,乃是巾帼中高士!”忽觉这香气似乎甚为熟悉,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她焚的这炉沉香屑,正是珮瑛经常用的那种檀香。”
  侍梅低声说道:“主人正在弹琴,我不便打断她,请你稍等一会。”
  琴声恍似珠落玉盘,莺语花间。奚玉瑾颇解音律,听得出她弹的是诗经“小雅”中的“白驹篇”,这是一首送客惜别的诗,诗道:“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那意思是说:“那人骑来的白马,吃我场上的青苗。拴起它拴起它啊,延长欢乐的今朝。那个人那个人啊,曾在这儿和我共乐逍遥。白马儿回到山谷去了,咀嚼着一捆青草。那人儿啊玉一般美好,别忘了你的约言——给我捎个信啊!别有疏远我的心啊!”
  轻快欢愉的琴音,听得奚玉瑾神清气爽,心里却又不禁暗暗好笑,想道:
  “这个曲调最适宜于少女惜别她的情人,若不是我看得见弹琴的是什么人,真想不到是出于一位婆婆之手。”
  心念未已,琴音忽变,恍如流泉幽咽,空山猿啼,说不尽的凄凉意味。
  翻来覆去弹的只是四句曲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听得奚玉瑾也觉心酸,想道:“我只道她是超然物外的巾帼高士,却原来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但不知她要弹到几时?”奚玉瑾急于知道韩珮瑛的消息,这女人的琴虽然弹得极好,她究已是无心欣赏了。
  弹琴的人好像知道她的心意,就在此时,五弦一划,琴声戛然而止。那女人说道:“教贵客久候了,请进来吧。”
  珠帘揭开,奚玉瑾抬头一看,只见主人是个年约五十左右的妇人,虽是年华逝去,仍可看出当年风韵。奚玉瑾暗自想道:“她少女之时,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那女人向奚玉瑾仔细端详,笑道:“百花谷的姑娘当真是名不虚传,长得就像花朵儿似的。奚姑娘,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我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你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侍菊,你待在这里做什么,给客人沏一壶香片来呀!”奚玉瑾想不到主人一见她就是这样熟络,戒备的心情不觉松懈下来。听得她称赞自己貌美,心里暗暗欢喜。
  奚玉瑾道:“多蒙召见,不知我应该如何称呼前辈?”绕个弯儿,请教主人的姓名。
  那女人笑道:“别用前辈后辈的称呼了,我姓辛,排行十四,若不见外,你就叫我一声十四姑吧。”
  按照当地的习惯,未婚的中年女人,才会对小一辈的外客自称为什么“姑”。奚玉瑾心里想道:“想必是她少女之时情场失意,故而幽谷独居,她不喜欢人家说她老,我倒是不宜叫她婆婆了。”
  侍菊奉上香茶,侍梅将那幅画放在几上,行过了礼,两个 丫鬟同时退下。
  辛十四姑道:“清茶奉客,姑娘莫嫌简慢。”奚玉瑾道:“十四姑是世外高人,这正合上了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的诗句。”辛十四姑微微一笑,道:“奚姑娘,你真会说话。”
  奚玉瑾客套了几句,便即开门见山地问道:“十四姑深夜相召,不知有何赐教?”
  辛十四姑指着侍梅放在几上的画说道:“这一幅画,侍梅想必已经给你看过了?”
  奚玉瑾道:“我正想请问,这幅画不知十四姑从何处得来?”暗自寻思:“看这情形,珮瑛不像是藏在这里的了。”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这幅画是韩大维送给我的。”
  奚玉瑾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不但是韩家珍藏的名画,而且还牵连着韩谷两家的情谊。倘若她说的不假,她和韩伯伯的交情,可真是太不寻常了。”
  辛十四姑看出她有点半信半疑的神气,说道:“不仅是这一幅画,韩大维把他家中所藏的字画早已全部送给我了。他所藏的都是珍品,寻常难得一见的。奚姑娘你若是有兴趣的话,我倒不妨给你看看。”
  奚玉瑾心想:“谅她不会知道,这些画我是早已看过的了。”当下说道:“难得有此眼福,正所愿也,不敢请耳!”
  辛十四姑笑道:“素闻奚姑娘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不通晓,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名画今晚是遇上识主了。”端起茶杯,接着说道:“茶快凉了,请奚姑娘喝过了茶,咱们就去赏画。”
  奚玉瑾笑道:“我只是附庸风雅,哪说得是个解人。”当下喝了那杯香片,只觉香留舌底,沁人脾腑。不觉赞道:“好茶!”辛十四姑道:“这是我叫小丫头自采的山茶,难得奚姑姑喜欢,再喝一杯吧?”奚玉瑾道:“佳茗不宜牛饮,咱们还是先去看画如何?”辛十四姑道:“主随客意,那么咱们回头再喝。”
  辛十四姑打开隔室的门,说道:“这是我的画室,里面挂的都是韩大维送来的名画。”侍梅、侍菊刚才听说主人要请客赏画,早已在四壁挂上宫灯,光如白昼。
  这间画室比琴房大得多,奚玉瑾放眼一看,只见满壁琳琅,她在韩珮瑛香闺看过的那些名画果然都在其中。
  辛十四姑笑道:“韩大维把他珍藏的名画全都送了给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奚玉瑾的确是觉得奇怪,但却装出漫不经意的样子,接下话柄,顺口说道:“宝剑赠壮士,红粉赠佳人。名画易得,知音难求。同道中人,赠画缔交,正是一件雅事。”
  辛十四姑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张小嘴儿真会说话。不错,我和韩大维的交精确实算得是好朋友,但他把藏画送我,却并非完全是为了知己的缘故,其中另有因由。奚姑娘,你想知道吗?”
  奚玉瑾道:“不敢冒昧动问。”
  辛十四姑道:“我知道你与韩大维的女儿情如姐妹,说给你听,也是无妨。他把藏画送我,那是因为他自知大祸将要临头的缘故!”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我刚才到过韩家,我正想请问韩家出了什么事情,如今竟然是家毁人亡?前辈想必知道吧?”
  辛十四姑道:“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我今晚请你来此的缘故。你耐心听我说下去吧。”
  辛十四姑在顾恺之画的一幅山水画前面停下脚步,歇了一歇,继续说道:“韩大维有个极厉害的对头,处心积虑,要向他报复。三个月前,韩大维知道那个对头已经准备妥当,即将向他发难。他自忖凶多吉少,只怕身家性命,都是难以保全。因此及早安排后事。这些画是他心爱之物,他不愿落在外人之手,是以付托给我。我并不想要他的,我打算代他暂时保管,将来交回他的女儿。”
  奚玉瑾道:“韩伯伯既然预知仇人将要向他报复,何以不也早作准备。
  据我所知,他相识的武林高手不少,前辈住在此地,与他为邻,也是一个强援……”
  辛十四姑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苦笑说道:“你莫非是怪我袖手旁观吧?
  实不相瞒,他那个对头,和我亦是相识,我是不便出手助他的。而且我的武功,也比不上他的对头。
  韩大维的倔强脾气,想必你亦有所知闻。他不愿求人相助,对我都没有出过一句声,更不要说请别人了。
  韩大维的确是有许多武功高强的朋友,但敌得过他那对头的却也没有几个。比如说近在洛阳的丐帮分舵舵主刘赶驴,他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了,不是我说大话,只怕他就未必打得过我这两个丫头。
  故此韩大维自知大祸临头,却不肯告诉朋友,他只能拜托知己为他料理后事。他把藏画送给我,把家财送给刘赶驴。韩家富可敌国,奚姑娘,想必你也未知道呢!他把藏宝交给刘赶驴处置,为的就是要通过丐帮,援助义军。”
  奚玉瑾尚未曾见着韩珮瑛,当然不会知道,韩家的宝藏,虽然是和辛十四姑所说的那样:委托丐帮转送义军。但这却是韩佩英所为,并非出自韩大维之手。
  奚玉瑾听了此言,大为欢喜,不觉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原来任天吾果然是个骗子!”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说道:“你说的这个任天吾是不是谷啸风的舅父?”
  奚玉瑾喜道:“不错。原来前辈也知道啸风么?”
  辛十四姑道:“谷啸风是韩大维的女婿,且又是武林中最著名的后起之秀,我岂能不知?谷啸风的舅父和你说了些什么话?”
  奚玉瑾最挂念的其实还不是韩珮瑛而是谷啸风,她本来想要打听谷啸风的下落的,话未说完,辛十四姑就接过去说了。奚玉瑾听她说出“韩大维”的女婿这几个字,脸上不禁发烧,暗自想道:“她是韩大维的好友,当然是帮珮瑛的。我倒不可太着痕迹了。”但听得她没口称赞谷啸风,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当下说道:“任天吾说韩大维是私通蒙古的坏蛋。”
  辛十四姑怒道:“他才是个坏蛋!任天吾这厮胡说八道,不必理他。”
  奚玉瑾应了一个“是”字,随即问道:“珮瑛姐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十四姑可知道么?”
  辛十四姑道:“珮瑛回到家中,不幸也给她爹爹的那个对头捉去了。这件事我是刚刚知道的。”
  奚玉瑾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就只韩珮瑛一个人么?”
  辛十四姑道:“不错,就只她一个人。”奚玉瑾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原来啸风并没有与她一同遭难。任天吾又说了一个谎话了。”
  奚玉瑾定了定神,发觉辛十四姑似笑非笑的神情正在盯着自己,好像窥破了她的心事一般,不觉面上一红,说道:“珮瑛和她爹爹给仇人关在什么地方,前辈想必知道。”
  辛十四姑道:“就在那个堡垒里面。堡垒的主人,也就是韩大维的那个大对头了。”
  奚玉瑾诧道:“朱九穆原来是住在那个堡垒的吗?”辛十四姑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朱九穆虽然也是韩大维的对头,但并不是最厉害的一个。朱九穆四年前与韩大维斗个两败俱伤,逃到远处养好了伤,昨天方始重回此地。他在这堡垒中作客,却并非堡垒的主人。”奚玉瑾道:“那么这个堡垒的主人又是谁呢?”辛十四姑道:“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位美艳非凡的侠女,人称武林第一美人。你可曾听人说过?”奚玉瑾想了一会,说道:“是不是外号‘雪里红’的孟七娘?小时候,我曾听得家母和奶娘谈及此人。”辛十四姑道:“是在什么情形下谈起的?”
  奚玉瑾道:“奶娘给我妈做了一件新衣,这件衣裳很美,妈穿上身,初时很高兴,后来揽镜一照,不知怎的就不欢喜了,叫奶娘拿去送给别人,说是不喜欢学人家的装束。奶娘说人家都说‘雪里红’孟七娘是武林第一美人,但你若穿上这件衣裳,可就把她比下去啦。这当然是恭维我妈的说话。”辛十四姑插口道:“不是恭维。有其母必有其女。奚姑娘,你就长得比当年的‘雪里红’还美。令堂当然是位绝色美人。”
  奚玉瑾续道:“妈说我为什么要和‘雪里红’相比?快拿下去!后来我偷偷问奶娘这‘雪里红’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妈为什么不喜欢她?奶娘说‘雪里红’孟七娘是位本领高强的美女,但在江湖上只是昙花一现就不见了。有人说她是短命死了。大约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妈不喜欢和她相比吧?”
  辛十四姑道:“那件新衣裳是不是白绸做的料子,衣上用红色的丝线绣有花朵的?”
  奚玉瑾道:“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
  辛十四姑道:“这就是‘雪里红’这个外号的由来了。孟七娘当年最喜欢穿着这样的衣服。可是你奶娘却说得不对,‘雪里红’孟七娘现在还活着,她就是这个堡垒的主人。”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她就是韩伯伯最厉害的那个对头?”
  辛十四姑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她也正即我的表妹。”
  奚玉瑾方始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她说不便帮忙韩伯伯对付他的这个仇人。
  辛十四姑接下去说道:“不过,红颜多薄命这句话用在我表妹的身上也有点对。她虽然不是短命早死,但心却真是早已死了。
  “表妹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不知怎的却不喜欢她,娶了一个才貌都比不上她的人,把她气得要死,从此就在山中隐居,不再在江湖出现了。”
  奚玉瑾道:“这个男子一定是韩伯伯了?”辛十四姑点了点头,说道:
  “孟七娘因爱成恨,性情变得极为古怪。她立誓要把韩大维抓到手中,慢慢将他折磨。韩大维另外的两个仇人闻风而来,和她联手,终于弄得韩家家破人亡,这两个仇人就是朱九穆和西门牧野了。”
  奚玉瑾道:“她要折磨韩伯伯那也罢了,却为何如此毒辣,把韩伯伯的家人也都杀了?”
  辛十四姑道:“这不是我表妹的所为,是西门牧野干的。”奚玉瑾道:“这西门牧野又是什么人?”
  辛十四姑道:“是一个隐居关外,最近才出山的老魔头。十余年前,不知如何给他获得公孙奇留下的武功秘笈,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尤以‘化血刀’最为厉害,中了他的毒掌,就会血液中毒而亡。本领之强,只怕还在朱九穆之上。他想做天下的武林盟主,所以第一个就要对付韩大维。”
  奚玉瑾吃惊道:“如此说来,韩家父女落在他们的手上,岂不糟糕?”
  辛十四姑淡淡说道:“有孟七娘在那里,那两个魔头是不能加害他们的。
  孟七娘之志不在取韩大维的性命,不过,韩珮瑛姑娘只怕也是不免要受她父亲连累,受点折磨了。”
  奚玉瑾暗自思量:“只一个朱九穆已难对付,照十四姑的说法,堡垒主人的本领还在朱九穆之上,再加上一个武功至少与朱九穆相等的西门牧野,即使把丐帮帮主请来,只怕也是难以救得他们父女了。”不觉顿足说道:“这怎么好!”
  辛十四姑望了奚玉瑾一眼,忽地似笑非笑地说道:“听说你和珮瑛的感情很好,但她是谷啸风的未婚妻子,这,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了。你愿意救她出来吗?”
  奚玉瑾一听此言,情知辛十四姑已经知道她与谷啸风之事,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我与珮瑛情如姐妹,只要救得她出来,我赔上一条性命亦是愿意。只是我本领太差,自知赔了性命也绝不能如愿。请前辈鼎力帮忙。”
  辛十四姑道:“好,你既然有了这样决心,那就好办了。”
  奚玉瑾大喜道:“多谢前辈帮忙。”
  辛十四姑笑道:“你会错意了。我不是说过我不便出手吗,而且我的本领也比不上我的表妹。”
  奚玉瑾诧道:“那么前辈说的‘好办’,不知又是什么办法?”
  辛十四姑道:“办法就在你的身上。”
  奚玉瑾道:“我,我怎么能够?请前辈细道其详。”
  辛十四姑道:“韩大维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之伤,以致半身不遂,卧病四年。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了?”奚玉瑾道:“知道。”
  辛十四姑接着说道:“韩大维就是因为受伤未愈,故此这次才逃不脱西门牧野的魔掌,又受了他的‘化血刀’之伤,这才被擒的。否则西门牧野虽然厉害,也未必就胜得了他。因此想救他们父女脱险,只有先医好韩大维的伤,而且不能让堡里的人知道。”
  奚玉瑾道:“前辈的意思是要使得韩伯伯自己能够逃出来?”
  辛十四姑道:“正是如此。堡垒中人以为他业已受了重伤,插翼难逃,定然不加防备。据我所知,现在轮值看守他的,只是西门牧野的弟子。他的伤若然好了,这些弟子,不足当他一击!即使那两大魔头联手,可以胜他,但亦拦他不住。除非是孟七娘也来,三人联手,方可将武功完全恢复了的韩大维生擒。但哪里有如此巧法,这三个人会同一时候赶到阻拦他呢?他要逃走,当然是在黑夜里选择一个最适当的时机逃走。所以我说,这个计划有八九成把握,可以成功。”
  奚玉瑾道:“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偷偷给他医好了伤?”
  辛十四姑道:“听说百花谷有自酿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奚姑娘为何还要问我?”
  奚玉瑾心想:“这辛十四姑知道的事情倒真不少。”当下苦笑道:“不错,九天回阳百花酒可以医治寒毒,我本来带了一坛准备送给韩伯伯的,但在路上给人抢了。说来惭愧,连对方是什么人我也不知。”
  辛十四姑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倒知道。那是一对少年男女,男的带有一把笨重的雨伞,像个乡下少年。女的有一对明如秋水的眼睛,模样儿却是机灵得很,对么?”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那个模样像乡下少年的人你说得不错,但另一个也是男的,偷入我的房间偷了那一坛酒就是他。”
  辛十四姑笑道:“不,那人是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姑娘,她故意扮成一个肮脏的小厮模样,把你骗过了。”
  奚玉瑾诧道:“前辈怎的知道这样清楚?”
  辛十四姑道:“他们日问到了韩家,比你早到只不过三两个时辰。但不幸被孟七娘发现,那坛九天回阳百花酒也给孟七娘抢去了。”
  奚玉瑾大为奇怪,说道:“他们也到韩家?”
  辛十四姑道:“据我所知,孟七娘已经查明他们的来历。男的是公孙奇的儿子,女的是黑风岛岛主的女儿。公孙奇死了,但那两大魔头对黑风岛岛主还是有点儿顾忌的。至于他们因何也到韩家,这我就不知道了。”
  奚玉瑾道:“这个暂且不必管它。但既然那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是给孟七娘抢去了,孟七娘又是韩伯伯的对头,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辛十四姑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把药酒送到韩大维手中,只不过要你冒一点儿风险。”
  奚玉瑾道:“若是救得他们父女,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辞,但不知是何办法?”
  辛十四姑正要说出办法,忽听得那大丫头侍梅说道:“侄少爷来了。”
  带了一个少年,走进这间画室,这少年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满面风尘颜色,显然是远道而来。
  这少年叫了一声姑姑,辛十四姑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回来了,却怎的这样晚才到,事先也没报个信儿?我恰巧有客,侍梅没有告诉你么?”
  侍梅说道:“我本来想告诉侄少爷说你有事,叫他明天才见你的。但侄少爷这么远回来,一定是很挂念你老人家了。请你别怪侄少爷,是我擅自作主带他进来的。”
  少年跟着笑道:“是呀,我一路惦记着姑姑,恨不得早一天回来见你。
  我想姑姑的客人想来不是外人,我也就顾不得莽撞了。这位姑娘是——”
  辛十四姑道:“这次你猜错了。这位奚姑娘芳名玉瑾,和我也是第一次见面的。不过,我们很是投缘,当真说得是一见如故。”少年笑道:“是么,这么说我也不算完全猜错了。奚姑娘,你不讨厌我来打断你们的谈话吧?”
  奚玉瑾落落大方地说道:“哪儿的话?是我来打搅了你们,倒是应该我向你抱歉呢。”辛十四姑道:“奚姑娘,你别客气,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无须讲什么男女避嫌。请大家都坐下来说话,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这少年彬彬有礼,与奚玉瑾行过了宾主之礼,方始傍着他的姑姑坐下。
  辛十四姑说道:“我这侄儿名叫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铁笔书生文逸凡的弟子。他是五年前去江南投师的,一直没有回来过。今晚第一次回来,就碰上你。你们也真的算得是巧遇了。”
  奚玉瑾听说他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弟子,不觉肃然起敬,说道:“原来令师是文大侠,久仰了。”
  辛龙生笑道:“我的师父名满天下,可我的本领还学不到师父的三成。”
  辛十四姑道:“不是我夸奖自家的侄儿,龙生在师门的年月不算得长,在他的上面还有几个师兄,但因他专心学艺,文大侠似乎特别喜欢他,听说前年已将他立为掌门弟子了。这是真的吧,龙生?”
  辛龙生道:“姑姑,你的消息倒很灵通。不过,师父喜欢我这是事实,但我自己却很是惭愧,论才论德,我都不足做同门的表率,论理是不应立我为掌门弟子的。”
  辛十四姑道:“少年人谦虚一点是好的,但太过客气就变成虚伪了。我倒想问你,你既然新做了文大侠的掌门弟子,何以有空回来?”
  辛龙生笑道:“挂念姑姑嘛!五年不见了,姑姑你可还像从前一样,一点没老。”
  辛十四姑道:“瞧你小嘴儿说得多甜,说是挂念我,五年来也没捎个信儿。说正经的,你这次回来,一定是另有事情,你不要骗我了。”
  辛龙生道:“姑姑料事如神,这件事情,侄儿不说,姑姑也会想得到的。”
  辛十四姑笑道:“你就是会讨我喜欢,多谢你的高帽了。好,那我就猜猜看。你的师父身为武林盟主,这次叫你回来,定然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事了。”
  辛龙生道:“一点不错,就是为了蒙古兴兵侵犯中原之事。师父深知鞑子的野心不小,这次用兵,恐怕不仅是要吞金,而且还要灭宋。金宋虽有长江之隔,百姓则是一家,武林同道,更有守望相助之责。是以师父遣我回来,叫我和北方的武林领袖联络,沟通南北两边的意见,大家才好采取同一步骤,抵御强敌。”
  辛十四姑道:“你的师父果然是很看重你啊,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托给你。但你却怎么有空跑回来看,不怕误了正事吗?”
  辛龙生道:“我已经到金鸡岭见过了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女侠,这次是来和丐帮的陆帮主联络的,听说他已经到了洛阳。不料昨日我到了洛阳城下,守兵却不肯开城。”
  辛十四姑道:“为了何故?”
  辛龙生道:“因为蒙古的骑兵已经攻下荥阳,汜水亦已发现敌踪。难民纷纷拥来,洛阳的总兵官怕城中粮食不足,不肯开城。我在城中碰到一个丐帮弟子,听说陆帮主此际已经不在洛阳,到别处公干去了,不过,过两天还要回来的。又听说蒙古的骑兵已经在汜水停顿下来,暂时似乎未有南侵的迹象。洛阳丐帮分舵的刘舵主已在和总兵官商量,可能准许难民进城。陆帮主既然要过两天才能回来,目前我又不能进城,这两天我正好偷空回家,向姑姑请益。”
  辛十四姑道:“原来外面的局势已是如此紧张,我在这幽谷之中还是一点都未知道呢。我是个与世隔绝的人,对国家大事一向不闻不问,管他是谁打来都好,只要不打到我这儿,我就不用担心。”奚玉瑾听了这话,当然是不以为然,但也不便驳她。
  辛十四姑接着说道:“你在文大侠门下学了五年,想必已学到不少高明本领了,还要向姑姑请益什么?”
  辛龙生道:“侄儿得到师父的提拔,还是多亏了姑姑教我的这身武功。
  我是带艺投师的,师父考察过我的武功,对姑姑教我的剑法,大为赞赏。”
  辛十四姑甚是高兴,说道:“你师父以一双铁笔,技压武林,居然也称赞我的剑法么?”
  辛龙生道:“师父的点穴功夫自是武林第一,但在剑法上他却是很谦虚的,自承当世剑术比他高明的,至少有五家之多,咱们辛家就是其中之一。
  故此他因材施教,把一套点穴的笔法传给我,叫我自己融会贯通,化到剑法上来。所以我用的兵器仍是长剑而不是判官笔。”
  奚玉瑾听得出神,不觉插嘴说道:“这样的教法倒很新鲜。”辛龙生道:“家师对于武学一道,素来是不拘泥门户之见的。他常常说若然只知墨守成规,那就是没有出息的弟子。”
  辛十四姑忽地笑道:“恭喜,恭喜。”辛龙生诧道:“何喜之有?”辛十四姑道:“恭喜你年纪轻轻,就能够自创一门武功啊。你师父这样教法,不就是要你把家传的剑法和师门的笔法融会起来,自创新招么?”
  辛龙生道:“目前我还只是在摸索而已,哪里谈得到自创武功。姑姑,你老是夸奖自家的侄儿。不怕外人笑话么?”辛十四姑答道:“你不是说过奚姑娘不算外人么?”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奚玉瑾不禁心中一动:“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我和啸风的事情,似乎不该和我开玩笑吧?”
  辛龙生也似有点不好意思,忙把话岔开道:“对啦,我正想向姑姑请教一招剑法。若是碰到高手以金刚掌的‘连劈三关’攻我,我应如何应付?我所拟的招数是用‘长河落日’剑式,其中暗藏师传的‘直指天南’一招笔法,但师父说如此应付,雄浑有余,轻灵不足。师父说若论剑法的轻灵,当以百花谷奚家的剑法第一。他说‘百花剑法’中有一招‘游蜂戏蝶’,倘能揉合在我的自创新招之中,那就最妙不过了。可惜这一招的精妙变化,师父也是知而不详。姑姑,咱们家传的剑法之中,可有像‘百花剑法’中‘游蜂戏蝶’这样的招数么?”
  辛十四姑笑道:“这位奚姑娘正是百花谷的衣钵传人,你何不向她请教?”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前辈取笑了,我这点本领,哪配与辛少侠切磋。”辛龙生正正经经地作了一揖,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人同行,必有吾师。请奚姑娘不吝指教。”
  辛十四姑道:“是呀。彼此武林同道,相互琢磨,取长补短,又有何妨?”
  奚玉瑾一想,若再矜持,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只好把这一招的变化和辛龙生说了。
  辛十四姑道:“你到过表姑那里没有?”辛尤生道:“恐怕没空去拜见她了。不过,刚才我经过她家,路上却碰到一个她家的客人,此人甚是横蛮无礼,一见我就盘问我的来历,不许我过去。初时我不知道他是表姑的客人,气不过和他动起手来,刚使出了刚才所说的自创新招,稍微吃了点亏。幸亏表姑的一个侍女出来,说清楚了,他才向我道歉。”
  辛十四姑笑道:“怪不得你要急于向奚姑娘请教一招剑法了。原来如此。
  这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红面老头吧?”辛龙生道:“不错。”
  辛十四姑道:“这人名叫西门牧野,是当今之世有名的五大魔头之一。你能够和他交手而不受伤,已是很难得了。以后别再招惹他。”辛龙生皱皱眉头,说道:“表姑为什么请来这些妖邪客人?”正是:太惜桃源境,却招恶客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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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回 巧扮丫鬟投古堡 痴情公子赠奇珍
  辛十四姑道:“说来话长,反正明天你还是在家里的,是么?”
  辛龙生何等聪明,一点即透,说道:“对啦,我倒忘了姑姑还有客人了。
  既然说来话长,待姑姑有空,再说不迟。”
  辛十四姑点了点头,说道:“你一路奔波,也该早点歇息了。”
  辛龙生极为有礼,当下鞠躬告退,说道:“奚姑娘,你也早点安歇吧。
  我们明天再见,我陪你游山,好么?”
  辛十四姑笑道:“明天恐怕你见不着奚姑娘了。”辛龙生怔了一怔,问道:“奚姑娘一早就要走么?我给你送行。”
  奚玉瑾正感到难以作答,幸而辛十四姑又再给她解围,说道:“以后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奚姑娘与咱们来往,不愿意让表姑那些客人知道。所以你不必送行了。”辛龙生深表遗憾,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只好盼望后会有期了。”
  辛龙生退下之后,辛十四姑给奚玉瑾倒了一杯热茶,说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更,你困不困?喝杯茶提提神吧!”奚玉瑾道:“我在家里也是常常很晚才睡的。”
  喝过了茶,辛十四姑笑道:“给龙生打断了话柄,刚才咱们说到哪里?”
  奚玉瑾道:“你说有一个办法,可以把九天回阳百花酒送到韩大维手中,不知是什么办法?”
  辛十四姑道:“这个办法不但要你冒点风险,而且还要委屈你的,你可愿意?”
  奚玉瑾道:“我已说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辛十四姑道:“我想委屈你充当我的侍女,我将你送给我的表妹,这样你就可以进入那座堡垒了。”
  奚玉瑾面有为难之色,辛十四姑抱歉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太过委屈你了!”
  奚玉瑾连忙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若真的得做前辈侍女,欢喜还来不及呢,哪会觉得委屈?不过,我和朱九穆这老麾头前几天恰巧见过面,这老魔头既然在堡垒之中,恐怕他是一定会认得我的。”
  辛十四姑道:“原来如此,这倒无妨。我有绝妙的改容易貌之药,给你换了一个装束,包管你对着镜子,自己也认不出本来面目。”
  奚玉瑾道:“这就最好不过了,但凭前辈安排。”
  辛十四姑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孟七娘早几年就央求过我,请我代她物色一个懂得琴棋诗画的侍女,给她作伴,解她晚年寂寞。奚姑娘,你不嫌委屈,那就正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辛十四姑接着说道:“那坛九天回阳百花酒如今已是给孟七娘抢去,依我推测,这坛酒她一定珍藏起来,绝不会将它毁掉。”
  奚玉瑾道:“不错。如果她要毁掉的话,也就不必费了偌大的气力,从那位宫姑娘手里抢来了。只是我却有所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辛十四姑道:“你是不懂我为什么还要叫你盗酒吧?因为孟七娘抢了这一坛酒,可能就是要拿去送给韩大维的,是么?”
  奚玉瑾给她猜中了心思,连忙说道:“我并不是怕冒险,请前辈不可误会。”
  辛十四姑道:“你这推测很有道理,与我之见正是相同。也正因为这个推测合理,故所以我非得借重你不可了。”
  奚玉瑾道:“请前辈明白指示。”
  辛十四姑道:“孟七娘之所以囚禁韩大维,这是因爱生恨,她不会让他死去的。她最盼望的当然是韩大维向她低头。
  “这坛酒是她用来要挟韩大维的武器,所以我说你的推测不错,只要韩大维肯向她低头,当然无须咱们再费气力盗酒。
  “但韩大维的脾气想必你亦略有所知,他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这次他遭了孟七娘生擒之辱,莫说要他低头,就是孟七娘毫无条件的求他喝这药酒,他也一定不肯沾唇。”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前辈非但要我盗酒,还要我劝韩伯伯喝酒。”
  辛十四姑道:“你改容易貌,做了我表妹的侍女之后,以你这样聪明,定能讨得她的欢心和信任,盗酒应该不会很难。”
  奚玉瑾笑道:“不错,劝韩伯伯喝酒,可能比盗酒更难。”
  辛十四姑道:“好在你与他的女儿情如姐妹,他决不会怀疑你真的是孟七娘的助手的。他只是不愿接受敌人的恩惠而已,是你把酒偷出来的,你说明了真相,劝他喝酒,也就不难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我却不知他们父女是否还在恨我呢?但这却值得一试。”当下说道:“我愿意冒这危险。不过,韩伯伯不仅是受了修罗阴煞功之伤啊。前辈刚才好像说过,他还受了那个西门牧野的化血刀之伤。”
  辛十四姑道:“化血刀的毒性猛烈,但却比较容易治疗。我有一包药粉,可解血毒,虽非对症解药,但有韩大维那样深厚的内功根底,得了此药,化血刀之毒对他已是无妨。这包药粉,你可以溶化在九天回阳百花酒之中,让他喝下,功效更大。”
  奚玉瑾大喜道:“前辈费尽心力了。但愿我能不负前辈所托。”
  辛十四姑道:“好,你现在可以去睡了。”拍了拍掌,那个大丫头侍梅进来,带领奚玉瑾入房。
  这间客房,布置得十分雅致,白石台阶,绿窗油壁,墙外藤萝牵蔓,爬入窗来。窗明几净,几上焚着一炉檀香,正是韩珮瑛经常用的那种沉香屑。
  侍梅指着桌上的一个绿玉瓶子,说道:“瓶子里装的是一种滋润皮肤的油膏,兼有可以改变肤色的功能,奚小姐临睡之前,可以搽在脸上。”辛十四姑要奚玉瑾改容易貌之事,显然是已经告诉她了。
  奚玉瑾道:“侍梅姐,明天是你带我去么?”侍梅道:“主人未有吩咐,不知是我还是侍菊。这位表姑脾气怪僻,说实在话,我是不愿到她那里去的。”
  奚玉瑾笑道:“孟七娘曾向你的主人讨过你,是么?”侍梅诧道:“你怎么知道?”奚玉瑾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曾经拒绝过她。不知我猜得对不对?”侍梅道:“奚小姐,你真聪明。其实,我固然是不愿意去,主人也舍不得放我走的。”
  侍梅给她弄好卧具,说道:“这套睡衣是婢子的,委屈奚小姐将就使用。
  桌上这壶茶是刚沏好的香片茶,奚小姐半夜若要喝茶,请恕婢子不来伺候了。”奚玉瑾很是过意不去,说道:“多谢你的照料。像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真是人见人爱。怪不得你的主人舍不得你。”侍梅道:“多谢奚小姐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是受不起呢。”
  侍梅告退之后,奚玉瑾对着袅袅的香炉,不禁浮想联翩,慨叹人生遇合之奇。这一日夜,碰到的事情,都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以韩大维那样绝世武功,竟会家破人亡,已是一奇;而自己在无办法可想之时,忽然会碰到这位洞悉一切的辛十四姑,更是奇中之奇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位前辈和蔼可亲,又是如此古道热肠,当真难得。
  只是她刚才的态度,似乎有点要给她侄子拉拢的意思,倒是叫我难为情了。”
  转念一想:“这也怪不得她,她知道我与啸风之事,她是韩大维的好朋友,当然是不愿意我抢了珮瑛的如意郎君,兼且令韩家失了面子的。在她们老一辈的想法,这自是我的不好!而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自是给我另外找一个人,使得皆大欢喜了。可惜她不知我与啸风似海情深,她的侄儿再好十倍,我也决不会移情别恋的。”又想:“这且不管它,我担心的倒是珮瑛不知是否尚对我心怀芥蒂呢!但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冒险一试的了。”
  抬头一看,只见月影西斜,估计已是将近四更时分,奚玉瑾抑制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擦上药膏,便即睡觉。但心想睡觉,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不知不觉,东方大白,侍梅也进来了。
  侍梅进来请罢了安,说道:“奚姑娘,你起得好早。我以为你还未醒呢。主人已经吩咐下来,这个好差事果然是落在我身上了。”侍梅所说的“好差事”,当然是指陪伴奚玉瑾去见孟七娘之事了。
  奚玉瑾知道她讨厌孟七娘,很觉过意不去,说道:“折腾了你一晚,又要你陪我这样早起来,去见你不喜欢见的人,真是不好意思。”侍梅笑道:“奚姑娘,你一点没有把我当作丫头看待,我虽然不喜欢孟七娘,却喜欢亲近你呢。你不用客气,让我替你梳妆。”奚玉谨道:“你真会说话,但不必你麻烦。”
  侍梅打开锦套,把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移到奚玉瑾面前,说道:“奚姑娘,还是我替你化妆的好。我虽然不喜欢这位表姑,但却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奚玉瑾这才想起,原来她是奉了主人之命,来替自己改容易貌的。
  揽镜一照,只见镜中现出一个苍白的少女,楚楚堪怜。奚玉瑾这两个月来在路上奔波,风吹日晒,肤色本来是黑里泛红的,此时变成了微带病容的清秀少女,果然是几乎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奚玉瑾笑道:“这药膏的效力果然奇妙,我现在可以放心见那姓朱的魔头了。”
  侍梅道:“奚姑娘,你的身份是个落魄秀才的女儿,因为家贫无奈,才卖你的。”奚玉瑾心道:“怪不得她把我打扮成一个文弱的姑娘,若然是我原来的面色,一看就知是奔走江湖的女子了。”
  侍梅替她换上一身丫鬟的装束,画了两道细长的淡淡蛾眉,再给她束上了腰,连身材都好似变得瘦削了许多。侍梅笑道:“委屈奚小姐了,现在成啦。”
  辛十四姑已在客厅等候,奚玉瑾随着侍梅出来,辛十四姑一见便即笑道:“好一位小家碧玉,当真是我见犹怜。奚姑娘,你的身份侍梅已经告诉了你么?”
  奚玉瑾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编一套说话的,就不知瞒不瞒得过孟七娘眼睛?”
  辛十四姑懂得她的意思,说道:“我的表妹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你身具武功,要想完全骗过她是行不得的。不过,你十分本事只露三分,我想仍是可以混得过去。你可以说这点本事是跟了我才学的,谅她不致疑心。”
  跟着吩咐侍梅道:“见了表姑,她一定会问起我。你可以和她直说,我讨厌那两个魔头。待她的‘贵客’去了,我再去看她。”侍梅应了一个“是”字,说道:“其实表姑也早已知道我们讨厌她的客人了。”
  辛十四姑道:“龙生醒了没有?”侍梅道:“侄少爷还在熟睡。”辛十四姑道:“好,那你们现在就去吧,待你回来,再告诉他。”
  奚玉瑾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辛十四姑昨晚在她的面前,一再夸奖自己的侄儿,想给他们拉拢,她这用心,奚玉瑾早已识破。不过奚玉瑾虽然不满意她这态度,对辛龙生却还是颇有好感的,听说辛龙生尚在熟睡未醒,不知怎的,忽地想道:“依常情而论,一个人在连日奔波之后,难得睡上一觉,这一觉睡得很沉,自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这是对普通人而言,倘若是武功高明之士,心中有事,绝不会不知醒的。辛龙生不来和我道别,这是为了顺从他姑姑的意思呢,还是他的心上压根儿没有记挂这件事呢?辛十四姑不许他给我送行,这道理是容易懂的,我现在是丫头的身份,侄少爷送一个丫头,给孟七娘那边的人看见,难免惹起疑心。但他若是在家中和我道别,这总是可以的吧,难道辛十四姑连这个也加禁止?”
  要知奚玉瑾是个心思甚细密的姑娘,她并非稀罕辛龙生起来和她道别,只是觉得此事似乎有点奇怪。不禁又想道:“辛十四姑既然有意给她侄儿拉拢,又何以不让他有这个向我献献殷勤的机会?”猜想不透,心里暗自好笑:“反正我不会再见他了,管他们是什么用心?这些无关重要的事情想它作什么?我现在想的应该是怎样讨好孟七娘?见了韩珮瑛之后,怎样才能消除她心中的芥蒂。”
  忽听得水声轰鸣,如雷震耳,奚玉瑾在沉思之中惊醒,抬头一看,却原来已经到了那道瀑布的旁边,山上的堡垒隐隐在望了。
  侍梅忽地说道:“奚姑娘,今天我送你下山,明天可又得送侄少爷下山了。嗯,奚姑娘,你觉得我们的侄少爷怎样?”
  这句问话突如其来,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我和你们的公子才是初次见面,对他什么也不知道,你这句话叫我无从答起。”
  侍梅笑道:“主人不是告诉了你许多关于他的事情么?初次见面,也会觉得这个人是惹人讨厌,或是讨人喜欢的吧?”
  奚玉瑾心想:“不知是辛十四姑叫她来试探我的,还是她自己多事?”
  当下落落大方地答道:“他年纪轻轻,做到了江南盟主的掌门弟子,我当然是很佩服的,但说不上什么喜欢或不喜欢。”
  侍梅笑道:“辛公子对你却似乎是一见如故,对你挂念得很呢。他昨晚还吩咐我,叫我记得叫他起来,和你道别。”
  奚玉瑾道:“幸亏你没有惊动他,也给我省去了一番客套的麻烦。”
  侍梅道:“奚姑娘,这次你猜错了。并非我不听侄少爷的吩咐,这是主人故意作弄侄少爷的。我去叫他,他也不会醒的。奚姑娘,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奚玉瑾本来不想再谈辛龙生的,听她这么一说,倒不觉起了好奇之心,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侍梅道:“临睡之前,我替侄少爷燃上一炉檀香,这一炉檀香和你房中的那炉檀香稍稍有点不同,在沉香屑中是混了一种特殊的香料的。气味和檀香完全一样,但却有迷魂香的功效,不到今日午时,他是不会醒来的。”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心里却在想道:“辛十四姑为何要如此呢?是出于爱护侄儿,想他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呢,还是因为她已经看出了我并不属意于他,故而不想他自招烦恼呢?”
  侍梅接下去说道:“我也不知主人为什么叫我这样做,但主人之命,我不能违背,只好奉命而为了。我觉得很对不住侄少爷,他叮嘱过我唤醒他好给你送行的,如今我却害了他不能见你一面。我,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让你知道,知道他的心意。”
  奚玉瑾淡淡一笑,说道:“这有什么紧要,用不着这样郑重其事的向我道歉的。”
  侍梅说道:“不,不。奚姑娘,在你或许觉得这是无关重要,我们的公子可是非常认真的呢。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以后想见到你恐怕是很难了!”
  奚玉瑾虽是芳心早有所属,但听得有人这样爱慕自己,心中仍是不禁暗暗欢喜。当下淡淡说道:“多谢你们的公子关心。人生离合,本属寻常;萍水相逢,何须挂念?请你回去将我这几句话告诉你们的公子吧。”
  侍梅叹口气道:“这么说,你压根儿就是不想见他了。”
  奚玉瑾不愿把话说得太绝,淡笑道:“不是我不想见他,正如你刚才所说,我这一去,吉凶莫测,恐怕不但是见不着他,许多我想要再见的人,以后都不能见的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叫道:“奚姑娘,慢走!”
  奚玉瑾吃了一惊,心道:“怎么是他来了。”回头一看,果然来的可不正是辛龙生是谁?刚刚还以为是不能再相见的,不料他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奚玉瑾不由得呆了。
  侍梅更是惊诧,说道:“公子,你怎么来了?快,快回去吧!主人若是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侍梅的话没有说完,辛龙生已经来到她们面前,微微一笑道:“侍梅,你不必惊慌。”突然伸指一点,点了侍梅的穴道。侍梅身子晃了两晃,向后倒下!
  奚玉瑾做梦也想不到辛龙生会点侍梅的穴道,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失声叫道:“你,你干什么?”
  辛龙生不待侍梅倒下,将她扶起,说道:“侍梅姐,得罪了,你休息一会吧。奚姑娘,我有紧要的事,要和你说。”
  奚玉瑾惊疑不定,说道:“这事只能让我知道的么?”辛龙生点了点头,把侍梅放在花树丛中,说道:“奚姑娘,咱们过那边说话。”奚玉瑾道:“你不是点了她的麻穴,她已经失了知觉的?”
  辛龙生低声说道:“她自小跟我姑姑,本门功夫并不在我之下,我恐她有自解穴道之能。”
  奚玉瑾是个武学行家,看得出他刚才是用重手法点了侍梅的穴道的,即使侍梅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想要自解穴道,必须苏醒之后,才能运气冲关,至少也要大半个时辰。奚玉瑾暗自思量:“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上大半个时辰的呢?”
  还有一层,侍梅是他姑姑的心腹侍女,这件事情既然要瞒着侍梅,不用说也就是要瞒着他的姑姑的了。奚玉瑾是个心思灵敏的人,马上想到:“恐怕他真正顾忌,还是怕给他姑姑知道吧?”跟着联想到辛十四姑用迷香使他今早不知醒来的事。“他们姑侄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对,需要彼此提防么?”
  奚玉瑾心想。想到此层,越发是惊疑不定了。
  辛龙生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微笑说道:“这件事是要瞒住姑姑,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的。”
  奚玉瑾虽然惊诧之极,但心想辛龙生既然是江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弟子,文逸凡敢于把联络北方武林领袖这样重大的任务交托给他,自己似乎也应该可以相信他的。于是稍稍放下了心,跟着他到花丛的另一边。
  辛龙生道:“奚姑娘,请你按照你本门功夫,试行运气。试试脊椎骨下第三节的风府穴,有没有异样的感觉?”
  奚玉瑾盘膝坐在地上,试行运功,真气流转全身,初时并无异状,但过了一会,风府穴果然有点麻痒痒的感觉。
  奚玉瑾吃了一惊,站起来道:“是有点不对,我的风府穴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似的,这是什么道理?你,你又是怎样知道的?”
  辛龙生道:“这是因为你中了一种奇毒的缘故!这毒是要在七天之后方始发作的。”
  奚玉瑾惊道:“我中了毒?何以你会知道?难道……”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此时早已想到如果真是中毒的话,下毒的人必定是辛十四姑了。奚玉瑾不觉不寒而栗,心里想到:“辛龙生说的倘若是真,那就真是太可怕了!
  人心难测,一至如斯!但辛十四姑对我暗中下毒,这又是何因?真是不可思议!”
  心念未已,只听得辛龙生已在说道:“奚姑娘,请你和我说实话,姑姑是不是叫你到孟七娘那儿替她做一件事情的?”
  奚玉瑾道:“不错。你的姑姑叫我冒充她的侍女,将我送给孟七娘使用,为的是要救韩大维父女,但这件事也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辛龙生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但这件事可不是当耍的啊,奚姑娘,你不能去!”奚玉瑾淡淡说道:“我早已知道此行是凶多吉少的了。”
  辛龙生摇了摇头,说道:“孟七娘是我的表姑,你还未知道她的为人呢!”
  奚玉瑾冷笑道:“她能够将我怎么样,大不了也不过是处死吧?”辛龙生道:“她为人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喜欢你的时候,你要她的性命她可以答应,恼怒你的时候,唉,她可是有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对韩大维因爱生恨,好不容易才把他抓到手里,如今你却要去救韩大维父女,这正是最招她忌的事情!‘凶多吉少’四字,恐怕还不足以形容你此行的危险呢!”
  奚玉瑾道:“就是她的家里有刀山火海等着我,我也是非去不可的了!”
  辛龙生道:“孟七娘武功之高,连我的姑姑都要忌惮她几分。如今又有了朱九穆与西门牧野两大魔头作她羽翼,奚姑娘,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只怕你丢了性命,还是不能从她那儿救人的。”
  奚玉瑾正色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辛少侠,我倒想请问你,你这次奉了令师之命,回北方所做的事情,不也是危险得很么?”
  辛龙生怔了一怔,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家师要我做的,也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奚姑娘,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奚玉瑾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相提并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事情只问应不应该去做,应该做的,不管如何危险,也该做了,是么?”
  辛龙生给她问住,只好说道:“不错。侠义道是该如此。但奚玉瑾道:“你不用替我找逃避的藉口了。我虽然不配作侠义道,但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一句话,我还是知道的。”说了这句话之后,忽地自己觉得有点惭愧,想道:“我这样做,当真只是为了珮瑛,而不也是为我自己么?”
  辛龙生哪里知道她的复杂心思,听了此言,倒是十分佩服,面上一红,说道:“奚姑娘,你这么说,我倒是不便劝阻你了。只可惜——”说至此处,似乎有点踌躇,不知如何说下去的好。
  奚玉瑾道:“可惜什么?”
  辛龙生道:“可惜我的姑姑不知你有这样决心。”
  奚玉瑾道:“不,她是应该知道的,因为我已经和她说得十分清楚的了。”
  辛龙生苦笑道:“那就是我姑姑不肯相信你了,她这人本来是十分多疑的。”
  奚玉瑾道:“你姑姑不信我,那又怎样?”
  辛龙生道:“奚姑娘,你这样聪明,想必亦已猜想得到的了。暗中给你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姑姑!”
  奚玉瑾虽然早已料到是辛十四姑所为,但此际从她侄儿口中得到证实,仍是不禁骇然,心里想道:“这位前辈对人和蔼可亲,人又那样风雅,能操古琴,鉴赏名画,我只道她是一位世外高人,谁知她也会暗算小辈!这样的人才真可怕呢!但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我竟毫无知觉?”
  辛龙生继续说道:“我姑姑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下毒高手,配制的毒药,无色无味,下毒的方法,又是千奇百怪,令人防不胜防。好在这次我知道她下的是什么毒药,否则想要救你也难!”
  奚玉瑾道:“我倒是弄不明白了,她既然要我助她救人,何以又要害我,这毒药很厉害吗?”
  辛龙生道:“你昨晚不是喝了两杯茶?”奚玉瑾方始恍然大悟,原来那两杯她赞不绝口的香片茶,竟然是放了毒药的。
  奚玉瑾点了点头,辛龙生接下去说道:“姑姑放的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毒药,名为狂笑散。这毒药是七日之后发作的,发作之时,令人奇痒难忍,非得大笑不行,但却不会要人性命。”
  奚玉瑾虽然不擅使毒,但也知道痒比痛更难抵受,暗自想道:“这样的恶作剧真是够刁够绝,一个女子,时常忍不住要大笑一通,倘若在大庭广众之中,这还成什么体统?此毒不解,我还能够见人吗?”
  果然便听得辛龙生说道:“姑姑用这种方法整治你,就是料准了你要解此毒,非得求她不可。
  姑姑不肯轻易相信人的,依我推想,你虽然答应了助她救人,她却怕你是少年人一时激于义愤,轻于然诺。临到其时,说不定你会害怕起来,一走了之。但她给你服了狂笑散,你就是跑了,也非得回来求她不行,因为这解药是只有她才有的。她给你七天的期限,大约是她认为这件事情,你七天之内可以办到。在这期限内你若救出了韩大维父女,回来见她,她可以令你毫不知道悄悄的便给你解了毒。”
  奚玉瑾道:“但我若从孟七娘那儿逃跑了一次,以后就不能再去啦,你姑姑给我解了毒,也不能利用我了。”
  辛龙生叹口气道:“我姑姑的厉害不在孟七娘之下,你若是违背了她的命令,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要求她解药,只有给她奴役了。”
  奚玉瑾道:“哦,原来这是一种防患未然的惩罚!”奚玉瑾本来是个工于心计的姑娘,不料如今碰到的辛十四娘比她更工于心计,令她禁不住不寒而栗!
  辛龙生道:“幸得侍梅之助,给我偷来一枚解药。她最得我姑姑宠信,人又极其聪明,哪一种药是解哪一种毒的,她都牢记心中,是以才能偷得对症的解药。假如换我去偷恐怕还会弄错呢!”
  奚玉瑾接过解药,问道:“她知不知道是偷来给我用的?”
  辛龙生道:“我没有告诉她要作何用,不过我想她是会知道的。”
  奚玉瑾服下解药,说道:“她对你这么好,你却用重手法点了她的穴道!”
  辛龙生道:“我说姑姑的坏话,怎能让她听见?”奚玉瑾笑道:“她敢担当风险给你偷取解药,还会告发你么?”暗自思量:“侍梅冰雪聪明,吃亏的不过是个丫头身份而已。辛龙生欲求佳偶,其实不必外求。他是名门大侠的弟子,也不应看轻丫头。”
  辛龙生道:“告发是不会的。但我姑姑的手段人所难料,我却不能不提防她在姑姑的软硬兼施之下,泄漏了一言半语。她没有听到我们的话,我就不用担心这一层了。”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花丛那边,隐隐传来了呻吟之声。辛龙生道:“不好,侍梅强自运气冲关,恐怕会受内伤的。”奚玉瑾慌忙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去给她解穴!”
  两人走过去一看,只见侍梅双眼已经张开,眼光中流露出一种受了委屈的幽怨神情。
  辛龙生给她解了穴道,说道:“侍梅姐姐,委屈了你,请你原谅。”
  侍梅站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们的体己话说完了没有,何必这样快来给我解穴呢?不过,侄少爷,其实你也无须这样对付我的,你知不知道,昨晚我虽然在你的房中点了迷香,但份量却故意减少许多,只求能向你的姑姑交差便算。我倒是巴不得你能够赶来与奚姑娘相会呢。”奚玉瑾满面通红,但却不便向她解释,只好不加分辩。
  辛龙生向她深深一揖,说道:“好姐姐,委屈了你,你别生气啦!姑姑面前,还求你包涵。”
  侍梅这才化怒为喜,噗嗤一笑说道:“侄少爷,别这样,不怕折煞我么。
  我们做着丫头的,受点委屈,怎敢抱怨。主人面前,我替你遮瞒便是。你们还有什么体己话要说的没有?时候不早,要说可得赶快说了。”
  奚玉瑾道:“侍梅姐姐,休要取笑。辛公子不过跑来告诉我孟七娘的手段如何毒辣,要我小心提防这些话而已,其实你也已经告诉我了。”
  侍梅原是调侃的语气,不料辛龙生却正正经经地说道:“奚姑娘,我是还有一些话和你说!”
  侍梅笑道:“好,那么我到那边等你,奚小姐,你不必着忙。”她跑到前头躲开辛、奚两人,当然是表示不会偷听他们的谈话,令得奚玉瑾非常不好意思。
  奚玉瑾红了脸,说道:“辛公子,送到这里已经够了,你回去吧。”
  辛龙生悄声说道:“我几乎忘了一件紧要的事情,这个戒指给你。”说罢掏出一枚碧绿晶莹的戒指,递给奚玉瑾。
  奚玉瑾满面通红,推开了他的戒指,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龙生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奚姑娘,你别误会,这枚戒指不过等于护身符而已,我送你戒指,并没有其他意思。”
  奚玉瑾诧道:“怎么这枚戒指可以作护身符?”
  辛龙生道:“侍梅在等着你,我不能与你细道其详了。总之,你戴了这枚戒指,孟七娘就会对你另眼相觑,即使你做了大招她忌的事情,至少她也会饶你一命。”
  奚玉瑾本待不受,但见辛龙生盛意拳拳,而且她一心想救韩珮瑛,假如这枚戒指当真可以作“护身符”的话,对她进行的事情可是大有好处,因此为了救人也就不拘小节,于是收下戒指,说道:“大恩不言谢。辛公子,你回去吧。”辛龙生道:“是,我回去了!”“回去”二字,说得特别大声,当然是说给侍梅听的。
  侍梅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你们再想一想,还有什么话说的没有?”
  奚玉瑾忽道:“辛公子,我也几乎忘记了一桩事情。”
  侍梅掩袖偷笑道:“是不是,果然给我料个正着。奚小姐,我说过的,你不必着忙。”
  奚玉瑾拉着了她,说道:“侍梅姐,这件事情,我也想你知道,并非说给他一个人听的。”侍梅见她板起了脸,倒是吃了一惊,不敢再调侃她了。
  奚玉瑾道:“我的哥哥奚玉帆如今正在洛阳的丐帮分舵,辛公子你不是正要去见陆帮主的吗,请你将我的行踪告诉我的哥哥,叫他转告与谷啸风知道,免得他挂念我!”
  辛龙生似乎有点诧异,说道:“谷啸风?他不是韩家的女婿吗?”
  奚玉瑾道:“不错,但他也是与我一道来的。侍梅姐,假如啸风跑到你们那儿找我,也请你将详情告诉他。好了,话说完了,辛公子,你回去吧。”
  说罢就径自前行,不理辛龙生了。辛龙生只好满怀疑团的独自回去。
  侍梅七窍玲珑,心中已然明白几分,当下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两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就到了那个堡垒,一个髯须汉子出来向她们盘问。
  奚玉瑾认得此人是西门牧野的弟子濮阳坚。
  奚玉瑾认得濮阳坚,濮阳坚却认不得她,见是两个青衣丫鬟,便贼忒忒地笑道:“好俊俏的两位小娘子,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侍梅心中有气,冷笑说道:“你又是谁,来做什么?”濮阳坚“咦”了一声,说道:“好个胆大的丫头,是我盘问你还是你盘问我?”侍梅道:“我来这里,从来不用通报,要盘问也轮不到你来盘问我!”“哼”的一声,双眼一翻,不再睬他,便往里闯。
  在这个隐秘幽谷之中,除了孟七娘这家人家之外,就只有辛十四姑这一家了。濮阳坚当然猜想得到她们是辛十四姑的丫头,但因侍梅神态傲岸,他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心里想道:“我佯作不知她们的身份,且给这野丫头一点难堪再说。我奉命守门,谅孟七娘也不能怪我。”
  当下濮阳坚双臂一张,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许我盘问,我就不许你进去!”伸手向侍梅胸前推来。侍梅喝道:“你作死啦,敢调戏我!”
  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咚”一声,濮阳坚四脚朝天,跌了个仰八叉。原来侍梅已得辛十四姑武学真传,她笼手袖中使出辛家“兰花手”的拂穴绝技,濮阳坚一来是料不到这小丫头如此了得,二来又因他的“化血刀”刚在不久之前给公孙璞破去,其他武功虽然尚在,但无气尚未恢复;三来又是来不及防。
  故此侍梅尾指轻轻一颤,就点中了他的穴道。
  吵闹之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丫头匆匆的跑出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啊,侍梅姐姐,原来是你!”
  这个丫头相貌甚丑,一张扁平的脸孔,两只招风耳,倒有点像是女中的“猪八戒”。奚玉瑾暗自好笑:“辛十四姑的两个丫头那么标致。孟七娘的丫头却长得这样丑陋,俗语说物以类聚,想这孟七娘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怪不得韩伯伯不会爱她。”
  这丫头名唤碧淇,是孟七娘跟前最得宠的丫头,侍梅不敢怠慢,说道:“这人不许我进去,他是新来的仆人吗?”濮阳坚装作不知她的身份,她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碧淇道:“啊,原来是你们发生了误会了。他不是仆人,是我们客人的弟子。”当下给濮阳坚解了穴道,说道:“你虽然是我们的客人,也不该对这位姐姐无礼,你知道她是谁?她是幽篁里辛十四姑那儿来的人,辛十四姑是我们主人的表姐,今日之事,若是给辛十四姑知道了,我们的主人还要向她赔罪呢。”
  濮阳坚满面羞惭,只好一声不响,躲过一边。碧淇道:“两位姐姐请随我来。”带了她们二人,进入门房坐下。
  碧淇与侍梅私交甚厚,见她来到,很是欢喜,说道:“咱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位姐姐是侍梅道:“这位姐姐是新从江南来的,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还是一位秀才呢,只因家贫无奈,迫得卖身养父。听说你们这边要物色一位精通琴棋诗画的侍女,是以主人叫我将她带来,给七娘看看。”
  碧淇道:“原来如此。这位姐姐长得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奚玉瑾低下了头说道:“主人赐名侍琴。”
  碧淇道:“从江南来这儿,可真是不容易啊!侍梅姐姐,你家主人也真是神通广大,她足不出户,竟有本事从老远的江南把这位姐姐弄来。”
  侍梅道:“是我家的侄少爷代他姑姑物色的,这次趁着北归之便,亲自送她回家。”
  奚玉瑾的“身世”本是事先和侍梅编排好的,但说是辛龙生从江南将她带来,这却是侍梅灵机一动,临时加上去的。这样一编,更能自圆其说,奚玉瑾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却也只好由她信口开河了。
  碧淇道:“这真是好极了,难得有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姐姐到来,我们也有伴了。不怕这位姐姐笑话,我可是个蠢丫头,什么琴棋诗画,我是一窍不通的。”
  奚玉瑾记得自己是个秀才女儿的身份,装作羞怯怯的样子红了脸说道:“碧淇姐姐太客气了,我还得请姐姐多多指点呢。就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得和姐姐作伴?”
  碧淇笑道:“你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当真是我见犹怜,我们的主人哪有不收留你之理?”侍梅噗嗤一笑,说道:“一月不见,碧淇姐姐居然也会掉文啦。”碧淇笑道:“有这位知书识礼的姐姐来了,我虽然是个草包,也得装作附庸风雅了啊!”
  侍梅见碧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闲话,不觉有点奇怪,以往每次她到来,碧淇都是很快的给她通报,甚至直接就带她去见孟七娘的,这次要在门房坐谈,而且这样久还未得到召见,这是从所未有之事。
  碧淇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对不住,要你们久候了,你们来得不巧,此刻主人正在会客。”侍梅道:“不忙,不忙。我倒是巴不得多坐一会,和你相聚。你们这里有两位贵客,我早已知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因此,无事就不便到你们这里来了,这一个多月,你也没有到过我们那边,想必也是因为家中来了客人,抽不开身吧。”
  碧淇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这两个恶客,实在惹人讨厌。不过,主人现在会的,却不是这两个魔头。”
  侍梅道:“等闲之辈,你家主人决计不会见他,那人是谁?”
  碧淇道:“韩大维父女关在这里,你们想必是早已知道的了,主人现在会见的就正是那位韩姑娘。”
  侍梅道:“听说那位韩小姐长得很美,可惜我没见过。”
  碧淇道:“等会儿她们出来要从这里经过的,你可以偷看。”
  奚玉瑾听说韩珮瑛就在里面的客厅,心头禁不住卜通通地跳。侍梅把嘴唇贴着碧淇的耳朵小声问道:“听说七娘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韩大维,该不会难为他们吧?她肯让这位韩小姐出牢房来见她,想必也是喜欢她的了?”碧淇从窗口望出去,看见外面没人,这才小声说道:“我也摸不透主人的心意,看样子她倒是有几分喜欢那位韩小姐,不过,如何处置韩家父女,如今已是由不得我家主人作主了。”
  侍梅道:“难道那两个恶客竟敢越俎代庖么?”
  碧淇愤愤不平地说道:“岂止越俎代庖,简直是鹊巢鸠占。那两个魔头表面上尊敬我家主人,实际却是把这里当作了他们的地方了。他们招朋引友,把门人弟子也带了来,里里外外都有他们的人把守,所以你刚才进来才会碰上那样的事情。”
  奚玉瑾听了这话,心头越发沉重,暗自想道:“如此看来,要救珮瑛脱险,只怕比我预料的还更艰难呢。”
  碧淇忽道:“那位韩姑娘出来了,你们不要作声,快来看吧。”奚玉瑾从窗口偷望出去,只见果然是韩珮瑛跟着一个丫头向她们这边走来。
  且说韩珮瑛在牢房里父女相逢,转眼过了两天,韩大维起初本来打算绝食的,见了女儿之后,打消死志,开始进餐,气力渐渐恢复,精神好了许多。
  这日父女二人偷偷商议,韩珮瑛道:“爹,你今天的气色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些,可以运功了吧?”
  韩大维道:“真气已经可以开始凝聚,但内功恐怕还是不能运用。”
  韩珮瑛道:“只要你能够恢复武功,咱们就可以选择时机,冒险越狱了。”
  韩大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寒毒尚未驱除净尽,又受上化血刀之伤,谈何容易恢复?”
  韩珮瑛道:“只要他们不下毒手,让咱们活着,那就总会有恢复的一日。
  再说风声总会传出去的,说不定还会来了救星呢。”
  韩大维道:“你是盼望谷啸风来救你么?”正是:不识女儿心内苦,牢中犹自盼郎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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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回 物换星移情也老 暗箭明刀占鹊巢
  提起了谷啸风,韩珮瑛禁不住心中一阵酸痛。她的伤心还不仅仅是因为谷啸风的移情别恋,最伤心的还是她遭受了如此难堪的婚变,却还不能让父亲知道。“爹爹只道我和他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却不知我未曾过门,已给人家抛弃了。唉,倘若爹爹知道了真相,不知要如何难过呢!”为了隐瞒真相,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啸风虽然本领不济,但我想他是一定会设法营救咱们的。”她说这话,心里也的确是相信啸风会这样做。
  韩大维叹了口气,说道:“在年轻的一辈中,啸风的本领也很不错了,不过比起那两个魔头,却还差得很远。当然他可以找人帮忙,但这个地方,外人绝不会知道,他又怎会找到这里来呢?”
  韩珮瑛道:“那就拖得一时算一时吧,只盼能够拖到爹爹功力恢复之日——”
  韩大维道:“我也但盼如此,但依我看来只怕也拖不下去了。目前他们想我投降,暂时是不会下毒手,再过些时,他们知道了我的决心,那时即使孟七娘不肯杀我,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也不会放过我的。”
  韩珮瑛道:“这孟七娘究竟是什么人?何以她要处心积虑在这里设下巢穴,将爹爹捉来?既然如此处心积虑要害爹爹,爹爹又何以相信她不会杀你?”
  韩大维默然不语,半晌才说道:“孟七娘之事,迟早我会告诉你的。”韩珮瑛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道:“何以一说到孟七娘,爹爹就好像有难言之隐呢?”
  韩大维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决计不能脱险的了,但说不定你却有活出生天的机会。”韩珮瑛道:“咱们父女一同遭难,要出去也只能一同出去,难道他们会单独放走我吗?”
  韩大维道:“你先别问其中缘故。万一你能够出去的话,我要交代你一桩事情。”
  韩珮瑛道:“爹爹请说。”
  韩大维道:“咱们家中的宝藏是上官复的,这你已经知道了。上官复是辽国人,屈身做蒙古国师副手,为的是要恢复辽国,这人少年之时曾经做错过一件事情,但只不过是私德有亏,无伤大节。你出去之后,要找着他说明宝藏因你误会而送给义军之事,免得他以为是我骗了他的。你还要去见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女侠,告诉她这件事的真相,她若是不肯相信,可以请她去问灵鹫山的青灵师太。青灵师太知道上官复的图谋。”
  韩珮瑛道:“孩儿记住了,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韩大维道:“还有一桩事情,我想也应该让你知道,你知道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韩珮瑛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妈不是病死的么?”
  韩珮瑛五岁那年死了母亲,那一年也正是她和谷啸风订了婚的第二年。她记得订婚之后没多久母亲就生起病来,父亲天天给她侍奉汤药,可惜药物无灵,回天乏术,病了约莫半年之后,母亲终于撒手人寰。
  韩珮瑛一直以为母亲是病死的,如今听得父亲说道不是,大吃一惊,这才蓦地想了起来,母亲之死,果然是大有蹊跷。“妈的身体素来健壮,又是练过武功的女子,何以无端端的生病起来,方在中年,就短命死了?”她想起了有一天父亲给她吃药之时,自己也在旁边,母亲忽地一声长叹,摸着她的头说道:“我这病是绝不会好的了,放心不下的就是瑛儿。”
  父亲说道:“你要安心养病,万一有三长两短,我答应你亲自抚养瑛儿成人绝不续娶,你不用担心她会给后母虐待。”母亲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我这样好,我死而无怨,你也不必怨人。”
  韩珮瑛想起了这什事,心里惊疑不定,暗自思量:“妈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莫非她当真是给人害死的么?但若真是如此,为何她又不要爹替她报仇,反而劝爹爹不要怨人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父亲果然说道:“你妈不是病死的,她是给人毒死的!”
  韩珮瑛吓得跳起来,失声叫道:“什么人毒死的?爹,你快点告诉我!”
  韩大维道:“你的母亲心地善良,那人毒死了她,她明知是谁,却不愿意我给她报仇。我本来也打算原谅那个人的,但那个人千方百计设法害我,如今我改了主意,倒是想要你替你妈报仇了。这个人是——”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打开牢门的声音,韩大维连忙住口,只见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说道:“韩小姐,我家主人想要见你,请你跟我来吧。”
  韩珮瑛道:“她要见我,来这里好了,我不离开爹爹。”
  那小丫鬟低声说道:“主人有话和你说。”言下之意,这话当然也只能和她一个人说的了。牢房外面,有西门牧野的弟子看守,当然不是谈话之所。
  韩大维道:“瑛儿,主人家的好意,你就去见见她吧。”
  韩珮瑛见父亲吩咐她去,心里想道:“也好,我且听她说些什么?”
  韩珮瑛虽不似奚玉瑾之工于心计,心思也并不迟钝,听了父亲的话,早已起了猜疑:“毒死妈的,恐怕就是这儿的主人孟七娘了,爹说这人千方百计毒死了妈,如今又害他的,除了孟七娘还有何人?”
  韩珮瑛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跟那丫鬟进了一间密室,见着了孟七娘。
  韩珮瑛冷冷笑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孟七娘好似没有听见她的问话,对她凝视片刻,忽地拉着她的手说道:“真像,真像!你长得和你妈简直是一模一样!”
  韩珮瑛用力一摔,说道:“你找我来,为的就是要告诉我这两句话么?我和妈相像,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韩珮瑛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是练过正宗内功的女子,她这次被骗遭擒,武功并未消失,这一摔的力道,等闲之辈定会跌个四脚朝天,可是孟七娘拉着她的手,韩珮瑛并不觉得对方怎样用力,自己却是挣脱不开,更不用说将她摔翻了。
  韩珮瑛这才知道孟七娘的武功高明之极,父亲说的话一点不假,她的本领至少也是不在那两人魔头之下的。但孟七娘丝毫没有运劲反击,却又似乎对她并无恶意。
  孟七娘微微一笑,说道:“你妈性情温和,为人柔顺。你的脾气,却是更像你的爹爹,不像你的妈妈。你坐下来吧,我当然是还有话要和你说的。”
  韩珮瑛认定了孟七娘是害死母亲的凶手,挣脱不开,心头火起,忍不住便说道:“不错,我妈就是因为太柔顺了,所以给人欺负,受人害死!好,你妒忌我长得和妈相像,你就把我也害死好了,不必假惺惺啦!”
  孟七娘怔了一怔,放开了韩珮瑛的手,说道:“你说什么?你以为我害死了你的母亲?这是你爹告诉你的么?”
  韩珮瑛道:“爹没有说出你的名字,但我知道是你!”
  孟七娘叹了口气道:“你猜错了,不瞒你说,你妈讨厌我,我却是喜欢她的,我一直没有将她当作敌人,害死她的人不是我!”
  韩珮瑛冷笑道:“你不用花言巧语骗我,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孟七娘道:“我用不着骗你!你想想,你现在在我掌握之中,我要害你,易于反掌,何必骗你?至于害死你妈的人是谁,你将来自会明白!”
  韩珮瑛听她说得也有道理,心中半信半疑,想道:“就听她说些什么吧。”
  当下按下怒气,坐了下来,冷冷说道:“好,你要和我说些什么?说吧!”
  孟七娘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但你必须相信我的话才好!”
  韩珮瑛道:“我要听了你的话,才知道能不能相信。”
  孟七娘摇了摇头,说道:“你对我成见太深,但我委实是欢喜你,请你不要疑心我有恶意,不瞒你说,我找你来,就是想设法救你的,我希望你听我的话去做!”
  韩珮瑛诧道:“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吗?你要杀便杀,要放便放,何须与我商量?再说你若当真是有心放我,当初又何必将我骗来?”
  孟七娘道:“你是只知其—,不知其二。不错我是这里的主人,但此刻却是太阿倒持,以柄授人,不能自主了。”
  韩珮瑛恍然大悟,低声说道:“你是受了那两个魔头的胁持?”孟七娘道:“还未到如此地步,但他们也只是表面对我尊敬而已,对你们父女的事情,却是不能由我作主了。”
  韩珮瑛听她说出心腹之言,不觉对她有了几分好感,自思:“她肯让我知道这个秘密,莫非真的是想救我?但却不知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孟七娘继续说道:“我不骗你,你的爹爹是我授意叫他们捉来的,但并不想捉你,但你适逢其会,回到家中,他们当然是不能放过你了。”
  韩珮瑛道:“你何以要捉我爹爹?”
  孟七娘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现在我已是好生后悔,你不必细问根由了!”
  韩珮瑛心里想道:“我问爹爹,爹爹也不肯说,莫非他们之间,竟是有甚难言之隐,连我也不能知道?”
  孟七娘道:“你的爹爹在他们监视之下,我是决计无法救他的。你的目标较小,或者我还可以为你设法。”
  韩珮瑛道:“请你把办法说给我听听。”心想:“怪不得爹爹说我可能有独自逃生的机会,看来今日之事早已在爹爹意料之中,我是决意陪伴爹爹的了,要走除非与爹爹同走,不过,听听她的办法,也是无妨。”
  孟七娘道:“我想委屈你做我的侍女,当然这只是一个藉口而已,我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的。我这样做,那两个魔头一定认为我要折磨你,他们就不会阻挠了。”
  韩珮瑛对她的说话虽然有了几分相信,但也仍然免不了猜疑,暗自思量:“纵然她说的是真,我做了她的侍女,也是一生之耻!”
  要知韩珮瑛的性格极为倔强,决不肯轻易向人低头的,这也就是她和奚玉瑾的不同之处了。
  韩珮瑛恐怕孟七娘是用花言巧语,骗她受辱,当下冷笑说道:“我没有福份做你女儿,我妈早已死了,如今我只有爹爹,我决意和爹爹生死与共!”
  孟七娘只道韩珮瑛还在当她是杀母仇人,不觉皱了眉头,说道:“也好,那你就先回去和你爹爹商量过后再说,谁是你的杀母仇人,你也可以向你爹爹问个明白。”
  当下拍了拍手,把原来那小丫鬟叫来,带韩珮瑛出去。
  且说奚玉瑾和侍梅二人坐在门房等候召见,陪伴她们的那个丫头是孟七娘的贴身侍女碧淇,正自说到韩珮瑛之事,碧淇忽道:“那位韩姑娘出来了,你们不要作声,快来看吧!”奚玉瑾从窗口偷望出去,只见果然是韩珮瑛跟着一个小丫鬟,向她们这边走过来。
  奚玉瑾心头卜卜乱跳,想道:“相别不过一月,珮瑛玉容清减,竟至于斯,想必她在这里是受了不少折磨了。如今己证明了任天吾说的乃是谎话,但却不知她对我是否尚有芥蒂于心?”
  侍梅说道:“这小丫头名唤碧波,是这里出名的小淘气,最得七娘的喜欢。她和我也是很要好的,可惜我现在却不便出去见她。”侍梅似乎知道奚玉瑾此行的任务,故此特地出言,暗中指点,示意叫她以后可以笼络这个小丫鬟。
  奚玉瑾心道:“这小丫头名唤碧波,—双眼睛水汪汪的倒是名副其实,很有几分秀气。”
  碧波眼睛最灵,经过门房,眼光一瞥,瞧见了在窗口的侍梅和碧淇,心中一喜,便即拍掌叫道:“侍梅姐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好久不见,你可是把我想煞了。”
  侍梅巴不得她有此一叫,当下便与奚玉瑾走出房门,与她相见,说道:“我见你有事不便打扰你。”
  碧波笑道:“你也不是外人,何须回避,反正这里的事情也是瞒不过你们那边的。侍梅姐姐,你可不要忙着走啊,等我送这位韩姑娘回去,回头咱们叙叙,这位姐姐却又是谁?”
  碧淇笑道:“好教你得知,这位姐姐也不是外人,她就要和咱们作伴的了,她是辛十四姑特地给咱们主人从江南找来的好姐妹呢。”
  碧波道:“原来如此,好吧,那么咱们也回头见吧。”
  韩珮瑛见了奚玉瑾,不由得心头一动:“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想不起来。
  奚玉瑾忽地咳了几声,韩珮瑛听了大吃一惊。原来韩珮瑛在她家养病之时,因受了修罗阴煞功的内伤,是时常咳嗽的,咳声急促,数短一长,奚玉瑾此际的咳声,就正是模仿她的。
  韩珮瑛做梦也想不到奚玉瑾也会到这里来,心中惊疑不定,“不知真的是她还是偶然的巧合?只怕还是偶然的巧合吧,玉瑾怎会屈身来作丫头?”
  碧波与韩珮瑛走了之后,奚玉瑾故意装作难以为情,满面通红的样子说道:“我有点咳嗽的小毛病,刚才失仪了。”
  碧淇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咱们只是丫头,又不是大家闺秀!”当下带了她与侍梅,进入内室,拜见主人。孟七娘见了她好生欢喜。
  奚玉瑾绷紧的心弦稍稍放松,暗自想道: “我只道孟七娘是一个不知如何厉害的女魔头,如今见了,却似乎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不过人不可以貌相,辛十四姑就是一个例子,看起来好象是个十分风雅的女中高士,谁想得到她会不动声色的暗中算计人。总之,我还是以小心为上。”
  辛龙生本来给了她一个指环,说是戴了这个指环,孟七娘就会对她“另眼相看”的。但奚玉瑾却恐防孟七娘误会她与辛龙生有甚私情,正是不愿她“另眼相看”,故此没有戴上。
  孟七娘对奚玉瑾仔细打量一番,笑道:“长得倒很秀气,你是那里的人,叫甚么名字,读过书吗?”
  奚玉瑾按照预先编好的话一一答上,孟七娘道:“哦,原来还是一位秀才的女儿,真是委屈你了。”回过头来又对侍梅笑道:“难为你家主人,从老远的江南给我找来了这样一个标致的姑娘,我很欢喜。但不知是谁送她来的?”
  侍梅道:“正要禀告表姑,我家侄少爷昨天回来了。侍琴就是他替你老人家找来的。”
  孟七娘道:“哦,龙生回来了吗?为甚么不到我这里来坐坐?”
  侍梅道:“侄少爷这次回来,听说是奉了他师父之命,有许多要紧的事情待做。顺便回家,也不过只住一两天,明天一早就要进城去拜会丐帮的陆帮主。二来他听说你老人家这里来了贵客,他也不便前来打扰。他叫我代为问候,请你原谅。”
  孟七娘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几年没见过这孩子了,我倒是很挂念他呢。他是江南武林盟主文大侠的掌门弟子,也怪不得他要避忌和我这里的客人见面。好吧,这次不来,我不怪他。下次回来——”
  侍梅立即说道:“下次回来,不用你老人家吩咐,他也会来给你请安的。其实侄少爷也很挂念你老人家,他知道是你老人家找的丫头,特别用心,给你物色,好不容易才找来了这样一位通晓琴棋书画的姑娘。你看,侄少爷也不枉你疼他了吧?”
  孟七娘笑道:“侍梅,你真会说话,讨人欢喜,怪不得龙生小时候总是要你作伴,不喜欢第二个丫头服侍她。”
  侍梅面上一红,说道:“这位侍琴姐姐才更讨人喜欢呢。她知书识礼,我们这些蠢丫头那能比得上她?”话中隐隐有羡妒之意,奚玉瑾心中一动,不觉暗自好笑:“原来侍梅代辛龙生向我表白心意,其实却是试我口风,唉,这干醋可是吃得好没来由!”
  孟七娘笑道:“你们两个我都一样喜欢。可惜你家主人离不开你,我想向地讨你,却是不敢开口。”
  侍梅道:“我更可惜没有侍琴姐姐这样好福气——得以侍候你老人家。”说到“福气”二字,特别拖长语气,旁人听不懂,奚玉瑾却是心中雪亮,她说的“福气”是指甚么。心想:“我才不希罕你的公子爷爱慕我呢,他虽然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谷啸风也不见得就比不上他。”
  孟七娘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奚玉瑾一眼,忽地问道:“龙生送你回来,一路上对你好吧?”奚玉瑾无法不替侍梅
  完谎,只好低下头,面红红地答了一个“好”字。
  孟七娘微微一笑,说道:“龙生选中了你,当然他也是欢喜你的了。你在我这儿安心住下吧,我不会错待你的。”奚玉瑾忍不住说道:“他挑选的是丫头,我们做了丫头的但求得一个好主人照顾,决不敢痴心妄想。”话说出口才突然省起这几句话可能无意中得罪了侍梅,后悔已是莫及。
  孟七娘怔了怔,心道:“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傲气。”心里更为欢喜,说道:“你别多心,我知道你是秀才人家的女儿,迫不得已才卖身的,怎敢轻看你呢。嗯,你名叫侍琴,想必是通晓音律的了,你给我弹一曲江南时新的曲子如何?”
  奚玉瑾知道孟七娘是有意考她,看她是不是真的从江南来的,于是说道:“琴棋诗画,我胡乱学过了一些,说不上甚么通晓。江南文士,最喜欢以新词谱曲,但只怕我弹得不好,教主人见笑。”原来奚玉瑾家住扬州,与江南不过一水之隔,在地理上向来也是把扬州算做江南的,是以南宋流行的新词,她几乎都能背诵、弹唱。
  孟七娘道:“你不必客气,我这里有张古琴,你就弹吧。”
  奚玉瑾调理琴弦,叮叮咚咚弹了起来,弹的是陆游的一首“卜算子”,词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在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词是将梅花比作自甘寂寞的高人,可以比作个自负才华,志行高洁而无人赏识的女子,孟七娘正是一个情场失意终身不嫁的女子,这首词恰巧暗合她的心境。听了这支曲子,不由得怅怅惘惘,而又好象得到了知音人一样,怅惘之中也有几分欣慰。
  孟七娘闭上眼睛,跟着琴音轻打节拍,一曲已终,好一会她才张开眼睛,叹口气道:“这是陆游的卜算子吧?陆游是个忠君爱国的词人,一生未得大用,这首词可说是寄托遥深了。”
  孟七娘一听就听出了她弹的是什么词牌,何人所作,这不但需要精通音律,而且还得熟悉各大词家的风格才成,奚玉瑾不由得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她在幽谷隐居,想不到对南宋词人竟如此熟悉,从一点可以概见其余,可知她是关心故国的了。她称赞陆游是个忠君爱国的词人,更足以见得她是爱憎分明,不仅仅是缅怀故国而已。纵然不是侠义道,至少也该是同道中人,但却不知她何以会与那两个魔头勾结一起?”
  心念未已,只听得孟七娘又说:“我的表姐于琴棋诗画无所不通,尤其以古琴弹得最好,你可曾听过她弹琴么?”奚玉瑾道:“昨晚曾听过她弹一首古诗。”孟七娘道:“你还记得么,能不能弹给我听听?”
  奚玉瑾道:“只怕婢子邯郸学步,贻笑大方。”当下调理琴弦,将辛十四姑昨晚弹的那支曲子重奏出来,弹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这几句的时候,眼光一瞥,忽见孟七娘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颇似有蔑视之意。
  奚玉瑾弹奏完毕,说道:“想必是婢子弹得不好,教主人见笑了。”孟七娘道:“不,你弹得或许还未及我的表姐,但已经是很好的了,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表姐选这一首诗来弹,未免、未免……”“未免”什么,她可没有说出来。只见她望了侍梅一眼,顿了一顿,忽地哈哈一笑,曼声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说得不错,我亦云然!”笑得甚是凄凉。
  奚玉瑾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她要知道辛十四姑最近弹的什么曲子,是想从她的琴音揣测她的心事。在她们表姐妹之间,只怕也是各怀心病的呢。她的冷笑,看来是针对辛十四姑而发的了。”
  孟七娘笑过了后,意态落寞,说道:“侍梅,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她肯把这位多才多艺的姑娘让给我,我很感激。”
  侍梅正要告辞,忽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七娘好高兴啊,恕我来打扰你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走进来,正是西门牧野。
  孟七娘见他事先没有通报,便闯进来,心里极不高兴,但却不便发作,当下冷冷说道:“西门先生,何事赐教?”
  西门牧野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一来是贺喜七娘得了一个称心的侍女,二来是向你们陪罪来的。”孟七娘怔了一怔,说道:“你有什么事得罪了我,我还不知道呢。”
  西门牧野道:“小徒濮阳坚适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令亲的宠婢,我是特地来替他陪罪的。但却不知是哪位姑娘?”说罢,目光从侍梅身上掠过,又仔细地向奚玉瑾打量。
  侍梅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小题大做,只好挺身而出,说道:“是我,我也不知他是西门先生的高足,以至引起小小的争执,说来应该陪罪的还是我呢。”
  孟七娘这才明白,说道:“是不是濮阳坚不许你进来?”
  碧淇替她答道:“濮阳坚非但不许她进来,对她似乎有点不大规矩。侍梅姐姐只好和他动了手。”孟七娘斥道:“多嘴,不许你加油添酱,一点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西门牧野道:“是呀,小徒如此胆大妄为,我实在非常惭愧。所以他虽然给这位姑娘打了一顿,我是应该来陪罪的。”
  孟七娘淡淡说道:“这只是双方的小小误会,何必如此郑重其事。西门先生若是认为此事应该有个交待,那可以去找我的表姐说话,我是懒得管了。我的表姐最近练成了百毒真经,西们先生,你也是个中高手,正不妨趁此机会,结识结识。”
  西门牧野心道:“你拿辛十四姑吓我,我才不怕她呢。不是我有要事在身,我早就到幽篁里去找她了。”
  说是不怕,其实心里却着实是有点害怕的。尤其他在仔细地打量了奚玉瑾之后。
  西门牧野暗自思量:“待梅这小丫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濮阳坚竟然会在她的手下吃了大亏,婢子如此,主人可想而知。但侍梅的武功,看来又还不及新来这个丫头。这丫头目蕴神光,精华内敛。显然内功已经颇有火候。辛十四姑的丫头若然有两三个如她一样本领,我的一班弟子即使全都上去,也必定要大败亏输。看来这辛十四姑的确是不好惹的啊!何况我还想笼络她呢?”
  想至此处,不由得自己解围,陪笑说道:“得罪了令亲的宠婢,就如得罪了你老人家一样。我怎么能不来陪罪呢?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过几天我再到幽篁里向令亲陪罪便是。嗯,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
  孟七娘道:“不错。她就是辛十四姑的侍女,名叫侍琴。侍琴,你上前见过西门先生。”
  奚玉瑾裣衽一福,说道:“我新来乍到,有失礼之处,请西门先生多多包涵。”
  西门牧野赞道:“难为令亲怎样教出如此高明的侍女来?你在幽篁里有好几年了吧?”忽然心念一动,想道:“咦,这丫头我倒好象是在那里见过似的?”但因奚玉瑾改容易貌甚为神妙,他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
  奚玉瑾道:“没有几天。”孟七娘道:“她是新从江南来的,我的一个表侄带她回来。”
  西门牧野吃了一惊,说道:“这就更难得了,辛十四姑竟然能够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调教出一个如此高明的侍女,当真是令人佩服!”
  西门牧野说的是武功,孟七娘却以为他说的“高明”二字,是赞这个丫头多才多艺,当下微微一笑道:“是的,所以我很喜欢她呢。”原来孟七娘的武功虽然极高,但因大半生隐居幽谷,经验与见识却都是不及西门牧野。她当然也是看得出奚玉瑾身有武功的,但却看不出武功究竟有多深。不比西门牧野,一眼就看出了奚玉瑾的内功颇有火候,且是远在侍梅之上。孟七娘既然相信了这个丫头是辛龙生带回来的,那么辛龙生在路上指点她的武功,自是毫不出奇了。
  孟七娘道:“好,这件小事,就此揭过。西门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言下已有逐客之意。
  西门牧野道:“不错,我还有一桩事情要向七娘请罪。”
  孟七娘怔了怔,拖长了声音道:“又是哪个丫头得罪了你啦?”
  西门牧野陪笑道:“七娘别多心,这次的确是我要向你请罪的,我做了一柱事情,恐怕不合你的意思。”
  孟七娘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西门牧野道:“我明天要进城一趟,恐怕三天之后,才能回来。”
  孟七娘心里暗暗欢喜,“你去了更好。”于是说道:“西门先生不过在此作客,我岂能管束你的行动,进城一趟,何须如此郑重其事的告诉我?”
  西门牧野道:“我因为三天之后才能回来,对韩大维有点放心不下,是以我略施手法,封闭了他的两处经脉,在这三天中,他将全身瘫痪,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孟七娘吃了一惊,神色上却不敢露出来,说道:“他不能自解么?”
  西门牧野道:“这老儿内功深湛,可惜受了我的化血刀之伤,至少也要在三天之后方能自解,我就是估计到这一层,所以才没有更下重手,保存他一条性命的。不过我这闭脉之法,别人若是妄行通解,那就恐怕要促他死亡了。此事
  事前我没禀告七娘,七娘不会怪我吧?”
  孟七娘强笑道:“韩大维武功实在太高,你多加小心,也是应该的了。”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七娘不予怪责,那我就安心了。好,告辞了。”
  西门牧野走后,孟七娘恨得牙痒痒地道:“总有一天,我要叫这老怪也吃我一点苦头。”侍梅跟着告辞,孟七娘道:“好,碧淇,你送她出去。侍琴你留下来陪我。”正是:魔障都由情与恨,鹊巢鸠占自招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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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9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回 翻云覆雨嗟棋局 暗箭明刀占鹊巢
  孟七娘道:“侍琴,你弹琴的本领我已经知道了,果然不错。现在我想请你陪我下一盘棋解闷。”
  奚玉瑾道:“只怕我的棋艺粗浅,不堪一击。请主人指点。”
  孟七娘笑道:“你真不愧是秀才的女儿,说话总是这么彬彬有礼。下棋不比弹琴,弹琴可以自己练,下棋必须是找个对手的。我就是因为没有棋艺相当的人陪我下棋,所以围棋总是下得不好。说老实话,你要我指点武功,那还可以,说到下棋,只怕就要你指点我了。”
  下到半局,成了犬牙交错的混战局面,孟七娘拈子沉吟,欲下未下,自言自语道:“这局面可有点不妙呀。”
  奚玉瑾心头一动,暗自想道:“我何不编一套说辞,试探试探。”当下应道:“是呀,大局的确很不好。主人,你可听到什么新的消息没有?”
  孟七娘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奚玉瑾道:“我说的是外面的时局。”
  孟七娘瞿然一省,停止了下棋,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奚玉瑾道:“蒙古的骑兵已经侵入中原,听说现在已攻向洛阳!”
  孟七娘吃了一惊,道:“来得这样快呀,我还不知道呢!”
  奚玉瑾道:“即使蒙古鞑子打来,咱们这里想必是可以无妨的。”
  孟七娘道:“不错,这里无异世外桃源,鞑子决不会知道这个隐秘所在。唉,不过一个人总不能只为自己打算的……”
  奚玉瑾道:“不错,咱们可以无妨,那些在蒙古骑兵铁蹄下挣扎的百姓就惨了。”
  孟七娘默然不语,半晌说道:“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可想。”拈着一颗棋子轻轻地放下来,忽地又如有所思的沉吟道:“西门老怪为什么在这样紧张的时候,却要到洛阳这个危城去呢?”
  奚玉瑾故意把话题兜回来淡淡说道:“大势如此,人力难以挽回,各人能够自保平安也就好了。我想即使蒙古鞑子搜到这儿,咱们也是有惊无险!”
  孟七娘觉得这话很是奇怪,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
  奚玉瑾道:“因为有西门先生和朱先生两位在这儿。”
  孟七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九穆你并没有见过,你又怎么知道有这个朱先生在这儿?”
  奚玉瑾道:“我是听得辛公子说的,我也不知是不是事实,不敢乱说。”
  孟七娘道:“他可是说这两个人和蒙古鞑子有牵连么?”
  奚玉瑾道:“辛公子不过是据理推测,他说在这大军压境,洛阳危如坠卵之际,那两个魔头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无可疑罢了。”
  孟七娘点了点头,说道:“这话他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奚玉瑾道:“不是和我说的,是昨天晚上和他姑姑说的,当时我恰好在旁。”
  孟七娘道:“辛十四姑没有告诉他这两个魔头是我请来的么?”
  奚玉瑾道:“说了。但十四姑说的和主人说的稍微不同。”
  孟七娘道:“什么地方不同?”
  奚玉瑾道:“十四姑说这两人是毛遂自荐,来为主人效力的。”
  孟七娘诧道:“我可没有这样告诉过她呀,她又怎么知道?”
  奚玉瑾道:“辛公子也曾如此问过他的姑姑,他的姑姑说:‘表妹决不会把我当作外人,瞒住我的,既然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请客之事,这两人自是闻风而至的了。’辛公子也说:‘对,表姑志行高洁,决不会请这样恶名昭彰的魔头。’至于‘闻’的是什么‘风’,‘效’的是什么‘力’,他们可就没有说了。”
  孟七娘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辛十四姑固然是谬托知己,但龙生把我设想得这样好,倒是有点出我意外。我和表姐有心病,我只道他也是帮着他的姑姑,对我无多好感的。”原来这件事情给奚玉瑾猜中了—半,朱九穆的确是闻风而来,但西门牧野则是和孟七娘曾有信使往还,合谋对付韩大维的,并非毛遂自荐。
  孟七娘道:“龙生新从江南来到,何以消息这么灵通?”
  奚玉瑾道:“他听得丐帮的人说起,说是有两个少年前天在这山上碰见那两个魔头,是以一回来就问他姑姑了。”
  孟七娘道:“哦,这件事情他也知道了?”
  奚玉瑾道:“这两个少年的名字一个好象叫谷啸风,这个名字比较容易好记,另一个少年叫做公孙什么的,我听过却忘了。辛公子说丐帮的人也认为这两个魔头有私通鞑子的嫌疑,否则即使要报仇,也不该在这战火弥天的时候来,而且专门和侠义道作对。据说叫做公孙什么的那个少年已经到了丐帮分舵,谷啸风的下落尚未知道。辛公子和谷啸风似乎是好朋友,还曾为此事担心呢。”奚玉瑾不知谷啸风早已到了丐帮,希望能够从孟七娘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孟七娘不知奚玉瑾乃是乘机打听谷啸风的消息,说道:“奇怪,当时我虽没在场,但据我所知,谷啸风和公孙璞一同逃走的,怎的会不知下落呢?”
  孟七娘想起一事,忽地问道:“侍琴,你是江南哪里人氏?”奚玉瑾道:“婢子家住常州。”常扬二字一音之转,奚玉瑾无暇思索,故此信口答是常州。
  孟七娘道:“常州与扬州距离不远,扬州竹西巷谷家很是有名,你不知道?”奚玉瑾道:“听家父说过,扬州有人称‘小盂尝’的谷若虚已逝世多年了,不知是否竹西巷谷家?”
  孟七娘道:“不错,你刚才提起的那个谷啸风就是谷若虚的儿子。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谷家是否在半年前办过婚事,你听人说过么?”
  奚玉瑾明知故问:“谷家办的婚事,那新郎是否就是谷啸风?”孟七娘道:“不错。我要问的就是他是否已经成了亲?”
  奚玉瑾道:“婢子孤陋寡闻,可没听人说过谷家最近曾办过婚事。”
  孟七娘道:“这就有点奇怪了。谷家不但在武林中极有名望,而且是扬州有名的世家,谷啸风是谷家的独子,他若成亲,必定办得风光热闹,而且新娘子又是远道来就婚的,人家一定会当作新鲜的事儿来讲,怎的你却没听过这件事呢?”原来孟七娘因见韩珮瑛独自回家,谷啸风虽然跟着也来韩家,但新婚夫妇,照理是不该分开的,是以起了疑心。
  奚玉瑾道:“也许外面有许多人谈论,但婢子足不出户,是以不知。”接着装出忍不住好奇的样子问道:“主人说那位远道就婚的新娘子,不知又是何等样人?”
  孟七娘道:“刚才碧波带领一位姑娘从这里出去,你见到了么?”
  奚玉瑾道:“碧波姐姐和送我来的侍梅姐姐很熟,刚才她送那位姑娘从门房经过,曾与侍梅姐姐打了个招呼。故此婢子有幸见到那姑娘。那位姑娘长得真美,不知是谁?”
  孟七娘道:“就是谷啸风的新娘子,她现在住在咱们这儿。”
  奚玉瑾故作惊诧,说道:“何以她不和丈夫一起,却住在这儿?西门先生是这里的客人,他的妻子也是这里的客人,何以他们又打起架来?”
  孟七娘道:“这位姑娘名叫韩珮瑛,她可以说是我家的客人,也可以说不是我们的客人。”奚玉瑾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气,问道:“为什么?”孟七娘道:“她是给捉来的。”
  奚玉瑾道:“我听辛公子说过,谷啸风是出名的少年侠士,这位韩姑娘想必也是好人,何以西门先生将地捉来?这件事他若作得不对,主人,你也由得他么?”
  孟七娘面色一沉,说道:“侍琴,你也问得太多了!”奚玉瑾装作惶恐万分的样子连忙说道:“是,请恕婢子无知,婢子原是不该问的。”
  孟七娘道:“你新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我也不会怪你。以后凡是用不着你知道的事情,你不可多问。”奚玉瑾接连应了几个“是”字。孟七娘道:“不过,我倒有一件事要问你!辛公子既然断定了西门牧野与朱九穆私通鞑子,如今这两人在我这儿,可曾与他姑姑商议要如何对付我么?”
  奚玉瑾道:“他说主人一定不会收容他们的。辛公子极是敬重主人,主人不用多疑。”
  孟七娘却是暗自后悔,想道:“西门牧野在关外埋名隐姓多年,此次东山复起,我只道他要做中原的武林盟主,故而才跑来和我联手对付韩大维的。若然只是这样,不过是彼此利用而已。但若当真如辛龙生所说,他和朱九穆乃是私通蒙古鞑子的卖国求名之辈,那可就是我上了他的大当了!”
  想至此处,孟七娘不觉意兴索然,一抹棋盘,说道:“这局棋不必下了。”当下把碧淇唤来,问道:“你给她安排了房间没有?”碧淇道:“安排好了,在水香榭西边,我让她和碧波住在同一个地方,不知主人以为如何?”孟七娘的住处也是靠近水香榭的,听了很是欢喜,说道:“很好,我可以随时叫她过来陪我,这样吧,你带她出去,她也应该歇息了。”
  碧淇带领奚玉瑾走出书房,经过一条长廊,边走边道:“侍琴,你和主人真有缘份,她一见你就这么的欢喜你。”奚玉瑾道:“我新来乍到,不懂规矩,刚才几乎受主人的责备呢,以后还得请姐姐多多指教才好。”碧淇道:“你客气了,但不知主人要责备你什么?”
  奚玉瑾道:“我问她何故将那位韩小姐捉来?”碧淇伸了伸舌头,说道:“幸亏是你,倘是我问的,恐怕还会挨打呢。不瞒你说,我们也都很想知道其中原故,碧波最得她的宠爱,是这里出名的小淘气,她也不敢问。”
  碧淇走过长廊,低声说道:“我怀疑和西门牧野这老魔头有关,那位韩姑娘就是给他的大弟子濮阳坚用他的一枚戒指骗来的。”又道:“这条长廊是内外分界,外面现在都让给那两个魔头的猪朋狗友住了,好在这里面他们不经召唤不敢进来,否则咱们可就更不得清静了。你看见了吗,假山旁边那座房子就是西门牧野住的,没事你可千万不要到那个地方玩。”

  从此奚玉瑾以丫头的身份在孟七娘家中住下,接连三天,孟七娘不是叫她陪下棋就是弹琴唱曲,可是却从未叫过奚玉瑾进她的卧房。
  奚玉瑾也不敢向丫头打听,不知那坛九天回阳百花酒究竟藏在哪儿。
  奚玉瑾另外担心着一重心事,韩大维给西门牧野用独门手法闭了四处经脉,据西门牧野所说,要三天之后方能自解,奚玉瑾不知韩大维的身体是否因此而受影响,三天之后,穴道能够自解的说法也不知是真是假,“倘若这是西门牧野欺骗孟七娘的说话,韩伯伯成了废人,那可就糟透了。我屈身来作丫头,这一番心机也白白费了。”奚玉瑾心想。
  这—天是第三天,孟七娘照例又叫奚玉瑾到书房陪她下棋,奚玉瑾记挂着韩大维这件事,心神不属,连败两局,孟七娘诧道:“侍琴,你好像是有什么心事,是么?否则你的棋似乎是不该输给我的。”
  奚玉瑾强笑道:“不是婢子的棋下得差,而是主人的棋术比前天高明多了。”
  一般人总是喜欢戴高帽的,孟七娘笑道:“是么,我倒不觉得呢。不瞒你说,你没心事,我倒是有点心事。”
  奚玉瑾道:“不知主人有何心事?可否让婢子分忧?”孟七娘道:“也不算什么大事,西门牧野说是今天回来,现在却还不见他的踪影。洛阳也不知陷落了没有?听了你那天的话,我现在也有点怀疑他和蒙古鞑子恐怕真的是有勾结的了。”
  说到此处,忽见那小丫头碧波跑了进来。
  孟七娘连忙问道:“有什么事,是不是西门牧野已回来了。”
  碧波道:“西门牧野没有回来,倒是另一个人来了。”
  孟七娘道:“什么人?你告诉他们,今天我不见外客!”
  碧波道:“这人不是来求见主人的,他是来找西门牧野的。”
  孟七娘道:“西门牧野不在,你叫他滚吧!”
  碧波有点诧异,不解主人的脾气今天何以特别的坏,心想:“好,趁这机会,我倒是可以挑拨一下,让主人把那些讨厌的东西都赶出去,那才好呢!”
  于是碧波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主人,我可不敢叫他滚呢,除非是你带我去,否则只怕我要吃不了兜着走!”
  孟七娘怒道:“我不见客,谁又能勉强我,你只管叫他走!”
  碧波道:“已经有人把他请进来了。”
  孟七娘道:“是朱九穆么?”
  碧波道:“正是。他们越来越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了,好像这里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一样,有人来了也不通知主人一声。”
  孟七娘道:“你可知道来的那人是谁?”
  碧波道:“听说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
  此言一出,奚玉瑾不由得吃了一惊。
  要知任天吾乃是谷啸风的舅父,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人人都以为他是正人君子的,奚玉瑾当然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大弟子竟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奚玉瑾不由得心里想道,“那日在韩大维家里与他相遇,任天吾故意言辞闪烁,想令我疑心啸风和韩珮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并相信他们是在幽会之后私逃的,他为什么要造这个谣言呢?”又想:“他那日说得何等慷慨激昂,邀哥哥去助丐帮押运珠宝给义军,何以他的大弟子今日却会跑来找两大魔头,不知是不是奉他的命令?”
  心念未已,只听得孟七娘“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任天吾这老混蛋为什么自己不来?”
  碧波道:“婢子不知,主人要不要叫余化龙来问他一问?”
  孟七娘道:“我一见他们这对师徒就忍不住心军—有气,我才不愿他败了我的棋兴呢。”
  碧波道:“是呀,老混蛋不来,小混蛋来了,眼里又好像没有主人一样,径自就去会他们那一伙人了,朱九穆他们也是岂有此理,简直把这里当成他们自己的家,直进直出不算还要招朋引类,有人来了,也不向咱们知会—声。”碧波因为十分讨厌这班恶客,恨不得主人把他们一齐轰走。但孟七娘听了她的言语之后,倒像设有刚才的恼怒,而是沉吟不语了。
  碧波接着说道:“余化龙已经进了朱九穆住的那间屋子,我不敢叫他滚蛋,主人,我看只有你撕破脸皮,才能将他们‘请’走了!”
  孟七娘沉吟半晌,说道:“我懒得生这闲气,今天暂且让他们放肆吧,以后再说。”
  碧波还想说话,孟七娘挥手道:“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你可不得多事!”碧波只好应了一个‘是’字,退了下去。
  奚玉瑾道:“任天吾是什么人?主人何以这样讨厌他们师徒?”提问之后,突然装作瞿然一省的样子,说道:“婢子又多嘴了,不知该不该问?”孟七娘气尚未消,说道:“让你知道也好,任天吾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真小人!以后你若是在外面行走,碰上他们师徒,可得分外小心。”
  奚玉瑾道:“哦。原来这样,我最讨厌的就是伪君子了!”她知道孟七娘正在气头,只要给她火上加油,略加挑逗,就可以引得她把话都说出来。
  孟七娘果然说道:“我并非不知道他是伪君子,但我与他往来却是有缘故的,可惜我自以为可以利用他,却上了他的大当。”
  奚玉瑾装作不敢答话的神气,孟七娘又道:“此事我如今已是后悔莫及,不瞒你说,咱们这里弄成这个样子,就是任天吾这老匹夫搞出来的!”
  奚玉瑾手拈棋子,轻轻的“啊呀”—声,装作颇为惊讶但却不敢多话的神气。孟七娘见她没有发问,自己接下去说道:“任天吾这老家伙消息也真灵通,不知怎的,给他知道了我与韩大维结有梁子,韩大维就是你刚来那天看见的那位韩姑娘的父亲。”她哪里知道奚玉瑾正是为了韩家父女而来,还耐心给她解释韩大维是谁,奚玉瑾心里暗暗好笑。
  孟七娘继续说道:“韩大维是当世的武学大师,我恨他看不起我,这口怨气非出不可,我也不想杀他,只是想给他一点苦头吃吃,要他在我跟前低下头来,任天吾这老匹夫老远跑来见我,说是可以帮我达成心愿。
  起初我还以为是他要与我联手,谁知当真是老奸巨滑,他根本就不想露面,他是要假我之手,除去韩大维。”
  奚玉瑾忍不住问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么他是怎样帮你呢?”
  孟七娘道:“原来他是替西门牧野来和我联络的,他只是个穿针引线的人,他说西门牧野想做武林盟主,韩大维是他的一大劲敌,不把韩大维打倒,他就不能登上盟主宝座,是以他愿意助我合力对付韩大维,把韩大维擒来,任凭我的处置,他不过问。
  当时也是怪我不好,我受了他的煽动,听信了他的说话。心想西门牧野既然应允任凭我来处置韩大维,我倒是不妨与他合作。谁知这就上了他的大当了。
  以后的事,你到这里已有三天,想必你也知道了。不错,西门牧野与我联手,是助我达成了心愿,将韩大维捉来了。可是西门牧野招朋引类,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却也变成了鹊巢鸠占的局面了。如今,我在名义上虽然还是这里的主人,实际上已是不能由我作主。
  所谓‘任凭我处置’的说话,也只是一句空话,韩大维其实已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那天,西门牧野用重手法闭了韩大维的两处经脉,将他变成废人,也是事后才告诉我的。从这件事情,你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如何的为所欲为,根本就不尊重我了。”
  奚玉瑾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暗自想道:“孟七娘原来是为了韩大维的受害才发这样大的脾气,奇怪,她一面要折辱韩大维,一面却又好似要庇护他,为了力不从心,受制于人,因而悲愤,这是什么缘故呢?”她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不敢探问,却道:“任天吾与韩大维不知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孟七娘道:“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据我所知,任天吾不过是因为有一次他到洛阳,韩大维不招待他罢了,任天吾这个人心胸的狭窄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奚玉瑾是个甚工心计、颇有见识的姑娘,听了这话,却是大大不以为然。
  奚玉瑾暗自想道:“不错,任天吾心胸狭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他为什么要陷害韩大维,内里因由,却一定不会这样简单,他平日假仁假义,谁都以为他是个嫉恶如仇,侠义可风的老前辈,却怎知背地里他又是和西门牧野这类妖人有勾搭的?现在已有许多蛛丝马迹可以证明西门牧野是私通蒙古的奸人,成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依此看来,莫非这任天吾也是私通蒙古的奸细?”
  想至此处,奚玉瑾越发心惊:“他邀我的哥哥去助丐帮,暗中却又派遣他的弟子来这里和这两个鹰头勾搭,不知他是有甚阴谋?糟糕,糟糕,倘若他真的是蒙古鞑子的奸细的话,哥哥的处境岂非甚为危险!”
  奚玉瑾想到她的哥哥,心中无限忧虑,可是这些事情,她却是不能和孟七娘说的,也只有自己焦急而已。
  孟七娘此时亦是意兴索然,说道:“这盘棋不必下了,我想独自静坐一会,你出去玩吧。这几天老是要你陪我,也把你闷坏了。”
  奚玉瑾正想出去,当下假献殷勤,多谢了孟七娘的体贴,走出书房,便去找寻那小丫头碧波。
  奚玉瑾和碧波住在水香榭,奚玉瑾匆匆忙忙走回去,只见碧波低下头走路,刚刚走到荷塘的旁边,奚玉瑾悄悄地走到她的身旁,轻轻地拍她—下,笑道:“小鬼头,你在想些什么心事?”
  碧波道:“咦,你怎么也出来了,主人还在生气吗,我只道她要留你解闷呢。”
  奚玉瑾道:“主人正在为这件事着恼,她要独自一人思想,我猜她可能就是在想办法对付那两个魔头,我不敢扰乱她用神,所以跑来找你。”
  碧波道:“可不是吗?这件事莫说主人生气,我也生气,咱们这里好好一个园子,都给那些老混蛋小混蛋糟蹋了。哼,他们简直不把主人放在眼内,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连我也看不过眼。”
  奚玉瑾道:“看不过眼,那咱们就该想法为主人分忧呀。”
  碧波道:“有什么办法好想?那两个魔头再加上一个任天吾,咱们的主人虽然武功卓绝,也不能不对他们顾忌几分,你我恐怕连他们的徒弟都打不过呢,济得了什么事,侍琴,别提气人的事了,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咱们不能到外面的花园子去,就在这里赏花吧。”
  奚玉瑾道:“赏花明天再赏不迟。”
  碧波道:“咦,听你这么说,你倒好像有什么办法?”
  奚玉瑾道:“办法是没有的,但我却有个主意,多少可以为主人尽点心事。”
  碧波大喜道:“怪不得主人赞你聪明,我想得到的只是怎样和人打架,你却会动脑筋,出主意,为主人分忧,那敢情好呀,快把你的好主意说出来吧。”
  奚玉瑾笑道:“你别先替我脸上贴金,这主意还不知道能行不能行呢,我想任天吾叫他的大弟子来咱们这儿,和那两个魔头勾搭,一定不会有好事。”
  碧波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没有好事了,说不定还要串通了来算计咱们呢。”
  奚玉瑾说道:“我看主人忧形于色,想必就是因为不知那厮所来何事而担忧。”碧波道:“唉,你把我急死了,你别老是东想西想,还是把你的好主意说出来吧!”
  奚玉瑾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想假如能够知道他们商量何事,也好叫主人有个提防。但怎样才能知道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碧波道:“对。这样简单的事情,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呢。好,咱们说去就去。”
  奚玉瑾道:“但恐怕不简单吧。园子外面住的都是他们的人。碧淇姐姐曾经—再告诫过我,说是以那条长廊分界,咱们里面的丫头无事最好不要出去。朱九穆这老魔头和任天吾的大弟子在他的屋子里谈话,咱们跑去偷听,万一给他们的人发觉了,岂非弄巧成拙?”
  碧波笑道:“一点不难,包管你不会给人发现,我有办法。”
  奚玉瑾喜道:“我就是因为猜想你有办法才来找你商量的,果然给我找对了,什么办法?”
  碧波道:“就在水香榭的附近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外面的园子里的。地道的出口,是一座假山,躲在假山的石洞里,可以看得见朱九穆住的那间房子。他们在里面说些什么,咱们是一定可以听得见的了。”
  奚玉瑾道:“这秘密他们知不知道?”
  碧波“哼”了一声,说道:“园子里还有许多秘密机关呢。主人又不是把他们当作可托心腹的知己,怎会让他们知道?”
  于是碧波带路,从那条地道钻出来,躲在假山的石洞里,望出去果然看见朱九穆和一个中年汉子说话,碧波悄声说道:“这汉子就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了,看来他们正在说到紧要关头,哼,笑得多开心,一定是在商量什么阴谋诡汁算咱们了,咱们用心听吧。”
  只听得朱九穆笑过之后说道:“原来你也有好消息告诉我。好,那我先听你的。”
  余化龙道:“还是请朱老前辈先说,好让我安心.”
  朱九穆哈哈笑道:“你大可以安心!既然你急于知道,我就告诉你吧,韩大维已经落在我们掌握之中,谅他插翼也难飞了。”
  余化龙小声说道:“不怕孟七娘瞒住你们,偷偷将他放了吗?”声音说得很轻,幸而奚玉瑾有伏地听声的本领,距离又相当近,所以还听得清楚。
  朱九穆道:“牢房是我们的人看管,她怎瞒得过我们,何况韩大维就是给她放出去也没有用,他受了我的修罗阴煞功之伤,又受了西门牧野的化血刀之伤,这还不算,三天前,西门牧野临走之时,又用重手法整治了他,他如今已是一个不能行动的废人啦!”
  余化龙道:“我不解你们为何不将他杀掉,那岂不是更可以放心吗?你们是不是为了顾忌孟七娘?”
  朱九穆道:“她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当然得给她几分情面,不过,这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余化龙道:“另外还有原因?”
  朱九穆道:“另外还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们想迫他投降,为我们所用。第二、我们想知道他的藏宝秘密,杀了他这秘密就无从得知了。”
  余化龙道:“韩大维这老家伙倔强得很,恐怕不如你们所愿吧。”
  朱九穆道:“不错,他是宁死也不肯吐一句实话。我和西门兄已经商量好了,只等西门兄从洛阳回来,请准了蒙古元帅的允许,如果韩大维还是那样倔强的话,我们就把他干掉!”
  奚玉瑾听到这里,暗暗吃惊,想道:“果然给我料中,这两个老魔头和任天吾这老贼都是私通蒙古鞑子的奸细。”
  余化龙哈哈笑道:“那宝藏的秘密早巳给家师知道了,不但知道,而且已经搬走了。两位前辈可以不必多费心机向韩大维迫供啦。”
  朱九穆大喜道:“真的吗,那我可要恭喜令师了!听说这批宝藏乃是价值连城的啊!老弟,你可见过这批宝藏?”
  余化龙道:“老前辈且慢恭喜,我到这里,正是来请你们帮忙的啊!”
  朱九穆道:“宝藏已经落在令师手中,还用得着我们什么帮忙?”
  余化龙道:“不,宝藏如今是落在丐帮手上,不过却是由家师押运,运去送给义军的。押运的人,除了家师之处,还有丐帮的两位香主,另外还有一个奚玉帆,这奚玉帆乃是百花谷奚家的传人,本领也相当不错的。”
  朱九穆—拍桌子,说道:“这批宝藏决不能落入义军之手!”正是:干戈犹未息,夺宝又纷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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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回 阴图劫宝联双恶 欲晤良朋屈己身
  余化龙道:“是呀,这批宝藏当然不能让它落入义军之中,是以家师才差遣弟子前来请两位前辈鼎力相助。”
  朱九穆道:“令师要我如何效劳?”
  余化龙道:“乔装匪徒,半路截劫!”
  朱九穆哈哈笑道:“好主意,果然是好主意!但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要和令师交手了么?”
  余化龙笑道:“不错。家师正是要两位前辈和他合演这一出戏,而且还要演得逼真一些,决不能让丐帮的人起了疑心。到时请老前辈不必客气,出手狠些,押运的人,只留一两个活口回去作见证就行了。家师也准备带点儿彩(受伤之意),好证明他是力抗不敌,无可奈何,才让这批宝藏给你们抢去的,当然在向家师下手之时,那可就得请老前辈稍有分寸了。”
  朱九穆笑道:“这个不劳令师嘱咐,我自理会得到。令师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我也不能只是让他受伤,到时我也拼着披红挂彩,请令师不必客气,刺我一剑。这样既可保全令师面子,又更足以证明令师是力战而败了!”
  余化龙大喜道:“这就更好了。我回去禀告家师,一定依计而行。事成之后,咱们三一三十一的平分这批宝藏。”
  奚玉瑾听到这里,又惊又怒,心里想道:“想不到谷啸风的舅父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串通两大魔头,要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他们准备只留一两个丐帮弟子做活口,那么岂不是要连我的哥哥也都杀了。”
  朱九穆道:“多谢令师美意,不过我必须把话说明,这批宝藏恐怕不能按照令师之意,三一三十一的平分呢。”
  余化龙道:“家师但求两位前辈鼎力相助,两位前辈若要多分一份,我想家师也不会争执的。”心里却在暗暗地咒骂:“这老魔头果然厉害,我们有求于他,他就乘机要挟了。”
  朱九穆哈哈笑道:“老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令师恐怕还未知道,这批宝藏之事,是已经通了‘天’的!”
  余化龙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叫做通了天的?”
  朱九穆道:“韩大维家中有价值连城的宝藏,早已给蒙古国师打听到了,他们怀疑这批宝藏是别人寄存在韩大维家里的。是以他们之志倒不在乎这批宝藏,更重要的是知道宝藏的来历。对啦,说到这里,我倒要问问你了,令师可有所知么?”
  余化龙道:“家师并未与弟子说及此事,待弟子回去,再问家师。”
  朱九穆继续说道:“蒙古国师虽不在乎这批宝藏,但他既然知道,咱们也就应该做得漂亮些了!”
  余化龙道:“这是应该的。”心中却在暗暗咒骂。
  朱九穆继续说道:“我们既然瞒不过国师,劫了这批宝藏之后,最好是原封不动拿回去献给他,他当然不会全要的,就算作是犒赏的话,至少也要分回三成给咱们,这批宝藏价值连城,咱们每份纵然是各得一成,也已经是大富之家了。令师徒立下这场大功,国师也自然会禀告可汗,将来蒙古人得了天下,功名富贵何求不得,令师徒的前程就更是无可限量了。”
  余化龙起初听说他们师徒这一份只能分到一成,这一成之中,师父当然要占大份,那么分到他的名下就很有限了,心里本来是甚不愿意的,但后来听到了朱九穆以功名利禄相诱,心中不禁怦然而动,想道:“是呀,蒙古兵强马壮,看这情势,天下唾手可得,我将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又何必和他斤斤计较?”这么一想,于是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就这样办吧,弟子回去禀告家师。”
  朱九穆看了看天色,说道:“日头已经过午,西门牧野怎么还不回来,他说过今天一定回来的,你不等他么?”
  余化龙道:“弟子恐怕出来太久,会惹起丐帮的疑心,请朱老前辈转告西门先生也是一样。”
  朱九穆道:“这里的事,必须有一个人主持,我恐怕要等西门兄回来之后,方能进行咱们刚才所说的计划。”
  余化龙道:“押运宝藏的队伍,每天最多走八十里至一百里路,西门先生就是明天回来,也还赶得上。”
  朱九穆道:“这我就放心了,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起见,最好还是请令师设法在路上拖延时候,走得更慢一些。”
  余化龙应了一个“是”字,说道:“时候不早,那么弟子告辞了。”
  奚玉瑾偷听了他们准备劫夺宝藏的阴谋,不由得心乱如麻,想道:“哥哥处境十分凶险,但我在这里却不能抽身跑去告诉他,怎么办呢?”要知这座堡垒有那两大魔头的人重重把守,奚玉瑾要想逃跑,谈何容易?何况她若逃跑的话,韩大维父女无人相救,处境也是一样的凶险。
  正自心烦意乱之际,只听得脚步声响,朱九穆送余化龙出来了。
  碧彼在奚玉瑾耳边悄悄说道:“咱们回去吧。”奚玉瑾恐怕他们还有什么机密的话要在分手之时才说,想要再等一会。就在她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铮铮铮一片声响,朱九穆突然用“刘海洒金钱”的暗器手法,向她们躲藏之处,撒出了一把金钱!
  原来奚玉瑾因为心情紧张,不自觉的身躯颤抖,衣裳与假山的石壁摩擦,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响。朱九穆送客出来,从假山侧面经过,刚好给他听到了。
  她们二人藏在假山洞里,朱九穆瞧不见她们,隐隐听见沙沙的声响,不觉起了疑心:“是一只小老鼠还是有人躲在里面?”他不能断定又不想打草惊蛇,于是不动声色的突然就用一把铜钱向她们藏身之处打去。
  铜钱碰着山石,发出一片铮铮声响,有七八枚铜钱给山石碰落,但也还有三枚铜钱打进洞里来。这山洞甚狭窄,是只能容得两人藏身的,奚玉瑾无法闪避,只好使出“弹指神通”的功夫,双指疾弹,铮铮两声,把两枚钱镖弹开,但还有一枚她没弹着,碧波伏在地上,只觉微风飒然,那枚铜钱从她颈背擦过,碰着了岩石,这才“铮”的一声跌了下来。
  碧波忍着疼痛,连忙一按石壁上的机关,把暗门打开,待到朱九穆赶来,她们早已在地道里了。那道暗门关上之后,从外面看去,乃是一片光滑的石壁,若非精通机关削器之学的大行家,决计看不出其中秘密。
  朱九穆发出钱镖之时,心里想道:“里面倘若有人,钱镖打不着他,也非得把他吓出来不可!”哪知却不见有人,进去一看,也没有发现老鼠,不觉惊疑不定:“难道我自己听错了?”
  余化龙道:“朱老先生可是怀疑洞中有人埋伏?”朱九穆道:“不错,我刚才分明听得有声响的。”
  余化龙道:“不会有人这样大胆吧?”朱九穆沉吟半晌,说道:“但也不可不防,我们刚才说的事情若是给人偷听了去,只怕会破坏了咱们的计划,请你回去告诉令师,把押运的路线改一改,防患未然。同时我这里也小心戒备,在这几天,决不许孟七娘的人出去!”他已经疑及这山洞里可能藏有机关,是孟七娘派来的丫头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余化龙道:“孟七娘毕竟是这里的主人,倘若你们阻拦不了,那又怎样?”
  朱九穆道:“阻拦不了,那就派人跟踪他,监视他。孟七娘本人我想她是不会出去,她还要守着她的老巢呢。”余化龙笑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只要不是孟七娘亲自出马,派出的几个小丫头,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奚玉瑾和碧波从地道出去,回到了水香榭,这才松了口气。碧波摸摸颈背,伸了伸舌头笑道:“好险,好险!刚才好在我是俯卧,若是仰卧的话,给钱镖割破喉咙,这条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说到此处,突然觉得奇怪,问道:“侍琴姐姐,我听得是三枚钱镖打进来的,为什么你没有给钱镖打着?”
  奚玉瑾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鬼头心思好细!”当下笑道:“说来侥幸,那两枚钱镖刚好碰着我头上的银簪,银簪都几乎给它打落了呢。”
  碧波道:“原来如此,我还只道你是身怀武功。不让我们知道呢。幸好你没给打着,这老魔头的功夫好生了得,你瞧我只是给他的铜钱擦了一下,就好像给小刀割着一般,皮破血流了。”
  奚玉瑾连忙装出吃惊的神气,叫道:“哎呀,你别动,让我给你裹伤。”
  碧波笑道:“这一点伤敷上金创药就行了,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
  忽听得有人说道:“你们两个干了什么事情来了?碧波,是谁打伤你的?”奚玉瑾抬头一看,只见孟七娘分花拂柳,正自花间的一条小径向她们走来。
  碧波道:“我正要禀告主人,我们刚刚偷听了朱九穆和那姓余的谈话。”
  孟七娘皱起眉头,说道:“碧波,你也太大胆,太淘气了。”奚玉瑾道:“这不关碧波小妹子的事,是我出的主意。我恐怕他们密室聚谋,有所不利于主人,因此请碧波带我去偷听的。”
  孟七娘道:“你们给发现了没有?”碧波道:“没有。那老魔头发出钱镖,也不过只擦伤了我的皮肉,我们马上就从地道逃走了,地道的秘密也没有给发现。”孟七娘这才松了口气,问她们偷听到了一些什么。
  碧波一五一十的将偷听来的密谋告诉主人,孟七娘“哼”了一声,说道:“他们要干的果然不是好事!不过这却与我无关,你们也不必多理闲事了。”
  奚玉瑾好生失望,但也只好与碧波一同应了一个“是”字。
  孟七娘跟着说道:“侍琴,我正有事情找你,你跟我来,碧波,你自己回去敷药吧,以后可不许这样胡作非为了。”
  奚玉瑾只道孟七娘是找她下棋,不料孟七娘却把她带进了卧室。奚玉瑾还是第一次进入孟七娘的卧房,心中不觉惴惴不安,想道:“她有什么事情找我商量,连最得宠的碧波都不许在旁呢?”
  进入了孟七娘的卧房,奚玉瑾定睛一看,忽然发现了一件物件,令她又喜又惊。
  只见在当眼之处的一张小几上。端端正正的摆着那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这正是奚玉瑾这几天来日思夜想,想要盗取之物。
  奚玉瑾一喜之后接着一惊,暗自思量:“难道是她对我已经起了疑心,为什么她要把这一坛酒拿出来让我看见?”
  孟七娘和颜悦色地说道:“侍琴,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奚玉瑾忐忑不安,侧着半边身子坐下,说道:“婢子恭听主人吩咐。”
  孟七娘道:“难得你我有缘,你虽然只是来了三天,我与你却是一见如故,我没有女儿,你就当作我的女儿吧。”奚玉瑾道:“婢子不敢。”
  孟七娘一皱眉头,随即笑道:“你是秀才的女儿,琴棋诗画,样样精通,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干女儿,只怕我还没福消受呢。从今之后,你不必以奴婢自居了!”奚玉瑾这才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干娘。”说道:“多承干娘错爱,侍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七娘眉开眼笑的将她搂在怀里,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侍琴,不是我夸赞你,你的确是讨人欢喜,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和你也是很有缘的。”
  奚玉瑾莫名奇妙,心头“卜通”一跳,想道:“她说的难道是辛龙生?但辛龙生可不是‘这里’的人呀。”
  孟七娘道:“你还记得那位韩姑娘吗,你刚来那天,见过她的?”
  奚玉瑾又是一惊,不知孟七娘是否故意试探她的口气,当下小心翼翼地说道:“记得。那天碧波带她出来,我本来应该回避的,不料却碰上了,干娘可是怪我不懂规矩么?”
  孟七娘答道:“我非但不怪你,我还要请你帮忙我做一件事呢。”
  奚玉瑾道:“干娘言重了。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请干娘吩咐就是。”
  孟七娘道:“韩姑娘对你似乎很有好感,她也记得你呢。”
  奚玉瑾道:“那天我只是看见了她,可没有和她说过话。”
  孟七娘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和她有缘份呢,这位韩姑娘对我颇有误会,对这里的人她也是谁都不理睬的,可是自从那天见了你之后,她已是接连两次向碧玉、碧钗打听过你了。”碧玉、碧钗是孟七娘的另外两个丫头,替孟七娘每天送饭给韩大维父女的。
  奚玉瑾暗暗吃惊,想道:“珮瑛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可以向人打听我呢!这岂不是要弄出破绽来吗?”
  心念未已,只听得孟七娘已是继续说道:“她问你是不是新来的,又夸赞你长得秀气。碧玉告诉她你懂得琴棋诗画,她听了更是喜欢,又问了许多关于你的身世的事情,知道你是秀才女儿,她还替你惋惜呢。”
  奚玉瑾佯作不满说道:“碧玉也太多嘴了。”
  孟七娘道:“那位韩姑娘虽然没说出来,但是我知道她是一定喜欢见到你的。”
  孟七娘继续说道:“我也很喜欢那位韩姑娘,我想让你们见上一见,今天你就替碧钗送饭去给她吧。”
  奚玉瑾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干娘何须与女儿客气?”
  孟七娘道:“你顺便带一壶酒去,劝韩老先生喝,韩姑娘倘若问你这是什么酒,你也不妨告诉她,这是九天回阳百花酒。”
  奚玉瑾又喜又惊,喜者是她梦寐以求,不知如何才能够偷得到手的药酒,如今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惊者是不知孟七娘是真心还是假意,万一是试探她的,这就糟了。
  但这是求之不得的良机,奚玉瑾虽然惊疑不定,也是不愿错过。当下大着胆子,决定一试,极力按下一颗跳动的心,装作漫不经意地问道:“那位韩老先生不是给西门牧野用独门手法闭了穴道的么?不知他能不能喝酒?倘若他连口也不能张开,我要劝他喝酒,也是无从劝起的了。”
  孟七娘道:“今天是第三天,他的穴道纵然尚未解开,不能说话,酒总是可以喝的。当然这也必须得他甘心愿意才成,否则以他的功夫,你就是强迫他喝,也是不行,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请你去劝他的原因了。韩姑娘对你很有好感,你善言相劝,劝得动韩姑娘,韩姑娘也就会帮忙你劝她父亲了。”
  奚玉瑾道:“婢子拙于言辞,不知如何相劝?”奚玉瑾已是恨不得马上把酒送到韩大维手中,但为了恐防孟七娘起疑,故此仍是装作不识此酒的功效。
  孟七娘道:“你不要多疑,这酒对韩大维是有益无害的,如果是毒酒的话,我还会叫你去劝他喝吗?”
  奚玉瑾初时听见孟七娘一开口就叫她不要多疑,心头不禁“卜通”一跳,听下去才明白她是这个意思,连忙赔笑说道:“婢子怎敢如此疑心?”
  孟七娘皱眉道:“我叫你今后不必以奴婢自居,你又忘了。好,你这就去吧,你对他们父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会明白的。”
  此时已有一个丫头把托盘拿进来,盘中有一海碗稀饭,两式小菜。孟七娘取出一个酒壶,亲自斟满了一壶九天回阳百花酒,郑重的交给了奚玉瑾。
  且说韩珮瑛那日见过了孟七娘之后,满腹疑团,心里想道:“听孟七娘的口气,害死我母亲的乃是另有其人,那是谁呢?嗯,只怕是孟七娘故意骗我的吧?好在这件事爹爹本来就想告诉我的,我回去一问爹爹,就知道了。”
  哪知她回到牢房,叫了一声“爹爹”,竟然听不见韩大维的回答。
  韩珮瑛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伸手去探父亲鼻息,见父亲尚有呼吸,这才稍稍放心。当下将父亲扶起,仔细视察,也没有新受毒的迹象,只觉父亲的脉搏有点异乎寻常的跳动。韩珮瑛对家传的内功心法已经颇有造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父亲是给高手封闭了两道经脉,此时正以本身深厚的内功,自行打通奇经八脉。
  自行打通经脉,这是十分艰难的事情,韩大维正在运功之际,莫说他不能够说话,就是能够说话,韩珮瑛也不敢令他分神,只好尽自己所能,用本身真力,助父亲运功。
  韩珮瑛的功力当然是和父亲相差甚远,但也不无帮助,在这三天之中,除了每日三餐,韩珮瑛要停下来喂她父亲吃点东西之外,其余的时间,两父女都是在静坐运功,以求尽快打通经脉。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时分,韩大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地张开了眼睛,说道:“瑛儿,辛苦了你啦!”比西门牧野预料的时间提早半天打通了经脉。这是因为西门牧野没有把韩珮瑛的功力估计在内的缘故。
  韩大维刚刚打通经脉,精神尚未恢复,韩珮瑛不敢刺激父亲,她本来想问是谁毒死母亲的事情,只好暂时按下。
  韩大维却在记挂着她去见孟七娘之事,能够说话之后,便即问道:“瑛儿,孟七娘和你说了些什么?”
  韩珮瑛道:“爹爹,我先告诉你一件喜讯。”
  韩大维道:“是孟七娘要放你么?”
  韩珮瑛道:“她是说过要设法放我,但我现在说的喜讯却是另一桩。”
  韩大维说道:“另外还有什么喜讯?”
  韩珮瑛道:“我看见孟七娘的一个丫头,很像是奚玉瑾。”
  韩大维道:“奚玉瑾?她怎么会跑来这儿,而且做了丫头呢?”
  韩珮瑛道:“女儿也是这么想。但那丫头不但身材举止像奚玉瑾,而且她还用动作暗示她是奚玉瑾。昨天我问了送饭来的那个丫头,她说这是一个新从江南来的丫头,来了还没有几天的,这种种可疑的事实加在一起,除了是奚玉瑾还有谁呢?她这个人很有点小聪明、鬼门道的,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混了进来,但女儿相信不会看错。”
  韩大维道:“你以为奚玉瑾是来救咱们的吗?”
  韩珮瑛道:“她与女儿情如姐妹,不是为了搭救咱们,她又何必冒这危险?”心里有点奇怪,爹爹何以多此一问?
  韩大维道:“瑛儿,我有一件事情忘记问你,你大喜那天,你这位奚姐姐可有来喝你的喜酒。”
  韩珮瑛为了恐防老父伤心,故此谎言骗父,说是已经和谷啸风成了亲的,此时听得父亲这样一问,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心酸。幸好牢房光线黯淡,韩大维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韩珮瑛忍住心中的酸楚,强笑说道:“爹,你忘记了这次把我送往扬州完婚,是没有通知任何宾客的吗?咱们既然没有请帖给她,她怎么会来?”
  韩大维道:“奚玉瑾住的百花谷离扬州不远,我以为她自己会来的,男家也没有请她吗?”
  韩珮瑛道:“没有。”心里暗暗奇怪:“爹爹何以这样问我,难道他已听到了什么风声?”
  韩大维道:“这么说她和谷啸风是未相识的了?”
  韩珮瑛心头“卜通”一跳,说道:“我没有问过啸风,不过他们都是扬州人,认识也不稀奇,爹,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韩大维道:“奚、谷两家上代有点过节,但这内里因由,你是不宜知道的。啸风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如果他没有和你说,你就不必问他。”
  韩珮瑛松了口气,心想:“他们上一代的事情,这可就与我无关了,但这件事情想必啸风和玉瑾都未知道,否则他们也不会那样好了。”
  韩珮瑛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何况她又正有着更要紧的事情盘亘心中,因此虽然有点好奇,也没有再问下去。韩大维继续说道:“因此你和奚玉瑾虽然是如同姐妹,但对她也还要提防一点的好。”
  韩珮瑛答了一个“是”字,说道:“爹,你元气未复,歇一会吧。”
  韩大维道:“孟七娘和你说一些什么话,你还没有告诉我呢。这是非常紧要的事情,你不告诉我,我怎能安心?”
  韩珮瑛只好说道:“她要我做她丫头,我不答应。”
  韩大维道:“她是想用这个法子放你出去吧?”
  韩珮瑛道:“她是这么说,但女儿可不能相信她的说话。”
  韩大维道:“不,她这话倒是可以相信的,但你不愿意做她的丫头,这也是应有的傲气,我不怪你,另外她还说了一些什韩珮瑛忍不住说道:“她说她对妈很有好感,她还说可怜我的妈呢。我不相信!爹,到底毒死妈的是不是她?”
  韩大维吃了一惊道:“你这样问过她了?”
  韩珮瑛道:“不错,我问过她,她不肯承认!”
  韩大维呼吸紧张,问道:“她怎么说?”
  韩珮瑛道:“她说害死妈的另有其人,但我问她是谁,她又不肯说!爹,你告诉我吧。究竟是谁?”
  韩大维沉吟半晌,说道:“我本来是怀疑一个人的,但现在仔细一想,又发现了一个老大的疑窦,我倒是不敢断定了。”
  韩珮瑛道:“爹,你心目中怀疑的是谁,就告诉我吧。”
  韩大维道:“好,但此事说来话长——”正要说出那人的名字,忽听得轻轻的脚步声响,随即听得外面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和看守的人说话。
  韩大维悄声说道:“孟七娘的人来了,这个丫头的武功很有造诣,恐怕至少不亚于你。咱们小心一些,那件事情,待她走了再说。”原来韩大维虽然已成了半个废人,但他的武学见识却还是高人一等的,是以一听这女子走路的脚步声,对她的本领就已经略知大概。
  来的这人正是奚玉瑾。
  且说奚玉瑾奉了孟七娘之命,送饭给韩大维父女,另外还有一壶“九天回阳百花酒”。奚玉瑾是个善用心思的女子,虽然是喜出望外,但也还不能不有点疑心,暗自想道:“孟七娘虽说过这壶酒决不是毒酒,但也难保她不是骗我的。我还是试一试的好。”走进了花间小径,四顾无人,便拔下了头上的银簪,插进酒壶中一试,如果酒中有毒的话,银簪就会变色的。
  奚玉瑾取出银簪一看,只见银簪光辉如故,色泽丝毫不变,这才放下了心。当下取出辛十四姑的那包药粉,倒入壶中,据辛十四姑所说,这是能治化血刀之伤的药粉,溶化在“九天回阳百花酒”之中功效更大,辛十四姑的行径处处像个世外高人,此次又费尽心神,替她策划救人之事,是以奚玉瑾对孟七娘还有疑心,对辛十四姑却是半点也没起疑。
  今日看守牢房的人恰好又是西门牧野的弟子濮阳坚。
  濮阳坚认得奚玉瑾是那日新来的丫头,那日奚玉瑾是侍梅送她来的,濮阳坚吃过侍梅的大亏,却不知奚玉瑾的本领还在侍梅之上,他见了奚玉瑾,不觉有几分恼怒,也有几分欢喜,心想:“这丫头长得真还不错哩!好,今日没人陪她,且待我将她消遣消遣!”上前拦住奚玉瑾。
  奚玉瑾道:“碧钗姐姐没空,七娘叫我替她送饭,你快开门吧。”
  濮阳坚眯着眼睛道:“且慢,七娘叫你送饭,为何又多了一壶酒?”
  奚玉瑾道:“酒菜都是主人叫我送的,怎么样?”
  濮阳坚有意刁难,淡淡说道:“没怎么样,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平时只是送饭的,为何今天又多了一壶酒呢?”
  奚玉瑾道:“我怎么知道你要知道?问我的主人去!”
  濮阳坚冷笑道:“你拿七娘欺压我么?你知道你要进牢房,可还得求我开门么?我奉师父之命守牢房,我就有权检查你送的酒菜,嘿,嘿,多了一壶酒,我可不能让你马上进专了。”
  说罢,揭开壶盖,闻了一闻,叫道:“好香,好香,韩大维不能喝酒,那小姑娘谅也不懂喝酒,这酒给我喝了吧。”拿起酒壶,作势就要喝酒。
  奚玉瑾大吃一惊,喝道:“放下!”提起一双筷子,向他脉门点去。筷尖恰恰就要触着他的手腕之际,蓦然一省:“不行,我可不能显露出我的武功,叫他起了疑心,更要误了大事了”心念电转之间,筷子已是改“点”为“敲”轻轻的在濮阳坚手腕上敲了一下。
  其实濮阳坚虽然是狐假虎威,对这儿的主人到底还是有几分顾忌的。他作势喝酒,只是戏弄奚玉瑾而已,奚玉瑾这一出手,倒令他真起疑了。
  奚玉瑾外貌清秀文弱,不是武学的大行家,绝看不出她有武功。濮阳坚已经知道她是辛十四姑送来的丫头,懂琴棋诗画,来给孟七娘解闷的。是以他那天虽然吃了侍梅的亏,却还敢于将奚玉瑾刁难,就是因为看不出奚玉瑾的武功比侍梅更强的缘故。
  奚玉瑾的筷子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敲,濮阳坚并没感到疼痛,但心中已在起疑:“她刚才筷子的来势,分明像是点穴,莫非我是走了眼了?但她又似乎是丝毫没有内功,究竟她懂不懂武功呢?对这一壶酒,为何她又要如此紧张呢?”
  濮阳坚因为师父不在,倒是有点怕吃眼前之亏,于是说道:“我和你开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好吧,你既然不知其中缘故,待我向七娘问了明白,再让你进去吧。”
  奚玉瑾生怕夜长梦多,只可捏个谎话说道:“主人说牢房潮湿,怕他们父女生出病来,所以叫我送酒给他们喝喝,好去湿气,今后还要送呢。”
  濮阳坚道:“你既知道,为何你不早说?”
  奚玉瑾道:“为了这点小事,你就与我刁难,我气你不过,所以偏不告诉你。”
  濮阳坚道:“好,那么我向你赔礼,这酒菜就让我给你送进去,为你代劳,算作将功赎罪罢!”说吧,伸手就要来接奚玉瑾拿的托盘。正是:屈身为婢缘何事,各逞机心酒一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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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回 薄命佳人遭陷害 痴情公子苦相随
  奚玉瑾大吃一惊,连忙说道:“不敢有劳大叔。”
  濮阳坚装作讨好的神气,说道:“要的,要的,牢房潮湿,霉气甚重,对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实不适宜,还是让我来吧。”口里笑嘻嘻地说,手上已是突然加了一把狠劲,把那托盘夺了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奚玉瑾当然是非得显露武功不可了。可是濮阳坚亦已有了提防,奚玉瑾一指点向他脉门的“关白穴”,濮阳坚左手反掌一拍,右手把那托盘抛了出去。
  奚玉瑾若要抢接托盘,势必给濮阳坚的小擒拿手法反刁虎口。好个奚玉瑾,在难以兼顾的情形底下,当机立断,衣袖一挥,使了一股巧劲,恰好在那刚刚飞出手去的托盘边沿轻轻一拂,托盘改了一个方向,去势缓了许多,“当”的一声响,轻轻落在地上。
  托盘落地的那一刹那,奚玉瑾已是缩回手指,与濮阳坚硬对一掌。濮阳坚原来的功力本来是在奚玉瑾之上,幸亏他在不久之前给公孙璞破了“修罗阴煞功”,元气大伤,未曾恢复。双掌一交,奚玉瑾身形一晃,濮阳坚却已是禁受不住,“登登登”的接连退了三步。
  濮阳坚这才知这小丫头身怀绝技,本领非凡,“啊呀”一声,刚要唤人,奚玉瑾身手何等矫捷,再一指点出,闪电般地点了他的穴道,这一次濮阳坚是避不开了。
  奚玉瑾回过头来,只见托盘刚刚跌下,酒壶倾侧,壶盖也揭开了。幸好壶中的酒不过倒出了少许,奚玉瑾连忙盖上酒壶,再回过头来整治濮阳坚。
  奚玉瑾在他身上搜出了牢门的锁匙,将他推到墙角,放了下来,让他倚墙而坐。濮阳坚不能动弹,任凭她的摆布,若不细察,看起来就好像在倚着墙壁打瞌睡的神气。
  奚玉瑾心里暗暗祈求诸天神佛保佑,想道:“只要求得半个时辰没人发现,我们就有逃生之望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千万别让人来!”
  奚玉瑾的算盘是这样打的:她知道韩大维的内功极其深厚,“九天回阳百花酒”可以解“修罗阴煞功”的寒毒,酒中所下的药粉,据辛十四姑所说,是能治“化血刀”之伤的,而且见效甚快。倘若是真的话,那么以韩大维的内功造诣,在半个时辰之内,至少可以恢复四五分功力,加上她和韩珮瑛二人,即使孟七娘不便出头帮忙,他们三人已是足以胜得了朱九穆和西门牧野那班弟子了。因为西门牧野去了洛阳,尚未回来,这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
  韩大维父女听得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轧轧声响,牢门打开,奚玉瑾走进来了。
  韩珮瑛被囚了几天,眼睛已习惯于牢中的黑暗,隐隐认出送饭进来的这个小丫头,正就是那天所见的那个令她起疑的丫头。
  韩珮瑛惊疑不定,心想:“她若是孟七娘的丫头,为何又与濮阳坚打架?”
  禁不住便即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奚玉瑾放下托盘,打开一扇窗子,让阳光透进牢房,抹掉了脸上的化装,说道:“珮瑛,你不认得我了么?”
  韩珮瑛又惊又喜,失声叫道:“瑾姐,果然是你!你怎么来的?”
  奚玉瑾道:“说来话长,咱们出去之后慢慢再讲,韩伯伯,你的穴道已经解开了么?”
  韩大维沉声说道:“解开了,怎么样?”
  奚玉瑾喜道:“这就好了,请你赶快把这壶酒喝下,不消半个时辰,你就可以恢复几分功力了。”
  韩大维道:“是什么酒?”
  奚玉瑾道:“是我家自酿的九天回阳百花酒。”
  韩珮瑛更是喜出望外,连忙说道:“爹爹不必多疑,这九天回阳百花酒的确是能治修罗阴煞功之伤的。”韩大维微有诧异,说道:“你怎么知道?”
  韩珮瑛道:“孩儿已经试过了。”
  要知韩珮瑛这次的婚变是瞒着父亲的,韩大维只道她是在结婚之后,得到谷啸风之助,以少阳神功医好了她的伤。却怎知道他的女儿是在半路上被奚玉瑾抢去,是奚玉瑾用九天回阳百花酒医好她的。
  韩珮瑛情知父亲业已起疑,心想:“反正是瞒不过爹爹的了。”说道:“爹爹,其中原委,也是说来话长,请你把这酒喝了再说!这的确是女儿喝过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功效十分灵验的。”
  韩大维道:“我知道百花谷的九天回阳百花酒能治修罗阴煞功之伤,但这酒我不能喝!”
  韩珮瑛大为焦急,说道:“为什么?”
  韩大维道:“奚小姐,这酒是孟七娘叫你送来的么?”
  奚玉瑾道:“不错。”韩大维又道:“这么说,是孟七娘要你来救我的了?”奚玉瑾再次答道:“不错。”韩大维面色一沉,说道:“我宁死也不领孟七娘的恩惠!”韩珮瑛道:“爹爹,你不是和我说过——”韩大维道:“叫你有机会不可放过,但我本人可不能领孟七娘的情!”
  奚玉瑾道:“韩伯伯,你错了。”
  韩大维道:“什么错了?”
  奚玉瑾道:“孟七娘并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这酒本来就是我的。”
  奚玉瑾这两句话说得十分含蓄,但韩大维却是一听就懂,当下淡淡说道:“哦,这么说来,我喝这酒乃是领你的情,而不是领孟七娘的情了。所以,这酒我是喝得的?”
  奚玉瑾又是着急,又是着恼,暗自想道:“怎的韩伯伯对我也似乎是成见颇深,在这样紧张的当儿,他还要夹缠不情,不肯喝酒?嗯,难道是韩珮瑛把我横刀夺爱之事告诉他了?”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面上一红,尴尬笑道:“韩伯伯言重了,我和珮瑛交情非比寻常,怎说得上领情二字?”韩大维见她神色很不自如,心中更是起疑。
  韩珮瑛不知就里,大为着急,连忙劝道:“爹爹,我知道你不轻易受人恩惠,但奚姐姐和咱们等于自己人一样,这酒当然是喝得的,爹爹,你不要固执了!”
  韩大维心里想道:“奚、谷两家的冤仇与我无关,瑛儿虽然是谷家的媳妇,她也不该向我报复吧?何况瑛儿的伤也是她治好的,她不向瑛儿报复,想不至于对我下毒手的。”
  韩珮瑛见父亲沉吟不语,又再劝道:“爹爹,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女儿着想吗?爹爹,只有你恢复了几分本领,女儿才有指望可以脱险啊!”
  韩大维瞿然一惊,心里想道:“不错,为了瑛儿着想,冒这个险我倒是值得试一试了。”
  韩大维道:“好,奚小姐,多谢你冒险救我,我领你的情了。”接过了奚玉瑾递过来的酒盅,一喝而尽。
  奚玉瑾恐防药力不足,正要再斟第二盅酒,忽见韩大维面色大变,血红的双眼瞪着她,奚玉瑾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韩大维哼的一声,反手一掌,已是扣着了奚玉瑾的脉门,韩大维乃是当世有数的武学大师,虽然身受两种邪派毒功之伤,对付奚玉瑾仍是游刃有余。奚玉瑾给他扣着了脉门,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只见韩大维左掌举了起来,就要朝着她的天灵盖拍下!
  韩珮瑛莫名其妙,这刹那间,给吓得呆了!一时不知所措,失声叫道:“爹爹,不可!”
  韩大维喝道:“好狠毒的丫头!快说,是孟七娘叫你下的毒,还是你自己干的?”韩珮瑛大惊叫道:“什么,酒中有毒?”
  话犹未了,奚玉瑾只觉韩大维的手掌冰冷,突然把手一松,“咕噜”一声,就倒下去了。
  奚玉瑾一片茫然,待至看见韩大维倒下,这才醒悟,辛十四姑交给她的那包药粉乃是毒药!
  韩珮瑛一探父亲鼻息,只觉气若游丝,呼吸尚未断绝,但手足却已冰冷了。韩珮瑛又惊又怒,霍地跳了起来,喝道:“奚玉瑾,你要啸风,我也把他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我爹爹?”她本来不敢相信奚玉瑾会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害她父亲的,但眼前的事实,却是不由她不相信。一怒之下,说出话来,自难免口不择言,也顾不得伤了对方的心了。
  奚玉瑾这次冒了生命的危险,屈身来做丫头,想不到人未救成,反而害了韩大维,又给韩珮瑛误会,落得个如斯结果,奚玉瑾当然也是难过之极,又是惊恐,又是伤心!
  韩珮瑛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奚玉瑾,我如今才算认得你了,你没有话说了么?你的武功比我高,你上来吧!你害死了我的爹爹,不妨将我也害了呀!”
  奚玉瑾好像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定了定神,叫道:“不,不是我害的!”
  韩珮瑛喝道:“是谁害的?”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说道:“我知道是谁害的!”“当”的一声,那一壶酒给一颗石子打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孟七良已是进了牢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了。孟七娘一见韩大维已经倒在地上,顿足叫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蓦然回过头来,一掌向奚玉瑾打去,骂道:“你虽然不是主凶,也是帮凶,饶你不得!”韩珮瑛叫道:“谁是主凶,问明白了再处治她不迟!”
  此时韩珮瑛倒是有几分相信孟七娘了,但她听了孟七娘的话,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却是不忍见奚玉瑾便即丧命。学武之人遭逢危险,护卫自己,乃是出于本能。
  奚玉瑾知道孟七娘的厉害,在这性命俄倾之间,倏地一个移形换位,使出了浑身本领,双掌斜挥,与孟七娘的单掌相抗,孟七娘知道奚玉瑾懂得武功。但只道她的武功乃是辛十四姑姑侄临时传授的,大约只会一点皮毛而已,并来看出她的武功其实已是颇有造诣,因是她以为只是信手一击就可以取了奚玉瑾的性命的,这一掌虽然狠辣,却并非用尽全力。但虽然如此,奚玉瑾以全力相抗,也还是禁受不起,只听得“蓬”的一声,奚玉瑾给她的掌力震翻,跌了个仰八叉。但也幸亏孟七娘未出全力,奚玉瑾虽然跌倒,却未受伤。
  孟七娘一掌没有打死对方,倒是颇出意料之外,当下越发认定了奚玉瑾是辛十四姑派来的“奸细”,怒意更增。
  韩珮瑛失声叫道:“七娘且慢!”孟七娘道:“内里因由,我全都明白,无须再问!”这即是说,她已无须留下活口盘问口供,决意要杀奚玉瑾了!
  奚玉瑾刚刚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只觉微风飒然,孟七娘已是一指点出,所点的方位,正是她胁下的“愈气穴”。冷笑说道:“念在你陪我下几天棋,给你一个全尸吧。”
  孟七娘的点穴手法又快又狠又准,奚玉瑾即使全神应付,也是决计躲避不开,何况此际她刚刚在跌了一跤之后爬起来,便给孟七娘攻个措手不及!
  “愈气穴”是人身三十道死穴之一,奚玉瑾心头一凉,只好闭目待死!
  奚玉瑾以为必死无疑,不料事情却出她意料之外,她只觉胁下一麻,稍微有点疼痛,但却只像给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并没受伤,当然更不会死了。
  原来奚玉瑾的内衣袋中藏有辛龙生送她的那枚戒指,孟七娘的指尖刚好触及这枚戒指。孟七娘心念一动,指头一曲,改点为勾,把奚玉瑾袋中的戒指勾了出来,她的内力已到收发随心的境界,是以虽然触及了“愈气穴”,奚玉瑾也只是微感酸麻而已。
  孟七娘见了这枚戒指,怔了一怔,“噫”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与辛龙生已有白首之约,看在我表侄的份上,今日饶你不死。你给我滚开,从今之后,切莫让我再见到你!我只能饶你一次,滚开!”一把抓着奚玉瑾的背心,将她摔出了门外。
  原来孟七娘虽然与辛十四姑面和心不和,但对辛龙生却是十分疼爱的。
  辛龙生自小和她投缘,在她的家中的时候比在姑姑那儿更多,这枚戒指就是孟七娘送给他,准备给他作订婚的聘物的。
  奚玉瑾被她摔出了门外,就好像给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又轻轻放下似的。脚跟着地,心中一片茫然。
  误会又加上了误会,她想要辩解,可是孟七娘正在气头,话已经说得十分决绝了,她能够从容听她解释吗?韩大维眼见不能活了,那毒酒又正是她给韩大维喝的,韩珮瑛正在伤心之极的时候,又能够听她从容分辩吗?
  奚玉瑾正在一片茫然,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耳边好像有人低声说道:“快走,快走!迟就来不及了!”。
  奚玉瑾吃了一惊,游目四顾,墙角只有一个给她点了穴道的濮阳坚,这是什么人在和她说话呢?
  心念未已,忽然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人,已经在角道的入口之处出现,来的正是西门牧野。
  在西门牧野的大笑声中,奚玉瑾又听得刚才那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快走,朝东!”听这声音,竟似有些熟悉。
  西门牧野笑声一收,说道:“侍琴姑娘果然身怀绝技,但却因何老是难为我的徒儿?”说话完全是针对奚玉瑾的,显然他也未发现那人。
  有一种功夫名为“天遁传音”,属于“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之一。普通的“传音入密”功夫,只能把声音送到远处,声音可以透过障碍。例如在门外说话,能令深藏在屋内的人听见。但“天遁传音”则仅是对方一人才听得见,说话的人必须把声音凝成一线,方能送入对方耳朵。所以能够练这种功夫的人,必定也是内功高明之士。
  奚玉瑾家学渊博,曾经听过她的父亲和朋友谈论,知道有这种功夫,但却从未见过。此时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是有高人在暗中保护她。这人不敢露面,本领可能是不及西门牧野,但已是远在奚玉瑾之上了。
  奚玉瑾含冤莫辩,本来心意踌躇,不知是走好还是不走的好,如今西门牧野已经来到,又有人催她快走,在这情形底下,奚玉瑾无暇考虑,只好走了。
  西门牧野喝道:“往哪里走!”铮铮两声,弹出两枚钱镖,一枚打向奚玉瑾后心的“风府穴”,一枚打向他的徒弟濮阳坚。
  奚玉瑾正自纵起,尚未跃上屋顶,人在半空,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已是无法躲避。
  濮阳坚“啊呀”一声跳起来,叫道:“师父不要放过这臭丫头!”原来西门牧野分别打出两枚钱镖,功用却是恰好相反,打向濮阳坚的那枚钱镖,乃是替他解穴的。
  忽听得“当”的一声,一只酒盅从牢房里掷出,把西门牧野的那枚钱镖打落。酒盅是铜做的,比一枚铜钱做的份量当然是要重得多,打落了钱镖,余势未衰,濮阳坚正在跑上去指手划脚的向奚玉瑾喝骂,给这个酒盅打个正着,登时额角开花,血流满面。
  孟七娘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冷冷说道:“西门先生,你不知道侍琴是我的丫头么?”要知孟七娘是个性情高傲的人,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些人在她家里喧宾夺主,她早已是不能容忍的了,此时情知决裂难以避免,当然只有挺身而出。
  西门牧野怔了一怔,随即又哈哈笑道:“想不到七娘竟会纡尊降贵,跑到牢房来了。不错,打狗要看主人面,但我未曾打着你的丫头,你们主仆却已伤了我的徒弟,我的徒弟有何不是,我倒想向七娘请教呢!”孟七娘冷笑道:“好呀,你是要给你的徒弟出气是不是?”
  西门牧野道:“不敢。”孟七娘淡淡说道:“多谢西门先生不予追究,那就请吧。”
  西门牧野非但不走,反而迈前两步,冷笑说道:“比这样的事情更重大的都有呢,此许小事,自是不值一提。”
  孟七娘柳眉一竖,厉声说道:“西门先生,你要追究什么?”
  西门牧野道:“请问七娘来此贵干?”
  孟七娘一声冷笑,说道:“这是我的家,我喜欢到哪里就到哪里,你管得着么?”
  西门牧野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过把韩大维交给我看管的,为何你又插手?”
  孟七娘纵声笑道:“西门先生自称君子,不怕人笑甩了下巴么?我可没有这样厚的脸皮自命君子,我只是一个气量狭窄的女人。我就是讨厌你们在我这里多事,我就是偏偏要管,你怎么样?”
  西门牧野阴恻恻地说道:“不敢怎样,七娘既然一定要管,那就只好请七娘抖露两手给我们瞧瞧了。”
  孟七娘道:“哦,原来你是要较量我了!“西门牧野发出一声长啸,傲然说道:“正是这样。”
  在他们二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之时,奚玉瑾早已跳上屋顶,翻过了墙头,无暇听他们的争吵了。
  孟七娘与西门牧野交手,胜负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先说奚玉瑾的遭遇。
  孟七娘这座堡垒倚山修建,叠叠重重,恍若迷宫。奚玉瑾来此三日,每天都是陪七娘下棋,对堡垒的形势甚是陌生,也不知怎样走才能脱险。蓦地想起那人提醒她“朝东”,于是不假思索的便往东走。
  往东走果然是走对了,她刚刚翻过墙头,只见朱九穆正自西面匆匆跑来。
  朱九穆是听得西门牧野的啸声赶来赴援的,是以虽然看见奚玉瑾在东面逃跑,却也无暇拦她。
  奚玉瑾是已经在牢房里抹掉了化装的,朱九穆认出了她,放她逃走,心里又有点不甘,当下就揭了一叠瓦片,向她打去。
  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声响,也不知是哪里飞来的一块石头,把这叠瓦片打碎了。朱九穆心头一凉:“原来孟七娘在这里还伏有高手应援。”此时他已听得西门牧野与孟七娘高呼酣斗之声,一来是无暇去理会奚玉瑾,二来也是没有把握胜得过这个打碎瓦片的人与奚玉瑾联手。于是只好高声叫道:“你们快来拦截这个丫头。”
  奚玉瑾跑进园子,有两个人已经向她跑来,一个用剑,一个空手。另外还有三四个人,转眼就可到来。奚玉瑾以寡敌众,必须速战速决,当下便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向右面的那个汉子攻去。
  那汉子是练有铁砂掌功夫的高手,骈指可洞牛腹,但看见奚玉瑾突然向他撞过来,也不觉吃了一惊。
  要知孟七娘在一般不知她的底细的人的眼中,乃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连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二人对她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的。这两个人是西门牧野的党羽,在江湖上不过是二流角色,当然更是不敢得罪孟七娘了。
  他们听了朱九穆所传的命令,不能不去追赶奚玉瑾,但奚玉瑾突然向他攻来之时,他们就反而有所顾虑了,下手太重,恐怕会伤了奚玉瑾的性命,出手太轻,又怕给奚玉瑾伤了。
  这汉子抱定了“不为已甚”的心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只好横掌当胸,暂取守势。
  奚玉瑾先当孟七娘的丫头,因为怕给她看出底细,当然不能携带兵器,她那柄随身的青钢剑早已交给辛十四姑代为保管。她的本领虽然胜过这汉子许多,但若用空手破他的铁砂掌,却也不是三招两式所能做到。
  好个奚玉瑾,在这关键的时刻当机立断,突然一个转身,移形换位,倏然间就到了另一个汉子的身旁。
  这汉子手持双剑,正合奚玉瑾使用,奚玉瑾喝声“撒剑!”出手如电,向这人臂弯的“曲池穴”点去。这人只道坐山观虎斗,不料奚玉瑾突然就欺到身前,冷不防,只觉手腕一麻,双剑已是到了奚玉瑾的手中。
  有铁砂掌功夫的那个汉子见到同伴倒下,这才大吃一惊,知道这个丫头的本领远远在他想象之上,但后悔已经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奚玉瑾已是唰的一剑向他刺来,喝道:“你的心地不算太坏,饶你不死!”
  一剑穿过这人的掌心,破了他的铁砂掌功夫,立即反身跃出。
  此时又有六七个人陆续来到,看见奚玉瑾伤了他们两个同伴,哗然大呼,纷纷拥上。有人叫道:“西门先生已经和孟七娘在里面动手了,咱们无须顾忌!”
  奚玉瑾见对方人多,不敢恋战,当下使出了奚家独门的百花剑法,双剑展开,身似水蛇游走,剑花错落,却似落英缤纷。这班人的功夫还不及刚才那两个汉子,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七个人中有五个给奚玉瑾用剑刺着了穴道。
  奚玉瑾刚脱重围,忽听得又有人喝道:“小丫头休得撒野!”只见两个人,腾身越过假山,向她追来,奚玉瑾见了这两人的身手,也不禁吃了一惊!
  奚玉瑾认得其中一个是西门牧野的二弟子郑友宝,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但听他那一声大喝,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显然是内功的造诣还在郑友宝之上。
  奚玉瑾在孟家三日,听得碧琪、碧波等通晓武功的丫头谈论,知道郑友宝的功夫只有在濮阳坚之上,在濮阳坚未给公孙璞打伤之前,奚玉瑾曾经和他交过手,兄妹二人联手,方能占得上风,倘若单打独门,奚玉瑾自问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功夫胜过濮阳坚的郑友宝和另一个武功更强的人追来,奚玉瑾当然只有逃跑的份儿了。园中人影幢幢,西门牧野的党羽、门人,都已闻声赶至,和郑友宝一起的那个汉子,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锯齿刀,更是就要追到奚玉瑾的背后了。
  忽听得“卜”的一声,一颗石子在奚玉瑾左斜丈余之地落下,那个人以为同伙发出的暗器,不以为意。奚玉瑾却是心念一动:“莫非暗中保护我的那个人,指示我逃跑的方向么?”
  奚玉瑾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忽见迎面有一座高逾数丈的假山,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又在她耳边说道:“钻进去!”
  本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躲进假山洞的话,那就等于给敌人瓮中捉鳖了,但奚玉瑾既然无路可逃,而且她也相信这个人不会让她上当,于是不假思索的便钻进去。
  刚刚踏进山洞,只听得“蓬”的一声,一块大石头从假山上滚下来,封住了洞口。这座假山上的石头是用人工堆砌布成景致的,受到震动,滚下一块石头并非奇事。郑友宝等人根本想不到是有人暗中捣鬼,但对奚玉瑾来说,却是出现了奇迹了。
  奚玉瑾大吃一惊之后,忽然发现洞中有光亮,原来来捉拿奚玉瑾的人,有好些是拿着火把的。火把的光从石头缝隙中透进来,隐隐照明了这个山洞。
  这个山洞竟然是和一条地道相连的。奚玉瑾走到地道的尽头,也有一块大石封住洞口,奚玉瑾试一试用力推它,石头应手滚过一边,钻出洞口,已经是在园子的外面了。
  此时西门牧野的手下正在假山前面大呼小叫,有人试着要搬开封洞的大石,又怕奚玉瑾在洞里把暗器打出来,扛着大石,那就不易躲避了。有人叫道:“不用这样费力,用烟灌进去,熏这臭丫头,待她晕过去了,这还不手到拿来。”
  又有人说道:“不好,万一这丫头气绝而亡,岂非没了活口,朱先生是叫咱们将她活擒的。”
  刚才和郑友宝同在一起的那个人名唤祝大由,乃是大名府祝家庄的少庄主,祝家以十八路锯齿刀刀法名闻武林,家中子弟,世代相传,多以保镖为业。
  这祝大由本来是一家镖局的镖头,给西门牧野拉拢来的。此人较有见识,见那大石头封住洞口,心里起疑,暗自想道:“怎的会有这样凑巧之事,这丫头刚刚钻进去,这块大石头就掉下来封住洞口?而且按常理来说,这小丫头也不该如此之笨,躲进山洞里去等待人家瓮中捉鳖。嗯,莫非这山洞另有机关?而这小丫头也另有同党在暗中策应?”想到这层,便即和郑友宝说道:“你在这里指挥他们搬石搜人,我和言兄到外面察看。说不定这小丫头已逃到外面去了,只有这样双管齐下,才可以担保不让这臭丫头跑掉。”
  祝大由所料不差,此时奚玉瑾已是钻出洞口,到了园子外的树林中了。
  奚玉瑾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暗地里帮忙我的这个人是谁呢?他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敢露面,但却一定是非常熟悉这里情形的人,否则他焉能知道这个山洞的秘密?”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对了,一定是他!”想起此人,不由得脸上一阵阵发烧。
  奚玉瑾想起的这个人不用说是辛龙生了,孟七娘是辛龙生的表姑,他熟悉孟家的情形自是意料中事。
  奚玉瑾看了看那枚戒指,这戒指是孟七娘从她身上掏出来又给她戴上的。这枚戒指救了奚玉瑾一命,但此际奚玉瑾见了这枚戒指,却是不禁大感尴尬。
  “辛龙生或者是出于一番好意,我却因此受了孟七娘的误会,这样的‘恶作剧’也未免令人太难堪了。”“嗯,莫非辛龙生本来就有这个意思,藉这戒指向我表明心事?”奚玉瑾想至此处,不由得心烦意乱。
  忽地隐隐听得似有脚步声向她追来,奚玉瑾只道是辛龙生,心里想道:“我是应该向他道谢还是责备他呢?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是应该感谢他的。
  可是,这枚戒指,唉,看来我只好但白告诉他我已另有了意中人,才能打消他的痴心妄想了。”
  奚玉瑾刚刚脱下戒指,准备交还给辛龙生,猛听得一声大喝:“臭丫头往哪里跑!”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大汉已然追到,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和郑友宝同在一起的祝大由,另外一个也并不是辛龙生。
  奚玉瑾收起戒指,拔出双剑上前迎敌,祝大由道:“言兄,你给我掠阵,提防这臭丫头还有同党。”锯齿刀扬空一闪,便向奚玉瑾斩来。奚玉瑾使了一招“玉女投梭”,右手的青钢剑笔直刺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火花飞溅,断了两口锯齿,但奚玉瑾的剑却给锯齿刀锁住。
  原来祝大由的锯齿刀另有一功,可以用来锁拿刀剑,那些锯齿就像白森森的牙齿一般,剑刃一给咬住,除非功力远胜对方,否则就定然要给对方夺出手去。
  奚玉瑾能够以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削断两枚锯齿,功力实在不弱。但与祝大由相比,却还是逊了一筹。祝大由喝声“撒剑!”刀锯往下一按,“卡”
  住了剑锋,一股内力就像波浪般冲击过来,震得奚玉瑾虎口发热。
  奚玉瑾也算见机得早,一觉不妙,立即把右手的青钢剑往前一送,一个退步抽身,跟着把左手的剑交给右手,随手又是一招“叠翠浮青”。
  奚玉瑾本来是使单剑的,失掉了一柄,剑法更见轻灵,这招“叠翠浮青”
  尤其是“百花剑法”中最为灵幻的一招,一使出来,但见青光闪烁,飘忽不定,祝大由莫测虚实,倒也不敢太过轻敌冒进,未攻先守,退了一步。
  奚玉瑾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她的剑法虽然精妙,但剧战之后,气力业已不加,对方刚才已得了先手,倘若乘胜追击,强攻硬打的话,或许她可以刺伤对方,但这一柄剑也必将给对方又夺了去,那时双手空空,如何抵敌。
  失了一个机会,奚玉瑾立即先发制人,使出了一派进手的招数。百花剑法乃是剑法之中姿势最为美妙的一种,使到紧处,端的有如落英缤纷,春花葳蕤。以一个美貌的少女,使出了这套百花剑法,更是悦目无比,难以言宣。
  祝大由那个姓言的同伴在旁边看得呆了,不由得赞道:“剑法妙,人儿更妙!祝兄手下留情,最好是把她生擒了吧。”
  祝大由此时已看出奚玉瑾气力不加的弱点,笑道:“要擒她又有何难?”
  笑声中刀法登时一变,反守为攻。一口气横斫八刀,直斫九刀,迫得奚玉瑾连连后退。
  祝家的锯齿刀法有“外八路,内九路。”八九七十二招,交织成一面严密的刀网,敌人稍一不慎,就有被封闭在刀网之内的危险。
  奚玉瑾的轻功造诣甚佳,能够躲在刀网之外,身法已算得是轻灵的了,但在对方外八路内九路的快刀疾砍之下,也是只有连连后退的份儿,招架都感为难。
  眼看奚玉瑾就要给他迫到一棵参天大树的下面,后退已无去路。祝大由跨上一步,哈哈笑道:“小姑娘,还要打吗?我可真舍不得伤你呢!”不料笑声未已,脚底突然一滑,几乎摔了一跤。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颗松子恰好滚到他的脚下,他跨上一步,脚尖踏个正着,那颗松子也怪,好像本身具有向前滚动的力量似的,祝大由骤吃一惊,脚步就踉跄了。奚玉瑾身手何等矫捷,一见有机可乘,立即便是反手一剑,只见青光闪处,一支血箭喷射出来,祝大由的肩头给她刺了一个窟窿。
  在旁观战的那个家伙,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收起怜香惜玉之心,上前助战。这人名叫言秉钩,使的是链子锤,能够在三丈之外,飞锤击敌。
  奚玉瑾见他来势急猛,闪过锤头,横剑一削,只听得“当”的一声,剑锋削着了铁链,铁链没有削断,剑锋却损了一个缺口。这人的气力比奚玉瑾大得多。
  奚玉瑾柳腰一扭,摆脱了铁链的缠绕,抽出剑来,一个移形换位,剑锋朝着祝大由刺去。
  祝大由正在裹伤,大怒喝道:“好狠的丫头,我不取你的性命,你反而要取我的性命了!好,我拼着受朱九穆的责备,非杀你这个臭丫头不可。”
  祝大由凶性大发,就似负了伤的野兽一般,抡起了锯齿刀狂斫猛所狂劈,但他一臂受伤,气力究竟是弱了许多,奚玉瑾疾退五步,挡了两招,觑得一个破绽,唰的一剑刺去,这一剑对准了祝大由的小腹,若给刺个正着,祝大由性命难保。幸亏言秉钧来得及时,链子锤从三丈之外打来,奚玉瑾听得背后风声,无暇伤敌,只好先行避开。
  言秉钧不知有人暗中捣鬼,只道祝大由当真是伤在奚玉瑾的剑下的,此时见她剑法精妙,越发不敢轻敌,心里想道:“若是不能生擒,也只好将她打死了!”
  祝大由业已裹好了伤,与言秉钧联手,左右夹攻,两人都已改变心思,下手绝不留情,一柄锯齿刀,一对链子锤,盘旋飞舞,不消片刻,己把奚玉瑾困在核心。
  奚玉瑾的本领本来在他们二人之下,此时以一敌二,形势自是凶险之极,尚幸祝大由一臂受伤,否则她更是难以支持了。
  再过片刻,奚玉瑾气力不加,身法渐见迟滞,好几次遇着险招,几乎受伤。祝大由狞笑道:“捉着了这个丫头,我非得将她尽情的折磨一番,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奚玉瑾又惊又急,心里想道:“我绝不能落在他们的手上。倘若无法拼个两败俱伤,我只好自尽了。”
  对方越迫越紧,奚玉瑾已是力不从心,正想回剑自刎,忽地一阵风吹过,一颗松子掉下,无巧不巧,正好落在言秉钩的头上,言秉钧突然觉得天灵盖好像给一块石头打着似的,痛得他几乎晕了过去,奚玉瑾喜出望外,趁势一剑,削掉了言秉钧的左手两指,言秉钧的链子锤抛出,“卜通”跌倒。
  祝大由恐防她再施杀手,只好挺身上前,掩护同伴,将奚玉瑾挡住。他一臂受伤,刀法仍在,横斫八刀,直斫九刀,内八路外九路的锯齿刀法展开,织成了一面刀网,奚玉瑾想在急切之间冲杀出去,却也不能。
  可是祝大由毕竟也是因为只有一条手臂好使,内八路外九路的锯齿刀法严密非常,繁复无比,使起来极为吃力,渐渐便有点封闭不住,露出破绽了,尚幸奚玉瑾心神未定,一时未能看出。
  但祝大由已是大起恐慌,满肚皮的气,心里想道:“这鬼丫头分明不是我的对手,我却莫名其妙的给她刺了一剑,言秉钩更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在紧要的关头,自己摔了一跤,受了重伤,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们二人联手,糊里糊涂的输给一个黄毛丫头,还有何面目再见武林朋友?”
  祝大由遮拦不住,又是生气,又是惊惶,正想舍弃同伴独自逃跑,忽听得有人喝道:“臭丫头,胆敢戏弄于我,我非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
  人未到,掌先发,呼的一掌便从三丈之外打来,掌风竟是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来的这人正是西门牧野的二徒弟邓友宝,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方才搬开了那块大石头,钻进假山洞里,方始发现奚玉瑾已从那条秘密的地道逃跑,因此也是满肚子的气。
  郑友宝的“化血刀”功夫尚在他的大师兄之上,奚玉瑾即使是在平时也打他不过,何况此际是在连番剧战之后。斗了一会,只觉那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胸口发闷,头昏眼花,使出来的招数,已是章法大乱。
  言秉钩爬了起来,定了定神,越想越觉奇怪,叫道:“‘郑大哥,这鬼丫头有点邪门,你可得提防她的暗算!”
  郑友宝哈哈笑道:“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还能够逃得出我的掌心吗?怕她什么暗算?哎哟,哎哟!”笑声突然变作了叫声。
  原来他话犹未了,忽地又有一颗松子掉下来,打着了他的额角。打着额角比打着天灵盖好得多,他的功力也比言秉钩较为深厚,是以尚未至于晕倒,但额角肿起了一个瘤,亦已是疼痛难当了。
  这颗松子无风自落,比刚才那颗松子来得更是古怪,言秉钧登时省悟,喝道:“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就滚下来吧!”
  大笑声中,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正是辛十四姑的侄儿辛龙生。正是:螳螂休得意,黄雀正相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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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回 旧怨难消来助阵 新知虽好忍寒盟
  奚玉瑾心里想道:“果然是他。”她早已料到是辛龙生,但在这危险之极的关头,突然见他出现,也还是不禁又惊又喜。
  郑友宝等三人见跳下来的是个红唇齿白的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却是不禁大为吃惊了。
  辛龙生笑道:“我早就在这里了,你们现在才知道吗?嘿,嘿,你们自己睁着眼睛做瞎子,却来怪我!几枚松子,和你竹戏耍戏耍,你们就当作是‘伤人的暗箭’。岂不令人笑掉大牙!哈哈,你们何以不抱怨自己的本领不济呢?你们说我不算得是英雄好汉,不错,我从来不敢以英雄好汉自居,但我倒想请问你们,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却又算得是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郑友宝恃着有化血刀的毒功,虽然吃惊,还是欲图一逞,受了他的奚落,怒气上升,喝道:“我不与你斗嘴,看掌!”辛龙生笑道:“你的掌法我早已见识过了。”郑友宝一掌打去,忽见辛龙生的指头正对着他掌心的“劳宫穴”,这“劳宫穴”正是练他们这门功夫所要顾忌的穴道之一,倘若给对方戳破,真气渲泄,最少也要耗损二年功力。当然,倘若是换了寻常的人与他交手,他练有闪穴的功夫,对方的指力戳不破他的掌心,给他点着,也是无妨。但现在他已见过辛龙生的本领,辛龙生用一颗松子,都可以打得他额头起瘤,那么真正动起手来,指力可以洞穿他的掌心,想必也非难事,他如何还敢冒险尝试。
  郑友宝也算得是个不大不小的武学行家,一见对方出指的手法乃是上乘的点穴功夫,大惊之下,连忙收掌,退了一步。
  辛龙生笑道:“你不是要较量我的本领吗?为什么不打来呀,难道当真是只叫我‘看掌’吗?哈哈,你的手掌有什么好看?”
  郑友宝欺身侧袭,辛龙生侧目斜睨,傲然不动,待碍郑友宝来得近了,这才一指翘起,指尖对准他肩头的“肩井穴”,“肩井穴”倘被戳破,琵琶骨断了,多好武功,也将变成废人,郑友宝迫得又赶忙收掌,连退两步。
  郑友宝接连几次变招,辛龙生任他双掌盘旋飞舞,指尖总是对准了他的要害穴道,郑友宝每一次都是不得不自行缩手,连连后退。
  奚玉瑾在旁看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听说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文大侠外号铁笔书生,点穴的功夫天下无双,如今得见他的衣钵真传的手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辛龙生大笑道:“你只是后退,那还较量什么?”郑友宝大叫一声:“罢了,罢了!”扭头就跑!
  祝大由、言秉钧二人身上受伤,见辛龙生武功如此高强,眼看郑友宝就要抵敌不住,早已打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主意。郑友宝一退,他们便跑,跑得还在郑友宝的前头。
  辛龙生喝道:“好,都给我滚吧!”一记劈空掌打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其实对方已经“滚,’了,无需加上这掌,他加上这掌,乃是有意在奚玉瑾跟前炫耀自己的内功的。
  只听得“蓬”的一声,言秉钧因为受伤较重,刚刚醒转过来,脑袋尚自感到一阵阵晕眩,给这劈空掌力一震,双眼发黑,登时跌倒,骨碌碌地滚下山坡,郑友宝将他抱起,和祝大由二人没命飞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辛龙生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也不去追,回转头来,对奚玉瑾施了一礼,说道:“小可来迟,累奚姑娘受惊了!”
  奚玉瑾只得裣衽还礼,说道:“多蒙辛公子两番相救,感激无似。”当下掏出了那枚戒指,杏脸微红,递给了辛龙生。
  辛龙生道:“这枚戒指,奚姑娘就留下吧。”奚玉瑾面色一端,说道:“我不能要这戒指,我也无福承受你这戒指。这不是孟七娘给你的吗,你应该留待他日,送给一个比我好得多的女子的。”她说“无福承受”,话中之意已是点明了自己有了意中人了。
  辛龙生道:“哦,孟七娘已经告诉了你这戒指的来历。”奚玉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以我决不能要你这枚戒指,你也不该随便拿孟七娘给你的戒指送与我的。”
  辛龙生满面通红,赔笑说道:“奚姑娘请别见怪,我,我是因为恐怕奚姑娘遭受危险,孟七娘喜怒无常,拿不准她什么时候会下毒手。她的脾气,一旦发作起来,无人可以解救。我又不能随侍在侧,只,只有这枚戒指,才,才可以——”
  奚玉瑾道:“我明白,只有这枚戒指可以救我一命,确实也救了我的命了。多谢公子的好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不过,它已经救了我的命,现在对我则已是没有用处了,我也不配要你这样珍贵的礼物,所以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
  辛龙生接过戒指,甚是尴尬,只好将它收了起来,又是羞惭,又是失望。
  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她对我仍是有好感的。即使她真的另外有了意中人,此事还是大有可为。”于是貌作毫无芥蒂,微笑说道:“多谢奚姑娘能够谅解,不予责怪,这我就放心了。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上山吧。”
  奚玉瑾一来是因为辛龙生对她有救命之恩;二来也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他,于是便与他作伴,一路同行。
  辛龙生好像知道奚玉瑾的心思,说道:“这次的事情,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奚玉瑾道:“不错。我本来是要去救韩大维的性命的,想不到反而害了他。”
  辛龙生道:“此事早已在我意料之中,韩大维的脾气倔强之极,他不肯向孟七娘屈服,我的表姑迟早是会杀他的。韩大维也是当世有数的人物,响当当的好汉子。可惜,我却没有办法救他。”
  奚玉瑾道:“不,不是孟七娘杀的。他喝了我送去的九天回阳百花酒,不料酒中却下了毒。”
  辛龙生道:“哦,你是说韩大维尚未毙命,只是中毒吗?原来我的表姑还未舍得杀他,又不知要用什么法子折磨他了。但他们二人的脾气,彼此都是不肯迁就对方,韩大维这条性命,只怕迟早都会送在孟七娘手上。”
  奚玉瑾本来以为辛龙生知道他的姑姑暗中下毒的事情,是以想等他自己说出来,不料辛龙生却一直把凶手当作是孟七娘,奚玉瑾忍不住说道:“不,这毒药不是孟七娘放的,下毒的另有其人。”
  辛龙生惨然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孟七娘?九天回阳百花酒不是她拿给你,叫你送去的吗?”
  奚玉瑾一想,那一坛酒藏在孟七娘房中多日,若说是孟七娘下的毒,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但她与孟七娘相处三日,孟七娘一心想要维护韩家父女的心情她是了解的,而且在她发现韩大维中毒的时候,那一副又是伤心,又是震怒的神情,决不是可以伪装得来的。
  奚玉瑾思量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相信是孟七娘下的毒手。什么缘故,我却是说不上来。”
  辛龙生道:“那么你以为是谁?”
  奚玉瑾只得说道:“我来的时候,你的姑姑交给我一包药粉,说是解化血刀之毒,叫我放在九天回阳百花酒之中,可救韩大 维的性命的。”辛龙生大为诧异,说道:“有这样的事吗,那么你是疑心我的姑姑了?”
  奚玉瑾道:“我本来不该疑心你的姑姑的,可是倘若不是孟七娘的话,那就当然是她了,辛公子,你不会怪我说得直率吧?”
  辛龙生现出一片茫然的神气,似乎是对他的姑姑亦已有了疑心。过了一会,说道:“既有这样的事情,也难怪你会起疑。但我想应不至于是姑姑下的毒手吧,我常常听得她说:韩大维是她最尊敬的一位朋友的,说不定她给你的那包药粉,真的是化血刀的解药,但孟七娘却另外放了毒药进去,那就不是我姑姑的药粉所能解了。”
  奚玉瑾叹口气道:“这件事情,实是令人百思莫解,但韩大维已是决计不能再活,也就不必追究谁是凶手了。”这几句话显然还在怀疑辛十四姑,辛龙生当然是听得懂的。
  辛龙生自己也不觉有点疑心,但仍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见得韩大维就必死无疑吧?”
  奚玉瑾道:“我闯出来的时候,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已经在和孟七娘动手了,朱九穆这老魔头也正在匆匆赶去。孟七娘双拳难敌四手,如何保得住韩大维的性命?”这话说得更是分明,她既然认为孟七娘是保护韩大维的,那么下毒杀人的凶手,不是辛十四姑还能是谁?
  辛龙生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两大魔头固然厉害,我表姑的本领也并不差,此际,她们表姐妹只怕是早已会面了,她和孟七娘联手,何惧那两大魔头?”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你姑姑也来了么?”
  辛龙生道:“不错,正是因为她已来了,所以我才不敢露面的。”奚玉瑾道:“为什么?”辛龙生道:“我已经和她说过,这次回来,是不准备到孟七娘这儿的,我、我不想给她知道。”似乎颇有难言之隐,理由显然不够充分。
  奚玉瑾不想刺探人家隐私,也不想在这小问题上纠缠下去,当下说道:
  “如果救得出韩家父女的性命,我就安心了,但你的姑姑会帮忙孟七娘吗?”
  辛龙生道:“我的姑姑和韩大维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不会见死不救的,就只怕救了出来之后,表姑仍是不肯放过他。”
  奚玉瑾道:“孟七娘是否一定要把韩大维置于死地,这个我不敢说,暂且不必管它,但韩大维可是已经身中剧毒的啊!”
  辛龙生道:“我的姑姑和我的表姑都是精通药物之学的高手,如果是我表姑下的毒,我的姑姑就能解毒,只要她不阻拦。”
  奚玉瑾道:“何以你怀疑是孟七娘下的毒呢?”
  辛龙生叹道:“这是一段情孽。我的表姑和韩大维本来是一对情侣,后来不知怎的,韩大维另外娶了妻室。表姑因爱成仇,发誓要向韩大维报复,韩大维的妻子就是她毒死的。”韩、孟这段故事奚玉瑾曾经听辛十四姑说过,但说孟七娘毒死韩大维的妻子,这却还是她第一次得知。
  奚玉瑾道:“这些事情都是你的姑姑告诉你的吧?”
  辛龙生道:“不错,但我相信她不会骗我的。”
  奚玉瑾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心里想道:“辛十四姑对侄儿也说谎话,而且居然骗得侄儿相信,这人也真是太可怕了!”
  其实辛龙生口里说是相信姑姑,心中却是着实有点思疑了。
  他蓦地想起一件事情,那天他出来私自给奚玉瑾送行,回家之后,本来是准备姑姑问她的,出乎意外,姑姑却什么也没有说,但一连两天,脸上都没有现过笑容,神色十分阴沉可怖。
  侍梅是奉了辛十四姑之命,送奚玉瑾到孟七娘家里做丫头的。有话吩咐在先,不许让她侄儿知道,因此主人虽然没有怪责,但侍梅已是忐忑不安,这晚失手跌落了一个茶杯,这茶杯乃是绿玉所造,十分名贵,跌在地上,有了一条裂痕,侍梅自然更加惶恐了。
  辛龙生感侍梅之情,替她解窘,笑道:“幸没有打碎,这点裂痕,请巧手匠人修饰,肉眼一定看不出来。”
  辛十四姑面色一沉,忽然拿起玉杯,用力一摔,“当啷”一声,玉杯碎成八块,侍梅大惊失色,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这是我自己打碎的,与你无关。”辛龙生也是惊诧不已,禁不住问道:“姑姑,这玉杯还可以用呀,为什么要摔掉它了?”
  辛十四姑好像是发泄了一口怨气似的,“嘿,嘿,嘿”干笑几声,森然说道:“有了裂痕,还要它作什么?嘿,嘿,这个脾气,我倒是和你的表姑相同。”
  辛龙生想起了这件事情,不申得思疑不定:“为什么姑姑不让我知道奚姑娘这件事情,昨天晚上,要用黑酣香令我熟睡?是怕我阻挠她利用奚姑娘来救韩大维的计划呢,还是另有原因?她说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有了裂痕,就不能要了,这恐怕不单单是指那个玉杯吧?”
  蓦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掠过,“姑姑才貌双全,为什么她也终身不嫁?
  莫非她也是像表姑一样,为韩大维害了单相思?只不过表姑敢把心事告诉她,她却是什么人都瞒住。她说她那一点脾气与表姑相同,莫非也就是指对韩大维而言的?奚姑娘疑心是她在酒中下毒,只怕并不是空穴来风了?”想至此处,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奚玉瑾也是有着她的心事,韩大维的事情现在她已是无能为力了,但她的哥哥也正在危险之中,必须她去解救,这可是刻不容缓的啊!
  两人各怀心事,目光相触,面上都是一红,辛龙生是因为内疚于心,奚玉瑾则因为想到还有需要辛龙生帮忙之处,不禁觉得有点难以为情。
  辛龙生道:“奚姑娘,你上哪儿?”奚玉瑾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你是不是还要回到洛阳的丐帮分舵?”辛龙生道:“可有什么事吗?”
  奚玉瑾道:“听说丐帮有一批金银珠宝,要运出城去,送给义军?”
  辛龙生诧道:“奚姑娘,你的消息可是灵通得很啊!”
  奚玉瑾道:“你先别追究我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但此事关系可是非同小可,听你的口气,似乎是确实的了?”
  辛龙生道:“不错,陆帮主曾经与我提及此事。这批金银珠宝已经送出去了,就是在我与他见面的前一天晚上送去的。押运的人是名震江湖的任大侠任天吾,想必不至于出事的。”
  奚玉瑾顿足叹道:“糟糕,糟糕!就是因为由任天吾押送,非出事不可!”
  辛龙生道:“任天吾的七修剑法乃是武林一绝,本领很不错啊!”
  奚玉瑾道:“任天吾本领是很不错,但他却是私通蒙古的奸细!”
  辛龙生大惊道:“此话当真?”
  奚玉瑾道:“今日日间,任天吾派了他的大弟子余化龙来此,找那两个魔头,其时西门牧野尚未回来,朱九穆和他会面,他们的谈话,都给我听了。”
  辛龙生更是吃惊,连忙问道:“竟有这样的事!他们说了些什么?”
  当下,奚玉瑾将她与碧波偷听到的秘密告诉辛龙生,说道:“你想,他们的计划多么阴险!由这两大魔头乔装匪徒,半路截劫,任天吾假装不敌。
  受伤落败,这样,就谁也不会疑心他了!哼!哼,他虽败犹荣,只怕你们还要把他当作‘大侠’呢!”
  辛龙生越想越是吃惊,说道:“想不到任天吾竟是如此一个阴险小人!
  押运宝藏的还有丐帮的两位香主呢,这么一来,丐帮的人岂不是也要遭他毒手了?”
  奚玉瑾道:“不错,他们的计划正是要把丐帮的人斩尽杀绝,只‘放’任天吾一人‘逃生’。押运的人之中,还有我的哥哥在内。所以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都是非管不可,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带我去见丐帮的陆帮主,告诉他这个消息?”
  辛龙生想了一想,说道:“救兵如救火,目下洛阳己被蒙古大军包围,咱们要偷进城里见陆帮主或许可以做得到,但也一定是不容易的了。陆帮主也未必抽得身来管这桩事。一来一回,恐怕要耽搁许多时候,而且还可能劳而无功,不如咱们马上赶去赴援,尽力而为。好在这两个魔头,如今正在这里有事。即使他们打得过孟七娘和我的姑姑。也会阻迟他几个时辰,咱们倘能赶在他们的前头,事情就好办了。”
  奚玉瑾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不便自己说出来,听了辛龙生的话,立即说道:“既然如此,咱们马上赶去吧,只不知会不会误了你的事情?”
  辛龙生道:“我在洛阳之事己了,本来是准备回江南向师父复命的,为了你的事情,我才在家里多住两天,希望知道了你的平安消息,我才放心回去。如今天从人愿,你已经脱险,我也不必急于回转江南,莫说耽搁三两天,十天半月,亦是无妨!”
  辛龙生乘机再表心事,奚玉谨也是杏脸重泛红霞,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辛龙生笑了一笑,说道:“奚姑娘,你不要误会我是用这件事来要挟你,你喜不喜欢我,这是另一件事情,我但求与你同在一起,多聚几日,于愿已足。”
  奚玉瑾虽然芳心早有所属,但对于辛龙生的一片痴情,却也不无感动,心里想道:“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只要彼此以礼相持,作为知己,也不能说是对不住啸风。”一来她非要辛龙生帮忙不可;二来她对辛龙生颇有好感。
  是以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也只能如此了。
  按下他们二人之事暂且不表,且说孟七娘与韩家父女在堡中的遭遇。
  此时,孟七娘正在与西门牧野恶斗之中。
  且说孟七娘与西门牧野撕破了脸之后,彼此都知道对方乃是生平从所未遇的劲敌,谁也不敢轻心大意。
  西门牧野首先发动攻势,一出手就是他的看家本领——练到了第八重的“化血刀”功夫!掌风一发,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中人欲呕!
  孟七娘气沉丹田,暗运玄功,护着心房,挥袖一拂,化解了他的一招。
  这一拂乃是最上乘的以柔克刚的功夫,西门牧野见她神色如常,并无丝毫中毒的迹象,心里也是不禁暗暗吃惊,想道:“这婆娘果然不好对付,莫要跌翻在她的手里,可就要叫朱九穆见笑了。”
  西门牧野只是怕在朱九穆面前失去面子而已,孟七娘却要担心朱九穆到来与他联手,那时自己就势必非败不可了!
  其实孟七娘虽然不至于便即中毒,但因她必须运功护身,以防毒气侵袭,是以功力也不能不略减几分。
  一方面是有强援在后,一方面是孤掌难鸣。斗了十数招之后,孟七娘渐渐落在下风,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孟七娘的衣袖给西门牧野撕去了一幅,西门牧野哈哈笑道:“七娘,你又何苦为韩大维与我拼命?”
  西门牧野此言一出,只听得一片嘻嘻哈哈之声跟着哄闹起来,原来是他的党羽早已有一部分到了。
  这些人震于孟七娘的威名,自知插不进手去,起初谁都不敢放恣。如今看见西门牧野占了上风,自是不免跟红顶白,争着向西门牧野奉承,向孟七娘嘲讽了。
  有一个笑道:“这婆娘倒是一心向着她的老相好,可惜韩大维已是成了废人,无福消受美人恩了!”有一个道:“这婆娘最少恐怕也有五十开外的年纪了吧,还说得是美人么?”又一个笑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嘿,嘿,许多年轻漂亮的大姑娘还比不上她呢。”又一个道:“韩大维无福消受,不如西门先生就当仁不让吧。”
  西门牧野忽地喝道:“小心,快躲!”话犹未了,那些人的笑声已是变作喊声,“哎哟,哎哟!”的叫声不绝于耳,孟七娘冷笑道:“好,你们笑够了么?哪一个还要耍贫嘴的,尽管说吧!”
  只见刚才说话的那四个人一个跟着一个的倒在地上,身上七窍流血,显见是不能活了。原来在他们的脑门各自插了一根小小的梅花针。这是孟七娘淬过剧毒的梅花针,比见血封喉的暗器还更厉害。西门牧野武功高强,自是不怕梅花针的暗袭,但用来对付这些人却是绰绰有余,幸亏孟七娘只是要惩罚这四个人,撒出的一把梅花针,只有四根是射向这四个人的脑门的,射向其他的人,却并非对着要害,接着又有西门牧野挡了一挡,否则伤亡的只怕就更多了。
  孟七娘举手之间就杀了四个人,把那些人吓得魂飞魄散,胆小的连忙逃跑,胆大的也远远躲开,不敢说话。
  西门牧野道:“好。还是咱们来决个胜负吧!”双掌运环进掌,腥气弥漫,把化血刀毒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孟七娘的掌法并不输于西门牧野,但只凭着一双肉掌,却是对付不了他的“化血刀”毒功。
  那些远远躲开的人,估量孟七娘的梅花针已是决计打不到这么远了,胆子又稍稍大了起来,有的人指手划脚的在谈论,但却也还不敢高声说话。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让开!”只见两个丫鬟推开众人直闯进来,年纪大的那个才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小的那个看来至多只有十四五岁。
  西门牧野的大弟子濮阳坚也是躲在人丛中指手划脚的一个人。他认得这两个丫头乃是孟七娘的贴身侍女,大的那个名唤碧淇,小的那个名唤碧波,濮阳坚领教过碧淇的厉害,惊弓之鸟,自是不敢惹她。
  此时孟七娘正在忙于应付西门牧野的攻势,业已处在下风,有一个外家拳的高手,自恃练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不忿这两个小丫头的横冲直撞,心里想道:“孟七娘自顾不暇,距离这么远,她的梅花针也决计打不到我的身上,怕她何来?我们这许多人,若是连她的两个小丫头都制伏不住,岂不叫人笑话?”
  碧波喝道:“滚开!”这汉子笑道:“叫我让路也行,但我可得先看看你的本领!”伸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就向碧波的琵琶骨抓下。
  猛听得“呼”的一声,一根拐杖横里一打,随即听得“啪”的一响,碧波已是给了这个汉子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冷笑说道:“你要见识,那就让你见识!”
  原来用拐杖横扫这个汉子的乃是碧淇,碧波则是趁着他应付碧淇的当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打他耳光的。虽说是有碧淇替她牵制对方,但她身手的敏捷,亦是足以令人吃惊了。
  碧淇是孟七娘亲自调教出来的丫头,她七岁来到孟家,已经是练上了十年以上的功夫的了,武功之强和辛十四姑的丫头侍梅不相上下,江湖上一些二三流的脚色,远远比不上她。她用的这根拐杖,也正是孟七娘从前所用的兵器,漆得乌黑发亮,看来像是木头,其实却是质地最好的镇铁打成的,重达五十六斤。
  这汉子也是个识货的人,一听这拐杖打来的风声,不禁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只党脸上热辣辣的,已是给碧波打了一记耳光了。
  这汉子气得暴跳如雷,此时虽然知道拐杖沉重,但自恃练有刀枪不入的“铁布衫”功夫,心里想道:“我拼着受她一杖,先把她的兵器夺了过来再说。收拾了这个丫头,那小丫头自然逃不出我的掌心。”当下斜闪一步,出手便抓杖头。
  碧淇冷笑道:“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手腕一振,龙头拐杖以“泰山压顶”之势打下,那汉子横掌一抓,只听得“蓬”的一声,手腕齐根断折,空有“铁布衫”的功夫,也挡不住碧淇的一击!手腕断折,痛得他倒在地上打滚,杀猪般的大叫。
  这汉子的两个好友大吃一惊,赶忙双剑齐出,过来援救。碧波笑道:“碧淇姐姐,这两个让给我!”笑声中身似水蛇游走,那两个汉子连她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看得清楚,手中长剑,已是给她夺去。
  碧波刚才打那汉子的耳光,还可以说是有些取巧。这次空手夺剑,可就是上乘的“空手入白刃”的真实本领了。
  碧波展开双剑,转眼间已是刺了几个人的穴道,与碧淇并肩冲了过去。
  可怜那几个人受了池鱼之殃,给碧波刺着穴道,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只会呻吟。那若断若续的呻吟之声,比嚎啕大叫更是令人心悸!其余的人四散奔逃,哪个还敢拦阻?
  碧淇冲了过去,叫道:“主人,用拐杖狠狠打这老贼吧!”振臂一抛,拐杖箭一般的向孟七娘飞去。
  西门牧野想要抢夺拐杖,哪知孟七娘主仆抛杖接杖的手法乃是另有一功的,西门牧野觑准方向抓去,拐杖却忽地斜飞,西门牧野一抓抓空,孟七娘已是接到了手中了。
  孟七娘拿到了龙头拐杖,精神陡振,拐杖一伸,矫若游龙,立即便向西门牧野打去。似扫似劈,似点似刺,饶是西门牧野见多识广,也识不得她这一套杖法。
  西门牧野恃着功力深湛,破不了她的杖法,便即硬来,横掌一劈,硬砍杖头,只听得“当”的一声,西门牧野胸中气血翻涌,腕骨欲裂。
  孟七娘也禁不住退了两步,身形一晃。但比较起来,还是西门牧野吃亏更大。西门牧野这才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婆娘三十年前有‘艳罗刹’之称,果然是名不虚传,只论她这一身内功,已是绝不在我之下。”
  西门牧野领教了这根龙头拐杖的厉害,战术再变,仍然以“化血刀”的毒功取胜,在迫不得已时,才硬接她的拐杖。
  孟七娘叫道:“碧淇、碧波,你们守着牢门,不准任何人进去!”两丫头齐声应道:“是!”
  碧波仗剑守着门口,碧淇进去把守里面一重,保护韩大维父女。
  濮阳坚深恐师父不敌,连忙叫道:“快,快请朱老先生!还有崆峒三英,也催他们快些来吧!”“崆峒三英”乃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三名高手,在他们这帮人中武功最强,仅次于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老魔。
  孟七娘知道对方有强援在后,必须速战速决,当下展开了“乱披风”的杖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迫得西门牧野连连后退。
  可是西门牧野亦非庸手,虽然后退,尚未落败。他只是不识应付这套杖法而已。而孟七娘也必须运功来抵御他的“化血刀”的毒功侵袭,双方还是各有顾忌的相持局面。
  忽听得濮阳坚一声欢呼,原来是朱九穆已经来到。朱九穆哈哈笑道:“这臭婆娘果然是有两下子。西门兄不用害怕,我来助你!”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说道:“这臭婆娘虽然厉害,也不见得我就会输了给她!韩大维不知怎么样了,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孟七娘大吃一惊,心里想道:“韩大维已是奄奄一息,若容得这老魔头进去,他们父女焉能还有命在?”要知碧淇、碧波这两个丫头本领虽然不弱,对付西门牧野那班党羽足够有余,但要阻止朱九穆这样厉害的老魔头却是决计不能。
  孟七娘情急之下,顾不得两面作战的危险,“呸”的一声喝道:“不要脸!”龙头拐杖倏然一转,换了方向,一招“夜叉探海”便向朱九穆横扫过去。
  朱九穆对西门牧野的好胜虽然有点反感,但毕竟是利害相同的一伙,而且自己也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于他,于是哈哈一笑,说道:“西门兄,韩大维已经给你的独门手法点了穴道,谅他插翼难飞。咱们还是先把这臭婆娘制伏了再说!”几句话给西门牧野圆了面子,当下便举掌还击孟七娘。
  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双掌一发,登时寒飙卷地,令人如坠冰窟。饶是孟七娘内功深厚,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但她以“乱披风”杖法的连环刺穴招数,也迫得朱九穆不能不退开两步。
  孟七娘背腹受敌,顾得了应付西门牧野,朱九穆又攻上来,不过十数招,又把孟七娘打得手忙脚乱。
  朱九穆笑道:“七娘,咱们本来是一条线上的合伙人,是你请我们来帮忙你对付韩大维的,如今你却中途变卦,反而为了韩大维和我们翻脸,这是你迫得我要和你动手,可不能怪我们欺负你了!”
  孟七娘怒道:“不错,我是瞎了眼睛,引狼人室,悔之已晚。但也不能容得你们如此放肆,大不了把这条性命交给你们便是!”
  孟七娘拼着豁了性命,“乱披风”的杖法使得狠辣无比,每一招都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杀手,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二人虽然是稳操胜券,也不能不有些顾忌。
  西门牧野那班党羽看见孟七娘遭受夹攻,已是自顾不暇,胆气复壮,又渐渐的围拢了来。忽地听得有人叫道:“崆峒三英来了!”
  “崆峒三英”乃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三个高手,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大哥名叫齐岱、二哥名叫齐泰,三弟名叫齐岳,他们的师父就是有“崆峒二奇”之称的武林名宿蒙天庇和劳天护。
  蒙天庇、劳天护二人当年在桑家堡曾败在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二人的手下(事详拙作:《狂侠·天骄·魔女》),自知日趋衰暮,今生是决计难以亲自报仇的了,因此便把希望寄托在弟子身上,师兄弟全力调教三名徒弟,希望徒弟能够为他们出一口气。这三名徒弟便是如今在江湖上号称“崆峒三英”的齐家兄弟了。
  “崆峒三英”下山之后,本来想去找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较量,一日在金鸡岭下遇上了蓬莱魔女的手下仲少符与上官宝珠这对夫妇,竟给仲少符与上官宝珠联剑杀败。“崆峒三英”连蓬莱魔女的手下都打不过,这才知道自己的本领还差得远。
  不久他们与西门牧野相遇,西门牧野知道他们要代师报仇之事,便与他们深相接纳。他们一来佩服西门牧野的武功;二来也想仰仗他的势力,于是也就甘心情愿的为他所用,做了西门牧野的得力助手。
  这样的三个人本来是不放在孟七娘眼内的,但如今孟七娘自顾不暇,却是不能不担心他们会进去伤害韩大维了。
  不出孟七娘所料,“崆峒三英”到来之后,一见孟七娘已是自身难保,无须自己上去帮那两个魔头,听说韩大维父女尚在牢中,而自己的同伴又有多人伤在那两个丫头的剑下,于是听了濮阳坚的怂恿,果然便要闯进牢里把韩大维父女揪出来。
  但“崆峒三英”却也颇顾身份,不愿三人齐上,对付两个小丫头。只由老三齐岳单独上去,先行试试她们的本领。
  “崆峒三英”在武林中是介于一二流之间的角色,但却已是在碧淇、碧波二人之上。
  碧波尚未知道对方的厉害,唰的一剑刺出,齐岳使的是一对金环,双环一合,“当”的一声,登时把碧波的长剑夹断。
  碧淇年纪较大,本领在碧波之上,但齐岳所用的“乱环诀”却是崆峒派镇山之宝的武功,对方的刀剑一给他的双环夹住,不但折断,便非脱手不可。
  碧淇使出了浑身本领,幸而没有遭他所算,但也不过抵挡了十数招,便已迭遇险招,岌岌可危!
  眼看这两个丫头便要伤在齐岳手下,忽听得一声冷笑,有人说道:“欺负丫头,好不要脸!居然还敢号称英杰!”
  声到人到,齐岳只觉得背后劲风飒然,大吃一惊,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未见着,只觉肩头火辣辣的作痛,给那人一把抓着了琵琶骨,便似捉小鸡一样的提了起来,摔了出去。
  原来来的这个人正是辛十四姑。
  “崆峒三英”中的老大齐岱大吃一惊,喝道:“哪里来的妖妇,胆敢伤害我三弟!”声到人到,只见金光耀眼,双环已是疾打过来。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连我也不认识,居然敢在这里逞能!”拢指一拂,在对方一对金环笼罩之下,竟然欺身进扑,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齐岱的功夫比弟弟高明得多,辛十四姑一抓没有抓着,齐岱左手金环滴溜溜的一转,已是转过方位朝着辛十四姑肩上的琵琶骨砸打。辛十四姑伸指一弹,“铮”的一声,金环反砸回去。齐岱几乎把握不牢,金环险些脱手。
  连忙倒退三步,这才没有给自己的金环打伤自己的额头。
  辛十四姑笑道:“你能够挡得我的一招,也算是很不错了,滚出去吧!”
  齐岱又惊又怒,喝道:“好妖妇,我与你拼了!”说时迟,那时快,“崆峒三英”中的老二齐泰亦已扑来,两个人四只金环,封住了辛十四姑的去路,向她左右夹攻。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饶你不死,你们偏要找死么?”只见绿影一闪,穿过金光,原来辛十四姑的剑乃是用“绿玉竹”削成的,如今她就用这柄竹剑对付齐家兄弟的两对金环。
  用竹削成的剑等于是小孩子的玩具,“崆峒三英”的金环却是擅克刀剑的一种外门兵刃,钢铁涛成的刀剑给他们的双环夹住也会折断。何况是把竹剑?但说也奇怪!这两兄弟联手,两对金环左右夹攻,非但没能够夹着她的竹剑,反而给她的竹剑攻得手忙脚乱,应付不暇。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猛听得辛十四姑喝声“着!”竹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齐岱、齐泰同时中剑,齐岱只觉胁下一麻,倒跃出丈余开外,身形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齐泰败得更为狼狈,衣裳给竹剑划开四幅,露出了精赤的皮肤,幸而是一把竹剑,倘若是利剑的话,早已刺穿他的骨头了。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们是不是还要拼命?我让你们歇过了再打!”
  她见齐老大给她刺着了穴道,居然并没倒下,也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齐岱喘过口气,怒道:“你杀了我的三弟,我绝不与你干休!”
  齐泰说道:“大哥,三弟没死,他似乎是给这妖妇用重手法闭了穴道。”
  原来当齐岳给辛十四姑摔倒之后,齐泰早已把他扶了起来,察视过了。
  齐岱当时已经上去和辛十四姑交手,却不知道,以为弟弟已经遭了辛十四姑的毒手。
  辛十四姑笑道:“你给你弟弟解开了穴道,若还要打,我再奉陪!”
  辛十四姑打发了“崆峒三英”,不再理睬他们,便向牢房走去,笑道:“我来迟了一步,可累得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受惊啦?”
  碧淇惊喜交集,说道:“您老人家来了,这可好了!”
  辛十四姑道:“韩大维怎么样了?”
  碧淇道:“他似是中了毒,现在尚昏迷未醒。”原来碧淇是孟七娘的贴身侍女,对使毒的功夫多少也懂一些,看得出韩大维乃是中毒,但她却不知道下毒的人正是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道:“好,且待我进去看看。”
  碧波道:“十四姑,请你老人家帮忙我的主人,先打发了这两个魔头吧?”
  碧波最得主人宠爱,眼见主人危急,是以虽然知道孟七娘和辛十四姑素有心病,也不能不向她恳求了。
  孟七娘全神应付朱九穆与西门牧野的进攻,辛十四姑来到,她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正眼也不觑辛十四姑一眼。此时方始冷笑道:“我的好表姐,你大可不必来假献殷勤啦!”
  辛十四姑笑道:“我的好表妹,你这么说,倒是把我当作外人了。嘿,嘿,尽管你对我有点误会,但我却怎能不理你呢?咱们总是至亲的表姐妹啊!”
  西门牧野与朱九穆看见“崆峒三英”败在辛十四姑手里,早已全神戒备,可是辛十四姑出手之快,还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辛十四姑口中尚在说话,竹剑突然扬空一闪,已是刺到了西门牧野的面门,西门牧野一个“盘龙绕步”,横掌劈她手腕,说时迟,那时快,辛十四姑早已“移形换位”,竹剑又刺到了朱九穆的背心。西门牧野几乎给她刺瞎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辛十四姑给他“化血刀”所发的血腥气味直攻鼻观,也是感到一阵恶心,暗暗吃惊。
  朱九穆听得背后微风飒然,反手便是一掌,辛十四姑打了一个冷战,竹剑一挑,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朱九穆衣襟穿了三个小孔,辛十四姑亦已倒跃三步,又回到了牢房门口。
  这两下兔起鹘落的交手,辛十四姑稍稍占了一点便宜,但也知道了西门牧野的“化血刀”与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是非同小可,若要打败他们,即使是和孟七娘联手,也非百招之外不行。
  辛十四姑急于去见韩大维,笑道:“表妹,你好好打吧,他们一时间是奈何不了你的了,待会儿我再来帮你。”原来那两个魔头给辛十四姑闪电般的攻击了一招,两人都忙于应付,因此孟七娘的劣势暂时得以扭转过来,又再重夺先手了。
  辛十四姑在笑声中则已走入了牢房,看韩大维去了。正是:旧梦尘封休再启,故人今到眼前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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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回 恩怨痴缠难自解 悲欢离合总关情
  韩大维的身体正在逐渐僵冷,韩珮瑛紧紧抱住父亲,好像生怕双手一松,她的父亲便会永远离开她了。她的心头也是一片冰冷,外间高呼酣斗的闹声,她已经是听而不闻。
  忽地有一个人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韩姑娘,别害怕,让我看看你的爹爹。”
  韩珮瑛如同在恶梦中被人惊醒过来,抬起了头,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衣裳淡雅,面貌慈祥的中年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仍然掩盖不了她的秀气。
  可以想象得出,在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清丽绝俗的美人,令人一见,就不由得心里欢喜。
  韩珮瑛怔了一怔,只觉这女人似曾相识,茫然问道:“你是谁?”
  碧淇说道:“这位辛十四姑是我们主人的表姐,她老人家来了,这可好了。她会帮忙你救治爹爹的。”
  辛十四姑从韩珮瑛的手中接过了韩大维,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主人也真狠心,竟把他折磨得成了这个样子!”
  孟七娘曾经把韩大维百般折磨,这是事实。是以那两个丫头听了辛十四姑的话,虽然很不舒服,却也无话可说。
  辛十四姑取出一支金针,突然插进了韩大维的太阳穴,韩珮瑛吃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辛十四姑微笑道:“不要害怕。我是用金计拔毒的疗法,医治你的爹爹。”
  话犹未了,只听得韩大维哼了一声,眼皮果然慢慢张开。韩珮瑛喜出望外,叫道:“爹爹,你醒来啦,吓死我了!”
  可是韩大维张开了眼睛,眼光中却露出了一派惊惶的神色,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十、十四姑,你,是你——”
  韩珮瑛道:“爹爹,这位辛十四姑是你的救命恩人。”心里却在想道:“原来他们是早就相识的,为什么爹爹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她?”
  韩珮瑛蓦地想起小时候的一桩事情,正是她和谷啸风订婚那一年,谷啸风走了之后的第三天,家中来了一位女客人,求见她的爹爹,可是她的爹爹没有出去,却由她的妈妈招待。
  那年韩珮瑛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听说家中来了客人,就跑去看,见那女人长得很美,便过去和她亲热。母亲好像不大高兴,骂了她几句,说她不懂规矩,就将她拉开了。但这女人却很喜欢她,一再夸赞她的母亲有这样可爱的小宝贝,临走的时候还送给她一件玩物,是一个碧玉雕成的翠凤,按动机关,会展翅扑腾的。
  韩珮瑛喜欢得不愿释手,但那女客人一走,她的母亲就把这翠凤抢去,说道:“不准你要这女人的东西!”满脸都是憎恶的神色。
  在韩珮瑛的记忆中,母亲是个非常温柔和蔼的人,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那天她抢了那只翠凤,用力向阶下一摔,翠凤会扑腾的双翼折断了,会发光的一对眼珠跌落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对夜明珠),翡翠镶嵌的尖啄磨钝了,一身碧绿色的羽毛也零落殆尽了。一只十分可爱的翠凤,变成了也不知像个什么样子的怪物!害得韩珮瑛大哭了一场,好几天没有和母亲说话。
  那几天母亲也是面色阴沉,韩珮瑛倒有点害怕起来了,“妈不理我了,怎么好呢?”
  一天晚上,母亲将她揽在怀里,说道:“瑛儿,你还在生妈的气吗?”
  韩珮瑛道:“以后我再不敢再要人家的东西了,可是你以前并没有说过不许的啊。妈,你还爱我吗?”母亲亲了一下她的面颊,说道:“妈怎能不爱你呢?那天是妈不对,妈并不是怪你,只是怪那女人。”
  韩珮瑛听得母亲赔了不是,气也平了,好奇之心却油然而生,问道:“那个女人不是顶和气吗?妈,你为什么要讨厌她呢?”母亲说道:“现在你年纪还小,说给你听你也不懂的,大了,妈自会告诉你。”
  可是等不到韩珮瑛长大成人,就在第二年的春天,她的母亲就去世了,再没有机会告诉她了。
  韩珮瑛想起了这段往事,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辛十四姑,在她的身上,隐约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越看越觉得相似了。
  “不错,一定是她。她就是惹得妈妈好几天不开心的那个女人。她是个坏女人吗?可是她现在却是爹爹的救命恩人啊!爹爹又为什么好像有点怕她呢?”韩珮瑛百思莫解,心中一片茫然。
  韩大维发现了辛十四姑,也是一片茫然,半晌说道:“是你,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辛十四姑叹口气道:“大维,我知道你一直在疑心那桩事情,你以为是我干的是不是?现在你身受其害,你该明白那个人是谁了吧?”韩大维道:“你说是你表妹下的毒?”
  此言一出,碧淇、碧波和韩珮瑛都是大吃一惊,韩珮瑛吃惊尤甚,韩大维曾经告诉过她,说她的母亲是给人毒死的,“孟七娘下毒,毒的是谁,难道她就是杀害我母亲的杀手?”
  果然便听得辛十四姑说道:“我也不敢说一定就是她。我是在想,今天下毒害你的人,多半就是当年害你妻子的人。”显然就是指孟七娘是凶手了。
  碧淇不知怎么一回事,听得莫名其妙,说道:“韩大爷,下毒害你的人,不是西门牧野这老魔头?”
  韩大维道:“是一个丫头给我送来的毒酒,这丫头是和我相识的。但她的年纪比珮瑛也大不了多少,决不能是毒死我妻子的人。”
  碧波又是诧异,又是愤怒,说道:“你说的是侍琴姐姐么?侍琴姐姐是个好人,我不相信她要害你的。而且侍琴姐姐也是从辛十四姑你老人家那儿来的,如果当真是她下毒,那也不能赖在我的主人身上啊!”
  辛十四姑道:“怪不得七娘这样疼爱你,你对主人的确是忠心耿耿,听不得旁人说她的半句闲话。但我们所说的事情,你丝毫也不知道,大可不必插嘴!大维你想一想,这丫头奉了谁人之命,送酒给你喝的?即使她和你有仇,有心害你,她也不可能有秘制的酥骨散。有这种毒药的人只有两个人,不是我,就是她!我是决不能事先知道她会送给你喝的,随便你相信是哪一个吧?”
  韩珮瑛最初本来疑心孟七娘是毒害她母亲的凶手,后来经过了和孟七娘的一席深谈,觉得孟七娘倒好像处处维护她的爹爹,这怀疑又有点动摇了。
  但现在听了辛十四姑的说话,不觉又再怀疑起来。她和碧波一样,也是相信奚玉瑾决不会害她父亲的。奚玉瑾送来的“九天回阳百花酒”,那罐酒是藏在孟七娘房中好几天的,依情推断,的确是孟七娘下毒的嫌疑最大!若然如此,孟七娘就是个非常阴险的女人了。她既然不动声色的下毒谋害爹爹,当年毒死母亲的人还能不是她么?
  韩珮瑛哪里知道,辛十四姑巧用机谋,安排下的这个陷阶,正是要引导她们父女作这样的想法的。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她始料所不及的,她以为奚玉瑾一定会给孟七娘杀了,即使不是当场杀死,也一定会用剧毒令她日后死亡,却不知辛龙生的一枚戒指救了奚玉瑾的性命。
  韩大维心中混乱,半晌说道:“我也弄糊涂了。唉,但愿这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时,但现在我也不想追究了。”
  辛十四姑冷冷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的心还是向着我的表妹。但现在强敌当前,你也的确不宜多有思虑,你歇一会儿,说不定还得请你帮手呢,不管如何,孟七娘总是我的表妹,我也该出去帮忙她了。”
  当辛十四姑在房中和韩大维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孟七娘正在陷于苦斗之中。
  辛十四姑为人阴险,孟七娘素所深知。自从她进入牢房之后,孟七娘就一直惴惴不安,不知她用什么手段作弄韩大维父女?
  孟七娘力抗两大魔头,本来就已是处于下风的了,高手比斗,哪容得有丝毫分神,心神一乱,更难抵敌。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魔头虽然抢得上风,心中也是不无顾虑。他们只知辛十四姑是孟七娘的表姐,却不知她们之间怀有心病。只怕辛十四姑一出来,以二敌二,他们就没有取胜的把握了。是以他们必须在辛十四姑出来之前,赶紧将孟七娘打败,不能取她性命,也要将她重伤。
  这两大魔头越攻越紧,孟七娘面色惨白,忽地“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朱九穆大喜道:“这臭婆娘受伤了!”掌力催紧,运起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向孟七娘当头劈下,想一掌击毙了她。
  哪知道这一掌劈下,非但打不到孟七娘的身上,连她的龙头拐杖也未能荡开,只听得“蓬”的一声,掌杖相击,朱九穆虎口流血,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只觉孟七娘这一杖的力道,大得异乎寻常,比她初上来的时候,还胜几分。
  原来孟七娘虽然知道辛十四姑是会出来帮忙她的,但她却不愿意领辛十四姑的情。而且也不知辛十四姑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只怕出来之时,自己已经伤在敌人手下了。是以她在情急之下,不惜自伤元气,使出了一种极为古怪的邪派内功——“天魔解体大法”。
  这“天魔解体大法”是自残肢体之后,本身受了刺激,功力可以陡增一倍,但却不能持久,而且在用过之后,元气必定大伤。孟七娘的想法是与其受敌人所伤,终于败落,不如用这“天魔解体大法”,拼个两败俱伤,打退敌人,那就不用领辛十四姑的情了。
  哪知结果却是不如孟七娘所愿,那两个魔头初时的确是吃惊非小,给孟七娘迫得连连后退,但不到一盏茶的时候,他们重又占了上风。
  要知这两大魔头本身的功力,都是足以和孟七娘匹敌的,孟七娘的功力增了一倍,也不过等于他们二人联手而已。何况孟七娘新增的功力乃是不能持久的,硬拼一招,功力就要减弱一分。
  孟七娘正在吃紧,暗暗后悔,忽听得辛十四姑一声笑道:“表妹你知道我决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却何苦如此?还好,我来得尚不算迟吧!”
  辛十四姑声到人到,竹剑绿影一闪,立即便向西门牧野刺去,西门牧野吃过一次亏,早有防备,反手一拿,以化血刀反击。辛十四姑身法如电,稍沾即退,竹剑又指到了朱九穆那边。
  朱九穆也有防备,身躯一矮,双掌齐推,“修罗阴煞功”全力发挥,登时寒飙卷地,冷气侵肌。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朱九穆的腰带给竹剑削断,但辛十四姑却也不敢乘胜追击,一招得手,便即闪开,又转过身去攻击西门牧野了。
  原来辛十四姑深知两大魔头毒功的厉害,不愿意耗损自己的功力,故此稍占便宜,便即收手,以保元气。
  辛十四姑用这样稳健持重的打法,她本身的功力亦是和这两大魔头旗鼓相当,是以并未受到阴寒之气的侵袭。但孟七娘因为使用“天魔解体大法”,本身元气业已损伤,却是抵抗不了寒毒的侵袭,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不过孟七娘虽然是受了寒毒的侵袭,“天魔解体大法”尚未失效,新增的功力也只是减了几分,仍然胜于初上来的时候的。是以她们二人联手,也仍然是比那两大魔头稍胜一筹。
  辛十四姑步似行云,身如流水,一柄竹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触即分,稍占即退。片刻之间,已是向那两大魔头频施袭击,攻出了十七八剑。
  朱九穆的轻功稍逊于西门牧野,接连吃了她几次的亏。
  眼看辛、孟二人就快可以得胜,“崆峒三英”忽地一拥而上,老大齐泰冷笑说道:“臭婆娘,我们兄弟刚才受了你的暗算,你当我是怕了你么?双环换一剑,今日定要与你分个强存弱亡!”
  原来“崆峒三英”虽然脐不进一流高手之列,但他们练有一套三人合使的“乱环诀”,足以应付当世的一流高手。刚才他们三人因为是分别上前,给辛十四姑各个击破,吃了大亏,心实不甘。如今“崆峒三英”中老三齐岳的穴道已经解开,他们三人喘息已定,精神恢复,自是不甘受辱,要上来报这一剑之仇了。
  辛十四姑并不知道他们有一套独特的武功,冷笑说道:“呸,说什么分个强存弱亡,凭你们这三个脓包,也配和我说这个话!”
  齐泰大怒,双环一举,便向辛十四姑的竹剑套来,辛十四姑一剑刺去,喝道:“破铜烂铁,济得什么?”话犹未了,只见金芒耀眼,老二齐岱、老三齐岳的两对金环,同时向她击到。
  崆峒派的“乱环诀”本来是擅克刀剑的一门功夫,如今六只金环在辛十四姑的身前滴溜溜的乱转,组成了一张非常严密的防御网,不论辛十四姑的竹剑攻向何方,都有被金环套住,强夺出手的危险。辛十四姑是个识货的大行家,看见他们三人合使的“乱环诀”无瑕可击,也不禁心头一凛。当下连忙收起轻敌之心,以轻灵迅捷的身法和他们绕身游斗。
  辛十四姑的竹剑纵横击刺,碧绿的剑影在金光笼罩之下穿来插去,就像青竹蛇儿蜿蜒游走,择人而啮一般。“崆峒三英”各遇险招,心中都是不寒而栗。但辛十四姑对付他们三人联手合使的“乱环诀”,虽然稍稍占了上风,却也攻不破他们严密的防御,无暇顾及孟七娘了。
  这一来又变成了孟七娘独斗两大魔头的局面,“天魔解体大法”的功效渐渐消失,孟七娘自是更感不支了。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见“崆峒三英”敌不住辛十四姑,偶尔也出招替他们解困,也幸亏如此,孟七娘才有一点喘息的机会。不过这两大魔头主攻的方向仍然是对着孟七娘,他们已经看出孟七娘受了内伤,只要把孟七娘击倒、那时合五人之力来对付辛十四姑,取胜自是易如反掌。
  孟七娘极力忍住,血水仍是不断的从嘴角淌出来,孟七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倒不觉得怎么。辛十四姑却是暗暗吃惊,暗暗后悔,心里想道:“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出来的。”
  原来辛十四姑迟迟不出,乃是有意迫使孟七娘施用“天魔解体大法”来对抗强敌的,孟七娘在自伤元气之后,就难以和她争胜了。如今孟七娘施用“天魔解体大法”的功效已然渐渐消失,眼看就要败在这两个魔头的手下,而她又不能速胜“崆峒三英”,这岂不是变成了弄巧成拙了?
  辛十四姑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韩大维身上,暗自思量:“以韩大维的内功造诣,如今应该可以恢复几分功力吧?但只怕他不能持久,除非他可以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击败一个强敌,否则今日只怕仍是不能脱困。”原来她替韩大维拔毒疗伤,也是用了一个暗藏私心的手段的。
  且说韩大维在得到辛十四姑给他解毒之后,盘膝静坐了一会,运气三转,只觉真气己能通行无阻,流遍全身。自知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不禁大喜过望:“想不到辛十四姑倒是真心救我!”
  韩大维霍地站了起来,说道:“瑛儿,咱们走吧!”碧淇说道:“韩姑娘,这把剑送给你使。”韩珮瑛接过碧淇递来的长剑,跟在父亲身后,走出牢房。
  朱九穆见韩大维昂然地走了出来,大吃一惊,连忙替“崆峒三英”挡住辛十四姑,说道:“你们快去把那韩老儿给我拿下!”原来他最忌的大敌还不是辛十四姑而是韩大维。他不知韩大维的功力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序,是以要差遣“崆峒三英”先试一试。
  “崆峒三英”给辛十四姑攻得透不过气来,也巴不得有接替。他们以为韩大维曾受重伤。不难对付,还以为朱九穆叫他们上去乃是一番好意呢。
  韩大维被囚多日,如今才得重见天光,他的心情,恰如俗语所说的:“龙游浅水遭虾欺。”满肚子闷气,正自无从发泄,看见“崆峒三英”上来,便如猛虎出押,陡地喝道:“鼠辈也来欺我!”大喝声中一掌击出!
  这一喝好像晴天突起霹雳,头顶忽响郁雷。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崆峒三英”中的老大齐泰首当其冲,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韩大维这一掌已经打了到来。
  齐泰举起金环一挡,“当”的一声巨响,齐泰虎口流血,金环脱手!韩大维一个转身,又迎上了老二齐岱,抓着了他的双环一磕,齐岱伤得比哥哥更惨,双环反震回来,他为了避免自己打破自己的脑袋,只好双臂拼命用力抗拒,“咔嚓”一声,两根腕骨,同时折断,韩大维夺过双环,呼的向西门牧野掷出。
  西门牧野侧身一闪,横掌一削,第一只金环飞来,在他的掌缘擦过,转了一圈,斜飞出去,恰好碰落了第二只飞来的金环。这一招化劲卸力的功夫,委实是上乘的武学。但虽然如此,西门牧野的虎口也觉隐隐作痛。韩大维的金刚掌力,他毕竟也还未能完全消解。
  西门牧野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用独门重手法点了他的穴道,时辰未到,他便能自解。从他这一掷的力道看来,不但内伤已愈,连功力都已恢复了。今日只怕是讨不到好了。”
  孟七娘的“天魔解体大法”功效已经消失了六七分,正被西门牧野攻得喘不过气来,幸亏有韩大维掷来的双环,迫西门牧野非要腾出手来招架不可。
  孟七娘喘过口气,大喜说道:“大维,你好了,这可好了!”辛十四姑冷笑道:“好,好,好!我的好表妹,这可称了你的心了,早知你如此爱惜大维,我也不用来这一趟了!”
  孟七娘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辛十四姑道:“没什么意思,你若不是爱惜他,会连呼好好么?”西门牧野击落了金环,心里想道:“我只有赶快抓着了孟七娘作为人质,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于是立即又向孟七娘攻去。孟七娘顾不得与表姐吵嘴,只得重摄心神,全心应付西门牧野的急攻。
  辛十四姑说的“反话”,孟七娘一时尚未明白,韩大维则当然是听得懂的。她是说孟七娘假情假意,用毒药害了韩大维,如今却装作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样子,见韩大维好了,反而向他道贺。所以她才说“早知你是如此爱惜大维,也不用我来这一趟了。”“早知”二字,说得特别着重!
  但韩大维却看得出,孟七娘那副又惊又喜的神情绝对不是可以伪装得来的。
  韩大维是不相信孟七娘会对他下毒的,可是叫奚玉瑾送毒酒来给他喝的却的确是孟七娘,而给他解毒的又的确是辛十四姑,这可该怎么说呢?韩大维隐隐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心中不由得一片茫然。
  韩大维掌击“崆峒三英”中的老大老二的时候,韩珮瑛也找上了老三齐岳做对手。“崆峒三英”最厉害的本领是三兄弟的“乱环诀”互相配合,单独作战,却只是江湖上的二流脚色。
  韩大维号称“剑掌双绝”,韩珮瑛功力虽然稍嫌不足,但在剑法上已尽得乃父真传,交起手来,当然不会输给“崆峒三英”中最弱的老三齐岳了。
  不过,若是换在平时,齐岳虽然打不过韩珮瑛,韩珮瑛想要胜他,至少也得在百招开外。此际,齐岳一来是经过了和辛十四姑的一场恶斗,二来他的两个哥哥只是一个照面便给韩大维打伤,他如何还能镇定心神来应付韩珮瑛的攻击?
  老二齐岱双臂腕骨断折,倒在地上呻吟,老大齐泰虎口流血,忍着疼痛将他扶起来。齐岳听见两个哥哥呻吟呼号之声,心神大乱,给韩珮瑛一剑刺个正着。还幸亏韩珮瑛没有施展杀手,这一剑只是在他的肩头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
  齐泰说道:“西门先生,我们兄弟本领不济,帮不上你的忙,无颜再在此间立足。告辞了。”与齐岳一人一边,扶着受伤最重的齐岱,一跛一拐而去。
  韩珮瑛走到父亲身边,说道:“爹爹,你没事么?咱们也该走了!”
  她见韩大维呆呆出神的样子,还以为父亲是病体初愈,不堪用力过度,怕他又受了伤。心里想道:“这两个魔头十分厉害,爹爹当然是要想报仇的,但却不宜是在今日了。”是以击败了“崆峒三英”,她便要拉她爹爹速走。
  韩大维瞿然一省,说道:“不碍事,你待一会。”走上前去,说道:“朱九穆,一掌报一掌,今日先向你讨还本钱,利息可让你日后再付。”
  朱九穆冷笑道:“好,你们车轮战也好,父女和情妇一齐上也好。我朱九穆绝不皱眉。”
  辛十四姑大怒道:“你胡说什么?”唰的一剑刺去,她看似发怒,其实听得朱九穆说她是韩大维的情妇,心里却在暗暗欢喜,偷眼斜窥,看韩大维的反应如何。
  韩大维淡淡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不值得和他动气。十四姑,请你退下。瑛儿你也不可上来。”
  右掌划了一道圆弧,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一掌便向朱九穆击去。
  他们二人过去曾经恶斗过好几次,大家都吃过对方的亏。当然,彼此也都深知对方的底细。论本身的功力,韩大维远在朱九穆之上,但朱九穆练的邪派毒功,韩大维却也无法破解。这一次又再交手,双方也仍是像过去那样,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朱九穆本来不敢和韩大维硬拼掌力的,但见他形容憔悴,心里想道:“他的功力纵然恢复,但在大病之后,未必就比得上旧时。”他的修罗阴煞功也是要碰着对方的身体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辛十四姑在一旁虎视眈眈,朱九穆深知她的手段十分毒辣,此际她虽然听从韩大维的说话退下,但朱九穆却不能不恐防她乘危偷袭,是以唯有希图侥幸,一掌就击败了韩大维。
  韩大维使出了刚猛无比的金刚掌力,朱九穆也用上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
  双掌相交,发出郁雷似的声响,韩大维身形一晃,脸上隐现一层淡淡的青气。朱九穆却是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原来韩大维的功力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已恢复了七八分;朱九穆在经过了和孟七娘、辛十四姑连番恶斗之后,真气颇受损伤,修罗阴煞功的威力却已相应打了折扣。而且韩大维这次和朱九穆硬拼掌力,本身还有一个有利的条件,他曾受寒毒的侵害,病了几年,身体内部自然而然的增强了抵抗这种寒毒的功能。此消彼长,朱九穆自是难免吃亏了。
  韩珮瑛见父亲一掌击退了强敌,脸色坏得骇人,不由得又惊又喜,叫道:“爹爹,穷寇莫追,咱们还是走吧。”
  韩大维道:“穷寇可以不追,但这里还有一个!”一迈步,又到了孟七娘的身旁,举掌向西门牧野击去。
  孟七娘道:“你们刚才两个打我一个,我可不能和你们讲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她生怕韩大维逞强好胜,要她退下,是以把话说在前头。立即便是一招“六出祁山”,举起拐杖向西门牧野打去,拐杖抖动,一招之间,连袭西门牧野的六处穴道。
  西门牧野知道韩大维更为厉害,闭了穴道,不理孟七娘的拐杖点穴,全力对付韩大维,哪知孟七娘突然一个变招,改“点”为“打”,龙头拐杖猛的向西门牧野一击。
  西门牧野的功力比朱九穆高些,但却怎挡得住当世两大高手夹攻之威,只听得“蓬”的一声,西门牧野给龙头拐杖打断了两根肋骨,跟着给金刚掌力一震,登时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
  可是西门牧野也当真了得,只见他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居然在受伤不轻的情形之下,也还能够施展轻功,翻过墙头。孟七娘给他的护体神功震退三步,也是不禁骇然。
  孟七娘险死还生,又见韩大维也是非但拾回了性命,而且还恢复了武功,不由得大喜过望。心情激动之下,忽觉胸口隐隐作痛。但她仍是忍着疼痛,喘息说道:“大维,天幸,天幸咱们还能相见。我,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对啦,你是应该好好的和他解释了。我不想在这里妨碍你们,我走了!”
  孟七娘确是想和韩大维说明事实的真相,洗脱自己下毒的嫌疑。可是给辛十四姑把话说在前头,倒显得自己是作贼心虚,所以才需要“解释”了。
  孟七娘气往上冲,喝道:“辛柔荑,给我站住,你休想走得这么容易!”
  “柔荑”是辛十四姑的小名。
  辛十四姑冷笑道:“又不是我有话要和他说,为什么不许我走!”
  韩珮瑛道:“爹,还是咱们走吧!”她看了看这两个女人,不知怎的,心头忽地感到一阵颤栗。
  韩大维瞿然一醒,心里想道:“不错,前尘往事,如梦如烟,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何况我若是再去招惹她们,也对不住瑛儿的母亲啊!”想至此处,不由得心中感到歉意,登时好像从恶梦中惊醒过来,毅然说道:“七娘,我已是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多谢你的招待。”衣袖一挥,头也不回的便与女儿走了出去。
  孟七娘又是后悔,又是气恼。后悔的是这次事情,的确是自己作得不对,不该勾结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两个魔头,把韩大维捉来囚禁的。怪不得韩大维怨恨自己。但气恼的却是辛十四姑在自己面前冷笑,而韩大维竟然连她的一句话也不肯听就走了!
  辛十四姑笑道:“我的好表妹,我可以走了吧。”
  孟七娘气涌心头,摇摇欲坠。碧淇、碧波大吃一惊,连忙上来将她扶住。
  碧淇愤然说道:“十四姑,这次多亏你来救了我们,我们应该感激你,但你却不该这样气我们的主人。”
  辛十四姑冷笑道:“好,那你们主婢意欲如何,是不是要我留下?”
  孟七娘面色铁青,叫道:“柔荑,你害得我好惨!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你算!”
  辛十四姑笑道:“我的好表妹,你省点气力吧。你要和我算账,至少也得再等三年了。好歹我总是你的表姐,我不想欺负你!”
  原来孟七娘用“天魔解体大法”自伤元气,的确是如辛十四姑所说那样,若要恢复原来功力,至少非得三年不行。换句话说,也就是在这三年之内,孟七娘决计不是辛十四姑的对手了。
  辛十四姑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串清冷的笑声。孟七娘倚着碧波的肩膊,目送她的背影渐远渐隐,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是爱是恨?是喜是愁?或许正是因为这四种感情揉作了一团,令她感到莫名的怅惘吧?
  她所爱的人走了,她所恨的人也走了。她为韩大维得到重生而欢喜,但她所喜欢的人却是在对她不谅解的情形之下离开的(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她又怎能不感到淡淡的哀愁呢?
  韩大维和女儿从孟七娘家里走出来,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他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又还在他心里留下不少疑团。
  是谁下毒害他的可以不必追究了,但现在他已是家毁人亡,除了女儿之外,他家里的人都已死了,他将往何处安身?想不到一世英雄,临到暮年,竟然遭受了这样一个重大的打击,韩大维也不禁颇有苍凉之感了。
  “爹,你的面色好像不大好呢,你觉得怎样?”韩珮瑛忐忑不安的问。
  韩大维微笑道:“是么?也许是因为咱们父女能够重出生天,我太过欢喜了吧。你不必担心。嗯,我倒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出事的前几天,我听说蒙古鞑子已经打来,你可知道洛阳的消息么?”父女同在牢中的时候,韩大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活着出去,是以他和女儿谈的只是几桩他迫切需要告诉她的属于个人恩怨的事情。现在他却不能不关心到外间的时局了。
  韩珮瑛道:“我没有进城,情形知道得不很清楚。不过沿途碰见的难民,都说鞑子快要打到洛阳了。”她屈指一算,继续说道:“我到家的前一天,碰见咱们的邻居王大爷,他说鞑子的骑兵已经过了汜水,现在是第八天了,汜水离洛阳不过一百多里,恐怕早已兵临城下了吧。”“啸风呢?他现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韩珮瑛不知能不能够隐瞒下去!迟疑了一会,终于只好这样回答父亲。她确实是不知道啊!韩大维诧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韩珮瑛再次注意到父亲苍白的面色,心里想道:“瞒得一时是一时,现在还是以下让爹爹知道为宜。”说道:“他说他要去找洛阳丐帮分舵的刘舵主,现在是否还在那儿,我就不知道了。”
  韩大维道:“洛阳危急,丐帮一定会起而抵抗强敌的。啸风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像他父亲一样,很有侠义精神。如果他是去了丐帮,那就一定不会在危急之际只求苟安,而和丐帮并肩作战的了。”说至此处,韩大维也感到胸中的热血在沸腾了!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旭日初升,金色的朝霞烧红了半边天,笼罩在层峦幽谷之间的浓雾,也给朝霞烧得只剩残烟缕缕,黑夜的帐幕撕开,人的眼界豁然开朗。
  国家的兴亡,个人的恩怨又算得了什么?韩大维感到胸中热血沸腾,昔日的雄风又好像回到了自己身上,他抖擞起精神,毅然说道:“瑛儿,咱们找啸风去!”
  韩珮瑛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养息好了,再去不迟。”
  韩大维道:“你怕爹爹老了,打不过鞑子么?洛阳纵在敌兵围困之中,爹爹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杀将进去!”他却不知,韩珮瑛是不愿意他见到谷啸风。
  不过,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韩珮瑛也的确担忧她父亲的身体。韩大维虽然是由于精神兴奋,本来是苍白如纸的脸上抹上了一片红,但却好像病人回光返照的现象,红得有点怕人,绝不是健康的颜色。
  韩珮瑛失声叫道:“爹爹,你怎样啦?”原来就在韩大维说到“杀将进去”的“杀”字之时,他作了一个挥刀一斩的姿势,身躯突然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韩珮瑛扶稳了父亲,只见父亲气喘吁吁,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奇怪,难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按理说是不该如此的呀?”
  韩珮瑛道:“爹爹,你是刚才的激战用力过度了吧?你歇一歇运功试试,我给你守护。”她怀疑父亲已受了内伤,但她也深知父亲内功深厚,倘若不是很严重的内伤,只须行了“大周天”吐纳之法,便可以恢复元气的。
  韩大维盘膝静坐,忽地只觉四脚酸麻,真气竟是不能运行如意,不由得暗暗吃惊,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韩珮瑛惊道:“什么不对?”
  韩大维道:“我并不是受了内伤,倒好像是——”韩珮瑛道:“是什么?”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声音接下去道:“想不到七娘的毒酒这样厉害,你的爹爹是余毒未曾拔清,又发作了。”
  韩珮瑛抬头一看,只见辛十四姑满脸张皇的神色,正在赶来。
  韩珮瑛如获至宝,连忙说道:“辛女侠,请你救救我的爹爹。”
  她把辛十四姑当作救命恩人,却不知这正是辛十四姑做的手脚。
  辛十四姑的“金针拔毒”之法高明之极,但她可以金针拔毒,也可以用金针“驱”毒,把毒质驱赶,移到身体的任何部分,她刚才在牢房里给韩大维疗毒,就是用“金针驱毒”的法子,把毒质赶到奇经八脉之中去。韩大维的功力得以暂时恢复,只是受到她的金针刺穴的刺激所致,效力一失,功力亦失。
  辛十四姑道:“我正是为此赶来的。”当下取出金针,扎了韩大维的三处穴道,假献殷勤地问道:“你觉得怎样?”
  韩大维胸中的烦闷之感爽然若失,但觉浑身好像泡在热水之中,虽然舒服,可懒洋洋的更提不起劲了。韩大维说道:“好是好了一些,可是——”
  韩珮瑛急忙问道:“可是怎样?”辛十四姑道:“可是却使不出气力,是么?”
  韩大维叹了口气,面对女儿说道:“恐怕爹爹不能陪你去找啸风了。”
  辛十四姑道:“我已尽了我的所能了,孟七娘所用的毒药份量太重,你爹爹刚才又强用真力,斗那两个大魔头,如今毒已入了骨髓——”韩珮瑛又惊又急,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问道:“还、还有得救么?辛女侠,请你给我爹爹想想办法。”
  辛十四姑道:“救是有得救的,不过恐怕最少也得三个月,才能将余毒拔清。想要恢复功力,那就得在一年之后了。大维,你的家已被焚毁,你必须有间静室疗治,你若不嫌蜗居简陋,就请到我家中住下,如何?”
  韩大维沉吟不语,韩珮瑛听说爹爹有救,心中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又见爹爹的面色确是好了一些,连忙说道:“爹,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紧要,难得辛女侠肯这样尽心照料咱们,你就安心静养吧,我,我也不找啸风了,我,我陪你好吗?”
  韩大维是不愿意到辛十四姑家里居住的,可是他此际若是没人扶持,连走路也难,还能到何处容身?
  韩大维无可奈何,想了一想,说道:“不,你还是去找啸风,三个月后,若是战事已过,你们再来陪我。”
  辛十四姑巴不得韩珮瑛快快离开,说道:“韩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你爹爹的。”
  韩珮瑛见父亲坚持要她去找啸风,她是知道父亲的脾气的,若然不去,只怕更要惹他起疑,惹他生气,心里想道:“这位辛老前辈不惜冒险斗那两大魔头,不惜与七娘翻脸,将爹爹救了出来,她当然会尽心尽力医治爹爹的了。我丝毫不懂医学,也帮不了她的忙。”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女儿遵命就是。爹爹,我送你到了辛老前辈那儿,我就下山。”
  韩大维已是没有气力多说话了,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还是早去为佳。”
  韩珮瑛送父亲到了幽篁里,见了辛十四姑的住处清雅绝俗,先就欢喜。
  辛十四姑带领他们父女进入一间房间,笑道:“大维,你看一看,这地方你可中意么?”
  韩珮瑛抬头一看,只见琳琅满目,壁上挂的都是她家里所藏的字画。房间的布置,也和她家里的书房一模一样,韩珮瑛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辛十四姑道:“我知道你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些字画,那天我得到消息,匆匆赶去,可惜迟了一步,你已经落在孟七娘的手中,见不着你了。他们正在你的家中搜查藏宝。我保护不了你,但也要保护你心爱的东西,是我制止了他们,不许他们乱动。这些字画也是我给你搬回来的。”
  韩大维重睹藏画如晤故人,心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欢喜。可是在欢喜之中,也有一股难以明说的疑惧。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不对。辛十四姑工于心计,他是早就知道的。十多年前,他的妻子突然给人毒死。凶手不知是谁,他就一直在怀疑是辛十四姑干的。但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他又在捉摸不定了。
  不过,无论如何,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是觉得辛十四姑比孟七娘更可怕些。
  尽管辛十四姑救了他的性命,且又对他这样体贴。
  韩大维心乱如麻,只好说道:“多谢你啦。我就像回到家中一样。”
  韩珮瑛更是欢喜,说道:“爹,我就走了。”韩大维道:“你若进不了洛阳,可以找丐帮的人打听。一定要找着啸风。”韩珮瑛道:“是,孩儿知道,爹爹不用挂心。”
  辛十四姑道:“韩姑娘,我不送你了。侍梅,你替我送韩姑娘下山吧。”
  韩珮瑛走了一程,觉得这丫头似曾相识,正想动问,侍梅已先说道:“韩小姐,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那天送奚小姐到孟家去的那个丫头。”
  韩珮瑛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你,怪不得这样眼熟。”
  侍梅道:“韩小姐,那位奚小姐肯冒这样大的危险去救你,你们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韩珮瑛道:“不错,我们虽没有义结金兰,但亦已是情如姐妹。”说至此处,心中不由得暗暗觉得有点愧对奚玉瑾,她相信奚玉瑾绝不会下毒害他父亲的,但如今却使她蒙上不白之冤。
  侍梅道:“韩小姐,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韩珮瑛道:“什么事情?”
  侍梅道:“捎一样东西给我们侄少爷。”
  韩珮瑛诧道:“你们的侄少爷?我不认识他呀!”
  侍梅道:“他是和奚小姐一起走的,他们二人已经定了亲了。你见着了奚小姐,一定就可以见着他了。”
  韩珮瑛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你说什么?奚小姐和你们的侄少爷订亲了?”正是:姻缘岂是生前定?乱点鸳鸯事亦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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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回 两大魔头来夺宝 一双鸳侣各分飞
  侍梅道:“是呀,这事我也料想不到,他们相识还不到一天。头一天晚上见面,第二天早上就,就……”韩珮瑛道:“就怎么样?”侍梅道:“我们的侄少爷就把订婚戒指套在这位奚小姐的指上了。”
  韩珮瑛蓦地想起,当她爹爹喝了九天回阳百花酒,突然发现中毒之时,孟七娘怒气冲冲地赶来,不由分说,就要把奚玉瑾置于死地。后来她在奚玉瑾的衣袋中找到了一枚戒指,这才住手不杀奚玉瑾的。韩珮瑛仿佛记得孟七娘当时好像说了一句话,说是看在这枚戒指的份上,才放开奚玉瑾的。另外她好像还提起一个人的名字,只因韩珮瑛当时吓得呆了,没有听得清楚。
  韩珮瑛道:“你们的侄少爷叫什么名字?”
  侍梅道:“他名叫辛龙生。”
  韩珮瑛失声叫道:“不错,孟七娘说的正是龙生二字。”
  侍梅一听便即明白,笑道:“当然是不会错的了,这枚戒指正是孟七娘给我们的侄少爷,留给他作娶妻的聘礼的。”笑得甚是凄凉。
  “难道这当真是一枚订婚戒指?但奚玉瑾为了啸风,不惜破坏我的婚事,闹出了围攻百花谷的风波。她又怎会和别人订婚呢?”可是孟七娘为什么见了这枚戒指就肯饶了奚玉瑾?这个丫头说的,恐怕也不全是捕风捉影之言?”韩珮瑛越想越是糊涂,不由得半信半疑了。正因她全副心神在想着这件“离奇”之事,以至对侍梅莫名其妙的异样笑声,也没有留意了。
  侍梅也没有发觉韩珮瑛的面色不对,还在笑着说道:“这才真是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呢!韩小姐,你不为他们欢喜么?”
  韩珮瑛讷讷说道:“欢喜,欢喜……但我不敢完全相信呢。”侍梅道:
  “你见着他们就相信了。”韩珮瑛道:“对啦,你刚才托我捎什么东西?”
  侍梅取出一个绣荷包,说道:“这是侄少爷叫我绣的,他忘了带去,麻烦你给我带给他。”韩珮瑛颇感诧异,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绣荷包,侍梅如此郑重其事?
  侍梅道:“我们虽是下人,但也不能失信。这是我答应给他绣的。”原来侍梅一直在暗恋着幸龙生,希望他见了这个绣荷包,纵然不会回心转意,至少也该记得她。
  韩珮瑛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无心多问,当下将绣荷包收了起来,说道:“好吧,我倘若见着他们,给你转交便是。”
  韩珮瑛下了山,心里想道:“玉瑾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这件事情,只有见着她才能明白了。”
  奚玉瑾此时正在和辛龙生去找她的哥哥,可是他们却走错了路。
  原来那日奚玉瑾和碧波躲在山洞里偷听,偷听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和朱九穆谈话,初时他们在房间里没有发觉,后来在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却听到了山洞里似有声息了,他们一时间还不敢断定是否有人。
  余化龙十分机警,狡猾亦不亚乃师,立即打个手势,向朱九穆示意,叫他不可马上搜索。却将任天吾代丐帮押运韩大维的藏宝的路线故意说错,诱令偷听的人上当。这一招奚玉瑾虽然聪明却也没有料到,她和辛龙生跟着错误的路线追下去,结果当然是越走就和任天吾这帮人距离越远了。
  且说奚玉瑾的哥哥奚玉帆担当任天吾的副手,护送这批宝藏,他只知道任天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却怎知道任天吾心怀叵测,正在和敌人串同来谋夺这批宝藏。这批宝藏是要护送到距离洛阳五百里外的紫萝山去送给义军的,山道崎岖,驴车载重,本来就走得慢了,任天吾力持稳重,一不许走夜路,二不许“轻率”通过险峻之处,必先派人先行探路,回报之后,方许前进,而他所选择的这条路线,偏偏又是最为荒凉,险处最多的。他的理由是必须保密,所以绝不能走人多的大路。这样一来,走得更慢,每天至多不过走五六十里路,奚玉帆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而且他知道任天吾老成持重,迟到两天总胜于途中出事,自己年轻识浅,也不敢另作主张,一切听他安排。
  任天吾走了七八天,兀是不见西门牧野和朱九穆那班人按照计划来到,心中也是十分焦急。这一天来到了青龙口,走出山口,就是紫萝山义军的势力范围了,任天吾又下令停止前进,叫人先去探路。
  奚玉帆道:“这是最后一道险关了,不如稍微冒险,赶快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任天吾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程,尤其需要小心。”暗自思量:“糟糕,糟糕!难道余化龙竟没见着西门牧野么?今天他们若是不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奚玉帆道:“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叫探路的人走远一些,和紫萝山的义军取得了联络,请他们前来接应。”
  任天吾想了一想,说道:“也好,那么就是你去吧。”心想支开了奚玉帆,若然找到机会,那就可以更便于行事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胡笳声响,一队骑兵突然从山上驰下,四面展开,迅速便把丐帮的车队包围起来。骑兵是蒙古骑兵,领头的两个人正是西门牧野和朱九穆。原来他们二人在那天激战之后,各自受了一点伤,故此来慢了两天。至于这一小队骑兵,则是蒙古军中精选的武士。
  这两大魔头同时来到,任天吾自是喜出望外。当下装作又惊又怒的神气,拍马向前,喝道:“任天吾在此,可不容你们鞑子猖狂!”唰唰两剑,首当其冲的两名蒙古军官登时落马。用的劲力恰到好处,剑锋划破了这两名军官的甲衣,却连他们的皮肉都没伤着。
  西门牧野喝道:“好呀,任天吾!你本来不是丐帮的人,却来丐帮作保镖。你这老儿爱管闲事,我且看看你有什么本领?”声到人到,呼的一掌拍出,腥风扑鼻,在任天吾左右的两名丐帮头目给这腥气一冲,晕了过去。
  任天吾叫道:“你们后退,让我对付这个魔头!”朱九穆哈哈笑道:“如今乃是两国之争,谁和你讲究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放箭!”一声令下,飞箭如蝗。
  丐帮弟子舞起藤牌防身,但驾车的骡马和胯下的坐骑却是无法保护,转眼间都给射毙。丐帮弟子奋勇向前,和蒙古骑兵步战。马上和马下交锋,丐帮弟子甚是吃亏。
  任天吾的坐骑也给乱箭射毙,西门牧野大喝道:“任老头儿,知道厉害了么?”任天吾喝道:“叫你见识我的七修剑法!”青钢剑扬空一闪,抖起了七朵剑花,西门牧野的坐骑双目给他刺瞎,四蹄屈地,西门牧野也跳下马来,冷笑说道:“别人怕你的七修剑法,我却不惧。七修剑法又怎么样,看你能奈我何?”掌风剑影,假戏真做,打得十分激烈。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旁人竟是插不进手来。
  奚玉帆展开百花剑法,身似水蛇游走,专削蒙古骑兵的马足,剑光所及,健马哀号,转眼之间,也有十多个蒙古骑兵给他杀得滚下雕鞍。双方混战的形势,渐渐拉平。
  朱九穆见是奚玉帆,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你是我手下败将,也敢逞能?”奚玉帆喝道:“我正要找你这老魔头算账,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朱九穆冷笑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能伤得了我么?”奚玉帆拼着豁出性命,咬紧牙根,狂风暴雨般的攻去。朱九穆发出了“修罗阴煞功”,掌风呼呼,寒飙卷地,周围数丈之内,好像变成了冰窟,旁人也是不能立足其间。
  朱九穆连发数掌,只见奚玉帆面色铁青,显然是受到了阴寒毒气的侵袭,但剑法依然未乱,倒是不禁一怔,想道:“才不过两个月,怎的这小子的功力似乎大大增进了?”殊不知这不是奚玉帆的功力大增,而是因为他自己在那天和韩大维硬拼了一掌,元气大损,修罗阴煞功的威力也打了折扣的缘故。
  另一方面,奚玉帆又因为喝了“九天回阳百花酒”,身体确也增进了可以抵抗寒毒的功能。
  但虽然如此,双方的功力毕竟还是相差甚远,奚玉帆仗着“九天回阳百花酒”的功效对抗朱九穆业已打了折扣的修罗阴煞功,开头二三十招,还可以勉强对付,三十招过后,只觉如坠冰窟,越来越冷,皮肤起栗,牙关也禁不住格格打战了。
  这队蒙古骑兵,乃是大军中精选出来的武士,人人都是十分剽悍。丐帮弟子也是人人抱了必死之心,奋勇抵抗。
  一场恶斗,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蒙古骑兵的损失比丐帮多了一倍以上,可是由于双方众寡悬殊,蒙古骑兵本来的人数是比丐帮多了三倍的,互有死伤之后,尽管蒙古骑兵伤亡的更多,但却也更占到了优势了。
  奚玉帆眼看丐帮弟子伤亡累累,心里又惊又怒,但在朱九穆的掌力笼罩之下,自身难保,却又如何能够冲出去救援?
  朱九穆哈哈笑道:“好小子,那日给你侥幸逃脱,如今在这绝路,你还想有人来帮你吗?嘿,嘿,今日只怕你是有翅难飞了!你还不甘心束手就擒吗?”
  眼看丐帮就要一败涂地了,不料朱九穆话犹未了,忽见三骑快马如飞而至,为首的一人喝道:“原来又是你这两个老贼在这里横行霸道,好呀,今日我们就要决雌雄!”来的这三个人正是公孙璞、宫锦云和谷啸风。朱九穆和他们都是曾经交过几次手的,宫锦云也还罢了,公孙璞和谷啸风的武功却是与他相差不远。而且宫锦云虽然较弱,她的父亲黑风岛主宫昭文却是他最顾忌的一个人,如今宫锦云和这两个本领高强的少年联袂而来,朱九穆纵然艺高胆大,也是不禁暗暗吃惊了。
  原来谷啸风那日找不着奚家兄妹,却碰上了公孙璞和宫锦云。三个人遂同往丐帮打听消息。
  路上宫锦云说道:“谷大哥,我是肚皮里装不住话的,你休怪我直言。”
  谷啸风已知她的脾气,笑道:“宫姑娘有话但说无姑”
  宫锦云道:“依我看来,你的舅父只怕不是好人。”
  谷啸风怔了一怔道:“何以见得?”
  宫锦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着奚姑娘吗?老实告诉你吧,她是给你的舅父骗走的。”当下将她躲在韩珮瑛的绣床之下所见所闻的事情都对谷啸风说了,谷啸风这才知道,原来任天吾竟然造谣说他和韩珮瑛幽会、私逃,不禁大为气愤。
  宫锦云又道:“我看你的舅父到韩大维的家里来,根本就没有安着好心。
  我亲眼看见他在韩姑娘的房中翻箱倒箧,也不知是要找寻什么。看来多半是想趁火打劫!”
  谷啸风对这个舅父殊无好感,心里想道:“舅父曾经在我的面前极力诋毁韩伯伯,说韩伯伯是私通蒙古的奸细,如今已证明是假的了。但却不知他是挟嫌造谣,还是由于误会所至。若是后者,那还情有可原。”又想:“不过妈虽然和他失和,兄妹从不往来。但妈也说,舅父虽然专横固执,但为人还是方正的。
  在武林中舅父也算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该不至于是觊觎韩家的宝藏吧?”
  这天晚上,他们混在难民之中进了洛阳,当晚就见到了丐帮的总舵主陆昆仑。
  从陆昆仑口中,谷啸风知道了奚玉帆已经来到,并且是跟着任天吾押运韩家那批宝藏去给义军去了。
  谷啸风吃了一惊,宫锦云却在旁冷冷说道:“如何?现在就快要到了水落石出之时了!”
  陆昆仑莫名其妙,说道:“宫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谷啸风因为兹事体大,不敢隐瞒,说道:“宫姑娘疑心我的舅舅觊觎韩家的宝藏。因为她曾经见到舅父在韩家搜索。”陆昆仑怫然说道:“任老先生德高望重,怎会如此?”
  宫锦云冷笑道:“只怕到了你们相信之时,后悔亦迟了。”
  谷啸风连忙说道:“宫姑娘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即使是看错了我的舅父,我也不会怪她的。陆帮主,不如这样吧:我们三人也赶去帮忙押运这批宝藏如何?”
  公孙璞也是爽直的人,说道:“不错,这倒不是为了防范谷兄的舅父。人多一些,风险也总可比较少些。”
  陆昆仑是相信任天吾的,但听了谷啸风的话,谷啸风也似乎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舅父,想了一想,便道:“也好。有谷贤侄和你们两位同去,我当然是更可以放心了。”
  且说谷啸风他们三人及时赶到,谷啸风看见任天吾正在和西门牧野恶斗,虽是吃惊,心上的一块石头却也落了地,想道:“毕竟是我错疑了舅父了。”
  奚玉帆和任天吾的形势都是十分危险,谷啸风由于感到错疑舅舅,内疚于心,说道:“公孙大哥,我去斗西门老贼,请你对付这姓朱的老魔头。”
  公孙璞道:“好!”举起玄铁宝伞,当作五行剑使,一招“举火燎天”,刺将过去,朱九穆识得厉害,侧身还了一掌。
  奚玉帆脱出身来,便与宫锦云联手,狠杀蒙古骑兵,救出许多被包围的丐帮弟子。混战的局势,渐渐又有利于丐帮了。
  谷啸风看见公孙璞力战朱九穆,并没吃亏,放下了心。忽听得任天吾一声大叫,喝道:“老魔头,我与你拼了!”抬头一看,只见任天吾给西门牧野一掌打个正着,任天吾迅速还了一剑,这一剑也刺伤了西门牧野的左肩。
  任天吾叫道:“可惜可惜,算你这老魔头侥幸,没有刺穿你的琵琶骨。”
  西门牧野冷笑道:“任天吾,看你这几根老骨头还能够挡得我的几下化血刀!”
  两人口中骂战,手底又已交锋。
  谷啸风见舅父口喷鲜血,显然已是伤得甚重,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疾冲过去。挡道的素古官兵哪里遮拦得住?谷啸风运剑如风,转眼间连杀数人,蒙古兵只好两面分开,让他过去。可是那些蒙古兵虽然遮拦不住,也毕竟阻慢了他片刻。
  就在这片刻之间,任天吾与西门牧野又已各自下了一招“杀手”,比刚才更见骇人心魄!西门牧野双掌齐出,击中了任天吾的胸膛,任天吾大吼一声,像皮球般地抛了起来。西门牧野小腹中了一剑,血水也在不断流出,衣裳都染得一片殷红了!
  谷啸风如飞赶来,喝道:“老贼休得猖狂!”出手便是“七修剑法”中的精妙杀着,剑花错落,一招之间,遍袭西门牧野的七道大穴。
  西门牧野冷笑道:“好小子,你来送死,那是最好不过!我就让你们两舅甥同时同日去见阎王吧!”
  一掌劈来,腥风扑鼻。只见剑光流散,恍似天上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
  谷啸风的一剑刺七穴的“七修剑法”,竟是连他的衣角也没沾着,便给荡开了。这刹那间,谷啸风只觉胸口作闷,几乎就想呕吐。谷啸风连忙运用少阳神功,真气从胸口的“璇玑穴”下沉丹田,这才稍稍舒服一些。
  谷啸风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老魔头给舅舅接连刺了两剑,伤得也不是轻呀,怎的还有如此功力?看来我今日只有一死与他相拼了!”谷啸风拼着豁出性命,倒是比刚才沉着得多。
  西门牧野也是吃惊不小,心里想道:“我的化血刀居然奈何不了这小子,只怕我纵能胜他,也得在百招开外了。不如丐帮还有没有后援,倘若多来几个强手,这可就要夜长梦多了!”
  原来西门牧野因为前几天与韩大维硬拼一掌,元气也未曾完全恢复。谷啸风所练的“少阳神功”,本来是抵御“修罗阴煞功”最有功效的,对付“化血刀”稍差一些,但因西门牧野元气未曾恢复,故此也还可以勉强应付。
  任天吾在地上爬起,满面血污,颤巍巍的又走过来了。
  谷啸风叫道:“舅舅,你歇一歇吧,让甥儿对付这个老贼。”
  任天吾喘着气叫道:“啸风,还是你退下的好。谷家一脉单传,你若有错失,叫我何颜见你母亲?舅舅活了一大把年纪,死不足惜,舍了这几根老骨头,和这老魔头拼了就是。”不理谷啸风的劝阻,挥动长剑,东一指西一划的又加入了战团。
  西门牧野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两舅甥也不必互相顾惜了,我成全你们就是!”呼呼两掌,杀手招数,全是向任天吾击去。谷啸风劝阻不了舅父,只好慌忙替他招架。
  谷啸风哪里知道,他的舅父和西门牧野乃是假戏真做,任天吾根本就没有受伤,西门牧野也只是肩头给剑尖划损了一点皮肉而已。至于小腹所中的那一剑,则完全是假装出来的。他的衣内放了一块牛肉,那一剑是割开牛肉,沁出血水的。
  公孙璞那边才是真正的性命相搏。朱九穆的功力本来比公孙璞稍胜一筹,也是因为元气未曾完全恢复,刚好和公孙璞扯了个直。
  但公孙璞的玄铁宝伞,却是一件武林异宝,合起来可以当作五行剑使,撑开来又可当作盾牌。这么一来,就变成了反而是朱九穆稍稍吃亏了。
  激战中公孙璞一招“大漠孤烟”,玄铁宝伞向朱九穆的咽喉刺去,朱九穆怒道:“好小子,胆敢如此欺我!”使出大擒拿手法夺他宝伞,左掌则以修罗阴煞功击他肋骨,哪知公孙璞的剑法奇幻无方,朱九穆一抓抓来,他已倏地变刺为劈,朱九穆一掌打着伞骨,伞骨是玄铁做的,坚逾金铁,“蓬”的一声,震得朱九穆的腕骨就像断了一般。
  朱九穆这才蓦地记起,对方用的乃是玄铁宝伞。吃了大亏,暴跳如雷,喝道:“好小子,你恃着有玄铁宝伞,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今日若不杀你,誓不为人!”盛怒之下,不惜耗损真力,接连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
  公孙璞撑开宝伞,冒着狂风,仍然向朱九穆连施攻击。风声呼呼,宝伞滴溜溜地转,公孙璞亏得有宝伞挡着寒风,但牙关仍是不禁冷得格格作响。
  公孙璞冷笑道:“你这老贼本来就不是人!好,你如今已是黔驴技穷了吧,却又能奈得我何?”
  朱九穆接连使了几次修罗阴煞功,感到气力不加,正自暗暗叫苦。公孙璞调匀气息,蓦地跨上一步,喝道:“你会使邪派毒功,难道我就不会?好,如今也叫你看我的!”一掌从宝伞下面打下来,掌心如血,发出了一股腥风。
  朱九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公孙璞使的正是“化血刀”的功夫。
  朱九穆和西门牧野是老搭档,当然识得这门毒功的厉害,见公孙璞掌心如血,看来他的这门功夫似乎比西门牧野练得更纯,朱九穆元气业已受损,自忖难以抵御,焉得不惊?
  眼看这一掌就要打到自己身上,而公孙璞撑开了的玄铁宝伞又封闭了侧身闪避的退路,朱九穆无可奈何,只好不顾体面,忙把身躯一矮,几乎是伏到了地上,像丧家之犬一般的从宝伞下面钻出去。饶是他钻得快,屁股也给伞尖戳了一下,玄铁宝伞的伞尖锋利不亚刀剑,登时戳得他血流如注,咬着牙还不敢哼声。
  朱九穆哪里知道,公孙璞的“化血刀”虽然是练得较纯,但论功力却是不如西门牧野。朱九穆倘若敢和他硬拼一掌的话,纵然元气未复,也绝计不会受伤。
  奚玉帆和宫锦云看见公孙璞获胜,登时精神大振,齐声欢呼,杀得那些剽悍的蒙古骑兵也不能不四散逃窜!
  西门牧野见朱九穆败得如此狼狈,也不禁吃了一惊,大怒喝道:“好呀,我先要了你这老儿的性命,再收拾那两个小子!”
  任天吾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这出戏也该收场了。”当下佯作奋不顾身的模样,西门牧野一掌打来,他非但不躲,反而硬冲过去,喝道:“老魔头,我与你拼了!哎哟,哟!”给西门牧野一掌打个正头,长剑脱手飞上半空!“哇”的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谷啸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连忙抱住舅舅,疾向后退。他本来就打不过西门牧野,如今只得一只手应敌,而且又不知舅舅生死如何,不免心烦意乱。这么一来,如何还能是西门牧野的对手?
  奚玉帆、宫锦云飞身过来救援,公孙璞紧紧盯着朱九穆,不让他过去和西门牧野联手。
  奚、宫二人尚差几步就要赶到,只听谷啸风一声大吼,左肩血肉模糊,原来他也给西门牧野打了一掌了。
  大吼声中,谷啸风唰的一剑刺去,西门牧野想不到他在重伤之下居然还敢拼命,冷不及防,也给他刺了一剑,可是这一剑刺不着要害,西门牧野受的只是轻伤,但也吓得他不能不连退了几步。
  奚玉帆、宫锦云双双赶至,宫锦云剑中夹掌,使出了家传绝学的七煞掌功夫,西门牧野识得这是黑风岛主宫昭文的独门掌法,心里想道:“这几个小辈都有来历,实是不可小觑。”因为他功力亦是未曾完全恢复,一时间又摸不清宫锦云武功的深浅,而奚玉帆的剑法他也有点顾忌,是以倒也不敢鲁莽扑前,当下横掌当胸,静观敌势。
  奚、宫二人志在救人,并非想和西门牧野拼命。西门牧野采取守势,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奚玉帆忙把谷啸风扶起,见他面如金纸,显然是伤得不轻。奚玉帆大吃一惊,问道:“谷兄,你怎么啦?”
  “化血刀”的毒性非常厉害,谷啸风只觉伤口火辣辣作痛,转瞬之间,半边身子已是感到麻木不灵。但谷啸风的心头还是清醒的,暗自想道:“男儿马革裹尸,死何足惧?但舅舅一世英名,我绝不能让他受敌人所辱!”他哪里想得到正是他那位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舅舅和敌人勾结,他才会受到这样重伤的。
  谷啸风吸了口气,以残存的精力暗运少阳神功,推开了奚玉帆,说道:“我没事,你赶快救护我的舅舅要紧!”
  任天吾在地上挣扎,打了个滚,以肘支地,十分吃力的样子爬了起来,叫道:“你们不必顾我,我这几根老骨头业已打算埋在这里,我,我和这老魔头拼啦!”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奚玉帆也是像谷啸风一样,做梦也想不到任天吾是在做戏!只道任天吾果然是比谷啸风伤得更重,当下瞿然一省,想道:“不错,任老前辈是一队之主,他受了重伤,我怎么置之不理。”虽然不放心谷啸风,也只好暂且将他放开了。
  奚玉帆跑过去不理任天吾的挣扎,便将他背了起来。任天吾仍在大呼小叫地嚷道:“解给义军的军饱不能落在鞑子手里!”奚玉帆道:“是,我们定当尽力而为。”谷啸风道:“舅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让玉帆背你突围吧!”
  任天吾又吐了一口鲜血,装作气愤不堪的样子骂道:“你,你这是什么话?我,我绝不能让你们这样做!”他这几口鲜血倒是真的暗运内功吐出来的。吐了几口鲜血,精神也觉有点困倦,伏在奚玉帆的背上,装作晕了过去,动也不动了。
  朱九穆在公孙璞手下吃了大亏,再度交锋,已是胆怯。斗了几招,无心恋战,摆脱了公孙璞赶忙过去和西门牧野会合。
  朱九穆是曾经和宫锦云交过手的,知道她在这几个“小辈”之中,实是本领最弱的一个。见西门牧野对她好像有点顾忌,便即说道:“西门兄,把这女娃儿交给我,你发落这几个小辈吧!”
  公孙璞随后赶到,西门牧野已经知道他是公孙奇的儿子,自己偷了公孙奇的毒功秘笈,当今之世,将来有可能制服他的就只有一个公孙璞了。西门牧野咬了咬牙,心里想道:“这小子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能安枕!”
  西门牧野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那你就来领死吧!”双掌一搓,两大毒功同时发出。左掌用的是“化血刀”,腥风扑鼻;右掌用的是“腐骨掌”,竟然发出一股尸臭气味,中人欲呕。西门牧野练成两大毒功以来,这次还是第一次同时使用。
  公孙璞的“化血刀”已经练到了第八重,“腐骨掌”的火候尚浅,不敢用这门毒功和他硬拼,当下仍以玄铁宝伞抵敌,一招“玄鸟划砂”,伞尖指向西门牧野掌心的劳宫穴。
  公孙璞的武功得自当世三位武学宗师的传授,这招“玄鸟划砂”就是柳元宗所传授的上乘刺穴剑法。
  西门牧野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学的武功真杂!”他是个识货的大行家,一见公孙璞使出这招剑法,自是不敢轻敌躁进,在距离八尺之处,用劈空掌发出两大毒功应战。
  西门牧野功力未完全恢复,公孙璞也是经过了和朱九穆的一番恶斗,真力颇有损耗,仗着玄铁主伞之利,双方才恰恰打成平手。
  另一边宫锦云可就不是朱九穆的对手了,朱九穆虽然伤得不轻,但他发出的“修罗阴煞功”仍是令得宫锦云如坠冰窟,浑身发抖。
  奚玉帆背着任天吾上前和宫锦云联手,处处要提防任天吾又再受伤,两人联手,仍是抵敌不住。
  剽悍的蒙古骑兵又围拢来,丐帮弟子人人都是奋不顾身的死战,可是毕竟寡不敌众,双方伤亡增加,蒙古骑兵还有数十人之多,丐帮弟子却只剩十多个了。
  谷啸风运功御毒,扶剑力战,只觉手足渐渐麻木不灵,杀了几个蒙古兵,身上又添了几处伤。
  此时运宝的骡车已经给蒙古兵劫去,谷啸风忍着疼痛,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紧要的是人,你我赶快保护我的舅舅回丐帮报信吧!”
  公孙璞见大势已去,亦已无心恋战,当下一个转身,以闪电般的攻击助宫锦云迫退了朱九穆。西门牧野扑来,刚好又给他的宝伞挡住。
  奚玉帆不放心谷啸风,叫道:“公孙大哥,请你照料谷兄!”公孙璞且战且走,正要过去和谷啸风会合,忽见谷啸风一声长啸,招来了一匹坐骑,那匹坐骑四蹄屈地,谷啸风跨上马背,冲了出去。正是:可叹英雄冒锋镝,却遭奸计险亡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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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巧布毒谋伸黑手 惊闻噩耗碎芳心
  谷啸风是抱着拼了一死的决心冲出去的,因为他自知伤得甚重,不愿意拖累别人。如果他不是冒险冲出去,奚玉帆和公孙璞一定要分出精神来照顾他。
  “敌强我弱,我们保护舅舅,只怕也还未必能够突围,我岂能要他们分出人来照料?”谷啸风心想。正因为他想到了任天吾比他伤得更重,因此才决心牺牲自己,但求保得舅舅的平安。
  谷啸风骑的那匹“小白龙”是训练有素的名驹,听得主人的啸声便跑过来,可怜谷啸风已是不能纵身上马,幸亏“小白龙”善解人意,屈下膝来就他,谷啸风这才能够跨上马背。
  公孙璞大吃一惊,连忙击毙一名蒙古骑兵,正要抢他的坐骑,西门牧野业已赶来,将他拦住。只听得“小白龙”一声长嘶,跳起一丈多高,闪过了几支长矛的攒刺,突围而去。
  数名蒙古军官紧追不舍,他们都是从大军之中挑选出来的善于骑射的好手,小白龙虽然是匹骏马,但因谷啸风伤得太重,必须拉紧马缰,方能坐稳,以至小白龙不能放尽脚力。不消多时,四名蒙古军官,已是追上了他。
  谷啸风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一个“镫里藏身”,轻舒猿臂,抓着了两支刺来的长矛,他虽是受了重伤,这两个军官也还敌不住他的内力。
  随着谷啸风那声大喝,那两个军官同时给他拖下马来。
  谷啸风夺过了两支长矛,回过头来,反手一掷,只听得一声惨呼,又一个军官给他掷来的长矛从前心穿入,后心穿出,毙于马下。
  但另一个军官却挥刀打落了他的长矛,原来这个军官名叫毕鲁花,乃是成吉思汗手下的“金帐武士”,曾跟随成吉思汗转战欧洲,成吉思汗死后,他的第三个儿子窝阔台继任大汗,升任毕鲁花为一等待卫。这队蒙古骑兵就是由他统领的。
  毕鲁花是蒙古军中极有名的神箭手,武功也很不弱,打落了谷啸风的长矛,冷笑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神箭!”拉开了铁胎弓,弓如满月,箭如流星,嗖嗖嗖发出了三支连珠箭。
  谷啸风闪开了第一支,用剑拨落了第二支,气力已经用尽,第三支箭射来,正中他的坐骑,小白龙着了箭伤,跑得更急,谷啸风给抛了起来。此时正跑到一处悬崖之上,谷啸风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半空中坠下深谷。
  公孙璞和奚玉帆尚在和蒙古兵混战之中,远远的看见谷啸风中箭落马,这一惊端的是非同小可!此时他们虽已抢到了坐骑,但蒙古兵亦已合围,急切之间,他们哪里能够突围而出?
  丐帮弟子已是伤亡大半,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有人回去报信!”
  伏在奚玉帆背上的任天吾忽地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音十分凄惨,好像受伤的野兽号叫一般。
  奚玉帆吃了一惊,只道他受了乱箭所伤,连忙问道:“任老前辈,你怎么啦?”任天吾装作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含含糊糊他说了几个字,奚玉帆只隐约听得清楚一个“我”字,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旁边一个丐帮弟子告诉他任天吾并没有受到箭伤,奚玉帆这才稍稍放心。
  奚玉帆看见谷啸风中箭坠马之时,本来是想拼死冲出去救他的,丐帮弟子的话和任天吾的呻吟却像当头棒喝,突然提醒了他,令他记起了自己所负的责任。
  奚玉帆惊魂稍定,心里想道:“我是任老前辈的副手,这一队押运宝藏的丐帮弟子是由我们带领的,如今任老前辈已受重伤,这副担子只能由我独力担承了。那几个丐帮弟子说得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第一,是应该有人回去报信;第二,我应该保护受了伤的丐帮弟子突围脱险,决不能令他们全部伤亡,能够多活一个就是一个;第三,更要紧的是保得任老前辈生命安全,他伤得这么重,若不赶快突围找得安全之所给他医治,即使他不再受伤;也是要耽误了。唉,啸风兄坠下悬崖,恐怕是难有生还之望了。倘若我只是找到了他的尸体又有何用?不错,他是我的妹夫,但我又岂能为了他一个人而连累了大家?”
  谷啸风刚才突围的方向是朝着紫萝山那边跑的,那条路上如今已是布满了蒙古骑兵。奚玉帆如果要率领丐帮弟子回去报信,那就是走回头路和谷啸风坠马之处恰恰是相反的方向了。奚玉帆想到不能因私废公,心意立决,咬牙叫道:“大伙儿冲回去!”公孙璞击败了朱九穆,挥舞玄铁宝伞,当前夺路。蒙古骑兵因为已劫得宝车,目的已达,也就无心逼使丐帮作死战了。西门牧野虽然想把公孙璞和奚玉帆杀掉,但因他也受了伤,伤得虽然不算很重,自忖没有朱九穆帮手,独自也奈何不了他们,蒙古兵既然无心恋战,他也只好让开条路。奚玉帆率领残余的丐帮弟子,遂得顺利的突国而走。跑了一程,奚玉帆回头一望,后面并无追兵,这才松了口气,把任天吾放了下来。
  任天吾装得很像,奚玉帆、公孙璞都以为他当真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弄假。奚玉帆给他服下了善治内伤的小还丹,公孙璞还用了正宗的内功心法替他推血过宫。
  过了一会,任天吾装作复苏的样子,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坐了起来,张口说话。一说话就责备他们:“我叫你们不要管我的,你们为何不听我的说话!啸风呢?他是不是——唉,为了我这几根老骨头,倘若断送了我啸风甥儿的性命,叫我怎好意思活着去见他的母亲啊!”
  奚玉帆见任天吾一开口就问起谷啸风,不由得心痛如绞。想道:“任老前辈倘若知道谷兄已遭不幸,只怕更是痛不欲生了。”为了避免令到任天吾受到刺激,只好隐瞒真相,说道:“任老前辈放心,谷兄,他,他已经脱险了。”
  任天吾半信半疑的神气,紧紧追问:“他已经突围了么,那为什么他又不和你们一起?”
  奚玉帆只好继续说谎:“他与我们分道扬镳,我们回丐帮报信,他到紫萝山去请救兵。希望得到紫萝山义军的帮助,还可以截回被劫的宝藏。他的坐骑跑得很快,蒙古兵没有追上他。”
  任天吾作出松了口气的模样,脸色稍见缓和,但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放心不下。他单骑突围,怎保得没有意外?除非你们找着了他,将他带到我的面前,让我亲眼看见了他,我才能放心得下。”
  奚玉帆道:“我们当然是要去打听消息,不过现在你老人家病体未愈,回丐帮报信之事也是不容或缓,还是等到你老身子好了,我们再去找他如何?”
  任天吾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我几根老骨头误事,累了啸风,也累了你们。你们要赶着回去报信,请你们将我留下来吧。不必再让我拖累你们了。”
  奚玉帆道:“这怎么可以!”正在一个装模作样,一个苦苦相劝之际,忽见路上尘大起,一队蒙古军马在山上出现,向南奔驰。
  奚玉帆初时只道这队军马是来搜索他们的,慌忙把任天吾扶到密林深处躲藏。待到蒙古骑兵过尽,不见有人上山,大家方始放心。
  公孙璞忽道:“不好!”宫锦云道:“鞑子兵没有发现我们呀,怎的还不好吗?”
  公孙璞道:“蒙古大军向南驰奔,只怕洛阳已经失陷了。”
  他们出来之时,洛阳已是在危急之中,现在已经过了七八天,洛阳失陷也并不是意外之事。众人听得公孙璞这么一说,自是难免担心。
  奚玉帆道:“这条路已经发现了鞑子的大军,再往前走,风险太大,不如让我先去探听探听消息。”公孙璞道:“好,我们会照料任老前辈的,你放心去吧。”
  公孙璞、宫锦云和任天吾三人在树林里住了一晚,这一晚公孙璞继续以本身真力,助任天吾疗“伤”,任天吾乐得受益。
  第二日中午时分,公孙璞和一个叫化子回来,这叫化子是丐帮洛阳分舵的一个香主。
  任天吾急不可待地问道:“洛阳怎么样了?”这丐帮弟子垂头丧气地说道:“洛阳在三日前已给鞑子攻入。唉,想不到任老前辈你也受了伤,这可怎么好呢?”
  公孙璞道:“陆老帮主和刘帮主呢?”
  这丐帮弟子说道:“刘舵主不幸在城破之日牺牲了,陆帮主率领本帮弟子突围,准备撤过黄河以南,和绿林盟主柳女侠率领的义军会合。”
  刘赶驴性情豪爽,侠义可风,公孙璞与奚玉帆等人虽然和他只是一面之交,听得他不幸战死的消息,人人都是十分难过。
  这丐帮弟子继续说道:“我奉了陆帮主之命,留下来准备和你老联络,我正想到紫萝山打听消息,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唉,更想不到——”他不忍再说下去,顿了一顿,问道:“任老前辈,你伤得重吗?”
  任天吾道:“你不必管我伤得重还是不重,商议大事要紧。如今宝车已经被劫,洛阳也失陷了,你们说该怎样办?”
  奚玉帆道:“依小侄之见,洛阳已经失陷,我们留在这儿,也是无能为力,不如大伙儿去投奔柳盟主。”
  公孙璞和宫锦云想起韩珮瑛曾劝他们投奔绿林盟主柳清瑶之事,齐声说道:“不错,除了这条路只怕也没第二条路好走了!”
  任天吾冷冷说道:“大家都走了,那么谷啸风的死活就不必管了么?”
  奚玉帆、公孙璞那日亲眼看见谷啸风中箭坠马,跌下悬崖,都以为他定是有死无生,想不到任天吾有此一问,但又不敢把真相告诉他,一时间不觉呆了。
  任天吾道:“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打听到他的确实消息,你们走吧,我留下来!”原来任天吾是急于去找那两个魔头分赃,巴不得有个藉口才能脱身。
  奚玉帆道:“任老前辈,这个,这个——”任天吾道:“什么这个那个?
  你爽快说罢,是不是怕我这几根老骨头不中用了?”奚玉帆道:“老前辈身体要紧,不如由小侄——”
  任天吾怎肯让奚玉帆留下来替代他?心里想道:“这出戏唱到这儿,也应该适可而止了。”于是哈哈一笑,说道:“老弟台不必为我担心,我这几根老骨头虽不中用,但多亏公孙璞老弟以内力替我疗伤,现在是死不去的了。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老魔头给我伤得也很不轻,即使碰上他们,我也可以陪他们打上一架。”说罢,轻轻一推,就把奚玉帆推开。
  奚玉帆又惊又喜,说道:“任老前辈内功深厚,果然恢复得真快。”任天吾道:“这都是公孙璞老弟之功。”公孙璞耗了许多内力真气替他治“伤”,自信已是可以“挽回”他的性命,不过也还没有料到他恢复这样快,连忙说道:“老前辈谬赞了,小侄不过略尽绵力而已,若非老前辈盖世神功,何克臻此?”
  任天吾哈哈笑道:“那么你们可以放心走了吧?”
  奚玉帆道:“我的妹妹玉瑾也是去找寻啸风的,如今未知消息。任老前辈既然执意要留下来,那就拜托任老前辈一并打听她的下落。若是碰上了她,请她到柳盟主那儿。”心想:“啸风不幸的消息,固然要瞒住任老先生,也不能让妹妹知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啸风已死,我可不能再失掉一个妹妹了。”
  任天吾慨然说道:“玉瑾姑娘和我的甥儿正是一对,我早已把她当作外甥媳妇看待,我找啸风,当然也要找寻她的。你放心走吧。”
  奚玉帆等人走了之后,任天吾哈哈大笑,自去找那两大魔头分赃不提。
  且说奚玉瑾和辛龙生那日下山之后,兼程赶路,追踪丐帮押运宝藏的车队,但他们中了余化龙的诡计,走错了路,南辕北辙,当然是追踪不着的了。
  一路上辛龙生对她极是殷勤体贴,但却没有半句再涉私情。奚玉瑾明白他的心里仍是隐藏爱意,但好在他能以礼自持,奚玉瑾也就放心与他一起了。
  两人到了紫萝山,仍然没有见着丐帮的军队。奚玉瑾心知不妙,当下去求见义军的首领蒙厥。
  蒙厥问明来意,说道:“有这样的事么,我可还未知道呢!”
  奚玉瑾屈指一算,说道:“丐帮把韩家宝藏运来这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那天我听得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和朱九穆亲口说的,当时车队已经出发了两天,算来现在是第八天了。”
  蒙厥道:“那么现在应该早就到了呀!”
  奚玉瑾道:“任天吾和鞑子勾通,要在路上拦截。”
  蒙厥道:“这几天风声紧息,我们都派有细作出去探听的!这条路上可并没有出现过什么车队,也没有鞑子兵出现。”
  说话之间,恰巧就有一个细作进来报告:“青龙口昨日发现一队蒙古骑兵,杀声震天,也不知他们是否和官军作战。”
  蒙厥恍然大悟,说道:“对了。从青龙口那儿也有条小路到这里来的。
  不过因为地形十分险峻,平时很少有人行走。任天吾一定临时改变路线,从这条路来了。”当下叫那细作再去探听。
  细作说道:“今早陆续有蒙古大军从那儿经过,路不通行。但知洛阳是已经失陷了。”
  蒙厥吃了一惊,要知他是一支义军的首领,当然要提防蒙古大军来攻打他们,当下只好向辛龙生和奚玉瑾说道:“我们必须撤退到森林里去,这件事情只好等鞑子兵过了,局面稍微安静之后,才能去打听了。”
  奚玉瑾听得消息,忧心如焚。恨不得插翼飞到青龙口去,当下便即告辞。
  蒙厥道:“你们要上哪儿?”奚玉瑾道:“我想亲自到出事地点去看一看。”
  蒙厥吃惊道:“鞑子大军正在那条路经过,如何去得?”奚玉瑾道:“我们会小心的。”辛龙生道:“这位奚姑娘的哥哥正是在那车队之中,他是给任天吾拉去帮忙丐帮押运宝车的。”奚玉瑾道:“我哥哥生死未卜,我若不亲自去看一看,怎得安心?”蒙厥阻拦他们不住,只好让他们去了。
  出了紫萝山,奚玉瑾说道:“辛大哥,你陪我到了这儿,我已感激不尽。
  如今我已获知线索,可以去找我的哥哥了。你还要赶回江南向令师复命,我不愿意再拖累你,你就让我独自去吧。”
  辛龙生道:“奚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愿意我陪你冒这个险。”
  奚玉瑾道:“不错,你有大事在身……”
  辛龙生道:“奚姑娘,多谢你为我着想,但你能够为我着想,我岂能不为你着想?你一个单身女子,无人相助,我又能放心得下吗?为朋友两肋插刀尚且不辞,何况冒这点区区的风险?除非你不把我当作朋友看待,否则我无论如何也是要陪你同去的!”
  奚玉瑾给他这一番真挚的说话打动,心中甚为感激,当下含泪点了点头,说道:“辛大哥,你对我这么好,我可是没法报答你呢。”
  辛龙生笑道:“说到报答二字,那还算得什么朋友?奚姑娘,你这样说,忒也看小我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听得奚玉瑾这样说,已知她是另外有了意中人,但心里想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今我在她的心上也许还敌不过另一个人,但至少她的心上也是有我了。”
  他们早已向义军探明了道路,出了紫萝山,便即向青龙口奔去。他们本来准备会碰上蒙古兵的,结果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别说蒙古兵,连一个百姓也没碰上。原来蒙古大军,只是过路性质,早已去得远了。
  到了青龙口,只见血流成风,尸骸遍地。奚玉瑾心头卜卜乱跳,忍着尸臭,一具一具尸体去看,却没有发现她的哥哥。
  辛龙生道:“咦,那边好像有一个活人。”奚玉瑾侧耳细听,隐隐听得有呻吟之声,赶忙过去,果然在山坳一角的乱草丛中找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伤得很重,手脚身体都有刀箭之伤,但还在蠕蠕而动,看情形是在尸堆里爬出来想逃下山的,爬到这儿,就爬不动了。
  辛龙生给他敷上了金创药,用闭穴止血的手法封闭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过了一会,这人清醒过来,说道:“你们是谁?但你们也不必救我了,我是活不成啦!”奚玉瑾道:“我的哥哥是奚玉帆。你不要胡思乱想,歇一歇再说。”
  那人说道:“哦,原来是奚姑娘。请你,请你给丐帮报信,宝藏,宝藏已给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两个魔头劫去,他们是带领了鞑子的骑兵来的,我们寡不敌众。任老先生已受了重伤了。”这人断断续续地说来,说得极为吃力。
  奚玉瑾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这些我都已知道了,你歇一歇吧。”任天吾假作受伤的把戏,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人说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放心”二字,眼睛一闭,身子便向后倒。原来他受伤极重,强自支持,为的就是想找一个人把消息送给丐帮,如今已达,心无牵挂,那口气一松,登时不省人事。
  辛龙生吃了一惊,连忙以掌心按着他背心的“风府穴”,把一股真力输送进去,替这人推血过宫。这是急救的法子,但也只可以令身受者苟延残喘而已,要想起死回生,那是办不到的了。
  辛龙生道:“奚姑娘,你快问他。”奚玉瑾很不忍心令他多受痛苦,但哥哥和谷啸风的消息,她又必须知道,只好硬着心肠说道:“你知道奚玉帆吗?他怎么样了?”
  那人道:“奚玉帆已……已经脱险,任老先生就是由他背出去的。”
  奚玉瑾道:“还有一个谷啸风,你知道吗?他——”
  那人说道:“谷啸风和一男一女同来,谷少侠不幸、不幸给鞑子射死了。
  那一男一女则已突围。”原来他只认识谷啸风,却不认识公孙璞与宫锦云。
  此言一出,恍似晴天霹雳,登时震得奚玉瑾摇摇欲坠,辛龙生吃了一惊,赶忙将她扶住。奚玉瑾喘着气叫道:“真的?”那人说道:“射死谷少侠的那个鞑子名叫毕鲁花!”
  毕鲁花是蒙古著名的神箭手,曾与丐帮作过战,故此这人知道。他说完这句话“卜通”便倒。原来辛龙生因为要腾出手来扶奚玉瑾,不能继续给那人输送真力,他早已是油尽灯枯,当然支持不住了。
  奚玉瑾听他说得有名有姓,不相信也相信了。这刹那间,恍如万箭攒心,奚玉瑾尖叫一声,在辛龙生的怀中晕了过去。
  辛龙生又惊又喜,心里想道:“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谷啸风这个名字,如今听得这姓谷的不幸消息却伤痛如斯,不用说这姓谷的一定是她的意中人了。”
  辛龙生本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因自小受到阴毒险狠的辛十四姑和气量狭窄的孟七娘的影响,是以在他的性格中也有坏的一面。此际,他就不知不觉的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了。
  过了一会,奚玉瑾悠悠醒转,但神智还是未曾完全清醒,她感觉到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抱着她,不觉叫道:“啸风,啸风!”
  辛龙生听她接连叫道“啸风”的名字,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醋味。忽地悚然一惊,想道:“谷啸风死在敌人箭下,我毫无哀悼之情,反有妒忌之意,这不成了小人了吗?唉,我平生以侠义自期,怎的会有这个念头出现?唉,真是可耻可耻!而且我又何必去妒忌一个死了的人?”心中善恶交战,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头脑清醒了一些。于是轻轻地拍拍奚玉瑾的香肩,柔声唤道:“奚姑娘,是我。你醒醒,醒醒!”
  谷啸风的影子在她眼前消失了,奚玉瑾这才发现她是给辛龙生抱在怀中。奚玉瑾心头一阵绞痛,“唉,不是啸风,今生我恐怕是见不着他了。”
  这个沉重的打击令她伤心之极,已是无力挣扎,当下又羞又急,叫道:“放,放开我!“辛龙生扶她倚着大树坐下,说道:“奚姑娘,死者不能复生,咱们还活着的人应该做的是为死者报仇,你、你保重身体要紧。”
  奚玉瑾本是个巾帼须眉,而且是个善于处事,性格相当冷静的女子,只因这个意外的打击太大了,她一时间实是禁受不起。她张开了眼睛,茫然失神,看着辛龙生,过了好一会,方始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该为他报仇。但这个仇,这个仇我又怎样才能报得呢?”
  英雄也有软弱的时刻,奚玉瑾此时正是感到这种孤独的心情。她失去了谷啸风,不知还有何人可以倚靠?眼前似只有一个辛龙生是她可以信赖的人了,但对他的信赖,毕竟不能和她对谷啸风的那种信赖相提并论,在对辛龙生的“信赖”之中,她也隐隐感到了几分疑惧。
  辛龙生慨然说道:“奚姑娘,多承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这个仇我必定要帮你报的。不过,这不是对一个人的私仇,即使杀掉了那个毕鲁花,也还不能算是报仇的。”
  奚玉瑾听他说得义正辞严,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咱们的仇人是蒙古鞑子。”
  辛龙生道:“为今之计,咱们应该先找个安身之地,徐图复仇大计。”
  奚玉瑾听了他这番说话,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分信赖,当下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已是毫无主意,依你说咱们应该先到何地安身?”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两骑马正在朝着他们跑来。奚玉瑾只道是蒙古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精神陡振,霍地就站了起来,拔剑出鞘,喝道:“来得正好,我未得报大仇,且先报小仇!”
  那两骑马倏然停下,骑在马上的是两个汉人,这两人跳下来,不约而同“咦”了一声叫道:“这不是奚姑娘吗?你要报什么仇呀?”
  奚玉瑾“啊呀”一声说道:“原来是杨叔叔和杜叔叔,我错把你们当作鞑子了。”
  原来这两个人乃是绿林盟主柳清瑶手下的两个大头目,一个名叫杨匡,一个名叫杜复。
  那次谷啸风在百花谷和金刀雷飙比武之时,就是他们两人及时赶到劝解开的。那次他们替柳清瑶传下绿林箭,把围攻百花谷的一班豪杰连同雷飙在内都召唤了去,是以奚玉瑾认得他们。
  辛龙生曾到过蓬莱魔女柳清瑶的山寨,和杨、杜二人也是相识的,当下上前相见,问道:“两位怎的会在这个时候到洛阳来?”
  杨匡说道:“辛少侠,你也在这儿,这真是巧遇了。实不相瞒,我们到洛阳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找你的。”
  杜复却道:“奚姑娘,原来你和少侠是早就相识的吗?但不知谷啸风却在哪儿,你知道他的消息吗?”
  谷啸风为了奚玉瑾以致闹出婚变之事,杨、杜二人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杜复这样问她,正是因为感到诧异的缘故。他不解何以和奚玉瑾作伴的竟然会不是谷啸风。
  奚玉瑾的心头还在滴着鲜血,怎禁得再给触及创伤?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啸风,他,他,他——”辛龙生低声说道:“他已经不幸死了!”
  杨、杜二人大吃一惊,说道:“啸风死了?是不是在昨日青龙口之战死的?”原来他们在路上已听到昨日有一队蒙古骑兵在青龙口截劫丐帮之事,是以才特地跑来这里看一看的。
  辛龙生叹了口气,作出十分难过的样子说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江湖上一向是德高望重的任天吾竟然会勾结西门牧野和朱九穆那两个魔头,劫了丐帮的宝车,还连累了这位谷少侠。”当下把他从奚玉瑾那儿听来的有关诸事,一一告诉了杨、杜二人,奚玉瑾抑住悲伤,也给他作了一些补充。
  杨匡愤然说道:“这件事情揭开了任天吾这老贼的真面目,这是坏事,也是好事!这老贼我们是不会饶过他的。但现在咱们还是暂且把他搁过一边,先说说我们的事吧。”
  辛龙生道:“是。我正想请问两位来意。”
  杨匡说道:“我们一来是打听洛阳的消息,想找到韩大维老英雄,和他取得联络的。”
  辛龙生虽不知他的姑姑和韩大维后来发生的事情,但料想韩大维逃不脱他姑姑的掌心,本来他应该把这条线索告诉杨、杜二人的,但转念一想,韩大维已是形同废人,杨、杜二人找到他也没有用,而且也犯不着得罪姑姑,于是瞒住这个消息,只把韩家不幸的遭遇说了出来。
  杜复叹道:“想不到韩老英雄亦遭暗算,但愿他吉人天相早日得到平安。好,现在该说到你的事了。”
  辛龙生道:“不知两位何事找我?”
  杜复道:“不是我们有事找你,是令师催你速回江南,叫我们转达。”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家师叫我出使之时,并没限定日期,如今忽然叫我回去,是不是江南方面——”
  杨匡道:“不错,现今烽火已经燃及江南!”
  辛龙生惊诧无比,说道:“鞑子刚刚攻陷洛阳,怎的会来得那样快呀?”
  杜复说道:“不是鞑子的大军已到江南,是一股水寇作鞑子的内应,如今正在长江沿岸骚扰。这股水寇的首领名叫史天泽。”
  辛龙生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史天泽,这厮,料想成不了什么气候。”
  原来史天泽本是太湖的一家寨主,后来因为多行不义,给太湖十三家总寨主王宇庭赶出去的,是以辛龙生看不起他。
  杨匡正色说道:“史天泽这厮也委实不可小觑,他的武功不在王宇庭之下,近年来他得了蒙古鞑子的支持,大肆招兵买马,长江各股水寇,多半听他的号令,势力之大,恐怕还超过了太湖十三家的总寨主王宇庭呢!
  “这次他们趁着蒙古大举入侵中原的机会,正式接受了鞑子的封号,拼凑各路军马,号称十万之众,上个月已经渡过淮河。听说现在沿着二十年前金主完颜亮侵宋的路线,在采石矶渡江,准备掠夺江南富庶之地。”
  杜复接着说道:“蒙古鞑子深谋远虑,早已派有许多人到史 天泽的军中,控制他的军队。是以蒙古‘大军’虽然没到江南,但江南业已发现了鞑子的足迹了。”
  杨匡跟着说道:“南宋西北方的疆界,亦已有鞑子侵入。这一路鞑子是假道陕南,顺汉水而下的。”
  原来蒙古代金之前,假意和南宋联盟,说是要攻打金属凤翔,派拖雷手下的大将阔瑞假道南宋的陕南,进了陕南之后,却深入川北,一路攻占了宋朝的好几个城池,南宋的沔州统制张宣也给杀了。
  杨匡继续说道:“南宋朝廷不知蒙古的用兵何路是主,何路是从,只恐他佯言灭金,实要灭宋,是以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已作迁都避难的打算。
  “义军方面判断鞑子的这次两面夹攻,还只是试探虚实的性质。以蒙古的国力,按说还不能同时吞金灭宋。但因朝廷步骤已乱,倘若应付不宜,也有亡国之祸。这个保家卫国的重担,也只有义军才能挑起来了。
  “令师是江南的武林盟主,江南方面的义军如今虽然未有统一指挥,但顺理成章大家也都是唯令师的马首是瞻了。”
  辛龙生听了杨、杜二人关于江南形势的分析,叹道:“想不到我离开才不过数月,江南局势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杨匡说道:“我们离开山寨之时,恰好令师派来的人到敝寨,与柳盟主商量南北同心御敌,相互支援之策。同时也叫我们设法找你,通知你早日回去。”
  辛龙生道:“多谢两位大叔报信,江南局势紧张,小侄当然是要赶着回去的。”
  杨、杜二人还要前往紫萝山与蒙厥联络,当下便与辛龙生道别。
  杨、杜二人走后,辛龙生沉吟半晌,说道:“奚姑娘,你的家是不是住在扬州附近?”
  奚玉瑾道:“不错,和采石矶也相去不远呢。”
  辛龙生道:“这么说来,史天泽勾结蒙古鞑子,从采石矶渡过长江,你的家乡恐怕也会给战火波及了。”
  奚玉瑾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说道:“鞑子铁蹄所至,当今天下,已是难以找到一片干净土了。百花谷若给战火所毁,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话虽然如此,但因百花谷是奚家数代经营的地方,无异世外桃源,一旦遭受战火波及,奚玉瑾总是难免有些挂虑。
  辛龙生乘机说道:“奚姑娘,令兄不知下落,一时间恐怕是很难找到他了。好在他已脱险,你们兄妹总有相逢之日。目前你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不如先回家看看,倘若已遭战火所毁,就和我到江南去吧,打退了鞑子,我再送你回来。你在江南,也正可以为义军尽一份力量啊!”
  奚玉瑾其实也并非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蓬莱魔女的金鸡岭就是她可以去的地方。而且她也知道,倘若是在金鸡岭的话。一定可以更容易打听她哥哥的消息。
  但她却有一种顾虑,因为当日围攻百花谷的那班人,如今都在蓬莱魔女那儿。那班人是韩大维的两个老仆邀来围攻百花谷的,这些人对她和谷啸风之恋是不能谅解的,当日围攻百花谷之时,已曾有人向她出言嘲骂的了。如今虽说事过境迁,但奚玉瑾仍是不愿意和这些人朝夕相见。要知她虽然是巾帼须眉,但女儿家的体面,她究竟还是不能十分豁达的放得下啊。
  为了这个缘故,同时也是为了对百花谷的挂念,奚玉瑾想了一会,终于说出了一个“好”字,答应辛龙生的要求了。
  奚玉瑾以为谷啸风已死,又觉得辛龙生是个正人君子,是以对他的好感日渐增多,辛龙生在她的心上亦已渐渐代替谷啸风往日的位置了。
  她哪里知道,谷啸风其实并没有死!正是:一着棋差成大错,鸳鸯从此各分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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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贼子妄言欺侠士 书生谈笑戏魔头
  谷啸风其实没有中箭,中箭的是他的马。只因为距离甚远,他从悬崖上跌下去,当时在激战中的奚玉帆和丐帮之众,都以为他是中箭坠马,以讹传讹,遂使得奚玉瑾也相信他是已经死了。
  且说谷啸风给抛下马背,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谷,他也是自忖必死的了。
  但在生死关头,求生却是一个人的本能。谷啸风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减慢了坠下的速度,可巧跌下之处,正是谷底的一片沼地。
  这时正是深秋九月树木枯黄的季节,沼地上铺满了落叶,就像一面软垫,而“软垫”下面又是烂泥,谷啸风跌下去,下半身陷在泥中,晕了过去,但不久就醒过来,发现身上竟没受伤。
  谷啸风默运玄功,恢复了一些气力,爬出泥沼,侧耳一听,隐隐听得大队车马驰骋之声,渐远渐寂,可以判断那队蒙古骑兵是已经离开青龙口了。
  谷啸风心中如坠铅块,好生难过,想道:“看来韩伯伯的那批宝藏是已经给鞑子劫去了。唉,但愿舅舅和玉帆大哥能够脱险才好。但听这车辚辚马萧萧之声,似乎是向西去的。鞑子劫得宝藏,为何不回洛阳呢?”
  谷啸风爬上山坡,找到了一条清溪,洗了个澡,刮去身上的污泥,洗净了衣服。又在溪中捕了几条鱼,顾不得腥气,先吃个饱。精神气力恢复几分之后,一步步地爬上去。
  谷啸风的武功虽然未失,但这百丈峭壁,爬上去也很吃力。爬到了一半,忽听得蹄声得得,听得出是三匹马,正从他的头顶上方的山道上经过。
  谷啸风想要出声救援,但不知是敌是友,正在踌躇,忽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我说的不错吧,韩家的宝藏早已给鞑子劫去了。唉,我的师父都不知怎么样了呢?”
  谷啸风喜出望外,心想这一定是自己人了,吸了口气,正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唤他们,就在此时,只听得另一个人说道:“谷啸风不是你师父的外甥吗?按说他不会下毒手害自己的舅舅的,你不必太过虑了。”
  先头那人说道:“谷啸风这小子做得出勾结鞑子的勾当,他还会念什么甥舅之情!”
  谷啸风听得此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他也知道了,说话的这个人是他舅父的大弟子余化龙。
  “余化龙为何要这样陷害我?”谷啸风疑云大起,登时不敢出声呼唤。
  片刻间那几匹马亦已去得远了。
  谷啸风知道余化龙是他舅父任天吾的大弟子,但他们二人却没有见过面。谷啸风暗自思量:“余化龙无中生有造出这等恶毒的谣言,显然是有心陷害我的了。好在我刚才没有出声,否则只怕他非但不加援手,而是要反过来投井下石了。奇怪,余化龙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只知我是他师父的外甥,却为何他要这样陷害我呢?”
  谷啸风百思莫得其解,忽地心头一动,想道:“宫锦云以她的所见所闻,极力指证舅舅觊觎宝藏,不是好人,甚至怀疑他私通鞑子,如今他这大弟子却颠倒过来诬蔑我和鞑子勾结,这两者之间,难道、难道是有某种关系?”
  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舅舅受伤的“惨状”,登时感到内疚:“唉,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呢?舅舅为了保护宝车,奋不顾身,如今连性命也不知能否保存呢!余化龙诬蔑我,可疑的也只是余化龙一人,与舅舅有甚相干?”
  谷啸风怀疑舅舅的念头,只是个偶然的触发,在心头一闪即过。他不敢深思下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求自身脱险再说。
  好在谷啸风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终于爬上了悬崖,到了安全之处。
  谷啸风吁了口气,凭高望远,只见那三匹坐骑已经到了平地,正在山下的官道向西驰去。凝眸细察,隐约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两男一女。
  谷啸风又再想道:“和余化龙一起的这两个人不知是什么人物,但他们为了丐帮之事奔波,显然是侠义道的了。我不能让他们上余化龙的当,这件事情我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马嘶之声,只见他的那匹“小白龙”在密林深处走出来,摇头摆尾地走到主人面前,屈下前蹄,和主人挨擦。
  原来“小白龙”受的箭伤也不是十分严重,那支箭射着它的臀部,插得根深,却没有伤着骨头。“小白龙”是一匹久经训练的良驹,颇通灵性,它失了主人,并没跑开,却自己跑到树林里躲起来,如今发现主人,又跑出来了。
  谷啸风喜出望外,心想:“这正是天从人愿,我可以骑上小白龙去追赶他们了。”当下给“小白龙”敷上了金创药,又在倒毙路上的蒙古兵身上找到了一袋干粮。饱餐之后,便即跨马登程。
  “小白龙”虽然伤还未愈,跑起来也比普通的坐骑快得多。余化龙骑的是匹骏马,但和他一起的那两个人的坐骑却差得多。谷啸风追赶了一个时辰,将近黄昏的时分,终于追上了他们。
  大兵过后,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行人,是以前面这三个人看见后面有快马赶来,也是颇为诧异。
  谷啸风叫道:“前面三位朋友请等一等。”那三个人勒马回头,余化龙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追赶我们?”谷啸风刚才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知道是他。
  另外的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看情形好像是一对夫妇。那女的低声说道:“符哥,咱们正要找人打听,看这人的样子,似是经过一场厮杀逃出来的,不妨仔细问他。”谷啸风衣裳破烂,衣上的血污虽经洗涤,也还留有痕迹,而且腰悬长剑,是以任何人看见了他都可以判断他是经过了一场厮杀的。
  谷啸风道:“我是替丐帮押运军饷去送给紫萝山的义军的,不幸中途遇上了鞑子,给他们劫去了。我逃出来,想给丐帮送信。”
  那男的似乎有点诧异,看了看谷啸风,又看了看余化龙,说道:“余爷,你可认识他?”
  原来这对夫妇是中途遇上余化龙的,余化龙也说是从青龙口战役逃出来的人,他曾经对这对夫妇说过,押运的车队不过三十多人,在这场剧战中业已伤亡殆尽。那么依常理推断,倘若谷啸风说的是真,余化龙没有不认识他的道理,但现在余化龙却问他是谁,故此两夫妇自是不免起了疑心,知道在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说谎的了。当然他们是比较相信余化龙的。
  余化龙当然也知道这对夫妇是会比较相信他的,当下心里想道:“不管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我且先反咬他一口。”于是一声冷笑,说道:“你说你是替丐帮运军饷的,恐怕不大对吧?”
  谷啸风道:“有什么不对?”
  余化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谷啸风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余化龙觉得他话中有话,不禁怔了一怔。
  那女的道:“你以前不认识他?那么你在车队中竟是没有见过他么?”
  谷啸风道:“没有见过!”
  余化龙冷笑道:“那么你说说看,你在车队中认得哪些人?”
  谷啸风道:“我认识的人多了,有任天吾,有奚玉帆,有公孙璞,也有谷啸风。”
  余化龙“哼”了一声,说道:“你认识谷啸风,好,很好!你这可不打自招了!”
  话中之意即是向这对夫妇暗示,认识谷啸风的这个小子,当然不是好东西了。
  谷啸风装作大惑不解的样子,说道:“这又有什么不对?我正想去找谷啸风呢!你这样说,想必也是认识他的了,你可知道他的下落么?”
  余化龙冷笑道:“很好,你要知道他在哪里,我告诉你吧!他串通鞑子,劫去了宝车,如今已随鞑子去了。你到蒙古军营去找他吧!”
  谷啸风正是要他说出这个谎话,当下作出不相信的神气,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亲眼见到的么?”
  余化龙怒道:“岂有此理,你这小子竟敢不相信我的说话,我当然是亲眼见到谷啸风投敌的!仲大侠,如今可以不必再盘问了,这小子定然是谷啸风的党羽!”
  原来这两个中年男女乃是夫妇,男的名叫仲少符,女的名叫上官宝珠,是江湖上一对著名的夫妻双侠。(注:仲少符与上官宝珠的来历请参看拙著《狂侠·天骄·魔女》)论本领、论地位,余化龙都是远远不如他们。正是因为碍着有这对夫妻双侠在旁,所以余化龙才不能不和谷啸风“说理”论争(纵然这“说理”乃是强辞夺理,“论争”也只是捏造谎言,含血喷人),否则他早就要杀掉谷啸风灭口了。
  风听了这话,这才慢条斯理地淡淡说道:“你刚才问我知不知道你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了。请问你也知道我是谁么?”
  余化龙一副不屑的神气,冷笑说道:“听你的口气,倒好像是什么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爽快说罢,你是何人?”
  谷啸风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是个微不足道的无名之辈,但你是应该知道我的。因为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已经投敌到了蒙古军营的谷啸风!”
  话犹未了,只见余化龙面上变色,唰的一声就拔出剑来向谷啸风刺去。
  仲少符喝道:“且慢!”陡然间只见剑光疾闪,仲少符未曾来得及出手阻拦,只听得余化龙已是一声大叫,斜挂雕鞍,拨转马头跑过一边去了。原来他是骑着马向谷啸风刺的,不料只是一个照面,便给谷啸风刺伤了他的大腿。谷啸风拔剑在后,但却后发先至,出手之快,当真是难以形容。
  仲少符吃了一惊,蓦地从马背上跳起来,一招“鹰击长空”,向谷啸风当头刺下。他刚才还喝“且慢”,现在却突然对谷啸风攻击,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大出谷啸风意料之外!
  谷啸风一个“镫里藏身”,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的利剑已是指到了他的前胸,谷啸风一招“横架金梁”,反手迎击,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火花飞溅,谷啸风禁不起那股冲击的力道,滚下马来,仲少符跟着落地。
  谷啸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喝道:“你枉称侠义道,讲不讲理?”
  仲少符一言不发,唰唰唰又是连环三剑,谷啸风心头火起,把他当成余化龙一伙,便也使出了全副本领还击!
  仲少符突然向谷啸风大施攻击,他的妻子上官宝珠也感到有点诧异,叫道:“符哥,问清楚了动手也还不迟!”
  余化龙却是喜出望外,同时叫道:“不错,这小子胡说八道,用不着盘问他了!”他大腿中剑,伤得虽然不算很重,但已是心胆俱寒,自是不敢过来和谷啸风对敌,巴不得仲少符一剑就杀了他。
  谷啸风气力不加,不敢恋战,心里想道:“他不肯容我分辩,纵然他是同道中人,我也只好伤了他再说了。”激战中一招“北斗七星”,剑尖颤动,抖起了七朵剑花,仲少符喝道:“来得好!”振剑直刺,插入剑光圈中,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双方使的都是上乘剑法,眨眼之间,两柄长剑已是碰击了十七八下。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仲少符突然反身一跃,倒纵出三丈开外,插剑入鞘。这一下子又是大出谷啸风意料之外,心里想道:“他并没有输给我啊,为何就退下了?”要知谷啸风爬上那百丈悬崖,气力消耗甚大,兀未完全恢复。是以论剑法双方是旗鼓相当,论气力谷啸风则是不如对方甚远,久战下去,谷啸风定必吃亏。
  心念未已,只听得仲少符哈哈笑道:“不错,你使的果然是七修剑法!”
  上官宝珠又惊又喜,叫道:“这么说他的确是谷啸风了!”
  谷啸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仲少符是有意试他的剑法,方敢相信他的话的。
  “七修剑法”是任家的不传之秘,天下会使“七修剑法”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任天吾,一个是谷啸风的母亲,还有一个就是谷啸风自己。由于这本剑谱谷啸风的外公早就给了女儿当作嫁妆(当时谷啸风的母亲尚未与他的父亲私奔),故此这套剑法的变化精微之处,谷啸风比他的舅舅领悟得更多。仲少符是当代的剑术名家之一,虽不会使七修剑法,却是一看便知。
  谷啸风获得对方的相信,正自欢喜,忽听得健马嘶鸣,蹄声急骤。原来是余化龙知道大事不妙,难以蒙骗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趁着仲少符夫妻尚未注意及他之时候,立即便跑。
  余化龙这匹坐骑是西门牧野送给他的一匹蒙古战马,跑得非常之快,谷啸风的“小白龙”若是没有受伤可以追得上它,如今“小白龙”的箭伤未愈,可就难以和它匹敌的了。
  谷啸风连忙骑上“小白龙”,但见余化龙一人一骑已是绝尘而去,谷啸风知道要追也追不上,不禁叹道:“可惜,可惜,给这奸贼走了!”
  仲少符道:“咱们慢慢找他算账。谷少侠,今日有幸相逢,我正想向少侠请教。”
  谷啸风道:“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仲少符说了自己的名字,谷啸风早就听人说过这一对夫妇双侠的,大为欢喜,说道:“不知贤伉俪欲知何事?”
  仲少符迟疑片刻,方始问道:“听说韩大维韩老英雄是谷兄令岳,不知谷兄可曾到过令岳家中?”
  谷啸风闹婚变之事早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仲少符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因为谷啸风尚未正式解除婚约,名义上还是韩家女婿,仲少符虽然感到有点尴尬,也只能这样问他了。
  谷啸风面上一红,说道:“到过。韩老英雄遭了意外,这件事仲大侠想必是知道的了?”
  仲少符道:“我们也曾到过令岳家中,我想问你的就正是这件事。”
  谷啸风道:“我只知道韩老英雄的两个对头是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至于他现在是否尚在人间,却还未曾打听到确实的消息。不过,也有一点点线索。”当下把所知的告诉了仲少符夫妻。
  仲少符叹道:“想不到韩老英雄竟会遭受奸人毒手,可惜我们现在正是有着紧要的事情要办,只能待这件事情过后,才能到那水帘洞探查了。”
  上官宝珠跟着问道:“令岳家中有一批宝藏,谷少侠可知道么?”
  谷啸风道:“丐帮押运给紫萝山义军的军饷就正是这批宝藏。”
  仲少符夫妻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余化龙倒是没有欺骗我们。”
  谷啸风问道:“贤伉俪是路过还是特地来访韩老英雄的?”据他所知,韩大维与仲少符虽然彼此闻名,却是从无来往,并没交情的。
  仲少符道:“是一位朋友约我在韩老英雄家中相会。不料韩老英雄家破人亡,那位朋友也没有见着。”
  谷啸风道:“不知仲大侠有何要事,能否见告?”
  仲少符想了一想,说道:“这件事是个秘密,不过谷少侠和韩老英雄的关系非比寻常,我是应该告诉你的。你可知道令岳家中这批宝藏的来历么?”
  谷啸风只道这批宝藏是韩大维的东西,听得仲少符这么一问,怔了一怔,说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韩伯伯家中有这批宝藏,什么来历,我可就不知了。”
  仲少符微微一笑,指了一指上官宝珠说道:“这是她的父亲寄存在令岳家中的。”
  上官宝珠笑道:“其实也算不得是我爹爹的东西,这批宝藏是许多人的积聚,爹爹是准备委托韩老英雄送给另外一个人的。”
  原来上官宝珠的父亲就是上官复。上官复是辽国人,辽国被金所灭,上官复因为是著名的抗金志士,被迫逃至海外,逃避金廷的缉捕。
  匆匆过了二十年,蒙古崛起,与金国争霸,金国的统治日趋衰微。上官复从海外归来,图谋复国。因为在故国难以立足,遂投奔成吉思汗,做了蒙古国师尊胜法王副手。当然他的复国企图是不敢让蒙古人知道的。
  辽国灭亡之后,故御林军统领耶律勇之子耶律元宜组成了一支义军,以祁连山为根据地,力抗金兵,多年来金国始终无法将这支义军“袭灭”,但耶律元宜也因兵力不足,接济艰难,始终是局处于祁连山中,难以发展。
  上官复托庇在成吉思汗帐下,渐渐和一些辽国的抗金志士有了联络,其中有两个人是辽国从前的大内卫士,辽京失陷之日,他们带了一部分大内宝藏逃出来,交给了上官复。另外,上官复和其他的人也筹集了一笔军饷,换成了珍珠主石,以便收藏。
  上官复本想把这批宝藏送给祁连山的耶律无宜的,但他在成吉思汗帐下,虽然地位很高,究竟因为不是蒙古人,始终没有得到成吉思汗的信任,要想把这批宝藏送到祁连山,谈何容易?
  直到成吉思汗死后,上官复才得有一个机会,奉命到洛阳、开封活动,但因他此行是有期限的,也不能私自跑到祁连山去。
  上官复和韩大维是少年时候相识的好友,韩大维在洛阳城外隐居,外表不问世事,内里也在进行抗金的活动。但知道的人,却并不多。蒙古的“细作”(侦探)也并不知道在洛阳城外,有这一位武学宗师。
  上官复偷偷来访韩大维,把这批宝藏寄存他的家中,请他设法送到祁连山去,在韩大维家中住了一晚。这就是那次洛阳丐帮分舵的舵主刘赶驴为何要和任天吾私探韩家的原因。因为刘赶驴只知道上官复是金国的副国师,打听到上官复躲在韩家的风声,只道韩大维和蒙古鞑子有了勾结。
  不幸韩大维在上官复走后,不久就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所伤,半身不遂,举步艰难。他自己不能护送,又找不到适当的人代劳,只好让这批宝藏藏在自己的家中。
  另一方面,上官复亦在暗中托人把这消息送到祁连山去,几 经辗转,终于让耶律元宜得知韩家有这批宝藏,但此时已是蒙古大军侵入中原的时候了。
  耶律元宜和北五省汉人的绿林盟主蓬莱魔女是有联络的,请蓬莱魔女派人协助,约定在韩大维家中相会。蓬莱魔女知道上官宝珠是上官复的女儿,因此就派了他们夫妇。
  谷啸风听了他们所说的原委,方始知道这批宝藏的来历。心道:“怪不得连珮瑛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这批宝藏的关系是如此重大,韩伯伯对女儿也不敢说。”
  上官宝珠十分苦恼,说道:“如今这批宝藏已经给鞑子劫去了,耶律元宜派来的人又没见着,如何是好?”
  谷啸风道:“我看见那两个魔头押着宝车向西而去,车辆载重,必定行得较慢,咱们快马去追,或者还可追上。”心里想道:“那两个魔头已受了伤,以仲少符夫妻的本领和我联手,总可以和他们斗上一斗,即使斗他们不过,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也可以请紫萝山的义军相助。”
  仲少符诧道:“蒙古兵攻占洛阳之后,大军是向南走的。这两个魔头劫了宝车,既然不回洛阳,就该去和大军会合,何以向西去呢?”
  上官宝珠笑道:“这不更方便咱们夺回宝藏吗,管它是什么原因,快去追吧。”
  当下三人跨上坐骑,便即向西追赶。但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的前面,也有一个人是去追踪那两个魔头的,这个人就是刚才负伤而逃的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
  余化龙伤得不重,敷上了金创药,不多一会,血就止了,依然可以行动自如。他跑了一程,见谷啸风没有追来,不由得心花怒放,暗自想道:“我虽然未能骗得仲少符夫妻上钩,侥幸也得平安无事。待我分得了一份宝藏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下半世我就可以安享荣华了。”
  原来任天吾与西门牧野约好了夺得宝藏之后,他可以分得一份,不过他因为还要继续为蒙古效劳,瞒骗义军,必须仍然以侠义道中的武林前辈身份出现,当然自己不方便去,一切都得由他的大弟子余化龙做他代表。
  余化龙快马疾追,第六天中午时分,终于追上了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他们和押运宝车的那队蒙古骑兵正在路旁歇息。这条路是从山边通过的,一边是树林,一边是河流。路旁有间茶铺。那队蒙古兵有的在树林里歇马,有的在茶铺里喝茶。
  余化龙提出了要求,西门牧野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批宝藏是要运回和林(蒙古行都之一),送给国师尊胜法王,然后才由国师提出若干成作为犒赏,咱们才能够三份平分的。”
  余化龙低声说道:“我不是贪财,不过我想这批宝藏,国师也不知数目,咱们先拿一小部分私藏起来,多得一些,岂不更好?”
  西门牧野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打这个小算盘。”余化龙道:“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可怜我还为了这批宝藏受了伤呢。”
  朱九穆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你是怎么受伤的?伤得重吗?”西门牧野笑道:“若然伤重,他哪能够这样快就追得上咱们?他不过是找个藉口罢了。”
  余化龙见他口气松动,知道可以商量,笑道:“你老人家明鉴,小人的伤是不碍事的,但若不是我逃得快,却几乎真的就要死在谷啸风的剑下呢!”
  西门牧野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说的是谷啸风,他还没有死吗?”
  余化龙道:“他伤了我,只怕还不甘心让我跑掉,要追下来哩。”
  朱九穆笑道:“所以把你吓得赶快躲到这儿来了。”
  西门牧野却冷笑道:“他敢?”
  余化龙道:“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对夫妇和他一起的。”
  西门牧野道:“那两夫妇又是何人?”
  余化龙道:“是金鸡岭的人物,丈夫名叫仲少符,妻子名叫上官宝珠。
  他们虽然不是蓬莱魔女手下的头目,却也是经常在金鸡岭出入,同一帮的。
  我在途中碰上他们,想要骗他们跟我到这里来,请你老人家将他们拿下,也算得是个小小的功劳,不料却给谷啸风这厮揭穿我的谎言,误了我的大事。”
  西门牧野好像听得十分留神,忽地问道:“你说的那个妻子名叫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余化龙道:“上官宝珠。”奇怪西门牧野何以要特别问她。
  西门牧野道:“这两夫妻是因何事而来,你可知道?”
  余化龙道:“我没有问他们。不过,他们非常关心韩家这批宝藏,恐怕就是为了这批宝藏来的。”
  西门牧野突然一拍大腿,叹道:“可惜,可惜!”
  余化龙诧道:“可惜什么?”
  西门牧野道:“可惜你未能够将他们诱到此地,否则擒了他们,这就不只是一件小功劳,而是大功劳了。”
  西门牧野这么一说,余化龙倒是有点不解,心里想道:“仲少符夫妇虽然不是无名小辈,但也不是十分重要的人物,这老魔头为何这样重视他们?”
  西门牧野道:“你不知道,这上官宝珠正是上官复的女儿。”
  余化龙只知道上官复是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副手,却不知道内中还有许多复杂的关系,不觉大为诧异,说道:“原来她是上官前辈的女儿,这倒是料想不到。但是既然如此,咱们若把这对夫妇拿下,岂不是要得罪了上官先生吗?”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也无暇和你说个明白,只想问你,可还有什么方法将她诱捕么?”
  原来尊胜法王早已疑心上官复当他的副手是另有企图,上官复把宝藏寄存在韩大维家中之事虽然做得十分秘密,终于也给他打听到了一点风声。这次他叫西门牧野替他查究这件案子,固然也是想掠夺这批宝藏,但更重要的还是要找到上官复的罪证。如今主藏已经到手了,但罪证尚未获得。金银珠宝是不会说话的,上官复大可以不承认这是他的东西。
  但若是捉到了他的女儿就不同了,上官复要救女儿就不能不承认他与上官宝珠的关系。这批宝藏的来历,料想他也不敢不供出来了。
  余化龙苦着脸道:“我的行藏已经给他们识破,如何还能够再去哄骗他们?”
  西门牧野望了朱九穆一眼,朱九穆说道:“不行。”余化龙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不行?”
  朱九穆道:“西门兄,你是不是想要我和余老弟前去把他们拿来?”
  西门牧野道:“我是在这样考虑。但朱兄既然没有把握,那也只好算了。”
  原来朱九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来谷啸风的本领不弱,仲少符夫妻的名头朱九穆也是知道的,他确实是没有把握胜得过他们三人。二来他也怕西门牧野吞了他那份应得的宝藏。暗自想道:“你精乖我也不笨,你把宝藏押回去领功,却叫我去给你卖命!”是以西门牧野虽然用激将之计,他也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西门兄,你的本领远胜于我,我确实是没有把握,要去只有你去才行。”
  西门牧野嗔道:“我怎能抽出身来。”想了半晌,忽道:“对了,化龙,你不是说他们要追来的吗?咱们可以走慢一些,等他们追上!”
  余化龙道:“我是这样忖测,不知料得准不准。”
  西门牧野道:“好,你们多歇息一会!”那班押运宝车的蒙古兵巴不得他这么说,乐得在茶馆里喝茶的喝茶,在树林里躺下来打瞌睡的打瞌睡。
  西门牧野等了许久,红日渐渐西沉,路上仍然不见人影,正自心焦,想要起程,忽听得一缕箫声,有如黄莺出谷,乍听啼声,听得令人十分舒服。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书生吹着一管玉箫,意态潇洒的信步走来。茶馆里是挤满了蒙古兵的,他若无其事的竟然也走进了茶馆,放下了箫,笑道:“借光借光,给我让让。”那些蒙古兵瞪着眼看着他,西门牧野道:“你们也喝得够了,就给这位客人让个座位吧。”
  西门牧野当然比那些兵士有见识得多,见这书生在刀枪剑戟之下,神色自如地走进茶馆,便知他绝不是寻常人物,心里想道:“此人双目神光湛然,劲气内敛,恐怕不仅仅是个狂生,还是个武学大有造诣的高手呢。”
  书生占了一个座头,向西门牧野拱一拱手,说了“多谢”二字,便坐下来喝茶。喝了几口,赞道:“好茶,好茶!”
  一个蒙古兵笑道:“这茶苦得很,有什么好?”书生道:“茶经以苦茶为上品,苦尽甘来,方才是好!”
  西门牧野心中一动,走过来对那书生说道:“先生雅人高致,今日有幸相逢,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书生立即哈哈一笑,说道:“好呀,你肯和我做朋友,我正是求之不得了!不瞒你说,我正是囊中羞涩,身上一个钱也没有。正想找一个可以打秋风的朋友,你就替我付茶钱吧。”对西门牧野伸出来的手却当作看不见,仍然是端着茶杯,并不和他握手。
  西门牧野心里想道:“这人佯狂诈傻,却想个什么法子试他一试才好?”
  当下笑说道:“阁下真会说笑话。”
  书生双眼一翻,道:“你不肯请客么?”西门牧野说道:“请,请。得阁下赏面,莫说是喝茶,就是‘接风酒,我也是应该摆的。可惜这茶馆里没酒卖,阁下可肯和我们同行,今晚到城************谋一醉如何?”书生懒洋洋地说道:“我倒很想叨扰你这一餐,就可惜没有工夫。”
  西门牧野道:“这就真是遗憾了。”那书生道:“萍水相逢,缘尽即散,有何遗憾?”
  西门牧野道:“你的箫吹得好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得聆雅奏,你可以为我再吹一曲么?”
  那书生笑道:“对,对,你请我喝茶,我自是不能无功受禄。你既然喜欢这个调调儿,我就给你吹一首好听的曲子吧。”
  于是书生又吹起箫来,初起时恍若行云流水,曲调悠扬,忽地箫声一变,便似从百花盛开的春日到了木叶摇落的秋天。如怨如恨,如位如诉,越来越是令人感到凄苦。箫声再变,竟似把人带到了雪地冰天,吹得那些蒙古士兵不觉都起了思家之意。
  西门牧野道:“还说是好听的呢,再吹下去,只怕我也要忍不住哭了。”
  忽地瞿然一省:“不好了,莫非他是要凭这一管玉箫,吹散我的军心。”正想喝他不要再吹,忽然听得蹄声得得,有三骑马在路上出现了。那三个人正是西门牧野所要等待的人。
  且说仲少符夫妻和谷啸风三骑马追下来,仲少符远远听得箫声,大喜道:“有位好朋友来了,咱们就用不着担心,可以大摇大摆的去和那两个魔头相会了。”
  上官宝珠也是喜出望外,说道:“想不到和咱们约会在韩老英雄家中相见的人就是他!”
  谷啸风本来很是担心打不过这两个魔头的,听他们这么一说,怔了一怔,连忙问道:“吹箫的这人是谁?”仲少符道:“武林天骄!”谷啸风大喜道:“原来是他!这可真是用不着担心了。”
  那些蒙古兵给箫声弄得如醉如痴,见谷啸风等人来到,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朱九穆喝道:“好呀,谷啸风,你这小子端的好大胆,竟然也到这儿来了。”
  谷啸风道:“你可以来喝茶,我就不能来么?”三人下了马,不理朱九穆,径自走进茶馆,朱九穆看了西门牧野一眼,西门牧野摆了摆手,却把目光向那吹箫的书生投去,示意有强敌当前,这三个人可以不必理会。
  朱九穆正自疑惑,忽听得有几个士兵已是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
  西门牧野霍地站了起来,大喝道:“不要吹了!”喝声打乱箫声,这班蒙古兵方才如梦初醒,不胜羞惭。那书生也不禁心头微凛,想道:“这老魔头果然也有几分真实的本领,我不可以太轻敌了。”
  书生放下玉箫,淡淡说道:“听够了么?”西门牧野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原来是檀贝子,我可真是走了眼了。请问檀贝子此来,有何见教?”
  原来这个书生名叫檀羽冲,本来是金国的贝子,因为不满金主暴虐,遁迹江湖,成为了一位鼎鼎大名的游侠,人称“武林天骄”。(武林天骄来历,详见拙著《狂侠·天骄·魔女》)。
  武林天骄的妻子赫连清云和耶律元宜的妻子赫连清霞是姐妹,仲少符猜得不错,武林天骄就是耶律元宜请来要在韩大维家中与他相见的那个人。
  武林天骄先到韩家,他也正是因为知道韩家的宝藏已经被劫,故而无暇等待仲少符夫妻来会,便来追踪这两个魔头的。
  武林天骄笑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我就是来叨扰你这一顿茶的。”西门牧野愠道:“檀贝子一再戏弄,是何用意?”
  武林天骄道:“我说的是正经话,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我身上没钱。你要和我做朋友,朋友有通财之义,我只好问你借了。”
  西门牧野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冲着这批宝藏而来!”
  武林天骄冷声一笑,说道:“一点不错,你明白得还不算迟!”
  西门牧野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武林天骄和笑傲乾坤是齐名的两个武林怪杰,幸好只是他一个人,或许还可以对付得了吧?”不过他虽是吃惊,却也不肯示弱,当下便冷笑道:“阁下要想取这批主藏,似乎也该拿出一点本领来让我瞧瞧吧!”
  武林天骄笑说道:“当然,当然!我不献点玩艺,怎能白要你的东西?好,我就再给你吹个曲子吧!”正是:亲自入虎穴,谈笑戏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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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紫府神箫寒敌胆 红罗鸳枕系深情
  西门牧野怒道:“檀贝子一再戏弄,未免太过小觑老朽了。檀贝子,你固然是金国第一高手,老夫也不是无名之辈,今日有幸相逢,咱们就在这里比划比划如何?”
  武林天骄笑道:“刚才请我吹箫的是你,现在不许我吹箫的又是你,管你爱不爱听,我这支曲是非吹不可。”说罢把玉箫凑到口边,又吹起来,箫声清冷,响彻行云。吹的是唐人王之涣的一首绝句。一面吹箫,一面缓缓地走出茶馆。
  王之涣这首七绝题名《出塞》,诗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清冷激越的箫声,端的是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令人恍似被卷入激流急湍之中,饶是西门牧野那样精纯的内功,也是不禁心神为之一乱!
  西门牧野连忙镇慑心神,喝道:“你敢藐视于我!”立即使出第八重的“化血刀”功夫,呼的一掌便向武林天骄打去!
  武林天骄刚刚吹到这首诗的第二句“一片孤城万仞山。”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不敢。”玉箫一挥,登时幻出了千重箫影,西门牧野发出的那股腥风给他吹散,碧森森的箫影反而把西门牧野的身形罩住。
  箫声虽歇,余音未绝。西门牧野但觉箫声中似有森森剑气,心神几乎又为之一乱,不知不觉之间,他那第八重的“化血刀”功夫已给武林天骄破了。
  西门牧野大吃一惊,连忙退出三步,方才稳住了身形,重摄了心神。
  原来武林天骄的祖师乃是个文武全才的异人,当年创这套“紫府神箫”的箫法之时,每一记招数都用一句唐诗为名,出招之时,也都暗合节拍,武林天骄吹这支曲子,倒不是有心轻视西门牧野,而是先行培养自己的感情,待到兴会淋漓之际,再行出招,方能收得上乘武功中“心物合一,意与神会”之妙。
  西门牧野毕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慌不乱,喝道:“你这是什么鬼门道,敢与我见个真章么?”喝声中退而复上,双掌齐出,左掌是大擒拿手中的手法,右掌使的仍是“化血刀”的邪派毒功。
  武林天骄笑道:“你不懂得这套紫府神箫,却来怪我!”箫声再起,从容的吹了一句曲调,这是诗中的第三句“羌笛何须怨杨柳”,音韵悠扬之中使出了绝妙的轻功,当真是有如柳絮轻飘,惊鸿掠水,箫声和身法配合得妙到毫巅,西门牧野的大擒拿手法,连他的衣角都未沾着。
  武林天骄缓缓的吹出了最后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才把玉箫横胸一挡,这是一招绝妙的防御招数,内中暗藏着几个反击的后着。
  西门牧野识得厉害,右掌的“化血刀”不敢硬劈过去,连忙变招。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你要与我见个真章是不是,好,就叫你这老魔头识得我的厉害!”
  笑声中箫影纵横,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端的是变幻莫测,奇妙无穷。
  一支小小的玉箫在他的手中竟然使出了好几种不同的兵器的招数,时而当作五行剑使,时而当作判官笔用,纵横挥舞,指的全是对方的要害穴道。
  西门牧野的化血刀无法施展,给他攻得只有招架的份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这檀羽冲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武林天骄的外号!”
  那队蒙古骑兵初时不以为意,如今看西门牧野给这个书生迫得步步后退,显然是处在下风,这才耸然动容,个个吃惊,在树林里睡懒觉的也都围拢来了。
  朱九穆当然更是个“识货”的行家,心里暗叫不妙,想道:“看来我只好不顾身份,和西门牧野联手方能击败这武林天骄了。否则待他胜了西门牧野,我更是孤掌难鸣!”打定了主意,立即喝道:“把这三人拿下!”大喝声中,一跃而出,挥掌偷袭武林天骄。
  谷啸风“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唰的一剑如影随形的跟着刺出,朱九穆反手一掌,迫退了谷啸风,脚步不停的仍然向前扑去。此时那些蒙古兵已是刀枪并举,围拢杀来。
  武林天骄笑道:“少符,你们不取宝藏,还待何时?”仲少符应道:“是!”
  两夫妻拔出剑来,转眼间刺伤了几个士兵,杀到了谷啸风身边,说道:“两个老魔头虽然厉害,料想不是檀大侠的对手,咱们先夺宝车!”
  朱九穆运起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呼的一掌向武林天骄背心击下。
  他这“修罗阴煞功”能以奇寒之气伤人,武功等闲之辈,莫说给他打中,只须受了他的掌风侵袭,血液也会为之冷凝。
  武林天骄待他的掌锋堪堪打到,这才蓦地移形换位,玉箫凑到口边,向他一吹。
  朱九穆只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呼吸不舒,就好像从冰窟中走出来突然置身于洪炉的旁边似的!他所发的阴寒之气,非但未能伤及对方,反而似烈日下的冰雪一样,霎时间便给烈日熔化了。
  原来武林天骄这支“暖玉箫”乃是一件宝物,武林天骄从“暖玉箫”中吹出的纯阳罡气恰恰是“修罗阴煞功”的克星。
  假如是单打独斗的话,朱九穆早已不是武林天骄的对手,但因有西门牧野的相助,两人合力,这才刚好抵敌得住,打成了平手的局面。
  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寒飘卷地,西门牧野的“化血刀”腥气弥漫,武林天骄从“暖玉箫”中吹出的纯阳罡气则是热炎逼人。这三大高手恶斗起来,方圆数丈之内,忽而变作冰窟,忽而好似洪炉,武功稍弱之辈,走近了也会感到呼吸不舒,那班蒙古士兵更是不能插足其间的了!
  但这班士兵却也是从蒙古大军中精选出来的劲卒,其中且有成吉思汗旧属的“金帐武士”在内”,仲少符夫妻与谷啸风三人要杀散这数十名劲卒,夺回宝车,却也是殊非容易。但说也奇怪,激战展开之后,未及半炷香的时刻,有一半以上的士兵,忽地感到精神恍惚,气力不加,竟似喝醉了之后的感觉一样。原来他们是因为体质较弱,听了武林天骄的箫声,精神业已涣散,难以在激斗之中支持下去了。
  仲少符等三人奋力冲杀,三柄长剑有如蛟龙出海,纵横飞舞,蒙古士兵的伤亡渐渐增加。统率这队蒙古兵的长官正是那日射伤谷啸风坐骑的人,这人名叫毕鲁花,是曾经跟随成吉思汗南征北战的一名“金帐武士”。
  毕鲁花见情势不妙,故技重施,跨上战马,拉开了铁胎弓,嗖的一箭向谷啸风射去。此时正有两个蒙古士兵用月牙弯刀向谷啸风斫来,谷啸风猿臂轻舒,擒了一个蒙古兵抛出,迅即又夺了第二个士兵的弯刀。
  只听得一声惨呼,毕鲁花射来的那一支箭,恰恰给谷啸风抛掷出去的那个蒙古兵挡住,利箭穿胸,登时一命呜呼。
  毕鲁花大怒,连珠发箭,弓如霹雳,箭似流星,第二支、第三支相继射来,谷啸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霍的一个凤点头躲过第二支飞箭,跟着第三支箭也给他挥剑拨落了。谷啸风左手一扬,把夺自蒙古兵的那柄月牙弯刀飞出。这柄飞刀来得太快,毕鲁花只好用铁胎弓抵挡,只听得“咔嚓”
  一声,毕鲁花手中的铁胎弓竟给这口飞刀劈为两段!
  谷啸风跨上了“小白龙”,喝道:“哪里跑!”此时在他周围的蒙古兵已经给仲少符夫妻杀得七零八落,谷啸风飞骑便追,毕鲁花胯下的战马跑不过“小白龙”,不消片刻,便给追上,毕鲁花是蒙古有名的“神箭手”,但本身的武功却是远远不如谷啸风,他失了铁胎弓,如何敌得住谷啸风那狠辣的“七修剑法”?双马盘旋,交手不过几个回合,谷啸风唰的一剑,已是把毕鲁花刺于马下。
  毕鲁花一死,群龙无首,这队蒙古兵士无斗志,登时给杀得四散奔逃。
  眼看就可以大功告成,夺回宝车,忽见施旗招展,又来了一队士兵。谷啸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若是鞑子援军来到,只怕就要夜长梦多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仲少符大叫道:“来的是蒙舵主么?小弟仲少符在此!”
  此言一出,那支人马登时风驰电掣般的向他们这边杀来,为首的一人答道:“不错。杜八哥也来了。”
  此时来的这支人马已是到了他们目力所及之处,看得相当清楚了。谷啸风定睛一看,只见为首那人是个虬髯汉子,在他旁边的却是个面目无须貌似儒生的中年人,谷啸风认得这人是金鸡岭的大头目杜复。
  谷啸风大喜道:“仲大侠,这位蒙舵主是哪一家寨主?”仲少符道:“哦,原来你还未认识蒙舵主吗?他是紫萝山的义军首领蒙厥。”
  那队蒙古骑兵失了首领,早已无心恋战,一见紫萝山的义军到来,便即四散奔逃,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联手,兀自胜不了武林天骄,不约而同的俱是想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两人四掌,同时攻出。
  这两大魔头要胜武林天骄固然很难,但他们要走,武林天骄却也阻拦他们不了。武林天骄在那两股掌力冲击之下,只好退了一步,玉箫一挥,使出了“一片孤城万仞山”的防身招数,那两个魔头趁势便从缺口冲了出去。
  西门牧野连劈两招“化血刀”,朱九穆发出了第八重“修罗阴煞功”掌力,仲少符夫妻功力较弱,给这腥气一冲,抵受不住,也只好让开了。武林天骄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仲少符夫妻运气三转,方始消除了胸中的一股烦闷之感,亦是不禁骇然。
  蒙厥、杜复这支人马来到,他们都是和武林天骄相识多年的朋友,相见之下,自是不胜欢喜。
  杜复道:“我本是和杨四哥(杨匡)一同来的,昨天才到紫萝山找着了蒙大哥,杨四哥有事到别的地方去了,蒙大哥却要我多留两天,帮帮他的忙,想不到今天就碰见了你们。”原来蒙厥听得蒙古的大军已经过境,是以特地赶来青龙口想打听丐帮宝车被劫的消息的。无巧不巧,未到青龙口,就碰上了这场厮杀,夺回了那批宝藏了仲少符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这位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誉鹊起的谷少侠谷啸风。”
  杜复笑道:“我和谷少侠是在百花谷见过面的朋友。谷少侠,听说你在青龙口遇难,我一直为你担心呢,恭喜你脱险了啊!”
  蒙厥道:“原来这位就是谷少侠,前两天还有两位到过我那儿打听你呢!”
  谷啸风诧道:“杜香主,是谁告诉你我在青龙口遇难的?蒙舵主,不知找我的那两位朋友却又是谁?”
  蒙厥说道:“是一男一女。男的名叫辛龙生,女的名叫奚玉瑾。”
  谷啸风正在挂念奚玉瑾,听说奚玉瑾曾经到过蒙厥那里找他,不觉又惊又喜,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杜复说道:“正是这位奚姑娘告诉我,说是你已经在青龙口遇难的。”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她怎的以为我已经死了?”
  杜复道:“我也没有仔细问她,不过听她说得似乎十分确实,当时她是从青龙口那里出来的,可能是听到了谣传吧?”
  谷啸风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她已经到过青龙口了,想必是碰上了受伤的丐帮弟子告诉她的吧?当时我的坐骑中箭,我坠下悬崖,也怪不得他们以为我已经死掉的。但不知那位姓辛的又是什么人?”
  杜复说道:“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大弟子。”
  谷啸风颇感诧异,心里想道:“玉瑾从没到过江南,平日也没听说她和江南文大侠的掌门弟子相识,他们是怎样会走在一起的?”
  杜复因为韩大维是他一向佩服的老英雄,故此对谷啸风的退婚之事,心里其实是很不赞同的,当日在百花谷之时,只因不便干预别人的私事,故此隐忍不说罢了。此时见谷啸风面有诧异的神色,便忍不住说道:“谷少侠,请你莫怪我交浅言深,在这种乱世,男女离合之事亦是寻常,不值得力一个女子误了自己。我不知你已经向韩家退了婚没有?但听说韩老英雄遭遇意外,如今生死未卜,以你们两家的交情,你似乎也不应袖手旁观。奚姑娘既然另有去处,我以为你也就不必管了。”
  杜复虽然没有明言,但话语之中却不啻向谷啸风暗示:奚玉瑾业已移精别恋!谷啸风听了这话,恍如利箭攒心,心里想道:“不会的不会的!玉瑾为了我不惜闹出偌大风波,她岂能移情别恋?”想是这样想,其实内心深处,却已是不能无疑。因为他知道仕复的身份,不会是胡乱说话的人,想必他是有所见而云然的了。
  谷啸风默然半晌,说道:“韩伯伯的下落我已经有了线索,我当然是要去查个水落石出的。但不知奚玉瑾是往哪儿,她可有告诉你吗?”
  杜复说道:“我曾请她往金鸡岭安身,她不肯去。她也没有告诉我要去哪儿,不过辛龙生是要回江南的,他们是好朋友,奚姑娘不用说是跟辛龙生一同回去的了。”谷啸风道:“好,我就先回去找寻韩伯伯吧。”杜复道:“要不要我帮你的忙?”谷啸风心烦意乱,说道:“不敢劳烦社香主。”
  武林天骄问道:“韩老英雄究竟是落在何人手里?”谷啸风道:“我也未知道得十分清楚,不过,从已知的线索推测,他如今是被囚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在他家不远之处的山上,主人是个来历不明武功奇高的女子!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个魔头是她的助手。”武林天骄诧道:“有这样的事?”谷啸风将在水帘洞发现孟七娘踪迹的经过说了出来,除了社复之外,众人都大为诧异。
  杜复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曾听到一点关于韩老英雄的消息,与你说的大致相同,只是没有你说的仔细。”杜复的消息就是从奚玉瑾口中听来的,但他不想在谷啸风面前再提她的名字,是以含糊其辞。
  武林天骄道:“奇怪,当今之世,可以列入一流高手的女子寥寥可数,怎的我却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女人?”
  谷啸风道:“这女人本领很高,但似乎不是一个坏人,说起来她还救过我的性命呢。”当下又把幼年那段往事告诉了大家。
  武林天骄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女人倒是心地善良的了,但却何以她又与这两个魔头勾结,去和韩老英雄为难呢?”谷啸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今这两个魔头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我独自去找她,料想她不会加害我的。”
  杜复本来也有另外的事情要办,听他说得甚有把握,便道:“既然你用不着我的帮忙,那你就赶快回去吧。但愿你找到了韩老英雄,和他一同到金鸡岭来。”
  当下众人分道扬镳,武林天骄与仲少符夫妇押运那批宝藏回祁连山,杜复也与蒙厥告辞,赶回金鸡岭向蓬莱魔女复命。按下不表。
  且说谷啸风单骑独行,幸好蒙古大军已经西去,洛阳城内只余下少数精兵驻扎,闭关自守,很少出城。谷啸风一路行来,未遇敌骑,平安无事。
  路上幸很平安,但谷啸风的心头却是极不宁静!这一日终于回到了韩家。
  旧地重游,谷啸风不禁触目神伤,心里想道:“这几月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本来是和玉瑾约好了在韩伯伯家中会面的,想不到韩家已是变作一堆瓦砾,而玉瑾又不知去向,唉,难道她真的如杜复所说那样,业已移情别恋,和那个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去了江南么?不,不,玉瑾岂能如此轻易变心,即使她以为我是死了,也不可能这样快就另外找到了意中人的。”
  此时天已近黄昏时分,谷啸风心里想道:“我且住宿一宵,明天再去找韩伯伯吧。”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个幻想,幻想奚玉瑾说不定还在韩家等他会面。
  韩大维的家给西门牧野放火焚烧,业匕毁了十之七八,但也还有几间房间幸未波及,保留完整的,韩珮瑛的卧房就是其中的一间。
  谷啸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连日赶路,虽然身体强壮,也不免感到有点疲劳。此时到了韩家,于是信步就走入了韩珮瑛的绣房,进去之后,这才发觉
  谷啸风心里想道:“玉瑾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总算有人见到了她,韩珮瑛却不知到了哪里去了。万一她回到家里,见我睡在她的房中,只怕一定要大发娇嗔的了。”踌躇片刻,又再想道:“天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既来之,则安之,我且睡一觉再说。”
  谷啸风揭开蚊帐,只觉一股幽香,沁入鼻观,不觉暗自好笑:“我本来是要来退婚的,想不到今晚却会睡在她的床上,若给人知,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当下随手把枕头放好,目光触处,只见那枕头套颜色鲜艳,上面绣的竟是一对鸳鸯,看得出是新绣未久的。左面上角,还用红绿丝线绣有苏东坡的两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原来这本是韩珮瑛偷偷绣的枕套,准备作嫁妆的。有一天给丫头看见,笑了她几句,韩珮瑛害臊,就把这枕头留下,没有带去。
  谷啸风见了这绣着鸳鸯的枕套,不禁呆了一呆,突然感到内疚于心,想道:“珮瑛绣这鸳鸯时,一针一线,不知织了多少女孩几家的柔情蜜意,怎会想得到后来我会令她那样难堪?唉,我也真是太对不住珮瑛了。”
  谷啸风并不是一个用情不专的人,但因为一来他的确是感到这件事对韩珮瑛不住。二来他与韩珮瑛真正相识之后,发觉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这负罪的感情就更加深了。三来他听到了奚玉瑾移情别恋的消息,内心深处,不能无所怀疑,因此也就不自觉的在韩珮瑛的闺房触目生情,想念起韩珮瑛来了。
  谷啸风却不知道韩珮瑛此时也正在想念着他。她的父亲在辛十四姑家里养伤,父女分手之时,韩大维一再叮嘱,要她去把谷啸风找来。
  为了恐怕刺激父亲的病体,韩珮瑛一直未曾将婚变之事告诉父亲,此日下山,心中也是茫然一片,暗自思量:“却叫我何处去找啸风,唉,即使我知道他的去处,我也是不愿去找他了。”
  可是当真就永远不愿再见谷啸风么?在她的内心深处,恐怕还不敢肯定的说一个“是”字的。
  韩珮瑛这一感情变化的经过,说起来恰恰也是和谷啸风一样。
  她自小便和谷啸风订了婚,但是小时候的谷啸风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比她大几岁的顽皮孩子而已,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认识的。后来她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谷啸风已变成了一个名闻江湖的少年侠客,芳心自是暗暗欢喜。在她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来的影子,也就从顽皮的孩子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少年了。不过这也只是她从父亲的话中虚构出来的形象,并非是真正认识了谷啸风这个人。因此当她怀着少女的幻想出嫁,到了突然遭受婚变的打击之时,少女的幻想固然是完全破灭,对谷啸风的印象也就突然为之一变了。
  谷啸风给了她平生从所未受的难堪,大大损伤了她少女的自尊,尽管她不愿意和奚玉瑾争夺丈夫,甚至还尽力帮助了他们,调停了百花谷偌大的一场风波,但无论如何,她总是不能不感到屈辱,也绝不是真正的谅解了谷啸风的。
  当她从百花谷中出来,独自回家的时候,在她心目中的谷啸风,已经再也不是她所佩服的少年侠客,而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后来她在自己的家中碰上了朱九穆的袭击,谷啸风来到,拼了性命与她联手打退强敌,又为了她父亲的事情,不辞奔走,要查究真相,追缉凶手,并为她父辩冤,种种的表现,都表现出他不愧是个少年侠士,而且也并非不关心她的。至此,她对谷啸风的印象又为之一变,觉得谷啸风并不如她所想象的是“无情无义”之人了。
  这日她从山上下来,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觉想起了那日在她家中等候谷啸风回来之事,暗自思量:“他从丐帮回来,不见了我,绝不会想到我是给西门牧野骗去,一定以为是我还在恨他。不愿见他而走了,现在隔了这许多天,他当然不会在家中等我的了。爹爹叫我找他,却叫我到何处去找他呢?”
  蓦地又想起了辛十四姑的丫头侍梅告诉她的那桩事情:“侍梅说奚玉瑾已经和她主人的侄儿订了婚,此事不知是真是假,但从孟七娘见了那枚戒指便突然住手饶了玉瑾的事看来,侍梅的话,也似乎不是空穴来风。唉,倘若这件事是真的,给谷啸风知道,他不知要多伤心了。”
  韩珮瑛心事如麻,怅怅惘惘的回到自己的家中,忽见卧房里有灯光明亮,碧纱窗上现出一个人影。原来谷啸风因为见了她所绣的鸳鸯枕套,此时也正是思如潮涌,睡不着觉,独坐窗前。
  韩珮瑛大吃一惊,几疑是梦。就在此时,谷啸风己发觉外面有人,跳了出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不觉都是呆了。谷啸风失声叫道:“咦,是你!”
  韩珮瑛定了定神,嗔道:“你还没有走么?却为何躲在我的房中?”
  谷啸风满面通红,说道:“我那天回来,找不见你,后来碰上了许多意想不到之事,今日方才回来的,我,我找不着房间睡觉。想,想不到你也突然回来,真是对不住。”
  韩珮瑛道:“我也碰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你既然来了,咱们光明正大,也用不着避嫌,请进来吧,咱们好好谈谈。”
  谷啸风见她并不怪责,方安心跟她进房。韩珮瑛是因为见他满面通红,不愿令他太过难堪,这才邀他进房坐谈的。进了房中,看见床上那个绣着鸳鸯的枕头,韩珮瑛却是不禁自己也面红起来了。
  谷啸风好不尴尬,只好装作不知,咳了一声,说道:“你碰到了什么意外之事,可以对我说么?”
  韩佩英笑道:“我先问你,你刚才以为我是谁?”
  谷啸风不禁又是面上一红,期期艾艾,半晌说不出话来。韩珮瑛笑道:“你以为我是奚玉瑾,对吗?我知道你们是约好了在我家中见面的,是不是?”谷啸风满面通红的点了点头。
  韩珮瑛笑道:“这我真令你失望了。不过我却曾见了玉瑾姐姐呢,你要不要知道?”
  当下韩珮瑛从自己给西门牧野诱骗到孟七娘家中,如何在囚房中父女重逢,后来又如何见着了奚玉瑾,以及她的父亲如何喝了奚玉瑾送来的九天回阳百花酒而中毒,以及后来辛十四姑又怎样和孟七娘联手打败了那两个魔头,现在自己的父亲,正在辛十四姑家养病等等事情,都对谷啸风说了。
  谷啸风惊异不已,说道:“想不到有这许多离奇古怪之事,但听你所说的看来,那个孟七娘的确是我童年所碰到的那个救命恩人了。我想她不会害你爹爹的,奚玉瑾更不会害你爹爹,为什么九天回阳百花酒却变了毒酒呢?”
  韩珮瑛道:“我当然信得过玉瑾姐姐,所以这件事,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蓦地心头一动,说道:“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有点怀疑那个辛十四姑?”
  谷啸风道:“我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的为人,不过,听你所说的情形加以推敲,似乎还是以辛十四姑的嫌疑最大。”韩珮瑛道:“但她却又的确是救了我的爹爹,而且对我爹爹很是细心照料。力何她又要害他,又要救他?”
  谷啸风道:“人心难测,我也只是一个推测而已。好在明天我就可以和你去找那个辛十四姑,弄个明白了。”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你说那个辛十四姑有个侄儿,她这个侄儿,是不是名叫辛龙生?”
  韩珮瑛吃了一惊,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谷啸风看了看她那掩饰不住的惊惶脸色,不由得心里一凉,想道:“杜复说的那些话只怕是真的了。”迟疑了半晌,问道:“珮瑛,你不要瞒我,玉瑾她,她是不是和这个辛龙生要好?”
  韩珮瑛的确是想瞒着谷啸风的,所以她一直没有将侍梅所说的辛、奚二人已经订婚之事告诉谷啸风。想不到谷啸风先自知道,盯着她问,韩珮瑛无可奈何,只好支吾以应,说道:“啸风,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玉瑾姐姐对你这样好,你可不要瞎猜疑!”
  谷啸风甚为苦恼,说道:“这可不是我的瞎猜疑,说这个话的人是我信得过的一位武林豪杰。”当下将他在青龙口脱险之后碰见杜复,杜复又如何向他暗示奚玉瑾已经移情别恋等事情告诉了韩珮瑛。
  韩珮瑛呆了半晌,想道:“如此说来,只怕侍梅告诉我的这件事是真的了。”
  但是韩珮瑛却仍不能不为奚玉瑾辩护,因为以她曾经是过谷啸风的未婚妻的身份,任何对于奚玉瑾不利的谣言都是不该由她来证实的。
  谷啸风道:“你不知道他们是否要好,那么他们是不是一道走的,你总应该知道的吧?”
  韩珮瑛不惯说谎,谷啸风问到了这一点,她只能据实回答了:“那晚玉瑾姐姐逃出了孟七娘那座堡垒,据说是和这个辛龙生一同下山去了。”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世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但这也怪不得玉瑾,因为她一定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显然是相信了奚玉瑾业已移情别恋了。而且他口里说是原谅奚玉瑾,其实心里却是不大原谅的。“即使她当我真的死了,也不该这样快就忘记了以往的山盟海誓,另找新人啊!”谷啸风心想。
  韩珮瑛道:“玉瑾姐和他同行,不见得就是移情别恋。我看你不必先自猜疑,还是找到了玉瑾姐姐再说吧。”
  谷啸风听得她一再为奚玉瑾辩护,不觉对她更为钦佩,想道:“她不恨玉瑾抢了她的丈夫,反而为她辩护,当真是令人可敬!”
  韩珮瑛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若有所思,不禁面上一红,就也不再说话。
  静寂中忽听得外面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过片刻,脚步声亦已听得清楚了。
  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来的是蒙古鞑子!他们好像是来捉什么人的。”
  原来谷啸风稍微懂得一点蒙古话。当下谷啸风连忙把灯吹熄,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有四个蒙古武士已经进了院子。正是:乱世情缘多变化,悲欢离合亦寻常。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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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回 图劫藏珍情可鄙 心怀故国志堪哀
  为首的一个武士朗声说道:“上官复,请出来吧!只要你和我们回去,面见法王,说个清楚,我们绝不敢难为你的。”这个武士说的汉语,说得甚为流利。
  谷啸风这才知道这四个蒙古武士乃是来追捕上官复的,并非为自己而来,心想:“一定是因为藏宝之事已经败露,上官复恐防追究,不能不逃出和林(蒙古行都)。追兵追到这儿,我们却适逢其会了。”
  四个武士在院子里交头接耳商议了一会,刚才那个武士又喝道:“上官复,你也算得是一个武学宗师,我们已经发现你了,为何还要躲躲藏藏,这不大有失你的身份吗?”
  韩珮瑛不知不觉靠近了谷啸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仰自们冲出去如何?”
  那个武士不见回音,说道:“这房间里有呼吸的气息,一定是上官复躲在里面,咱们进去搜吧!”
  谷啸风吃了一惊,心想:“这人的武功倒是委实不弱,我已经屏息呼吸,居然还给他听了出来。”但想好在对方只有四人,自己和韩珮瑛联手,未必就会败在他们手里,与其坐以待捕,何如冒险突围。
  谷啸风握一握韩珮瑛的玉手,说道:“我先出去,你跟着来!”当下倏地推开窗子,舞起宝剑,一招“夜战八方”,便窜出去。
  窗外一个蒙古武士忽见剑光如电,耀眼生辉,一条黑影扑出来,急切间看不清楚是谁,倒是不禁吃了一惊,连忙退了数步,横刀护身。
  谷啸风一剑刺去,只声得“当”的一声,剑尖竟然给他震歪。谷啸风心头一凛,颇感诧异:“这人本领绝不在我之下,何以他却好似怯战?”谷啸风有所不知,原来这个武士以为窜出来的是上官复,上官复的武功仅次于蒙古的国师尊胜法王,这几个人对上官复当然是极为忌惮。
  见面一招之后,这武士方始看清楚了窜出来的是少年,大怒喝道:“好个大胆的小子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追上去唰唰两刀,但谷啸风已是从他身边掠过去了。
  屋顶一个武士喝道:“待我擒他!”倏然间便似一头兀鹰,凌空扑下,恰恰挡着谷啸风的去路。
  谷啸风长剑一指,一招“举火燎天”搠这个武士小腹,不料这武士更为了得,身子悬空,竟然一抓就向谷啸风的天灵盖抓下来,谷啸风也是个武学行家,识得这大力鹰爪功,焉能让他抓中,当下把头一偏,可是这么一来,刺出的一剑也失了准头。这个武士穿的是鞋头镶有铁片的马靴,谷啸风的长剑给他一踢就踢歪了。这武士身形落地,立即一个反手擒拿,要与谷啸风扭打。
  谷啸风深知蒙古武士擅长“摔角”之技,当下避敌之长,攻敌之短,不与他近身缠斗,先退三步,这才以长剑刺他穴道。
  谷啸风的,‘七修剑法”能够在一招之内刺对方七处穴道,这个蒙古武士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剑法,饶他武艺高强,也是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我知道蒙古武士无敌天下,却不知道中土亦是处处皆有能人。这小子年纪轻轻,剑法竟然这么厉害。”当下不敢贪功,双掌一个盘旋,护着门户,谷啸风一剑刺去,给对方的掌力一震,就似碰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虽然没有反弹回来,剑势却已受到阻滞。
  谷啸风知对方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那武士化解了谷啸风的攻势,这才步步为营,反扑过来。
  刚才使刀的那个武士见谷啸风已经给同伴所困,不愿失了自己金帐武士的身份,是以便即止步不前。韩珮瑛跟着出来,这武士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回身招架,韩珮瑛已是翩如飞鸟般的从他头顶掠过。
  韩珮瑛急于为谷啸风解围,是以无暇对付这使刀的武士,身形未落,便即朝着这个以大擒拿手与谷啸风剧斗的武士刺去。
  韩珮瑛的真实本领不及这个武士,但轻功超卓却是在他之上。这一凌空刺下,比他刚才从屋顶跳下扑击谷啸风的姿势还更美妙,她这一剑刺向对方后脑。也正是一招攻敌之所必救的杀手剑招!
  院子里的两个蒙古武士一个叫着:“乌蒙小心!”一个却是情不自禁的为韩珮瑛这一美妙的姿势喝起彩来。
  乌蒙霍的一个“凤点头”,长臂疾伸,来抓韩珮瑛的足踝,韩珮瑛前脚一踢,乌蒙抓了个空,韩珮瑛身形落地,挥剑便刺。乌蒙的本领稍胜于谷啸风,更胜过韩珮瑛,但却不是他们二人之敌,给他们联剑一攻,抵挡不住,只好后退。
  刚才喝彩的那个武士叫道:“大师兄请退下,这一男一女交给小弟好了。”
  乌蒙深知这个师弟之能,果然听他的话退了下去,但却瞪了他一眼,说道:“化及,你是不是看上了这个雌儿?”心里很不满意师弟刚才那声喝彩。
  原来来的这四个武士,其中二人是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弟子,乌蒙是大师兄,喝彩的是他的三师弟,名叫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虽然位居第三,但本领之高,在一众同门之中却是无人能及。师兄弟都知道师父属意他作掌门弟子,故此乌蒙是大师兄,也不能不听他的话。
  这次尊胜法王派了四个人来捉拿上官复,也是以他力首领白。另外两个武士,使刀的那个名叫鲁莫,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名叫思罕的都是“金帐武士”的身份。
  宇文化及哈哈一笑,说道:“小弟不敢说是有怜香惜玉之心,但这雌儿长得如此美貌、拿回去献给大汗,只怕也不输于一车珠宝呢。不过,更重要的人还是上官复,咱们可不要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乌蒙瞿然一省,说道:“原来你把我替下,是要我们进去搜查?”
  宇文化及说道:“不错,这两人一定是他的党羽,替他打掩护的。若不赶快搜查,上官复就可以从容逃走了。”
  乌蒙心想:“你把难的差事交给我做,倒是聪明。”但转念一想,合三人之力,即使打不赢上官复,至少也可以抵挡到百招开外,那时宇文化及应该早已把这一男一女活擒了。而且宇文比及独自对付两个敌人、也对得住他们了。因此乌蒙虽然仍是对上官复有所忌惮,也只好听从宇文化及的指挥,和鲁莫、思罕二人一同进去搜查。
  幸亏宇文化及怀疑上官复躲在里面,把伙伴都调进去搜查,谷啸风和韩珮瑛才不至于立即遭险。
  宇文化及也是轻敌太甚,一上前便伸手向韩珮瑛抓去,连兵器都没有拿出来。
  韩珮瑛恨他口齿轻薄,唰的一剑刺他胸口的“璇玑穴”。韩家的惊神剑法是天下第一等的刺穴剑法,当年朱九穆也曾伤在她这剑法之下,其厉害可想而知。
  宇文化及是个识货的人,陡然间看见剑光指到胸前,便知不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可以对付得了,他的变招也真迅速,陡地一个吞胸吸腹,身形平空挪后两寸。高手比斗,只差毫厘,韩珮瑛的剑尖刺着他的胸衣之际,劲道已是减弱几分,宇文化及变掌为指,“铮”的一声,把韩珮瑛的长剑弹开!拿捏时候,真个是恰到好处!韩珮瑛虎口隐隐作痛,也是不禁暗暗吃惊!
  可是,谷啸风也没闲着,他的“七修剑法”纵然不能说是比韩珮瑛的“惊神剑法”更为高明,但因他功力较高,出手却当然比韩珮瑛更为厉害。宇文化及刚刚躲过韩珮瑛的剑招,谷啸风的长剑已是抖起了七朵剑花,当头罩下,一招之内,遍袭他的七处穴道。
  宇文化及空手不敢抵挡,急中生智,突然自己倒下,伸脚勾韩珮瑛的纤足,韩珮瑛焉能着他暗算,身形跃起,一剑便刺下去,可是宇文化及已是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了数丈开外了。但他虽然逃脱了性命,以他的身份,这样的打法,已是几近无赖了。
  韩珮瑛一剑没刺着宇文化及,反而阻碍了谷啸风“‘七修剑法”的施展,谷啸风只好暂且收剑,“呸”了一声,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下流打法!”
  当下两人齐上,向宇文化及追击。
  宇文化及一念轻敌,败得狼狈如斯,又羞又怒,“嗖”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喝道:“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大喝声中,反手一掌。
  谷、韩二人堪堪追上,陡然间只觉一股巨力推来,谷啸风一掌打去,两股劈空掌力碰个正着,发出郁雷也似的声响。谷啸风连退三步,胸口竟是如受锤击,气血翻涌。韩珮瑛幸而及早避开,没有伤着,但亦已不禁身形连晃。
  原来宇文化及练有混元一炁功,这是和佛门的金刚掌具有同等威力的一种邪派功夫。刚才因为是近身搏斗,混元一炁功不易发挥,而且宇文化及是想把韩珮瑛生擒的,他以为凭着大擒拿手法已是可以取胜,因此才没有使出这门功夫。如今他受了挫折,已知对方不是易与之辈,自己倘若不把全副本领都拿出来绝难取胜,也就只好不顾韩珮瑛的死活了。
  不过,谷啸风虽是功力不及对方,但他也是练有少阳神功的。少阳神功是奥妙无穷的正派内功,虽不及混元一炁功的霸道,但纯厚和平,功能护体,却是混元一炁功所不能相比的。是以谷啸风和他硬拼了一掌,虽然表面是吃了亏,宇文化及却也伤他不得,而且宇文化及所耗的元气比他更大。
  宇文化及使出了混元一炁功,仍然击不倒谷啸风,当下便取出了兵器,喝道:“好,咱们在兵器上决个雌雄。”
  宇文化及用的是一对日月轮,擅能锁拿刀剑,在兵器上先占了便宜。自以为胜券在握,心里想道:“在乌蒙他们回来之前,我非把这二人击败不可,否则可真是要丢尽面子了。”
  宇文化及急求于胜,当下立即猛攻。他这对日月轮使开,委实也是非同小可,使到急处,只见两团银光,盘旋飞舞,隐隐发出风雷之声,谷、韩二人的身形,已是笼罩在银光之下!
  不料谷、韩二人的剑法也是精妙非常,在宇文化及强攻之下,初时虽还不免稍处下风,但宇文化及的日月轮却也克制他们不住。他们各有各的打法,谷啸风不惧对方混元一炁功,敢于正面交锋的韩珮瑛则尽量发挥自己的轻功之长,四方游走,柔如柳絮,翩若惊鸿,一发现对方有隙可乘,便立即欺身进剑,给宇文化及的威胁也是很大。
  宇文化及久战不下,暗暗叫苦。谷啸风开始抢得了先手攻势,此时要摆脱他己非难事了。谷啸风向韩珮瑛使了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恋战,早走为妙。不料正在他们要走的时候,乌蒙、鲁莫、思罕三人又已回来!
  乌蒙见他们尚在酣斗,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说道:“前前后后都搜遍了,没见上官复。咦,你怎的也还没有将这两个小辈‘拾掇’(江湖术语,收拾而带有生擒之意)下来?”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说道:“要打发这两个小辈还不容易,我不过是想瞧一瞧韩家的剑法罢了。我听说韩大维有个女儿,这个雌儿不是上官复的党羽,就一定是韩大维的女儿了。”这一猜倒是猜得不错。
  乌蒙知道师弟好胜,心里暗暗好笑,说道:“若在平时,和他们玩玩也不打紧,但咱们可还要追踪上官复呢,还是赶快将他们打发了的好,免得耽误大事。”说罢便即加入战团,挥拳向韩珮瑛击去。
  乌蒙的本领不及师弟,但却在韩珮瑛之上,韩珮瑛给他拳掌兼施,一口气攻击了十多招,渐渐便有点感到应付不来。
  韩珮瑛给乌蒙的攻势所困,无法腾出手来向宇文化及袭击,宇文化及去了掣肘,单独对付谷啸风自是绰绰有余,攻势登时大盛。
  鲁莫、思罕二人抽出兵器,堵住大门,防备敌人逃走,宇文化及即将可以取胜,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小子决计逃不出我的掌心,你们待在这里作甚,还是出去看看吧,莫要给上官复来了也不知道。”须知宇文化及最忌惮的还是上官复。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声长啸,有人接声说道:“上官复早已来了,不必你们费神找我啦!”声到人到,只见一个三绺长须的老者业已越过墙头,进了这个院子,可不正是上官复是谁!
  宇文化及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把双轮一振,将谷啸风迫退,自己也急忙退下去靠着墙壁,防备上官复向他突施杀手。乌蒙也不敢恋战,连忙放松了韩珮瑛,横掌护胸,紧紧盯着上官复。
  韩珮瑛喜出望外,叫道:“上官伯伯,你来得正好!爹爹有话要和你说呢,我正愁不知如何才能见得着你。”
  上官复道:“是么?我也正是要来找你爹爹的呢。不过,咱们别忙说话,且让我先了结这重公案吧。”当下跨上一步,把眼望着宇文化及,冷冷说道:“你们从和林追到这儿,也当真是十分辛苦了。好,现在我自己来了,省得你们再奔波劳累的,你们意欲如何,说吧?”
  宇文化及喘了口气,说道:“上官先生,国师请你回去,请你别要令我们为难。”
  上官复冷笑道:“我不回去又怎么样?”宇文化及铁青着脸,一时间却是不敢说话。
  原来宇文化及本是准备合四人之力来对付上官复的,但想不到却在韩家碰上了谷啸风与韩珮瑛二人,这两人的本领虽不及他,亦殊不弱,这么一来,变成了四敌三,就只怕是胜少败多了。
  可是他在上官复紧紧迫问之下,情知一场恶战,决计避免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上官先生,我们奉了国师之命,是一定要请你回去的,你若固执不从,我们只好,只好……”
  上官复冷笑道:“只好对我不客气了,是不是?”
  宇文化及道:“不敢!”说是不敢,意思却是“也只好如此上官复冷冷说道:“好吧,你们两人是尊胜法王最得意的弟子,只要你们抵挡得住我的十招,我就跟你们回去。”
  宇文化及听了这话,登时又燃起了希望,心里想道:“你这老儿也未免大狂大了,我们二人纵然敌不过你,难道不能抵挡你的十招?”于是立即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上官先生既然要伸量我们,请恕我们冒犯了。”
  韩珮瑛曾听得父亲说过,说是上官复的本领足以列入当世十大高手之内,决不在他之下,但也还是不免暗暗为上官复担心,心想:“十招转瞬即过,这两人的本领甚是高强,上官伯伯只限定十招,这岂不是自加束缚?万一十招之内胜他们不了,如何是好?”但上官复已然这么说了,她虽是担心,也只好和谷啸风退下去了。
  上官复拢手袖中,好像闲庭信步的神气,淡淡说道:“我说的话当然算数,动手吧!”
  宇文化及气往上冲,心想:“你忒也蔑视我了。”当下立即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第一招来了!”
  双轮左右一分,一招“雷轰电闪”,便向上官复砸去。乌蒙也在同时出手,单掌划了一道圆弧,抓向上官复右肩的琵琶骨。
  这两师兄弟的招数本来是配合得十分得宜的,哪知上官复却有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化解方法。
  乌蒙是从他的背后来攻的,他的背后竟好像长有眼睛似的,突然反手一拂,乌蒙只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轻轻一带,便身不由己的向前扑去,而上官复却已从背腹受敌之中逃出身来。
  乌蒙向前一扑,宇文化及的双轮刚好碰到,乌蒙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师弟,住手!”
  幸亏宇文化及的武功也是差不多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在这最紧张的刹那及时把双轮改了方向,斜砸出去。
  韩珮瑛数道:“第一招。”声音清脆,宛若银铃。
  宇文化及也真不愧是个武学高手,身形未稳,脚下已是踏出了“醉八仙”的步法,双轮一个交叉,好像醉汉一般,歪歪斜斜的向上官复攻去。看似不成章法,暗里却藏杀手。
  乌蒙领了一次教训,这次学得乖了,刚才他给上官复用借力打力的手法,把他牵引过去,险些碰上了宇文化及的双轮,这次就暂缓出手,以免对方有可乘之机。待对方全神应付他的师弟攻击之时,他才暗中偷袭。这样改变一个方式配合,攻势虽不若两人同时出手之强,但却可以减少几分风险。
  但上官复是个比他更为高明的武学大行家,岂能着他所算,他的打法改变,上官复的打法相应改变,一变而变成了以快打慢。
  掌风轮影之中,只见得“当”的一声,宇文化及风车也似地转了一圈,从上官复身旁掠过,原来是给上官复的衣袖轻轻一拂,双轮互相碰击,他是给本身所发的力道反撞回来,以致几乎跌倒的。
  韩珮瑛数道:“第二招。”刚说到一个“招”字,只见上官复倏地回身,刚好迎上了乌蒙从他背后劈来的一掌,上官复轻轻一推,把他推出了数步开外,笑道:“韩姑娘,你数得快了些,现在才是第二招。”原来他是因为同时对付二人,故此所限定的招数也必须是要等到对方两个人的招数都发了之后才能算数的。
  韩珮瑛笑道:“不错,是我心急了点儿。上官伯伯,你快点将他们打发吧。”她见上官复轻描淡写的破解了对方两招狠辣的攻势,心里想道:“怪不得爹爹那样称赞上官伯伯,果然是名不虚传。可笑我刚才还替他担心呢。
  看来只怕用不着十招,上官伯伯就可以大获全胜了。”
  韩珮瑛却有所不知,上官复那两招看似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其实已是耗了许多心血,使出了平生本事,这才能够从容化解了那两招的。
  原来上官复早已料到总有一天要与蒙古国师尊胜法王作对,尊胜法王的武功深不可测,上官复自知也没有胜他的把握,故此平日对他的功夫遂特别留心,积了十余年的揣摩钻研之功,这才收到了知己知彼的效果。他这套功夫本来是要用来对付尊胜法王的,如今用出对付他的两个弟子,自是可以应付裕如了。
  但尊胜法王这两个弟子的武功也还是有点出他意料之外,尤其是宇文化及更为了得,给他以借力打力的功夫反击回去,居然没有跌倒。试了两招之后,上官复也不由得心里想道:“幸亏咱早有准备,要不然只怕最少也得在三十招之外才能将他们打败。如今,我要在十招之内取胜,也还得多用一点心思呢!”
  宇文化及的心思也真灵敏,接连吃了两次亏之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师兄,咱们做小辈的不可对长辈无礼,还是请上官先生好好指点吧。”
  乌蒙登时会意,当下与宇文化及并肩而立,完全采取守势,双掌双轮,互相配合,严密封闭门户。表面看来,这是对上官复表示尊敬,其实却是想要拖延时刻,不求胜但求避免速败的打法。要知上官复是限定十招的,现在只剩下八招,倘若只求在八招之内不给击败,以他们的武功造诣而言,确实亦非奢望。
  上官复猜到了他们的用心,“嘿”的一声冷笑,突然欺身进招,平地拔起三尺,出指如电,向宇文化及的面门戳去。这一招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二龙抢珠”,通常来说,是在双方都不用武器的情形底下,才能伸出指头挖对方的眼珠的。但因上官复的本领高出宇文化及甚多,是以才敢轻冒此险!
  虽然是任何武师都会使用的平平无奇的招数,但在上官复这样的高手使来,却是非同小可!宇文化及如何敢给他挖掉面上双眼,当下迫得连忙出招招架,蹲下了身子,双轮盘头一舞,明知碰不着上官复,而是但求保命了。
  他的身材本是相当高大的,突然矮了半截,活像一只蛤蟆,形状甚是滑稽。
  韩珮瑛噗嗤一笑,数道:“第——三——招。”故意拖长声调,一字一顿的数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复已是倏地变招,化指为掌,反手震得他胸中血气翻涌,身形摇摇欲坠。
  上官复再加一掌,乌蒙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韩珮瑛说道:“第五招!”
  上官复冷笑道:“你们还想挨到十招吗?”宇文化及打了一个胡哨,上官复忽觉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原来是鲁莫、思罕二人同时从他背后袭来,宇文化及吹的那声口哨,乃是暗号。
  谷啸风是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但却没想到他们出手如此之快。
  只听得“嗤”的一声,上官复反手一拂,挥袖荡开了从背后攻来的两般兵器,但因是猝出不意,内力未能用足,他的衣袖也给鲁莫的月牙弯刀削去了一幅。
  宇文化及的双轮乘机猛地向他胸口推压过来,上官复喝道:“不要脸!”
  腾地飞起一脚,宇文化及左手的日月轮飞上了半空。上官复这一脚刚好踢着轮子的轴心,没有给边缘的锯齿伤着。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与韩珮瑛已是双剑齐出,赶了到来,刺向鲁、思二人的后心要穴。鲁莫的月牙弯刀不用转身就把他的长剑挡住,思罕则身形斜窜,待到韩珮瑛的青钢剑堪堪刺到之际,他身似陀螺一拧,两支判官笔一招“横架金梁”,恰好及时把青钢剑架住。
  这两人身为成吉思汗的“金帐武士”,武功确也非同凡俗,但比之谷啸风却还稍逊一筹,谷啸风闪电般的连出三招,这三招都是“七修剑法”中的精妙招数,每出一招,便是同时刺向对方的七处穴道。鲁莫挡到了第三招,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肩头已是给剑尖刺着。幸而刺得不深,只是伤着皮肉。
  宇文化及给踢飞了一只月轮,如何还敢恋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忙转身就跑,连那只轮子也顾不得拾了。乌蒙已受了内伤,情知逃跑不了,吓得颤声叫道:“上官先生饶命,饶命!我是受师父差遣来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鲁莫、思罕二人偷袭不成,此时也吓得慌了。宇文化及一跑,他们当然也跟着逃跑,可是却不敢从上官复身边跑过,两人分开逃跑,想要跳过短墙。
  谷啸风冷笑道:“还想跑么?”如影随形,跟着鲁莫背后,正要一剑刺去,上官复忽道:“由得他们去吧!”谷啸风愕然收剑,说道:“为什么?”
  上官复道:“我在蒙古十多年,和他们的师父多少有点宾主之情,看在这点情份,饶他们这次。”
  乌蒙大喜拜谢,当下便与鲁莫、思罕两人,躬身退出院子的月牙拱门,一跛一拐而去。
  韩珮瑛笑道:“上官伯伯,你这一架打得真是精彩绝伦,令我大开眼界。
  我才刚刚数到第六招呢,今日幸亏碰上伯伯,否则我们真是不堪设想。”
  上官复道:“我也幸亏多得你们帮忙,否则纵然未必输给他们,也是难保没有危险了。”韩珮瑛道:“上官伯伯,你真会说笑话。”
  上官复笑道:“我不是说笑话,更不是和你们客气。说实在的,我是摸透了乌蒙和宇文化及二人的武功底细才赢得了他们的。倘若多了鲁莫、思罕这两个人……咱们别谈武功啦,你爹爹呢?”
  韩珮瑛道:“说来话长,请上官伯伯到书房一坐,容侄女禀告。”那间书房当日虽给火势波及,却幸只是烧焦一角,未曾焚毁。
  上官复说了一个“好”字,回过头来,向谷啸风问道:“这位可是谷世兄么?”谷啸风道:“晚辈正是扬州谷啸风。”上官复哈哈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成亲了,我却双手空空,未曾携来贺礼呢。谷世兄,你虽然未见过我,但我与令岳却是多年知交,想必你的新娘子也早已对你说了。”
  原来上官复因为僻处蒙古,谷、韩婚变之事虽然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他却并未知闻。他只知道谷啸风是韩大维的女婿,如今在三更半夜看见他们从韩珮瑛的绣房出来,当然是以为他们业已成亲的了。
  韩珮瑛满面通红,说道:“上官伯伯,这,这……”上官复笑道:“怎么做了新娘子还要这样害羞?”韩珮瑛不知如何解释才好,面红直透耳根,谷啸风讷讷说道:“我们,我们尚未成亲。”他与上官复初次见面,当然也是不便细说原由,韩珮瑛听他说的是“尚未成亲”,这“尚未”二字,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韩珮瑛的一颗芳心更是禁不住卜卜乱跳了。
  上官复心道:“原来他们是未曾成亲,先有私情。”不觉有点尴尬,当下笑道:“反正你们迟早是要成亲的,我说错了话,想必你们也不会见怪。”
  谷啸风方始发觉自己用语不当,不由得也是满面通红。
  此时已是东方大白的时分,韩珮瑛带领他们走进书房,上官复看见四壁萧条,有点惊诧,说道:“我记得这间书房里是挂满了字画,这些字画也失去了么?”尊胜法王派人来劫夺他寄存在韩家的宝藏之事,他是知道的。心里想道:“鞑子要的只是宝藏。难道他们也懂风雅?莫非是给他们毁了?唉,莫要因我寄存的财物,以致连累韩大哥失掉他心爱的字画,这就更可惜了。”
  韩珮瑛道:“上官伯伯放心,字画没有失掉,那批宝藏也没失掉。”当下把他们父女的遭遇一一告诉了上官复。
  上官复大为惊讶,说道:“原来你的爹爹现在是在辛十四姑家里养伤。”
  韩珮瑛道:“是呀,这位辛十四姑似乎是家父的好友,不过我却从没听家父说过。那些字画就是她取了去,替家父保存的。据她说,她最初因为不愿得罪孟七娘,又恐怕打不过那两个魔头,故而当家父遭难之时,她不能拔刀相助,只能设法保全家父的宝贝的字画了。至于那批宝藏,现在已经由檀大侠取去,送往祁连山了。啸风曾见过檀大侠,其中详情,等下让他说吧。”
  在韩珮瑛说及孟七娘和辛十四姑之时,上官复不觉变了面色,尤其当他听说韩大维是在辛十四姑家中养伤的时候,更是掩饰不住他那惊异的神情。
  谷啸风看在眼中,心头一动,问道:“上官先生见多识广,可知这两人的来历?”
  上官复说道:“知道得不太多,因为她们在江湖上不过是昙花一现,没有多久就销声匿迹了。但虽是昙花一现,当年也曾在江湖上掀起了波涛,不知震惊了多少英雄豪杰!
  “三十年前,这两个女子联袂行走江湖,辛柔荑是表姐,孟天香是表妹,表姐妹都是本领高强,花容月貌,因此她们一出现就轰动了江湖,令得许多人为之倾倒!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个绝色美人竟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谁惹上了她们,谁就遭殃!”
  韩珮瑛笑道:“江湖上尽多好色之徒,也该受一受她们惩戒。”
  上官复道:“那些邪派妖人,以及行为不端之辈,碰上她们就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也有好几个正派门下,诚心诚意向她们求婚的也同样遭了殃。孟天香还好一些,她不答应婚事只是把对方斥责一顿。对方倘若老羞成怒,她则出手伤人。辛柔荑则更厉害了,不管是向她求婚或是想和她攀交情的,她一定要挖掉对方的眼睛,割掉对方的舌头!说是为了要惩戒对方有眼无珠,说话污耳!”
  韩珮瑛听得毛骨悚然,说道:“这未免太过分了。但何以她们对我爹爹却似乎很不错呢?例如孟七娘,她虽然捉了我的爹爹,但却也不许那两个魔头加害。”
  上官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谷世兄所说,她们住在你家附近,少说也有十多年了,平日不于你爹爹来往,现在却都以你爹爹的好友自居,这就不能不令人兀疑了。何况以她们过去的行事而论,她们都是讨厌男子的,却为何对你爹爹又这样好呢?”
  谷啸风比较深于世故,从上官复说话的神情语气之中,隐隐感觉得到,上官复是并没有把他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但已是向韩珮瑛暗示:不可完全相信这两个女人。
  韩珮瑛亦似如有所觉,问道:“她们表姐妹在从前是很要好的吗?”
  上官复道:“最初几年她们是联袂行走江湖的,后来不知怎的就分开了。”
  韩珮瑛心里想道:“看来她们恐怕是同时爱上我的爹爹,因此才闹得不和的。妈妈也一定是因为遭了她们的妒忌,给她们之中的一个害死的。但只不知是孟七娘还是辛十四姑罢了。”
  韩珮瑛道:“辛十四姑所住的幽篁里就在后山,离此不远。不知上官伯伯能否抽出空来,去见一见我的爹爹?”
  上官复道:“我正是来找令尊的,如今既然知道他的下落,当然应该去拜访他。”接着说道:“西门牧野这老魔头意欲在中原开宗立派,称霸武林,但又怕自己的力量不够,故而不惜卑躬屈膝,已结蒙古的国师尊胜法王,求得他的撑腰。这次尊胜法王叫他来对付令尊,本来是瞒着我的,幸而给我打听出来。我想尊胜法王决不会无缘无故要害你的爹爹,必定是那批宝藏的秘密已经给他知道。我生怕连累了你的爹爹,故而冒险逃出和林,想不到还是来迟了一步。更想不到的是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居然神通广大,不但把朱九穆这老魔头找了来做他帮手,甚至连孟天香和辛柔荑这两个早已销声匿迹了二三十年的女魔头,竟然也参与其事,和那两个老魔头联手对付你的爹爹!”
  韩珮瑛道:“但孟七娘和辛十四姑毕竟也和那两个老魔头闹翻了。那批宝藏,现在是失而复得。家父虽遭灾难,如今也得辛十四姑替他悉心疗伤,大难不死,也算得是不幸中之幸了。”又道:“孟七娘的确是曾参与其事,但辛十四姑却是并未曾和他们联手的,她起初是置身事外,后来则积极营救我的爹爹。想必她不会存有不利于我爹爹之心吧?”
  韩珮瑛本来是个聪明女子,听得上官复把辛十四姑与孟七娘等人相提并论,竟似把辛十四姑也当作了一丘之貉,心中不觉起了一点怀疑。但因她亲眼见到辛十四姑替她爹爹解毒,对她爹爹又是那样细心体贴,故而对辛十四姑仍是颇有好感,为她辩解。
  上官复道:“但愿如此,但只怕辛十四姑不愿见我,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即使她闭门不纳,我也非闯进去见着你的爹爹不可。”
  韩珮瑛道:“伯伯何以认为她不肯见你呢?”
  上官复道:“此人脾气怪僻,无可理喻,她又最讨厌陌生男子。”
  韩珮瑛道:“但爹爹叫我把啸风找来见他,这是当着辛十四姑面说的,她也没有反对呢。”
  上官复笑道:“啸风是你的夫婿,当然和我不同。”
  韩珮瑛面上一红,说道:“她少年之时是个女魔头,或许现在性情变了也说不定。见到她时待我先说,能够避免和她冲突最好。”当下抬头一望天色,只见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韩珮瑛道:“我到厨房看看,看看还留下什么可吃的东西没有。上官伯伯,真对不住,你来了,连一杯茶都没有得喝。”
  上官复觉得有点奇怪,说道:“侄女不必客气,你们是刚刚回来的吗?”
  韩珮瑛道:“我是昨晚才赶回家中的,啸风比我先来一会儿。
  我们见面不久,那几个蒙古武士就来了。”
  上官复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未有空暇烧茶。”方始知道他们二人并非早已同居的。
  韩珮瑛道:“啸风,你把那批宝藏的事情告诉上官伯伯,我去弄点东西出来吃。不是客气,我也着实是有点饿了。”
  韩珮瑛出去之后,谷啸风把那两个魔头如何带领了蒙古兵来中途截劫,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及后来如何碰上了仲少符、上官宝珠夫妇,联骑追踪,后来又如何恰巧遇着了武林天骄,把那批宝藏夺回来等等事情,一一说给上官复知道。
  上官复喜出望外,说道:“原来你不但见着了檀大侠,还”见着了我的女儿女婿。”
  谷啸风道:“他们现在已得紫萝山的义军协助,将那批宝藏运到祁连山了。”
  上官复道:“如此我就安心了,见了你的岳父之后,我准备去祁连山与他们见面,你和珮瑛也跟我同去好不好?”
  谷啸风道:“待见过了韩伯伯再说吧。或许我要先往金鸡岭拜会蓬莱魔女。”心想:“我和珮瑛闹得这样尴尬,如何还能与她万里同行?等下去见她的父亲,我已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上官复不知就里,说道:“蓬莱魔女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你们先去见一见她也好。待见到了令岳,咱们再商量商量。”
  此时日光已经射进窗户,韩珮瑛到厨房去已是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谷啸风道:“咦,她怎么还未回来,待我去看看,她弄些什么东西?”
  且说韩珮瑛到厨房里,只见有一炉炭火,尚未熄灭,火炉上安置一个茶壶,揭开壶盖一看,只见水已烧得沸了。
  韩珮瑛惊疑不定:“是谁烧这一壶水的?”要知她的家人早已全都被害,除非是另外有人躲藏在她的家里,否则怎会有人烧茶?
  再仔细一看,纱厨里有半只烧鸡,还有一盆吃剩的饭菜。韩珮瑛疑惑不定,心想:“不知是小贼还是另有用心的对头在我家卧底的?我一出声,定然把他吓跑,且待我先去找找。”
  韩家地方甚大,房虽遭焚毁,但留下的残砖剩瓦,败枝颓墙,也还是处处可以藏人,不能一览无遗的。韩珮瑛巡视一遍,不见有人,正要到地窖去查,忽见一条黑影,翩如飞鸟般的从园子的短墙跳出去。
  韩珮瑛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好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只因这人的身法太快,没有看到他的正面,一时间却想不起这是何人。当下便也施展轻功,飞过墙头,追踪出去。
  那人叫道:“韩姑娘,我不过在你家拾了一点零碎,并没有到手什么财香,你又何必苦苦追我?”
  这人一出声,韩珮瑛登时就知道了,原来就是上次她回家的时候,在后园所发现的那个被埋在土中的神偷包灵。
  包灵的轻功在韩珮瑛之上,口中说话,脚步不停,转瞬间已是去得远了。
  韩珮瑛心里想道:“想必是那日他在我家,看见我把那批主藏送给丐帮,以为我的家里或许还藏有宝物未曾送出的,故而又来偷盗。反正家里已没有什么值得他偷的东西,失掉也不足惜,也就不必小题大做了。”于是就不去惊动上官复与谷啸风,悄悄的又再回家。
  韩珮瑛回到厨房,加上炭火,就地取材,把那盆饭菜弄热,沏了一壶茶,便用托盘端进书房。
  谷啸风看了一看,笑道:“我以为你弄什么山珍海味,去了这许多时候。”
  上官复道:“在这个时候,能够找到吃的东西,已经是难得的了。”谷啸风笑道:“我是和韩姑娘说笑的,说真的我倒是害怕你出事呢。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这还是谷啸风第一次和韩珮瑛说笑,韩珮瑛面上一红,说道:“我倒是碰上了一个人。”
  谷啸风诧道:“什么人藏在你的家中?”
  韩珮瑛道:“就是咱们那日在后园发现的那个小偷。”
  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丐帮的陆帮主告诉我,那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偷包灵呀,那日他本来是和我一同去了丐帮的洛阳分舵的,怎的又独自回到你的家中,还偷偷的藏起来?”
  韩珮瑛道:“我知道他是神偷包灵,不过家里只剩下一些破烂,也不用怕他偷。”当下把碰见包灵的情形说了出来。“上官复道:“且慢吃这些东西。”拿出了一支通天犀角,插进饭菜和那壶茶中试了一试,通天犀是蒙古所产的一种犀牛,犀角可以用来试探毒性,食物中倘若是有毒药的话,黑色的犀角就会变红,毒性愈烈,色泽愈深。
  上官复一看犀角没有变色,方始放心,说道:“这神偷包灵的名头,据我所知,他虽然没有到蒙古,但和蒙古的国师,却是暗通消息的。”韩珮瑛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丐帮的陆帮主也给他骗过了。”
  谷啸风忽地一拍大腿,叫起来道:“原来如此,我明白啦!”
  韩珮瑛诧道:“你明白了什么?”正是:暗室偷藏图不轨,鬼蜮伎俩最难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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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回 绣阁深闺谈往事 茶亭陌路遇奸徒
  谷啸风道:“有一件事情,我始终弄不明白:包灵为什么要捏造谎言,陷害你的爹爹?现在我方才懂了!”
  韩珮瑛吃惊道:“哦,有这样的事情!他捏造了什么谎言?”
  谷啸风道:“你还记得吗,那天咱们在鲁大叔手上发现了半张信笺,上面写的是蒙古文字。这半张信笺,当时是我拿了去的。”
  谷啸风所说的“鲁大叔”乃是韩大维的管家老仆,曾奉了韩大维之命,偷往和林,给上官复送信的。
  上官复问道:“这位鲁大叔又怎么样了?”
  谷啸风道:“他给西门牧野的毒掌击毙,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捏紧拳头,手心里捏着的就是那半张信笺。”
  韩珮瑛道:“上官伯伯,我正想问你,那封信可是你写给爹爹的么?”
  上官复道:“不错,我是写有一封回信交给鲁大叔带给你的爹爹,但那封信是用汉文写的!”说至此处,上官复也是甚为诧异。
  谷啸风道:“丐帮中有懂得蒙古文字之人,是蒙古国师写给你爹爹的一封密信。”
  韩珮瑛怒道:“爹爹岂会与蒙古国师私自有书信往来?”
  谷啸风道:“不用说,这当然是包灵和西门牧野这一班人串通了来陷害你爹爹的了。幕后的主使者则是蒙古国师。”
  上官复道:“信上说的什么?”
  谷啸风道:“说是要请韩伯伯做内应,事成之后,蒙古大汗许他自立为王。”
  韩珮瑛道:“当真是胡说八道!但不知陆帮主是否相信?”
  谷啸风道:“包灵捏造谎言,把事情说成是鲁大叔劝谏你的爹爹,你爹爹老羞成怒,将他击毙的。陆帮主听说是包灵亲眼见到的,不由得不相信几分。是以他一直猜疑你家所遭遇的事情,是你的爹爹故弄玄虚,欺骗他们,以便和鞑子勾结的。”
  韩珮瑛又气又恨,说道:“可叹我爹爹一生正直,竟遭这等不白之冤,连帮主也信不过他,那包灵真是可恨,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我刚才实是不应将他轻易放过!”
  谷啸风道:“当然是不能放过他的,咱们将来慢慢找他算账! 现在且先去找你爹爹再说吧。”
  他们哪里料想得到,这屋子里藏的还不仅是一个包灵。
  他们三人离开之后,韩珮瑛卧室前面的院子的瓦砾堆中有一个人钻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谷啸风的舅父任天吾。
  原来任天吾躲在韩家已有好几天了,他是在这里等候他的大弟子余化龙回来的。韩家有原来用作藏宝的地窖,里面还贮有食粮,任天吾曾经来查探过,知道这个秘密。
  包灵和他是同谋的伙伴,两人早已约定事成之后在韩家见面,然后等余化龙回来分赃的。
  不过他们却料想不到,谷啸风、韩珮瑛、上官复三人会在同一天晚上,不约而同的来到韩家。
  任天吾当然不敢让他的外甥发现,更不敢和上官复交手,是以当韩珮瑛四处搜索之时,他想出了一条妙计,叫包灵出去引开韩珮瑛,免得她查到地窖来。韩珮瑛果然中计,包灵跑了之后,她就没有再查了。
  地窖有一个出口正是在韩珮瑛卧房前面的那个院子,故此上官复和谷、韩二人在房中说的话,任天吾都听见了。
  任天吾钻了出来,抹了一额冷汗,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心里想道:“想不到那批宝藏又给武林天骄夺了回去,我这次是枉用心机了。不过算是不幸中之幸,他们没有发觉我私通蒙古的秘密。奚玉瑾这丫头也跟辛龙生跑了,只要她和啸风、珮瑛二人见不着面,我的这个秘密,就更不容易被人识破啦。”
  当下发出了几声冷笑,便也离开韩家,去找包灵,准备进行另一个阴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谷啸风与韩珮瑛去找她的爹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钻过了水帘洞,韩珮瑛说道:“孟七娘所建的那座堡垒在左面的一座山峰上,辛十四姑所住的幽篁里则在右面的一处竹林之中,咱们先去幽篁里,回头再找孟七娘,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好么?”
  上官复道:“不错,当然是应该先去会见你的爹爹。”
  谷啸风暗自思量:“不知珮瑛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爹爹没有?唉,若然韩伯伯问起我来,我可不知怎样说才好了?”
  本来他最初来韩家准备提出退婚的时候,是充满了勇气,拼着受韩大维的一顿责骂甚至毒打的,但此际因为知道奚玉瑾已是另有新欢,又感到韩珮瑛比他想象的更好,越发觉得对韩珮瑛不住,那股勇气就不知不党的消失了,两条腿跟着韩珮瑛走,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惶恐不安。
  正自心乱如麻,忽听得韩珮瑛说道:“幽篁里到了。”
  只见修竹成林,苍松迎客,藤萝绕屋,草色侵阶。端的是景色幽美,令人俗念顿消。上官复叹道:“此地无殊世外桃源,辛柔荑倒是会享清福。”
  韩珮瑛道:“辛十四姑琴棋诗画样样精通,也只有她这样的雅人才配住在这个地方。”
  上官复道:“辛柔荑外号辣手仙妹,不知道她底细的人见到了她,恐怕谁都会把她当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上官复所说的“不知道她底细的人”,这些人中,不言而喻,是包括有韩珮瑛在内的了。韩珮瑛半信半疑,心里想道:“难道辛十四姑当真是像上官伯伯所说的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谷啸风心乱如麻,不住在想:“见了韩伯伯,我怎样说才好呢?”不知不觉已是到了辛十四姑的住处了。
  只见竹门虚掩,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息。上官复道:“咦,里面好像没人。”
  韩珮瑛不敢无礼,当下便即叩门求见,里面没有回声。韩珮瑛道:“侍梅姐姐,我是珮瑛,我回来啦,请你开门。”仍然没有回答。
  韩珮瑛也不觉惊诧起来,说道:“她那贴身丫头也不在里面,看来是当真没有人了。”
  上官复道:“既然来了,总得探个明白。”扬声说道:“辛女侠,请恕我无礼,没人开门,我们只好自己进来了。”显然他对辛十四姑也是颇有顾忌,即使明知她不在里面,也要把说话先行交代。
  推开了竹门,里面仍是毫无声息。韩珮瑛心头鹿撞,一面走一面叫道:“爹爹,爹爹!”搜遍了几间房间,都是室内空空,莫说是人,连挂满墙壁的字画也是一张不见!
  韩珮瑛呆了半晌,说道:“她说爹爹的病最少也得在她这里静养半年的,怎的才不过几天,就不见人了?难道——”
  上官复道:“辛柔荑料想是不会害你爹爹的,多半是搬走了。”
  韩珮瑛道:“她说爹爹的病体不宜移动,所以那天才坚持要我爹爹在她家里养伤。”
  上官复道:“她说这话乃是哄骗你们的,你现在还这样相信她么?”
  韩珮瑛道:“无论如何,我总得知道爹爹的下落,咱们过孟七娘那边看看。”
  上官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孟七娘性情爽直一些,她若有所知,一定会说真话的。”
  不料到了孟七娘的居处,只见那座堡垒式的建筑,只剩下断壁颓垣,满地瓦砾,烧焦的木头还有烟味,似乎是不久之前才给焚毁的。
  韩珮瑛大为诧异,心想:“以孟七娘的武功,谁能焚毁她的房屋?莫非放这一把火的也是辛十四姑?”
  心念未已,忽见烧毁的半堵墙后面,有个少女的影子闪了一闪。
  韩珮瑛又惊又喜,叫道:“是侍梅姐姐吗?”
  那少女走了出来,也是惊喜交集的样子道:“韩姑娘你回来啦!”果然是辛十四姑的贴身婢女侍梅。
  韩珮瑛看了看她,但见她颜容憔悴,好像病过了一场似的。韩珮瑛惊疑不定,问道:“侍梅姐姐,你身子不舒服吗?你家的主人哪里去了?为何你不在幽篁里却在这儿?”
  侍梅道:“说来话长,这两位是——”
  韩珮瑛道:“这位上官先生是我爹爹的老朋友,这位谷世兄是,是——”
  侍梅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谷少侠,韩老先生十分盼望他来,在我们那儿住的几天,每天都提起他的。韩姑娘,恭喜你啊,令尊还担忧你找不着他呢。”
  韩珮瑛知道她已知晓谷啸风的身份,粉脸轻红,低下了头,说道:“这两位都不是外人,有话不妨在他们面前说。”
  侍梅说道:“好的,咱们一道回幽篁里,一面走一面说吧。”
  侍梅走起路来似是有气没力的样子,韩珮瑛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肩同行,只觉她的脉微弱而且不大调和,韩珮瑛吃了一惊,问道:“你是受了内伤吗?”
  侍梅道:“不是。过几天就会好的。”韩珮瑛道:“那是什么病?”侍梅道:“也不是病。是我的主人用重手法点了我的穴道。今天已过二十四个时辰,方才解开的。”
  韩珮瑛大为惊诧,说道:“辛十四姑为何要用重手法点你的穴道?”
  侍梅说道:“我家主人已经走了,她怪我不听她的话,不要我了。她是在临走时,用重手法点穴来惩罚我的。”
  韩珮瑛道:“她不是一向疼爱你的吗?即使你犯了一点过错,也不该对你下得这等辣手,把你抛弃呀。”
  侍梅道:“你不知道我主人的脾气,她这样惩罚我,已经是最轻的了。”
  韩珮瑛道:“你犯了什么过错?”
  侍梅道:“还不是为了那位奚姑娘。”
  谷啸风道:“是奚玉瑾?”
  侍梅道:“不错,你也认识她么?”
  谷啸风道:“何以你因她而受惩罚?”
  侍梅道:“是这样的。那天奚姑娘来到我们家里,主人替她设计,叫她冒充是新买回来的丫头,送给孟七娘。是我陪她去的。”
  谷啸风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但你何以奉了主人之命陪她前往反而受罚呢?”
  侍梅道:“这就要说到我们的侄少爷了。因为我们那位侄少爷看上了奚姑娘。”
  谷啸风吸了一口凉气,想道:“杜复告诉我的那个消息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冷意直透心头,脸上却装出笑容说道:“你们的侄少爷看上了奚姑娘,与你有何相干?”
  侍梅说道:“主人叫奚姑娘冒充丫头,到孟七娘那里去盗取九天回阳百花酒,好营救韩大侠。这件事情是瞒着侄儿的。那天晚上,她叫我在辛公子的卧房点了黑酣香,待奚姑娘走了之后,方始将他叫醒。我却没有完全依从主人之命,故意把黑酣香的份量减少,而且又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辛公子。第二天一早,辛公子赶出来相送,和奚姑娘订了婚约。”
  谷啸风道:“你亲眼看见了辛公子向她求婚,而且她又答应了么?”
  侍梅说道:“辛公子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放在花树丛中,他才和奚姑娘躲得远远的说话。但我虽然没有听见他是怎样向奚姑娘求婚,却看见了他把一枚戒指送给了奚姑娘,这枚戒指正是孟七娘给他,说是待他有了意中人之时,就可以用这枚戒指作订婚的信物的。因为孟七娘是他的表姑,一向也是十分疼爱他的。我认得这枚戒指。后来孟七娘的丫头告诉我,奚姑娘幸亏有这枚戒指,孟七娘发觉她是冒充的丫头之后,才不杀她。”
  这些事情,韩珮瑛是早已听说了的,孟七娘放走奚玉瑾那一幕好戏,她且还在场,亲自目击。但谷啸风则是刚刚知道,心中不由得一片惘然,想道:“如此说来,此事果然是千真万确的了,真想不到玉瑾会变得这样快!”
  谷啸风再三向她盘问有关奚玉瑾的事,侍梅也觉得有点奇怪,但仍是往下说道:“我将奚姑娘送到孟七娘家里,回来之后,主人的面色就很难看,但却没有说我。直到前天晚上,她临走之时,才和我算这笔账,责怪我不该不听她的话。”
  谷啸风道:“你的主人不喜欢奚姑娘么?她配你们的侄少爷也很登对呀。”
  侍梅道:“谁说不是呀?可是我们的主人就是为了此事生气。或许也并非不喜欢奚姑娘,而只是不满侄儿不该瞒着她私自订婚,更不满我这个做丫头的不听她的吩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显然是含有妒意。因为谷啸风说只有奚玉瑾才配得上辛公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自是难免感到自尊心受到损害了。
  韩珮瑛道:“别是尽说那位奚姑娘了,我是来找爹爹的,你家主人走了,我的爹爹呢?”
  侍梅道:“令尊当然是和家主人一同走了。”韩珮瑛道:“他不是不能走动的么?”
  侍梅又道:“主人是驾了一辆骡车载他出去的。后山有一条秘密的通道可以出去,无须经过前山的水帘洞。”
  韩珮瑛道:“孟七娘家里的这一把火又是谁放的?”
  侍梅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昨天晚上,我看见这边起火,但我的穴道未解,不能够赶过来看。我是刚刚才到的,和你们见的情景一样,这儿已是变成瓦砾场了。”
  上官复道:“依我看来,这把火只怕就是辛十四姑放的。孟七娘也是给她迫走了的。”韩珮瑛亦有同感,点了点头。
  侍梅说道:“韩小姐,你可知道奚姑娘和我们的侄少爷去了哪里吗?有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
  韩珮瑛道:“听说辛公子已回转江南。”侍梅道:“奚姑娘当然是和他同行的了?”韩珮瑛道:“这我就知得不清楚了。”
  谷啸风愤然道:“你何必替他们掩饰,奚姑娘当然是跟他走的,这还用得着说么?”
  侍梅抬头望向远方,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江南,那可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啊!是吗?”
  韩珮瑛想起一事,说道:“侍梅姐姐,你托我把那个绣荷包交给辛公子,但我恐怕是不会到江南去的,这个绣荷包交还给你,好吗?”
  侍梅掩饰不住自己的伤心,接过了绣荷包,又叹了口气,冷冰冰地说道:“不错,现在这绣荷包再也不用送给他了。”
  韩珮瑛道:“侍梅姐姐,做作什么打算,和我们一同出去,好吗?”
  侍梅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做丫头的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也不知道主人是否会回来,但我还是要留下替主人看守这座房子的。”此时他们已回到幽篁里了。
  侍梅道:“韩小姐,你要不要进来再坐一会?”韩珮瑛道:“天色已晚,我们也该走了。”心里想道:“侍梅虽然是个丫头,文才武艺,都很不错。
  可是却也是红颜命薄,无所归依。”目送她的背影独自走入竹林,不禁暗暗为她叹息。
  三人一同下山,谷啸风道:“想不到咱们空来了一场,毫无结果。”不过,他虽然很是挂念韩大维的安全。却也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本来以为今天是可能碰上一个难堪的场面了,现在总算是避过了。
  上官复道:“我现在要到祁连山去,一路之上,我会留心打听的,你们是不是要到金鸡岭见柳女侠?”韩珮瑛望了谷啸风一眼,说道:“我有几位世交叔伯在那里,我现在恐怕也是只能往金鸡岭了。”
  上官复道:“柳女侠是绿林盟主,消息灵通,她一定可以帮忙你找到爹爹的。”韩珮瑛道:“但愿如此。”
  上官复又道:“你们见了柳女侠,请代我向她致谢,谢她对小女多年来照顾之恩。我若得有令尊的消息,会叫人送到金鸡岭去,你们那边倘有所知,也请给我捎个信儿。反正金鸡岭和祁连山是时常有人来往的。”
  谷、韩二人和上官复分手之后,韩珮瑛道:“啸风,你要回 扬州吧,咱们也该分手了。”
  谷啸风道:“谁说我要回家?上官前辈刚才问我行踪何往,你不是已经替我回答了吗,怎的现在又有此问?”
  韩珮瑛道:“我只是说我自己要去金鸡岭,并没将你包括在内。”谷啸风说道:“他的问话可是问的‘你们’啊。”韩珮瑛粉面微红,说道:“难道你要我说出、说出——他倘若知道咱们的事情,一定又要问长问短的了,我可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谷啸风作了一个长揖,说道:“珮瑛,以往都是我的糊涂,我,我做错了事,对不住你,请你原谅。”这是谷啸风第一次正式向韩珮瑛赔罪,韩珮瑛的启尊心得到满足,积郁多时的闷气也随之发泄了,心中感到一股甜意,但却是板起脸孔冷冷说道:“过去的事情,请你别再提起。终身大事,本该由自己作主,你并没有做错,也没有对不住我,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谷啸风道:“难得你胸襟如此广阔,但我总是问心有愧。”
  韩珮瑛板起脸孔道:“咱们还是说正经事儿吧,你不回家,你往哪儿?”
  谷啸风道:“我当然和你一同去金鸡岭了,还用问么?”
  韩珮瑛问他是否回家,其实也含有一点试探的心意,要知谷啸风家住扬州,和奚玉瑾所住的百花谷相距不远,谷啸风若是对她尚未忘情,应该到百花谷探听她的消息。因为即使她是真的跟了辛龙生去江南的话,扬州是必经之地,想来她也会回家一看的。而且也说不定她的哥哥业已回家,谷啸风见着她的哥哥,也可得知确实的消息。
  谷啸风诚恳说道:“珮瑛,让我和你作伴吧,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咱们、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韩珮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啸风见她冷若冰霜,自觉内疚于心,不敢造次,怔了一怔,讷讷说道:“我只是想陪你到金鸡岭走一趟,路上有两人同行,也好一些。”
  韩珮瑛道:“金鸡岭上有金刀雷飙和淮阳左臂刀王管昆吾等人,你不怕和他们相见么?”
  韩珮瑛所说的这些人都是围攻百花谷的重要人物,曾经和谷啸风交过手的。尤其是金刀雷飘,更是韩大维的好朋友,当时因为听得韩家两个老仆的投诉,说是谷啸风遗弃他家的小姐,悔婚另娶,便即气冲冲的赶到百花谷来,向谷啸风兴师问罪,结果迫得谷啸风要和他比武。倘若当时没有蓬莱魔女的使者及时赶到,谷啸风几乎落不了台。这些人现在都在金鸡岭上。
  谷啸风心想见了这些人自是难免尴尬,但为了重获芳心,那也是顾不了这么多的了。当下笑道:“雷老英雄当日向我兴师问罪,乃是为你打抱不平。
  他若见到了我们双双到来,知道了我们重归于好,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再与我为难?”
  韩珮瑛道:“谁和你重归于好?”
  谷啸风又再深深一揖说道:“我已经向你道歉过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珮瑛,咱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韩珮瑛道:“我也早就对你说过了,我并不认为你是做错了事,你也无须我的原谅!你要和我同行那也可以,但我必须和你说个清楚,你我之间,现在已是没有任何名份!”
  谷啸风道:“珮瑛,咱们往日的夫妻名份,凭的乃是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现在我亲自向你——”
  “求婚”二字尚未出口,韩珮瑛已是截断了他的话,正容说道:“啸风,我并不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婚姻二字,从今之后,休再提起!”
  其实在韩珮瑛的心里,早已是对谷啸风原谅的了,可是由于少女的矜持,她又岂能在谷啸风声言是到她家退婚之后,又再接受谷啸风的求婚?虽然他的退婚,尚未对她爹爹正式提出。
  还有一层,谷啸风此际向她求婚乃是在知道了奚玉瑾已和辛龙生同往江南之后,韩珮瑛自是难免要这样想了:“玉瑾姐姐不要你,你才回过头来要我!”若然马上答应,岂不也伤了她的少女自尊?
  谷啸风与韩珮瑛相处了这一些日子,已知她是个很有几分傲气的女子,心里想道:“错在我不该曾令她太过难堪,也怪不得她现在不肯答应。”
  当下不敢强求,说道:“珮瑛,你实在值得我的尊敬。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好了。不过咱们两家总是世交,即使当年他们两位老人家没有结成亲家,他们也是情如兄弟的。我想,你不会反对这个说法的,是吗?”
  韩珮瑛道:“这又怎样?”
  谷啸风道:“那么,在咱们之间,即使没有任何名份,是不是也可以结为兄妹呢?”
  韩珮瑛见他说得诚恳,便即答道:“谷大哥,这两个月来你帮了我不少忙,我也是很感激你的,撇开咱们两人的私事不谈,你的侠义襟怀,我亦极为佩服。我愿意有你这样一个哥哥。”
  谷啸风闻言大喜,当下两人就在道旁撮土为香,结为兄妹。
  蒙古大军已从洛阳西进,留守在洛阳城中的不过是一小部分骑兵,闭城自守,很少外出骚扰。谷、韩二人扮作农家的一对小夫妻,渡过黄河,走出了沦陷的地区,一路平安,未遭意外。
  起初几天,两人相处还是有点不大自然,渐渐也就消除芥蒂了。两人互相敬重,彼此关怀,在芥蒂消除之后,一路上说说笑笑,果然就像兄妹一般。
  这日他们踏进了河南与山东的交界地区,已经是金国统治的区域了,走到了中午时分,谷啸风看见路旁有个茶馆,便对韩珮瑛说道:“走了半天,咱们也该歇一歇了,不知这茶馆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没有,咱们去问一问。”
  北方的路旁茶馆多数是兼有酒菜出卖的。两人走进那个路旁的小茶馆,只见里面只有两个客人,各自占据一张桌子,一个是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另一个却是和尚。这个和尚约莫也有四十来岁年纪,体格魁梧,桌子旁边插着一根精钢禅杖。
  谷啸风不认得这个和尚,但却认得那个中年汉子。那个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舅父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龙。
  谷啸风受过余化龙的陷害,想不到竟在此处陌路相逢,自是又惊又喜。
  余化龙突然看见谷啸风大踏步走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本来正想和那和尚说话的,看见谷啸风进来,登时怔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已是走到他的面前,韩珮瑛守在门口,防他逃跑。
  茶馆主人有点奇怪,上来招呼道:“两位客官是相识的么,坐在一起好么?这位姑娘和你同来,想必都是相识的吧,请进来坐呀。”
  谷啸风道:“你别忙,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个人说。茶嘛,慢慢再喝。”
  茶馆主人也是个老江湖,见他这副神色已知来意不善,便道:“对,对,你们既是彼此相识,有话好好商量,别在小店闹事。”
  谷啸风道:“你放心,我并不想打架,但若迫不得已打起来的话,打坏了东西,赔你就是。”说罢,大马金刀的坐在余化龙的对面。
  谷啸风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冷笑说道:“余化龙,你想不到这样巧吧?
  这可真是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余化龙暗自想道:“这个和尚不知是否就是神偷包灵所说的那个少林寺逃出来的僧人?若是那人,我就不用害怕谷啸风了。”斜眼偷窥,只见那和尚只顾大口大口的喝酒,对他们这边的事情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余化龙拿不准这个和尚是否就是包灵所说的那个僧人。不禁有点心虚胆怯,只好赔着笑脸,讨好谷啸风道:“是呀,想不到在这里有幸相逢,不知谷少侠可有令舅的消息?我正要找寻家师呢。”
  谷啸风冷笑道:“你当然是料想不到的了,你不是说我在蒙古军营的么?
  怎想得到你却会在蒙古军中给我发现?那天侥幸给你逃了出来,但现在却又给我撞上了。”
  余化龙道:“谷少侠,你误会了。我是给蒙古兵俘虏的。”
  谷啸风冷笑道:“俘虏,我可亲眼看见你和那两个魔头坐在一起,亲热得很哪!”
  余化龙叫道:“冤枉,冤枉,那两个魔头因为知道我是你舅舅的大弟子,当时正在问我的口供呢。他们要骗取我的口供,自是不能不稍假辞色。谷少侠,你可不要误会才好。”
  谷啸风不由得怒从心起,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余化龙,你休在我面前胡扯!你若不说实话,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余化龙苦着脸道:“你要我说什么实话?”
  谷啸风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余化龙道:“我是误听谣言,请谷少侠恕罪。”
  谷啸风道:“谁人造谣?”
  余化龙道:“这个,这个……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丐帮弟子说的。”
  谷啸风道:“胡说八道。这个造谣的人分明就是你。我劝你别耍花枪了,实话实说!第一,你是因何缘故要造我的谣言。第二,你私通鞑子,我的舅舅知不知情?”
  余化龙道:“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的舅舅呀!你的舅舅任天吾德高望重,江湖上谁不敬他三分,怎的你这个做外甥的反而不相信他了。”
  余化龙特他说出任天吾的名字,正是要说给那和尚听的。果然那和尚在听了任天吾这个名字之后,忽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凡事以和为贵,出家人可不愿意看见有人吵架打架!”
  谷啸风道:“大师你不知道这个人是私通蒙古的奸贼,小事情我可以原谅他,这样的大事我是决不能放过他的。”
  那和尚放下酒杯,说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听我劝了。”
  谷啸风道:“兹事体大,请恕小可不能从命。”
  那和尚道:“好,你既然嫌我多管闲事,我就任由你们怎样闹吧。”
  余化龙大失所望,心里想道:“若然他是包灵所说的那个少林寺僧,绝不会害怕谷啸风的,难道当真是我走了眼?但若不是,他又何必多说这番话?”
  谷啸风道:“余化龙,你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吗?快点实话实说吧!”
  余化龙道:“此地不是说话之所,请到外面去说。”站起身来,突然把桌子一掀,立即拔剑出鞘,便跳出去。
  谷啸风曾经打败过余化龙,料想他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是以在他要求出去外面说话的时候,他还丝毫不以为意,说了一个“好”字。想不到余化龙居然这样大胆,大出他意料之外。
  谷啸风冷不及防,虽没有给桌子压着,也给茶水泼了满身。谷啸风大怒之下,一掌推开桌子,喝道:“往哪里跑!”
  韩珮瑛守在门口,见余化龙冲了出来,拔剑便刺。同时也在喝道:“往哪里跑!”
  谷啸风推开的那张桌子,跌翻在那个和尚的身旁,茶水也溅湿了他的袈裟。
  和尚怒道:“岂有此理,你们打架,打到了我的身上来了!”一掌拍出,把那张桌子打得裂成八块,碎木纷飞。
  谷啸风眉头一皱,心想:“不过是弄湿了你的袈裟,怎说是打到你的身上?”此时他已看出几分,知道这个和尚是偏袒余化龙的了,但因错在自己,只好赔礼说道:“对不住,弄污了大师的袈裟,还请大师原谅。”
  余化龙的七修剑法虽然练得不够精纯,造诣亦已不弱,他是拼着孤注一掷,要引那和尚出手的,但不知自己料得准是不准,故此一出手便是狠辣之极的绝招。希望能够冲得过韩珮瑛这一关,和尚若然帮他固然最好,若然不如所料,他能够制伏韩珮瑛也可以用来挟制谷啸风。
  韩珮瑛本领本来胜过余化龙一筹,但在余化龙拼命之下,竟然拦他不住。
  不过余化龙想要将她制伏,却也不能。拼命三招,冲是冲出去了,衣袖却给削了一幅,不是他跑得快,一条手臂险些就要和身体分家。
  谷啸风给那和尚阻了一阻,余化龙已经跑了出去。谷啸风无暇再理会那个和尚,拔步便追,他的轻功远在余化龙之上,转眼之间,便即追上。
  余化龙听了和尚刚才的那番说话,情知所料不差,精神陡振,看见谷啸风追到,反手便是一招“七星聚会”,说道:“谷啸风,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你可知道强中还有强中手么?”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相逢陌路不轻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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